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两周年纪念日,我特意订了林婉儿最爱的那家法餐厅。
水晶灯折射出暖黄的光晕,落在她精心打理过的卷发上,映得耳垂上那对小巧的钻石耳钉熠熠生辉。那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微微歪着头,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像一幅精心描摹过的工笔画。指尖捏着高脚杯细长的杯脚,轻轻摇晃着里面深红色的液体,目光却飘忽地落在桌布精致的暗纹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尝尝这个,你喜欢的鹅肝。我将切好的一小块鹅肝放在她面前精致的骨瓷碟里,声音放得很柔。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氛气息,一切都该是完美的。
林婉儿像是被我的声音惊醒,猛地回过神,眼神有些慌乱地聚焦在我脸上,随即扯出一个笑容:嗯,谢谢老公。她拿起银叉,却只是无意识地在碟子边缘轻轻刮蹭着,那点细腻的鹅肝几乎没被动过。
怎么了不舒服我微微蹙眉。
没…没有,她迅速否认,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试图掩饰,可能今天在公司有点累。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猝然亮起,嗡嗡地震动声在柔和的琴音里显得格外突兀。林婉儿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一把抓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划动了一下。屏幕暗了下去,震动也停了。她像是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向我,脸上挤出的笑容有些僵硬。
谁啊我端起自己的酒杯,语气随意,目光却牢牢锁在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上。
哦,没谁,她眼神躲闪了一下,避开我的注视,低头去切那块早已凉透的牛排,银质的餐刀划过盘子,发出轻微的刺啦声,就…是工作群里一点小事,已经处理了。她的声音有点发飘,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虚弱感。
空气里那点原本该有的甜蜜和温存,仿佛被这突兀的铃声和她的慌乱瞬间抽空了,只剩下昂贵食材的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在缓缓沉淀。我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头那点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堆积的疑虑,像藤蔓一样悄然收紧。那个名字,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陈浩。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和林婉儿看似完美的婚姻里,激起了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涟漪。林婉儿是在半年前的一个慈善晚宴上认识陈浩的,一个刚毕业、在她公司下属一个边缘项目组实习的愣头青。据她说,是陈浩在晚宴上笨手笨脚地差点摔倒,她好心扶了一把,对方感激涕零,又恰巧聊起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孤苦无依,不知怎么就触动了她心里某根柔软的弦,当场就认下了这个干弟弟。
起初,我也没太当回事。林婉儿是林氏集团的掌舵人,身居高位久了,偶尔对底层流露出一点施舍般的善意,也算寻常。林氏集团是她爷爷白手起家打下的江山,到她父亲手上发扬光大,最终交到了她这个能力手腕都不缺的女儿手中。商场上的林婉儿,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手腕铁血。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女人,会在私事上犯这种糊涂
可渐渐地,事情的味道就变了。
这个干弟弟陈浩,就像一块黏性极强的口香糖,精准地黏上了林婉儿的生活。他的存在感,以一种令人不适的方式,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他会在深夜给林婉儿发信息,用那种带着怯懦和依赖的语气:姐姐,这么晚打扰你,但我一个人在出租屋好害怕,灯好像坏了……我不敢睡。林婉儿呢她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甚至是在我们的温存时刻,温柔又耐心地在电话里安抚他,末了还不忘叮嘱:别怕,姐姐明天就找人去给你修。
他会不小心在微信上发来一张自己手指被A4纸划破一个小口子的照片,配上委屈的文字:姐姐,今天打印文件不小心划到了,好疼哦。林婉儿看到后,会立刻紧张地打电话过去,嘘寒问暖,甚至亲自开车给他送创可贴。我看着她拎着急救箱急匆匆出门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手腕上那处上周打球留下的、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的淤青,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
更离谱的是,他会在我和林婉儿难得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时,掐着点打来电话。声音透过听筒隐隐约约传来,带着刻意的哽咽: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今天又被组长骂了,他说我做的方案像一坨……呜呜……我真的尽力了……姐姐,我是不是特别笨,特别惹人烦啊
每一次,林婉儿都会立刻按暂停键,站起身走到阳台或者书房,压低声音,用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宠溺的温柔语调去哄他:怎么会呢我们浩浩最聪明了!是那个组长没眼光,不懂得欣赏!别哭别哭,姐姐在呢,明天姐姐帮你看看方案好不好
一次,两次……无数次。
我坐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电视屏幕上男女主角的身影凝固着,四周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那种被硬生生剥离出去的疏离感,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脚踝、膝盖,直至淹没口鼻。她对这个所谓的干弟弟展现出的耐心、温柔和毫无底线的纵容,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的姐弟情谊,更像是一种……病态的沉溺。而陈浩那套姐姐,我是不是太笨了、姐夫是不是讨厌我了的绿茶腔调,每次听在耳中,都像用指甲刮过毛玻璃,激起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我秦枫,商场上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白手起家,将一家濒临破产的小科技公司做到如今在人工智能领域举足轻重的位置,靠的是精准的判断和铁腕的手段。容忍在我的字典里,那是对自身利益的亵渎,尤其是在涉及我的婚姻核心时。
