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姐姐
末班车的荧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电流声像无数只细弱的飞虫在耳边爬。
林夏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玻璃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偶尔掠过的路灯在她脸颊上投下转瞬即逝的暖光。
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屏幕里姐姐林薇的脸被光线衬得格外温柔,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熟悉的暖意。
视频画面很清晰,能看见姐夫陈默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总是这样,开夜路时格外谨慎。
副驾的林薇正举着手机笑,鬓角的碎发被窗外的风卷得轻轻飘动,她刚烫的卷发梢还带着点蓬松的弧度,是上周林夏陪她去理发店选的款式。
你看,刚过了咱们小学门口那家文具店,林薇的声音裹着电流,软乎乎的,还能听见她轻轻哼着上周刚学会的童谣,是妈妈年轻时哄她们睡觉的调子。
你那边快到了吧记得下车给我发消息,妈炖了羊肉汤,还在灶上温着等你回家呢。
背景里的街景在屏幕上缓缓倒退,街角那家总亮着暖黄灯光的面馆还开着门,玻璃窗上贴着的今日供应牛肉汤红色贴纸被水汽浸得有些发皱,门口的红色灯笼晃了晃,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
林夏鼻尖一酸,刚要点头说自己已经能闻到家里飘来的肉香,视频画面突然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了一下。
姐夫的惊呼声、玻璃碎裂的脆响、金属扭曲的尖啸瞬间混在一起炸开,林夏的手指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泛得发白,连手机壳上的纹路都嵌进了掌心。
屏幕里的画面歪得不成样,车座、方向盘、挡风玻璃的碎片在镜头里乱晃,她看见林薇的头发散乱地糊在脸上,额角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染红了她米白色的毛衣领口,甚至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
姐姐!姐!林夏对着手机大喊,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撞出回声,可那边只有嘈杂的巨响,再没有林薇软乎乎的回应。
画面里,林薇的手还紧紧攥着手机,另一只手徒劳地去够旁边的安全带——那根她上车前反复检查过的安全带,此刻却卡在卡扣里纹丝不动。
更多的血涌了出来,顺着她的下巴滴在腿上,把浅色的牛仔裤浸成深褐色,连裤脚的刺绣小花都被染成了黑色。
姐夫的手臂不知被什么东西压住,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嘶吼着试图推开变形的车门,可下一秒,画面突然剧烈晃动,最后定格在一片混乱的色块里——有棱角分明的破碎玻璃,有被血浸透的米色座椅,还有林薇那双睁得大大的、写满惊恐的眼睛,瞳孔里映着扭曲的车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
林夏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反复按动手机屏幕,手指因为颤抖而多次按空,想重新连接视频,可屏幕始终停留在那片混乱的血色里,信号格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右上角那个灰色的无服务图标,像一道冰冷的屏障。
车厢里原本低声交谈的乘客不知何时没了声音,连咳嗽声都消失了。
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咕噜声,单调地重复着,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像某种缓慢的倒计时。
林夏抬起头,才发现车窗外早没了熟悉的街景,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像是被墨汁泼过的画布,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是隧道。
她记得这趟末班车明明只走沿江大道,沿途只有三个红绿灯和两个公交站,从来不会绕进这种偏僻的隧道。
司机到底在干什么林夏皱着眉看向驾驶座,司机的背影一动不动,深色的制服外套贴在身上,像是被冻住的雕塑,连肩膀都没有一丝起伏,仿佛不是活人。
车厢里的灯突然闪了闪,电流的滋滋声变得格外清晰,然后啪地暗了下去。
只剩几盏应急灯挂在车顶,泛着微弱的绿光,像坟前的鬼火,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发灰,连影子都透着一股诡异的青黑色,贴在车厢壁上,像一张张扭曲的鬼脸。
2、异常
林夏攥着手机的手全是汗,掌心的冰凉透过屏幕传到指尖,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她肋骨生疼,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尖锐的痛感,像是要冲破皮肤跳出来。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公交卡,卡面的塑料壳还带着体温,可这一点暖意根本无法驱散蔓延在四肢百骸的寒意。
后颈突然一阵发麻,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盯着她看,那道目光冰冷又黏腻,让她头皮发紧。
林夏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只有最后一排座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女孩正低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肩膀上,遮住了大半张脸,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布娃娃的脸脏得看不清五官,布料上沾着褐色的污渍,只有一双黑色的纽扣眼睛,亮得有些诡异,正对着林夏的方向。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林夏忍不住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末班车的乘客大多是下班的上班族,很少会有这么小的孩子单独乘车。
可小女孩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晃了晃腿,白色的裙摆随着动作扫过座椅,布娃娃的胳膊也跟着摆动,发出吱呀的旧弹簧声,像是从废弃仓库里翻出来的老物件。
就在这时,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黑下去的瞬间,林薇的声音传了出来,平静得像刚喝完一杯温水,没有丝毫波澜:夏夏,你在哪呢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不是信号不好
林夏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忙对着手机喊:姐!你怎么样你没事吧刚才的车祸……你的额头在流血啊!你跟姐夫现在在哪我马上叫救护车!
