我和沈安和结婚三年,相敬如冰。
合约到期的前一天,他意外死于一场车祸。
葬礼上,我将他禁欲的小叔沈聿青堵在角落,红着眼告白:沈先生,我不想再做你大嫂了。
他却轻笑一声,将我圈在墙壁和他之间,低声问:哦那你想做什么做那个帮你制造车祸、假死脱身的男人的……共犯
正文:
沈安和的葬礼,庄严肃穆。
空气里浮动着白菊和檀香混合的冷冽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来宾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哀戚,在我面前走过一波又一波,说着节哀顺变。
我穿着黑色长裙,作为遗孀,面无表情地一一回礼。
他们都以为我悲痛到麻木。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个藏了三年的秘密,即将破土而出。
我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男人身上。
沈聿青。
沈安和的小叔,沈家真正的掌权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看向那副黑白遗像时,眉心才会微微蹙起。
那张英俊禁欲的脸,是我这三年婚姻里,唯一的慰藉和不可告人的肖想。
现在,沈安和死了。
我自由了。
趁着宾客暂时散去的间隙,我深吸一口气,穿过空旷的灵堂,走向他。
小叔。我声音发紧,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沈聿青闻声回头,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我,淡漠,疏离,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被他看得心脏一缩,鼓足的勇气瞬间泄了大半。
但我不能退。
沈先生,我换了个称呼,红着眼,一字一句地把准备了无数遍的话说出口,我不想再做你大嫂了。
空气死寂。
我紧张地攥着手指,等待着他的反应。是震惊是鄙夷还是厌恶
他却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笑意。
下一秒,他忽然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我被他逼得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一手撑在我耳侧,将我困在他的身体和墙壁之间,属于他的,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我心跳如雷,却听见他用那把磁性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轻声问:
哦那你想做什么
不等我回答,他又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冰冷刺骨。
做那个帮你制造车祸、假死脱身的男人的……共犯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炸成一片空白。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假死脱身
共犯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和嘲弄。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沈安和不是……
不是什么沈聿青打断我,指尖轻轻擦过我的脸颊,动作暧昧,眼神却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不是死于意外宋知意,收起你那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在我面前,没必要演戏。
我浑身冰凉,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脚。
他知道了我的心思。
他不仅知道我爱他,还把我这份不可言说的心思,当成了杀害亲夫、图谋不轨的证据。
巨大的荒谬和屈辱感席卷而来。
我没有!我几乎是尖叫出声,用力推开他,沈聿青,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他被我推得后退半步,却并不恼怒,只是整理了一下被我弄皱的袖口,眼神愈发冰冷。
凭什么他嗤笑一声,凭你那位好丈夫,在『出事』前,给我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
他说,沈聿青盯着我,一字一顿,『如果我回不来,别为难知意,她只是太想自由了』。
宋知意,告诉我,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帮他金蝉脱壳沈家的财产,还是……我
最后一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被沈聿青眼里的鄙夷刺得体无完肤。
原来在沈安和的遗言里,我宋知意,就是一个为了自由不择手段,甚至可以克死丈夫的恶毒女人。
而我爱慕的男人,正拿着这份遗言,审判我的罪行。
多可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安和的车祸是意外,警察已经定论了。如果你有证据,就拿出来,如果没有,请你不要空口白牙地污蔑我。
污蔑沈聿青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忽然走近,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只手套戴上,然后从我胸前别着的白花上,拈起一根极细的金色长发。
法医在沈安和烧毁的车里,发现了不属于他的毛发,他将那根发丝举到我眼前,灯光下,它和我发色别无二致,金色的,和你一样。
我瞳孔骤缩。
车祸前一晚,你们在一起,对不对
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车祸前一晚,沈安和回了我们那个三年都没住过几次的婚房。
那是我们合约到期的前一夜。
他喝了很多酒,坐在沙发上,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眼神看着我。
他说:知意,明天过后,你就自由了。
我以为,那是我们婚姻的终点,却没想到,是他人生的终点。
怎么,无话可说了沈聿青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出来,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你那位好丈夫,沈家的二公子,在外面欠了多少赌债,惹了多少不能惹的人。一场『意外』,债务一笔勾销,他还能换个身份逍遥快活。而你,宋知意,作为悲痛的遗孀,不仅能分走一大笔遗产,还能摆脱这段不想要的婚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泛红的眼眶上,讽刺道:甚至,可以毫无负担地,来勾引他的小叔。一箭三雕,好划算的买卖。
葬礼不欢而散。
沈聿青的话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口。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我和沈安和的婚房,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他出事前的样子。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他那晚没喝完的半瓶威士忌。
我走过去,拿起酒瓶,狠狠灌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恐慌和冰冷。
沈安和没死。
这个认知让我如坠冰窟。
那我算什么一个被丈夫设计陷害,又被心上人误解的傻子
我瘫坐在地毯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我必须找到证据,证明我的清白。
我冲进沈安和的书房,像个疯子一样翻箱倒柜。
三年来,我从没进过这里,沈安和也从不允许我进。
可现在我顾不上了。
书柜、抽屉、暗格……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我都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书桌下的一个凸起。