林婉儿的反常和沉溺,陈浩那拙劣却有效的表演,都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我容忍的底线上。不能再等了。我需要的是证据,是能彻底斩断这荒谬姐弟情的利刃,也是能让林婉儿彻底清醒的猛药。
周一早上,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冷色调的办公室镀上一层锐利的金边。我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城市脉络,拨通了一个加密线路的电话。
鹰眼,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帮我查个人。林氏集团,新项目组,实习生,陈浩。我要他的一切,尤其是感情状况,挖地三尺。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男声:明白,秦先生。多久
越快越好。我言简意赅。
三天。鹰眼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他是我在海外拓展业务时结识的专业人士,背景成谜,但能力毋庸置疑,尤其擅长在灰色地带精准地获取信息。钱能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这一次,我付得起任何代价。
等待的日子,家里的气氛愈发诡异。林婉儿似乎察觉到我对陈浩的态度越来越冷,反而变本加厉地在他身上倾注着过剩的母爱。这天晚上,我处理完一个跨国会议,推开卧室门,就看到林婉儿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深蓝色丝绒盒子。她正小心翼翼地把里面一块崭新的、设计张扬的机械腕表往自己纤细的手腕上试戴。表盘很大,风格硬朗,明显是男款。
灯光下,那块表反射着冰冷而昂贵的光泽。表盘上那醒目的Rolex标志,像针一样刺进我的眼睛。
给谁买的我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林婉儿明显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表掉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板上。她猛地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被撞破的慌乱,下意识地把拿着表盒的手往身后藏了藏:啊枫……你开完会了没……没谁,就……就随便看看。
Rolex潜航者,我走过去,目光落在她来不及完全藏好的表盒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陈浩上周在朋友圈发过,说羡慕他组长戴这款,对吧
林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嗫嚅着,想辩解什么:浩浩他……他这次项目表现真的很努力,组长也表扬了,我就想着……
想着奖励他一块价值二十多万的手表我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林婉儿,我们结婚两年,我生日你送的是什么一条你逛街时‘顺手’买的、不到两千块的领带。而他,一个入职不到半年、能力平平、只会哭哭啼啼的实习生,因为‘努力’、因为‘被组长骂了很委屈’,就配得上这份‘奖励’
我的质问像冰冷的石块,砸在她精心维护的幻象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在我冷冽的目光下,所有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心虚地垂下眼,手指紧紧攥着那个丝绒盒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枫,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声音低若蚊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浩浩他……很不容易,我只是……
只是母爱泛滥我冷笑一声,不再看她,转身走向衣帽间,林婉儿,别把别人都当傻子。你愿意养着这个巨婴,是你的事。但别用我们共同财产的钱,去填这个无底洞。
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记住,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衣帽间的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令人窒息的沉默。镜子里映出我的脸,眼神冰冷而坚定。那块表,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打消了我最后一丝犹豫。鹰眼,希望你的动作,能再快一点。
第三天傍晚,鹰眼的加密邮件准时抵达。附件很大,包含大量的图片、文档、聊天记录截图,甚至还有几段模糊但关键的视频。我坐在书房里,屏幕幽蓝的光映在脸上,指尖滑动着鼠标滚轮,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和画面在眼前掠过。
陈浩的过去被剥开了华丽的外衣,露出了底下腐朽不堪的内核。他根本不是什么孤儿,父母健在,只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乡下务农,家境贫寒。他所谓的名校毕业,实则是花钱买来的野鸡大学文凭,简历上的实习经历更是精心编造的谎言。他在林氏的工作,完全是靠着林婉儿的关系硬塞进去的。
而最让我瞳孔微缩的部分,是关于他的感情生活。鹰眼挖得极深。陈浩并非单身,他有一个交往了快一年的女友。资料里的照片,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孩,眉眼如画,气质清纯中带着一种倔强,像山涧里未经雕琢的玉石。鹰眼甚至搞到了她的名字和部分资料——苏晚,A大艺术系大四学生,公认的校花。他们租住在离A大不远的一个老旧小区里。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苏晚这个名字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熟悉感,如同尘封的记忆被强行撬开。苏晚……小晚那个扎着羊角辫,总爱跟在我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喊枫哥哥,会把他好不容易抓到的萤火虫小心翼翼捧到我面前,眼睛亮晶晶地说枫哥哥你看,小灯笼!的小女孩
是她吗那个在我家隔壁住了好几年,后来因为父亲工作调动,全家匆匆搬走,从此音讯全无的邻家妹妹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个夏夜,小晚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抱着我的腿不让他家车开走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塞给我的那张用蜡笔画着两个手拉手小人的卡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枫哥哥等我长大,一直被我夹在一本旧书里……
一股混杂着震惊、荒谬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席卷了我。命运这双手,拨弄棋子的方式,竟如此戏剧而残酷!陈浩这个趴在我妻子身上吸血的绿茶男,他精心欺骗、玩弄感情的对象,竟然是我失散多年的小晚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情绪。陈浩,你该死!