车祸林薇的声音顿了顿,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一丝疑惑,什么车祸啊我跟你姐夫正好好开着车呢,刚过了沿江大桥,前面就要进市里了。
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在车上睡着了她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你说的额头流血,是指这个吗
林夏的呼吸突然停住,她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仿佛能看见林薇此刻皱着眉、指着自己额头的样子。
可刚才屏幕里的画面那么清晰,林薇额角的伤口那么深,鲜血染红了毛衣领口,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下一秒,屏幕依旧黑着,可林薇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像冰碴子砸在玻璃上,带着说不出的寒意:夏夏,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我找了你好久,手机一直打不通,直到刚才,我才终于能跟你说话了……你到底在哪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林夏的声音开始发颤,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却发现指尖冰凉,连眼泪落在手背上都是冷的,刚才我明明看见你出事了,屏幕里全是血,姐夫还在喊着要推开车门……你怎么会说没有车祸姐,你别吓我好不好
姐夫林薇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是指甲刮过玻璃,刺耳得让林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陈默他早就不在了啊。夏夏,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你是不是真的睡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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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林夏的脑子里炸开,让她瞬间一片空白。
姐夫明明好好的,刚才还在视频里握着方向盘开车,怎么会不在了他上周还跟林夏一起陪妈妈去医院复查,临走前还笑着说要给她带单位食堂的酱肘子,怎么可能不在了
林夏下意识地看向斜前方的中年男人——那个上车时跟她在同一个站台的男人,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上车后就一直低头刷手机。
可此刻,他的帆布包不知何时敞开了一角,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钱,黄色的纸角在微弱的绿光里晃着,刺得人眼睛发疼。
纸钱的旁边,还放着一叠白色的冥币,上面印着模糊的天堂银行字样。
你看什么呢林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那笑声软乎乎的,却让林夏浑身发冷。
是不是在看你旁边的人夏夏,你仔细看看他们,真的是你认识的样子吗你再看看他们的手,看看他们的衣服……
林夏的后颈一阵发麻,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却不小心瞥见斜前方靠窗的老奶奶。
老人上车时还跟司机问过话,说要去村路站接孙子,此刻却保持着靠窗的姿势,头微微歪着,像是在打盹。
可她灰大衣的袖口,不知何时沾了几片暗褐色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不规则,边缘还带着一点干涸的光泽,像是干涸的血渍。
更让林夏头皮发麻的是老人的手——她的手搭在腿上的编织袋上,皮肤皱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卡着一些细碎的玻璃碴,在应急灯的绿光下泛着冷光。
怎么会有玻璃碴老人上车时明明只是拎着一个装着芦苇的编织袋,手上干干净净的,连个伤口都没有。
林夏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她的目光又移到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身上,女孩还是低着头,可她的连衣裙下摆,竟渗出一片深色的水渍,顺着座椅滴落在地板上,在绿色的灯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而且她怀里的布娃娃,纽扣眼睛不知何时掉了一颗,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棉絮,像是一只空洞的眼窝,正对着林夏的方向。
夏夏,我快到你那边了。林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带着一种黏腻的质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流声。
我能看见你坐的公交车了,绿色的应急灯真亮啊,像给你挂的灯笼……你看见我了吗
林夏的手指颤抖着,想按灭手机,可指尖怎么都碰不到屏幕,屏幕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死死地停留在黑屏状态,只有林薇的声音不断从里面传出来。
车厢里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咕噜声,像是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恐怖倒计时。
她突然发现,那个总在村路站下车的中年男人,肩膀不知何时垮了下去,头垂在胸前,露出的后颈上,有一道长长的、已经结痂的伤口,痂皮呈深褐色,边缘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渍。