我蹲下身,摸索着按了一下。
只听咔哒一声,书桌侧面弹出了一个隐秘的夹层。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现金,只有一部黑色的旧手机。
我心脏狂跳,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没有密码。
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
是我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
照片上的我笑得灿烂,亲昵地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背景是一片绚烂的薰衣草花田。
照片的拍摄日期,是五年前。
而那个男人……我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一种极致的恐惧攫住了我。
这张脸,分明和沈聿青,有七八分相似。
我盯着那张脸,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不,不是像。
这个人,就是年轻了五六岁的沈聿青。
可我根本不认识五年前的他!
我嫁入沈家才三年,嫁进来之前,我的人生和他们这种豪门巨富,没有半分交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沈安和的秘密手机里
我脑中警铃大作,一种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五年前,甚至更早就开始布下的局。
而我,宋知意,从头到尾都是这个局里,最关键也最无知的那颗棋子。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发件人,是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东西拿到了吗按计划行事,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
哪个老地方
我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另一条短信。
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沈聿一脉,永无翻身之日。
沈聿一脉……
沈家旁支众多,但被称为沈聿一脉的,只有沈聿青和他早逝的大哥,沈聿白。
而沈安和,是沈聿白的独子。
所以,这条短信的意思是,沈安和要对付的,是他的亲叔叔,沈聿青
而我,被他伪造成了同伙
我正想回复短信套取更多信息,门口突然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这个家,除了我,只有一个人有钥匙。
沈安和!
他回来了
我惊恐地看向门口,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门被推开,走廊的光透了进来,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不是沈安和。
是沈聿青。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我下意识地想把手机藏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沈聿青的目光锐利如刀,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的东西。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
沈聿青一步步朝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稠如墨的情绪。
拿到他的东西,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和你的同伙联系
不是的!我急忙辩解,慌乱地想把手机屏幕按灭,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只是……
他根本不听我解释,长臂一伸,就轻易地从我手里夺走了那部手机。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短信,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老地方他看着我,眼神里的嘲弄几乎要将我溺毙,是城郊的那个废弃工厂,还是西山上的那栋度假别墅你们这对亡命鸳鸯,还真是喜欢玩浪漫。
我百口莫辩。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我就是那个和沈安和里应外合,企图颠覆沈家的恶毒女人。
你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试图转移话题,声音都在发颤。
这是我的房子。沈聿青淡淡地开口,却扔下一颗重磅炸弹,三年前,你和沈安和结婚,住进来的,是我名下的房产。
我彻底愣住了。
为什么
因为沈安和同我说,他没钱给你买婚房,但又不想委屈了你这位他『一见钟情』的爱人。沈聿青的语气充满了讽刺,现在看来,不过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住进我的房子,是为了更方便监视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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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我这三年小心翼翼守护的,自以为是的爱情,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场笑话,一场阴谋。
我爱上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了犯人。
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将我吞噬。
我放弃了挣扎,靠着冰冷的书桌,惨然一笑:是,你说的都对。
我就是这么一个恶毒的女人,为了钱,为了男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聿青,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抓到了我的把柄,可以随时把我送进监狱。
我以为他会愤怒,或者不屑。
可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眼底翻涌的情绪,比之前更加复杂。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宋知意,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五年前,普罗旺斯,你到底,记不记得
普罗旺斯
这个地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
五年前,我大学毕业旅行,独自一人去了法国。
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里,我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受了很重的伤,倒在花田深处,浑身是血。
我救了他。
我们一起在一间小木屋里,躲避追杀他的人,待了整整三天。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他先生。
他话很少,总是沉默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得像一片海。
离开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说如果以后有困难,可以去找他。
可我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弄丢了。
回国后,我的人生轨迹一如往常,直到奶奶病重,逼我履行和沈家故交的婚约。