鹰眼的资料里还附带了苏晚的近况。陈浩在她面前,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家境优越、事业有成的富二代,利用她的单纯和对未来的憧憬,不仅心安理得地花着她的奖学金和辛苦兼职赚来的钱,还不断PUA她,贬低她的价值,让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只能加倍讨好。最近一次聊天记录截图里,陈浩还在哄骗苏晚,说等林氏这个大项目分红下来(显然指望着林婉儿),就带她去国外度假买包。
看着那些截图里陈浩虚伪的甜言蜜语和苏晚小心翼翼的回应,我几乎能想象出小晚现在的生活状态——被蒙蔽,被压榨,像一朵被阴影笼罩、逐渐枯萎的花。
不行。绝对不行。
我必须见到她。立刻。
周五的下午,A大校园里弥漫着青春躁动的荷尔蒙气息。我坐在离艺术系主楼不远处的林荫道旁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里,车窗降下一半。鹰眼提供的资料很全,包括苏晚今天的课表和常去的画室位置。
四点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里。苏晚背着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画板包,独自一人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她比照片上更清瘦些,穿着简单的白色棉布连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眉眼依稀还有小时候的影子,只是褪去了孩童的稚嫩,多了少女的清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清冷。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想着心事,脚步不快,走向校门的方向。
就是现在。
我推开车门下车,迈步朝她走去。心跳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着,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紧张和揭开真相的迫切。
苏晚我站定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校园的喧嚣。
她闻声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当她的目光触及我的脸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迅速荡开层层叠叠的惊讶和难以置信。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无意识地张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你……你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这张熟悉又久远的面孔。
秦枫。我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隔壁的……枫哥哥。还记得吗
枫……枫哥哥!苏晚像是被这个称呼击中了,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里面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猝不及防的狂喜,紧接着,又迅速被一种巨大的委屈和酸楚覆盖,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晕。她下意识地朝我走近一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真的是你秦枫哥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的声音哽住了,像是漂泊太久的孩子,突然看到了故乡的灯塔。
说来话长。我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头一软,但想到此行的目的,眼神又迅速冷硬下来,小晚,我找你,是因为陈浩。
陈浩苏晚脸上的激动和委屈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警惕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眼神变得疏离起来,声音也冷了下去,你认识浩浩你找他做什么秦枫哥哥,如果你是来替那个林总……替他姐姐说什么的,那就不必了。浩浩已经够委屈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盲目的维护,像一只竖起尖刺保护幼崽的母兽。
看来陈浩没少在她面前诉苦,甚至可能扭曲了事实,把我塑造成了仗势欺人、打压他这个可怜弟弟的恶人姐夫。
委屈我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他是不是告诉你,他在公司被上司针对,被同事排挤,甚至被林总的丈夫——也就是我,处处刁难
苏晚抿紧了唇,没有回答,但那倔强而戒备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向前逼近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他用来给你画大饼、许诺带你出国买包的‘项目分红’,是从哪里来的是他自己凭本事赚的吗
苏晚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有没有告诉你,我继续,语速不快,字字如刀,他戴的那块价值二十多万的Rolex潜航者,是谁送的是他那个在乡下务农的‘富豪’父母吗
你……你胡说什么!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慌乱,眼神却开始剧烈地闪烁,浩浩他……他家里条件很好的!他……
他家里条件好我打断她,嘴角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他父母在西南山区种地,一年收入不到三万块,去年他父亲生病还欠了外债。他所谓的‘名校’,是花钱就能买文凭的野鸡大学!他在你面前营造的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不!不可能!你骗我!苏晚猛地摇头,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轰炸,但眼底深处,那层被欺骗者固有的、摇摇欲坠的信任壁垒,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我骗你我拿出手机,调出鹰眼发来的关键证据——陈浩父母的真实户籍信息照片,破败的农家小院;他购买假文凭的交易记录截图;还有一段偷拍的视频,视频里陈浩正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是他母亲)不耐烦地吼着:烦死了!说了没钱!我在大城市开销多大你们知道吗别再来烦我!
他母亲在电话那头低低的啜泣声清晰可闻。
我将手机屏幕举到苏晚眼前。
苏晚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屏幕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那些铁一般的证据,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天真的幻想上。她看着视频里那个面目狰狞、对着生养自己的母亲咆哮的陈浩,再也不是她心目中那个温柔体贴、怀才不遇的富二代男友。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她猛地抬手捂住嘴,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布满了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庞。她踉跄着后退,背脊重重撞在身后粗糙的梧桐树干上,身体顺着树干滑落,蜷缩在树根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悲鸣。
巨大的欺骗带来的不仅是愤怒,更是信仰崩塌后的灭顶之灾。她付出了全部真心、省吃俭用供养着的未来,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彻头彻尾的骗局!那个她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不仅是个无耻的寄生虫,更是一个冷血自私的畜生!