我嫁给了只见过一面的沈安和。
那段记忆,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被我尘封在心底。
难道……
我猛地抬头看向沈聿青,心脏狂跳不止。
那张照片,那个和沈聿青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
是你我失声问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聿青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死死地盯着我,像要将我看穿。
你想起来了
那个男人,是你我不管不顾地追问,一步步向他靠近,沈安和手机里的照片,是我救你的时候拍的
沈聿青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他。
真的是他。
我以为我爱上的,是婚后那个遥不可及的沈家小叔。
却原来,我们的缘分,从五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而我,竟然把他忘了。
我……我当时发高烧,后来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你,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沈聿青打断我,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你嫁给沈安和,不是因为我
我愣住了。
奶奶病重,她说沈家对我们家有恩,我必须嫁。我当时不知道要嫁的是谁,直到婚礼前一天,我才知道是沈安和。
那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他特意加重了爱这个字,充满了不信和讥讽。
我的脸瞬间涨红,羞耻又难堪。
婚后……第一次在老宅家宴上见到你的时候。
一见钟情
不是,我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是你那天晚上,看我穿得少,把你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我身上。沈安和……他当时就坐在我旁边,却只顾着和别人说笑。
那是一个很小的细节。
却像一束光,照进了我冰冷灰暗的婚姻里。
从那天起,沈聿青这个名字,就成了我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我说完,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希望能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动容。
可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依旧冰冷。
说完了他淡淡地开口,故事编得不错,差点就信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可惜,证据比你的故事,更有说服力。
沈聿青走了。
带着那部可以给我定罪的手机,和我摇摇欲坠的希望。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我救的人是他,他却不信我
为什么沈安和要处心积虑地设计这一切
那条让我对沈聿一脉下手的短信,到底是谁发的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我不能让沈安和得逞,更不能让沈聿青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和罪犯。
我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老地方。
那条短信里提到了老地方。
沈聿青猜测是城郊的废弃工厂,或是西山上的度假别墅。
不管是哪里,都说明沈安和还在这座城市。
他一定还留下了别的线索。
我重新开始在书房里搜索,这一次,我比之前更加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在书柜最顶层,一本厚厚的《基督山伯爵》里,我发现了一张被撕掉一半的地图。
地图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圈,圈里的位置,正是沈聿青提到的,城郊那家废弃的化工厂。
而在地图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
像是一个银行账户的密码。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沈安和留给我的还是他故意留下来,引我上钩的陷阱
我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把地图和那串数字拍了下来。
不管是不是陷阱,我都必须去。
我要当面问清楚沈安和,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也要找到证据,向沈聿青证明我的清白。
我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带上防身的电击棒,趁着夜色,独自一人开车前往城郊。
化工厂离市区很远,周围一片荒芜,连路灯都没有。
我把车停在远处,徒步靠近那栋废弃的厂房。
厂房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从破败的窗户里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只只伺机而动的鬼魅。
我握紧手里的电击棒,小心翼翼地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
就在我踏进厂房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
我被人从后面捂住嘴,拖进了黑暗里。
浓重的血腥味和陌生的男人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我惊恐地挣扎,却被对方死死地禁锢住。
一个粗粝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沈太太,我们老板,等您很久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是沈安和。
我被人绑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眼睛被黑布蒙着,什么也看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偶尔有风从破洞的墙壁灌进来,冷得我直哆嗦。
你们是谁你们老板是谁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见了面,你不就知道了。之前那个粗粝的男声回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似乎不止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
祈祷沈聿青能发现我留下的线索,能来救我。
可我随即又苦笑起来。
他凭什么来救我
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一个背叛者。
他现在,恐怕正拿着那些证据,思考该把我送进哪座监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快要被恐惧和寒冷吞噬的时候,厂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轰的一声踹开。
刺眼的光线瞬间涌了进来。
我听见了一阵骚动和几声闷哼,然后,周围恢复了寂静。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正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越来越近。
直到停在我面前。
下一秒,蒙在我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了下来。
强烈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等我再次睁开时,一张熟悉的,让我又爱又恨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是沈聿青。
他还是那身黑色的西装,只是衣角有些凌乱,脸上沾了些许灰尘,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和强大。
他身后,几个保镖正把绑架我的那几个人压在地上。
你……我看着他,喉咙发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怎么会来
他不是认定我是罪犯吗
沈聿青没有说话,只是拿出匕首,面无表情地割断了绑在我身上的绳子。
绳子松开的瞬间,我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隔着薄薄的衣料,烫得我皮肤发颤。
我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他却收紧了手臂,将我半圈在他怀里。
跟我走。他低声说,语气不容置喙。
我被他半拖半抱着带出了厂房。
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和他的气场一样,低调又奢华。
他把我塞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
车子平稳地启动,将身后那片黑暗远远地甩开。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我偷偷地看他。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很疲惫。
路灯的光一闪而过,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我突然发现,他下巴上,有一道很浅的疤痕。
和我记忆里,五年前那个男人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来救我我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沈聿青缓缓睁开眼,看向我,眸色深沉。
因为,他顿了顿,声音沙哑,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递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是我被绑在椅子上的照片。
照片下面,附着一句话。
想让她活命,就拿沈安和的下落来换。
我的呼吸一滞。
这些人绑架我,是为了逼沈聿青交出沈安和
他们以为,沈聿青知道沈安和在哪
他们是谁我问。
沈安和在外面欠了赌债的债主。沈聿青收回手机,淡淡地回答,一群亡命之徒。
原来如此。
沈安和假死,就是为了躲这些人。
他还真是聪明,不仅金蝉脱壳,还顺便把这盆脏水泼到了我和沈聿青身上。
让债主以为我们俩藏起了他,借刀杀人。
好一招一石二鸟。
那……那张地图,是你故意留下的我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那张地图,我不会来这里,更不会被绑架。
是。沈聿青承认得干脆利落,不这么做,怎么引蛇出洞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所以,你早就知道这是个陷阱你拿我当诱饵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都在颤抖。
他把我从危险中救出来,我感激他。
可这份感激,在得知自己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时,瞬间变得可笑又可悲。
是。他又说了一个是,眼神没有半分闪躲,直直地看着我,这是最快的方法。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沈聿青,你真行。我抹了一把眼泪,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那么一文不值可以随时被牺牲,随时被利用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沈聿青看着我,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声音冷硬:你现在安全了,不是吗
是啊,我安全了。
可我的心,却被他亲手划得千疮百孔。
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他。
这个男人,是我爱了三年的男人,也是伤我最深的男人。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车子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了一栋别墅前。
不是我和沈安和的婚房,也不是沈家老宅。
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
下车。沈聿青言简意赅。
我没动。
这是哪儿
我的地方。他说,在找到沈安和之前,你住在这里。
凭什么我冷笑,凭你是我丈夫的小叔,还是凭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凭这个。
沈聿青突然倾身过来,高大的身影再次将我笼罩。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
冰冷的,坚硬的。
我低头一看,是一枚戒指。
款式很旧,上面镶嵌的钻石也并不大,但切工很好,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着细碎的光。
这枚戒指……
我见过。
五年前,在普罗旺斯的小木屋里,那个男人曾经把它戴在我手上。
他说:等我回来,就用它娶你。
可我把他弄丢了,也把戒指弄丢了。
你……我抬头,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下车的时候,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沈聿青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张网,我一直收着。
宋知意,我不是不信你。
我是不敢信。
我最终还是跟着沈聿青下了车。
住进了他的别墅,也住进了他亲手为我打造的,一座华丽的囚笼。
他没收了我的手机和车钥匙,派了两个保镖守在门口,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
美其名曰保护,实则监视。
我每天能做的,就是在这栋大得吓人的房子里,从一楼走到二楼,再从二楼走到花园。
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金丝雀。
沈聿青很忙,经常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回。
我们很少碰面,即使碰面,也说不了几句话。
他看我的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和戒备,仿佛我随时会从背后捅他一刀。
而我,在最初的震惊和感动过后,剩下的,也只是无尽的疲惫和失望。
那枚戒指,被我收在了抽屉的最深处。
它证明了我们的过去,却无法保证我们的未来。
在绝对的证据面前,再深刻的感情,也显得苍白无力。
我开始失眠。
一闭上眼,就是沈安和那张模糊的脸,和他那句别为难知意,她只是太想自由了。
还有沈聿青冰冷的质问,和债主们狰狞的面孔。
我像被困在一张巨大的网里,越挣扎,缠得越紧。
这天晚上,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我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下楼,想去厨房倒杯水。
经过书房的时候,我听见里面传来了压抑的争吵声。
是沈聿青。
还有一个,是沈家的大家长,沈安和的奶奶,也是我的……奶奶。
聿青!你到底把那个女人藏到哪里去了老太太的声音充满了怒气,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都传成什么样了说她克死了安和,还勾引自己的小叔!我们沈家的脸,都快被她丢尽了!