我静静地看着她崩溃痛哭,没有立刻上前安慰。有些痛,必须让她彻底尝够,才能彻底清醒。直到她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我才走上前,蹲下身,递过去一张干净的手帕。
苏晚抬起布满泪痕、红肿不堪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我,眼神空洞得像失去了灵魂。
现在,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还想维护他吗
苏晚空洞的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即被一种汹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恨意所取代。那恨意如此浓烈,甚至冲淡了她眼中的悲伤。她猛地抬手,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狠厉。
秦枫哥哥……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帮我。
她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的迷茫和软弱,只剩下被欺骗和背叛点燃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火焰。我要他身败名裂!我要他付出代价!我要他……生不如死!
我看着她眼中那簇疯狂燃烧的复仇之火,缓缓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好。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同样冰冷的决心,如你所愿。
计划,开始了。
周一,林氏集团总部大厦,气氛肃杀。
项目组组长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婉儿踩着高跟鞋,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直直射向坐在角落工位上,正对着电脑屏幕、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委屈和茫然神色的陈浩。
陈浩!林婉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让整个开放式办公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充满了好奇、探究和幸灾乐祸。
陈浩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脸上习惯性地堆起那种怯懦又讨好的表情:姐……林总您找我
谁是你姐林婉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在公司,叫我林总!
陈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大概从未想过林婉儿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不留情面地驳斥他。他嘴唇哆嗦着,试图解释:林总,我……
闭嘴!林婉儿厉声打断他,将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纸张四散飞溅,解释一下!你上个月提交的‘星海计划’市场调研报告,里面的核心数据,为什么跟市场部存档的原始数据差了整整百分之四十!还有,这份所谓的‘竞品分析’,通篇抄袭‘远航科技’三个月前发布的行业白皮书,连错别字都一模一样!你告诉我,这就是你‘呕心沥血’、‘加班加点’做出来的东西!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天哪,抄袭数据造假
我就说嘛,看他平时那副样子就不像能做出正经东西的……
啧啧,林总这回是真发火了,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陈浩的脸色由红转白,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手忙脚乱地去抓那些散落的文件,手指都在发抖,语无伦次地辩解:不……不是的,林总!数据……数据可能是下面人统计错了……竞品分析……那个……那个是借鉴!对,是借鉴!行业内都这么做的……
借鉴林婉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借鉴到连人家分析报告里的排版错误都原封不动地‘借鉴’过来陈浩,你是当我傻,还是当全公司的人都是瞎子你这种工作态度和能力,简直是对林氏集团专业性的侮辱!从现在起,你被调离项目核心组,所有权限收回!去后勤部报到,负责……负责全公司所有饮水机的换水和清洁!立刻!马上!
后勤部饮水机换水清洁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从备受姐姐宠爱的红人,一夕之间跌落尘埃,沦为最底层的打杂工。
陈浩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婉儿,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委屈和巨大的恐慌,似乎想用那套惯用的可怜招数打动她。
但林婉儿看他的眼神,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她甚至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转身,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冷酷的回响,径直离开了项目组。
留下陈浩一个人,在众人或鄙夷、或嘲讽、或同情(极少)的目光中,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木偶。巨大的屈辱感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对陈浩而言,无异于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他被发配到后勤部最阴暗潮湿的角落,办公桌就是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桌子,上面堆满了各种清洁剂和换下来的滤芯。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推着一个笨重的、装满桶装水的推车,穿梭在几十层楼、上百个部门之间,为那些巨大的饮水机换水。
这工作本身已经足够消耗体力,但更让他崩溃的,是随之而来的、无孔不入的特殊关照。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甚至有些巴结的同事,如今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鄙夷。他推着水车经过时,总有人不小心把脚伸出来绊他一下,或者失手把咖啡泼在他刚擦干净的地板上。
哟,这不是咱们林总的‘好弟弟’嘛换水呐辛苦辛苦!
一个平时就看不惯他的男同事阴阳怪气地笑着,故意把好弟弟三个字咬得极重。
小心点啊陈浩,这水桶挺贵的,摔坏了你可赔不起,毕竟……现在没‘姐姐’给买Rolex了嘛
另一个女同事捂着嘴轻笑,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八嘎!动作快点!那边的饮水机也空了!磨磨蹭蹭的,干活滴不行!
一个身材高大的部门主管,操着蹩脚的、模仿小日子口音的日语,故意对他颐指气使,引来周围一片哄笑。
陈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能死死低着头,咬紧牙关,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加快脚步,汗水浸透了他廉价的衬衫。巨大的屈辱感和体力上的透支,让他每天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而真正的酷刑,才刚刚拉开帷幕。
这天下午,他刚费力地把一桶水扛上肩膀,准备给三十楼的销售部更换。还没走到饮水机旁,就被后勤部那个一脸横肉的张主管拦住了。
陈浩!过来!张主管叉着腰,声音洪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陈浩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水桶,忐忑地走过去:张……张主管
啪!一张印满密密麻麻假名(日文平假名和片假名)的A4纸拍在他胸口。从今天起!每天提前两小时到公司!到一楼大厅前台报到!给我把这张五十音图!背熟!抄一百遍!张主管瞪着眼睛,唾沫横飞,背错一个!扣半天工资!抄少一遍!扣一天!听明白滴没有!