奶奶,这件事很复杂,您别管了。沈聿青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不管安和是我唯一的孙子!他死得不明不白,现在连他老婆都失踪了,你让我怎么不管老太太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你必须把那个女人交出来!我要亲自问问她,她到底对安和做了什么!
我说了,她什么都没做。
你护着她你竟然护着她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聿青,你糊涂啊!她是你亲侄子的老婆!你怎么能……
够了!
沈聿青一声低吼,打断了老太太的话。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我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很久,才听见沈聿青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说:
奶奶,如果我说,安和……他可能还活着呢
书房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
沈聿青站在门口,看见我,愣了一下。
他身后,沈老太太坐在沙发上,脸色煞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你……你都听见了沈聿青问我,眉头紧锁。
我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侧身让我进去。
进来吧。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
沈聿青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一杯递给我,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坐吧。他对我说。
我走到老太太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奶奶……我轻声叫她。
老太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以,沈聿青放下酒杯,看着我,开门见山,那部手机,现在在哪儿
什么手机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安和留下的那部。
你不是拿走了吗
我拿走的是模型。沈聿青说,在你找到它之前,我就已经把它换掉了。里面的照片和短信,都是我伪造的。
我如遭雷击,猛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那张你和我的合影,是我让人P的。那两条短信,是我用匿名号码发给那部手机的。沈聿青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愧疚,我知道沈安和一定会留下后手,也猜到他会把矛头指向你和我。我必须抢在他前面,拿到真正的证据。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试探我,利用我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伪造证据,引我去化工厂,让我被绑架……沈聿青,你就是个疯子!
我别无选择!他低吼道,眼眶泛红,宋知意,你知不知道,沈安和的目标,根本不是我,而是整个沈家!
他和一个境外洗钱集团有勾结,他想把沈氏集团的资金,通过地下钱庄,全部转移出去!
他伪造车祸,就是为了制造混乱,方便他暗中操作。而你,就是他推出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最好的挡箭牌!
如果我不这么做,现在,沈家已经完了!你和奶奶,也都会有危险!
我被他吼得愣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
洗钱集团……掏空沈家……
这些词,离我的世界太遥远了。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因爱生恨的家庭伦理剧。
却没想到,背后竟然牵扯着这么大的阴谋。
那……真正的手机呢我颤声问。
沈聿青看着我,摇了摇头:我没找到。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张被撕掉一半的地图。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另外半张地图,和我之前找到的那半张,拼在了一起。
一张完整的,化工厂的内部结构图。
在地图的最中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用红笔画着一个小小的叉。
这是他藏手机的地方我问。
不,沈聿青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那个叉的旁边,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上。
这是他留给同伙的,接头暗号。
月圆之夜,钟楼魅影。
沈聿青指着那行小字,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
化工厂里,有一座废弃的钟楼。沈聿青说,而下一个月圆之夜,就是三天后。
他的同伙,会在那天晚上,去钟楼取东西。
什么东西
真正的证据,沈聿青的眼神变得凝重,或者说,是足以扳倒他背后那个集团的,账本。
我倒吸一口凉气。
沈安和,他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他不是想逃,他是想和那个集团,同归于尽
或者说,他想利用这份账本,和沈聿青谈判,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他太天真了。沈聿青冷笑一声,那个集团的人,不会放过他的。拿到账本,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他。
那我们……
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拿到账本。沈聿青看着我,目光灼灼,而且,要让沈安和,亲手把账本交出来。
这怎么可能我皱眉,我们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我知道。
一直沉默的沈老太太,突然开口了。
我和沈聿青同时看向她。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平安福,递到沈聿青面前。
这是安和『出事』前,给我的。她说,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想他了,就打开看看。
沈聿青接过平安福,打开,里面没有符纸,只有一张小小的芯片。
是定位器。
他……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喃喃自语。
他不是料到,他是在求救。沈聿青握紧了手里的芯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斗不过那个集团,他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我们身上。
他赌我们,会救他。
三天后,月圆之夜。
城郊化工厂,再一次迎来了它的客人。
我和沈聿青,带着几个最精锐的保镖,提前埋伏在了钟楼附近。
夜色如墨,只有一轮圆月高悬空中,洒下清冷的光。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躲在一堵断墙后面,紧张得手心冒汗。
沈聿青就蹲在我身边,他握着我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给了我一丝安定的力量。
怕吗他低声问。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轻笑一声,揉了揉我的头发:别怕,有我。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这三年,我受了多少委屈,多少冷眼,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对我说别怕,有我。
而这个人,还是我爱了那么久的,沈聿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我们立刻屏住了呼吸。
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在厂区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了七八个黑衣大汉,手里都拿着武器。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眼神凶狠,一看就不是善茬。
他们径直朝着钟楼的方向走来。
是他们。沈聿青在我耳边说,账本就在钟楼顶上,等他们上去,我们就动手。
我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电击棒。
那群人很快就进了钟楼,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
沈聿青对我打了个手势。
行动开始。
保镖们如鬼魅般冲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守在楼下的两个哨兵。
然后,我们一起,冲进了钟楼。
一场恶战,就此展开。
钟楼的空间很狭窄,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很快就陷入了苦战。
混乱中,我看见那个刀疤脸,已经爬到了钟楼顶端,从大钟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密码箱。
拦住他!我大喊一声。
沈聿-青闻声,一脚踹开面前的敌人,纵身一跃,抓住了通往顶层的梯子。
刀疤脸见状,狞笑一声,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正在攀爬的沈聿青。
小心!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想也不想地就扑了过去,挡在了沈聿青身前。
砰!
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愣愣地睁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沈安和。
子弹,正中他的胸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
安和!
沈老太太的惊叫声,和我自己的尖叫声,混在了一起。
沈安和看着我,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释然。
知意,他张了张嘴,血沫从他嘴角涌出,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他说完,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不!
我冲过去,抱住他下坠的身体,眼泪决堤。
别死……沈安和,你别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
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个我名义上的丈夫,这个设计了我一切的男人,最后,竟然用他的命,救了我。
刀疤脸见状,知道事情败露,抓起密码箱就想跑。
沈聿青眼疾手快,从背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密码箱脱手而出。
一场混战,终于尘埃落定。
警察和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沈安和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我和沈聿青,还有沈老太太,一起去了警局做笔录。
那个洗钱集团,因为账本的曝光,很快就被一网打尽。
沈家的危机,彻底解除。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去医院看看吧。沈聿青对我说。
我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没再勉强我,只是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
和三年前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我等你。他说。
我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直到天黑。
最后,我走进了我和沈安和的婚房。
房子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原样。
我走到书房,拉开抽屉,拿出那份被我藏起来的,婚前协议。
协议的最后一条,是沈安和亲手加上的。
三年为期,合约到期,宋知意可获得沈氏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婚内住所归其所有,从此婚嫁自由,两不相干。
下面,是他的签名,龙飞凤舞。
原来,他早就为我铺好了所有的退路。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爱,也不是沈家的财产。
他想要的,只是我的自由。
和我的……原谅。
我的眼泪,再一次,落在了那张纸上。
一个月后。
沈安和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为伤到了中枢神经,下半身瘫痪,要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他主动撤销了假死案,并自首了所有罪行,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被判了缓刑。
沈家的风波,渐渐平息。
我办好了离婚手续,也拒绝了沈安和赠予的股份和房产。
我用这三年攒下的钱,在我大学附近,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生活,终于回到了我想要的,平静的轨道上。
这天下午,店里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沈聿青。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手里捧着一盆薰衣草,站在我面前。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凌厉的轮廓。
你这里,还招老板娘吗他问,声音低沉,眼神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紧张和期待。
我看着他,笑了。
抱歉,本店只招老板,不招老板娘。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那,老板,缺男朋友吗他走近一步,将那盆薰衣草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会赚钱,会做饭,还会暖床的那种。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和我记忆里,五年前那个普罗旺斯的午后,重叠在了一起。
我伸出手,接过那盆薰衣草,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
好啊。
我说。
不过,要先通过三个月的试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