陈浩看着纸上那些扭曲的、如同鬼画符般的符号,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五……五十音图张主管,我……我又不是前台,为什么要学这个还要抄……
八嘎呀路!张主管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笔筒都震得跳了起来,模仿日剧里那种夸张的暴怒腔调,让你学你就学!这是公司滴规定!新滴企业文化!懂不懂融入!要融入!你滴,大大滴不专业!快滚去背!
陈浩被吼得浑身一哆嗦,看着张主管那凶狠的眼神,不敢再多问一句,只能捏着那张该死的五十音图,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那个散发着清洁剂味道的角落。提前两小时这意味着他每天凌晨五点就要挣扎着爬起来!背这些鬼画符抄一百遍还要扣工资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过去。
第二天凌晨五点,天还是漆黑一片。陈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如同行尸走肉般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公司一楼大厅。冰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缩在前台旁边的角落里,借着微弱的应急灯光,对着那张五十音图,痛苦地、结结巴巴地念着:あ……い……う……え……お……か……き……く……
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啃噬他的神经。困倦、寒冷、屈辱,还有对未知惩罚的恐惧,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理智。好不容易熬到七点多,陆陆续续有员工来了。看到他这副狼狈不堪、对着日语念念有词的滑稽样子,无不投来诧异和嘲笑的目光。
哟,陈浩,这么早来学日语这是要改行去日本换水啊有人毫不留情地讥讽。
啧啧,这发音,比我家猫叫还难听。另一个人夸张地掏了掏耳朵。
陈浩的脸烧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声音也小得像蚊子哼哼。
上午十点,他被张主管叫到后勤部办公室检查作业。不出所料,在巨大的精神压力和一夜未眠的困倦下,他背得磕磕绊绊,错误百出。
八嘎!废物!张主管气得脸色发青,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さ’行后面是什么背!给我背!
し……し……陈浩脑子一片空白,冷汗涔涔。
是‘し、す、せ、そ’!蠢货!错!大错特错!张主管咆哮着,拿起桌上的考勤表,用红笔在上面狠狠划了一道,半天工资!扣掉!现在!立刻!马上!去把公司所有男厕所的便池!给我刷干净!用手刷!刷到反光为止!刷不干净!午饭也别吃了!
陈浩如遭五雷轰顶。扣工资刷便池用手刷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吐出来。看着张主管那张写满了这是规定的冷酷面孔,他所有的愤怒、委屈和不甘,最终都化作了无力的绝望。他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谁在操控。秦枫!一定是秦枫!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恨意,瞬间攫住了他。
更让他绝望的还在后面。下午,当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好不容易刷完那些散发着恶臭的便池,回到自己座位想喘口气时,发现自己的电脑屏幕一片漆黑。他疑惑地按了开机键,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来的,竟然是满屏密密麻麻、完全看不懂的日文系统界面!所有的菜单、按钮、提示框,全是天书般的假名和汉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陈浩彻底傻眼了,对着键盘一阵乱按,却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他连最基本的关机都找不到按钮在哪!
哦,忘了通知你。张主管晃悠着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皮笑肉不笑地说,公司新规定,为了让大家更好地‘融入’国际化氛围,部分员工的电脑系统要升级为日语版。你的,就在升级名单里。以后所有工作邮件、文档、表格,都用日语写,看不懂自己想办法学!做不出来影响工作进度扣工资!严重的话……哼哼,等着赔钱吧!
陈浩呆呆地看着满屏的日文,如同在看外星文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让他如坠冰窟。日语系统用日语写报告这哪里是工作这分明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而且张主管最后那句等着赔钱吧,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耳朵。他想到了那份入职时签下的、厚厚的、他根本没仔细看过的合同……
完了。陈浩瘫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字符,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的人生,可能真的要被这个白干五十年的恐怖深渊,彻底吞噬了。
复仇的齿轮一旦咬合,便再无停歇的可能。陈浩在后勤部的人间地狱里挣扎,而我与苏晚的合作,也进入了关键的收网阶段。
周五傍晚,夕阳的余晖给云端高级会所的玻璃幕墙镀上了一层奢靡的金色。这里是城市精英们惯常消遣的地方,私密性极好。我坐在二楼一处半开放的卡座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威士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楼下入口处。
没过多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林婉儿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香奈儿套装,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焦虑,身边跟着她的助理。她们显然是来谈生意的。自从那天在项目组当众发落陈浩后,她似乎清醒了不少,但也陷入了更深的挣扎和困惑,试图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时机刚刚好。
我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目标入场,按计划行动。
信息发出不到五分钟,会所璀璨的水晶灯下,出现了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苏晚来了。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剪裁大胆却不失优雅的黑色吊带连衣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年轻曼妙的身姿。海藻般的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清纯倔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侵略性的、慵懒又魅惑的风情。她像一朵在暗夜里骤然绽放的黑玫瑰,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惊艳的目光。
她踩着细高跟,步履摇曳生姿,目光在人群中流转,最终,精准地落在了正从洗手间方向走出来的陈浩身上!
陈浩怎么会在这里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我让鹰眼不经意地向陈浩透露了一个小道消息——今晚林婉儿会在这里谈一笔重要的生意。这个已经被打入地狱、急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男人,果然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样,不顾一切地溜出了公司,想在这里偶遇林婉儿,试图用他那套摇尾乞怜的功夫挽回姐姐的心。
此刻的陈浩,穿着后勤部那身皱巴巴、沾着不明污渍的灰色工装,与周围衣香鬓影的环境格格不入,显得异常狼狈和突兀。他正伸长脖子,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林婉儿的身影。
就在这时,苏晚动了。
她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足以让星辰失色的、甜腻又带着一丝邪气的笑容,摇曳着腰肢,径直朝陈浩走了过去。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富有韵律,如同敲响了某种倒计时的丧钟。
浩——哥——哥——!苏晚的声音又软又糯,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亲昵。这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浩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难以置信地、僵硬地转过头,当看清眼前这个光彩照人、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苏晚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见了鬼一般的惊恐!
晚……晚晚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巨大的恐慌,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苏晚像是没看到他脸上的惊恐,反而像只慵懒的猫儿一样,带着一身馥郁的香气,无视他僵硬的身体,极其自然地贴了上去。她伸出纤细的手臂,亲昵地环住了陈浩的脖子,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挂在了他身上。这个动作极具占有欲,也充满了表演的张力。
浩哥哥~苏晚仰起脸,红唇凑近陈浩的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却清晰地传开,人家好想你哦!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找你,给你个惊喜,开不开心呀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一个穿着昂贵礼服、美艳动人的女孩,亲昵地挂在一个穿着脏污工装、满脸惊恐狼狈的男人身上……这画面充满了强烈的反差和戏剧性,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陈浩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工装。他手忙脚乱地想推开苏晚,声音都变了调:晚晚!别……别闹!快放开!这里这么多人!我……我还有事……
有事苏晚微微歪着头,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锁住陈浩慌乱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是急着去找你那位‘好姐姐’吗那个送你Rolex、给你项目分红、把你当亲弟弟一样宠着的林总
轰——!
苏晚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声!
Rolex项目分红亲弟弟
我的天!林总的弟弟穿成这样
等等……这关系……有点乱啊……
那女的说什么‘好姐姐’送表这……
无数道探究、鄙夷、看好戏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打在陈浩身上。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闹市中央,巨大的羞耻和恐惧让他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
你……你胡说什么!闭嘴!陈浩目眦欲裂,彻底慌了神,用尽全身力气想把苏晚推开。
就在这时,苏晚像是被他粗暴的动作推搡得站立不稳,惊呼一声,身体向后踉跄了几步,高跟鞋一崴,眼看就要摔倒!
时机完美!
一直冷眼旁观的我,如同猎豹般瞬间启动。在苏晚即将摔倒的刹那,我稳稳地出现在她身后,强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极其自然地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进了怀里,牢牢护住。
苏晚的身体柔软地靠在我胸前,像一只找到了栖息地的倦鸟。她惊魂未定般地喘了口气,抬起那张妆容精致、此刻却写满委屈和控诉的小脸看向我,长长的睫毛上甚至适时地沾上了几点晶莹的泪光。
枫哥哥……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后怕,他……他推我……他为了那个林总,凶我,还要打我……
她一边说,一边将脸埋进我的颈窝,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整个二楼,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三人身上——狼狈惊恐、如同小丑般的陈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控诉着他的苏晚;还有我,神色冷峻,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护犊般的强大气场。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出现在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口。
林婉儿。
她显然是听到了动静,或者被助理告知了情况才匆匆赶来的。此刻,她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那双总是带着精明和掌控力的漂亮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们——盯着我紧紧环在苏晚腰间的手,盯着苏晚亲密地依偎在我怀里的姿态,盯着陈浩那副如同丧家之犬般的狼狈模样。
她的目光在我和苏晚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苏晚那张泫然欲泣、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者般嘲讽的脸上。震惊、疑惑、难以置信……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被欺骗和背叛的巨大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眼中喷涌而出!她精心宠爱的弟弟,竟然有这样一个美艳的女友而她的丈夫,此刻正和这个女孩旁若无人地相拥在一起刚才那些爆炸性的指控……Rolex项目分红原来陈浩在她面前诉说的所有委屈,都是建立在这个女孩的痛苦之上而她,林婉儿,竟然成了这个骗局里最愚蠢的帮凶
巨大的信息量和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了林婉儿的神经。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助理慌忙扶住了她。她死死地盯着陈浩,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再也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只剩下被彻底愚弄后的滔天怒火和……一丝终于破开迷雾的、迟来的清醒。
陈浩对上林婉儿那足以将他凌迟的目光,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所有的谎言,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不是这样的!姐……林总!你听我解释!是她!是她污蔑我!是秦枫!是秦枫他设计我!陈浩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指着我和苏晚,语无伦次地嘶吼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然而,他的咆哮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没有人相信他。周围那些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鄙夷和厌恶。
苏晚从我怀里微微抬起头,侧过脸,看向那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她脸上所有的委屈和柔弱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如同看垃圾般的嘲讽。她的红唇微微勾起,那笑容妖冶又残忍,清晰地用口型对着陈浩,无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废物。你完了。
这无声的宣判,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陈浩。他双眼一翻,喉咙里发出一声嗬嗬的怪响,竟然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和屈辱,直挺挺地、如同破麻袋一般,向后栽倒下去,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昏死过去。
人群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林婉儿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陈浩,又看看亲密相拥、仿佛自成一方天地的我和苏晚,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她精心构建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倒塌。那迟来的、冰冷的清醒,伴随着巨大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苏晚轻轻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姿态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裙摆和发丝,仿佛刚才的一切闹剧都与她无关。她甚至没再看地上的陈浩一眼,只是抬起那双重新变得清冷剔透的眸子,看向楼梯口失魂落魄的林婉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收网,完美。
深夜,别墅里静得可怕,只有落地钟摆锤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敲打着凝滞的空气。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冷白的光,将昂贵的大理石地面照得如同冰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硝烟味。
林婉儿坐在客厅中央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僵硬。她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套装已经有些皱了,精心打理过的卷发也略显凌乱,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痕冲刷出狼狈的沟壑,眼睛红肿,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茶几上,散落着几张照片——陈浩和他乡下父母破败房屋的合影;陈浩在酒吧左拥右抱、对着镜头比划下流手势的抓拍;还有一张,是陈浩的手机短信截图,收件人备注赫然是提款机2号,内容露骨而贪婪。
这些,是我让鹰眼不经意地送到她眼前的。最后的补刀。
我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苏晚安静地坐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双腿优雅地交叠着,手里捧着一杯温水,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一只收起利爪、暂时休憩的猫。她身上那件柔软的羊绒开衫,中和了之前在会所里的攻击性,显得沉静而疏离。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终于,林婉儿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肩膀猛地垮塌下去。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茶几上的罪证,直直地看向我,那双曾经充满自信和掌控力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悔恨、痛苦和……一丝卑微的祈求。
枫……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老公……我……我错了……
她挣扎着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向我靠近,脚步却虚浮无力,差点被厚重的地毯绊倒。她踉跄了一下,稳住身体,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和狼狈:我真的错了……我被猪油蒙了心,被他那些装可怜的把戏骗了……是我蠢!是我眼瞎!我不该信他,不该让你受委屈……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在哀求。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她憔悴的脸颊滑落。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氏总裁,只是一个幡然醒悟、害怕失去丈夫的普通女人。
我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扫过她布满泪痕的脸。原谅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迟来的、廉价的苍白。
我没有立刻回应她。反而微微侧身,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苏晚像是心有灵犀般,放下水杯,温顺地靠了过来,依偎进我怀里,动作自然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我顺势收紧手臂,将她纤细的腰肢圈住,姿态亲昵而占有。
林婉儿看着这一幕,身体猛地一颤,眼神瞬间刺痛,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卑微的希望,像被冷水浇熄的火苗,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灰烬。她死死地盯着我环在苏晚腰间的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谅我这才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目光落在林婉儿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可以啊。
林婉儿黯淡的眼神猛地亮起一丝微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我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掠过她,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个‘大家庭’,开销可不小。
我的手臂在苏晚腰间暗示性地紧了紧,怀里的苏晚配合地抬起那张清纯又带着一丝媚意的脸,对我露出一个甜甜的、依赖的笑容,然后挑衅般地瞥了林婉儿一眼。
所以,我继续,语气理所当然,多赚点钱,好好养着。林氏集团,还需要林总裁你,多费心。
大家庭开销不小多赚点钱好好养着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裹着冰碴的钝刀,狠狠捅进林婉儿的心脏,再缓慢地搅动。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明白了。所谓的原谅,不过是让她继续做那个赚钱的工具,供养着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甚至可能不止一个)的大家庭!她林婉儿,从一个被欺骗的蠢货,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被利用的笑话!
巨大的羞辱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滚落。
就在这时,一阵欢快而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划破了客厅里死寂般的沉重!是苏晚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苏晚懒洋洋地从我怀里探出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明媚得晃眼的笑容。她按下免提键,一个清脆活泼、带着点娇憨的女孩子声音立刻充满了整个空间,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热闹:
喂晚晚姐!搞定没姐夫在你旁边吗快让他上线!姐妹们都等急啦!三缺一就差他一个了!说好了今晚通宵上分的!可不许放鸽子啊!
小姨子……林婉儿失神地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她认出了那个声音——是她那个在国外读书、性格跳脱、从小就不太着调的亲妹妹,林薇薇!
姐夫上线姐妹们都等着通宵上分
林薇薇那没心没肺的呼唤,像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婉儿摇摇欲坠的神经上。原来……原来连她自己的亲妹妹,都已经理所当然地称呼秦枫为姐夫,并且融入了那个所谓的大家庭她们在等着他……一起打游戏通宵
林婉儿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彻底崩塌、粉碎。她精心守护的婚姻,她视为一切的家庭,原来早已面目全非,而她,竟成了唯一被排除在外的、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一个巨大的、荒诞的、可悲的笑话!
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笑意盈盈的苏晚,再也没看沙发上那个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女人一眼。
来了。我对着手机的方向,清晰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甚至还有一丝即将开始新游戏的、不易察觉的兴味。
说完,我揽着苏晚的肩,转身,没有任何留恋地朝别墅大门走去。苏晚顺从地依偎着我,步履轻快。
沉重的雕花大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门内那个冰冷、绝望、如同坟墓般死寂的世界。
门外,夜色正浓,城市的霓虹闪烁着迷离的光。新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门内,林婉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昂贵的套装沾上了灰尘,精心保养的手指深深抠进地毯的绒毛里。她像个被遗弃的破旧玩偶,蜷缩在巨大而空旷的客厅中央,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悔恨的毒液,终于在这一刻,将她彻底吞噬。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落地钟那冰冷无情的滴答声,和她破碎的呜咽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迟来的、绝望的挽歌。
林婉儿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秦枫早就看穿了陈浩的把戏,甚至找到了他的女友苏晚,两人联手演了一出戏,彻底撕碎了她的幻想。而她,像个傻子一样,被陈浩的绿茶手段耍得团团转,甚至不惜为了一个外人,冷落自己的丈夫。
我到底……在做什么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颤抖着拿起手机,翻出陈浩的号码,手指悬在删除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不,我不甘心!
她猛地站起身,擦干眼泪,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意。
秦枫,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认输
陈浩在医院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腕上还插着点滴。
他刚想挣扎着起身,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陈先生,我们是林氏集团法务部的。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份文件,你在职期间涉嫌伪造学历、数据造假、挪用公司资源,公司决定对你提起法律诉讼。
什么!陈浩脸色惨白,不!这不可能!林总……林总不会这么对我的!
林总律师冷笑一声,林总亲自下的命令。
陈浩如遭雷击,浑身颤抖。
另外,你涉嫌欺骗苏晚小姐的感情和金钱,她已经向警方报案。律师继续道,诈骗罪、职务侵占罪,数罪并罚,你至少要在监狱里待十年。
十年!
陈浩彻底崩溃了,他疯狂地摇头:不!我不要坐牢!我要见林总!我要见秦枫!
律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病房外,秦枫靠在墙边,听着里面歇斯底里的哭喊,嘴角微微上扬。
游戏结束了,陈浩。
林婉儿并没有就此认输。
她毕竟是林氏集团的掌舵人,商场上的铁血女王。她开始疯狂地调查秦枫和苏晚的关系,试图找到他们的把柄。
然而,她越是调查,越是心惊。
秦枫和苏晚,竟然真的是青梅竹马!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因为苏晚搬家而失联。如今重逢,秦枫不仅帮她揭穿了陈浩的真面目,还让她重新回到了他的生活里。
所以……我才是那个外人
林婉儿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她不甘心!
秦枫,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我要你帮我查一个人——苏晚。
林婉儿本以为,苏晚只是一个被陈浩欺骗的单纯女孩。
然而,当她拿到私家侦探的调查结果时,她彻底震惊了。
苏晚,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种柔弱小白花!
她从小聪慧过人,大学期间就已经是金融系的高材生,甚至曾经在华尔街实习过。她接近陈浩,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她早就知道陈浩在骗她,但她故意装作不知情,就是为了搜集证据,彻底毁掉他!
她……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
林婉儿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苏晚,从来就不是猎物。
她才是真正的猎人!
林婉儿决定亲自去见苏晚。
她约在一家高档咖啡厅,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剑拔弩张。
你到底想要什么林婉儿冷冷地问。
苏晚轻轻搅动着咖啡,唇角微扬:我想要什么林总,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是你先抢走了我的丈夫!林婉儿咬牙切齿。
你的丈夫苏晚笑了,林总,你真的了解秦枫吗
林婉儿一愣。
他从来就不是你的。苏晚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你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摆设,一个可以炫耀的‘完美丈夫’。而陈浩呢你为了一个外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忽视秦枫的感受。
我……林婉儿语塞。
林总,你输了。苏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你自己的愚蠢。
林婉儿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晚,秦枫回到别墅时,发现林婉儿坐在客厅里,脸色苍白。
你回来了。她轻声说道。
秦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秦枫……她站起身,声音颤抖,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秦枫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平静:林婉儿,你觉得可能吗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我可以改!我可以辞退陈浩,我可以……
晚了。秦枫轻轻掰开她的手,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婉儿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无声滑落。
离婚协议,律师会送过来。秦枫转身离开,声音冰冷,好聚好散吧。
三个月后。
林婉儿坐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签下了离婚协议。
她终究还是输了。
而另一边,秦枫和苏晚站在海边,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
枫哥哥,接下来我们去哪苏晚笑着问。
秦枫搂住她的腰,低笑一声: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苏晚靠在他怀里,笑容明媚。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手了。
林婉儿——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别墅里,看着手中的离婚证,终于明白,自己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陈浩——因诈骗罪和职务侵占罪被判十年,在监狱里彻底崩溃。
秦枫和苏晚——携手环游世界,开始了新的生活。
至于林婉儿的小姨子林薇薇
她早就加入了秦枫的大家庭,天天在游戏里喊:姐夫!快上线!姐妹们都等着呢!
而林婉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再也无法挽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