而他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碎成了蛛网,显示的时间,停留在晚上8点17分——那是林夏上公交车的时间。
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村路站早就该到了,他怎么还没下车林夏的心脏又开始狂跳,她记得上车时男人还跟她说过话,说村路站的路灯坏了,让她晚上走夜路小心点,可现在的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起伏,像一尊僵硬的雕塑。
3、惊
林夏猛地站起身,想冲到驾驶座问司机到底要开去哪里,这隧道到底通向哪里。
可刚迈出一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踉跄着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旁边的座椅。
低头一看,是那个小女孩的布娃娃,娃娃的胳膊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棉絮散开,裹着几缕黑色的头发——那头发又黑又亮,长度和发质都跟林薇的头发一模一样,像是从林薇头上剪下来的。
别碰它。小女孩突然开口了,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却带着一股不属于孩童的阴冷,让林夏浑身一颤。
女孩终于抬起了头,她的脸苍白得像纸,眼睛很大,却没有一丝神采,瞳孔里泛着青灰色的光,这是姐姐留给我的,不能给你。你要是碰了,姐姐会生气的。
林夏吓得后退一步,撞在后排的座椅上,后背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贴在了一块冰上。
她这才发现,座椅的靠背上,不知何时沾了几滴暗红的液体,凑近一闻,竟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丝消毒水的味道——那是医院特有的味道,林夏上周陪妈妈去医院时,在急诊室里闻了整整一下午。
夏夏,你怎么不说话了手机里的林薇又在催,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仿佛都吹到了林夏的耳廓上,我看见你了,你穿着蓝色的外套,坐在靠窗的位置,对不对你的头发被风吹乱了,额角好像有点脏……
林夏猛地抬头,看向车窗。
车窗玻璃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她的脸——脸色惨白如纸,眼底泛着青黑,像是几天没睡觉,额角不知何时也多了一道伤口,鲜血正顺着脸颊往下流,和视频里的林薇一模一样。
那道伤口的位置、形状,甚至连流血的速度,都跟林薇的伤口分毫不差。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自己的胸口,指尖下一片冰凉,没有丝毫起伏,没有心跳,只有死寂的寒冷,像揣着一块冰。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还能呼吸,还能说话,还能感觉到疼痛,怎么会没有心跳
林夏的目光再次扫过车厢,这次看得格外清楚:中年男人的帆布包里,除了纸钱和冥币,还有一张皱巴巴的死亡证明,上面的日期是三天前,死因那一栏写着车祸创伤。
老奶奶的编织袋里,露出的不是芦苇,而是几根带着血的碎玻璃,玻璃的形状和视频里林薇车舱里的碎片一模一样。
斜前方那个一直低头玩手机的年轻女孩,头歪靠在椅背上,长发下的脖颈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已经凝固成了黑色,黏在衣领上,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的是和家人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我坐末班车回家,马上就到。
就连那个小女孩,她的白色连衣裙下,露出的脚踝是青紫色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皮肤上还沾着一点泥土,裙摆的褶皱里,卡着一片小小的汽车烤漆碎片,是和姐夫那辆车一样的银色。
这些人……都没有呼吸。他们的胸口没有起伏,他们的眼睛没有神采,他们的皮肤泛着死人特有的青白色,像停尸间里的尸体。
一股冰凉的气息突然贴在林夏的耳边,带着潮湿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的身体僵住了,连动都不敢动,只能听见那道气息在耳边轻轻吹着,像是在说悄悄话,又像是在嗅闻她的味道。
夏夏,我找到你了。
林薇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在耳边,不是从手机里传来的,而是真切地贴着她的耳廓,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
林夏猛地转头,林薇就站在她身边,穿着那件米白色的毛衣,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林夏的蓝色外套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冰凉刺骨,像一块冰落在皮肤上。
林薇的眼睛浑浊一片,没有一点神采,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牙齿缝里还沾着一丝暗红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
她的身体泛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连站在她身边的林夏都能感觉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像是站在冰窖里。
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想往后退,却发现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双脚像是长在了地板上,你不是跟姐夫在回家的路上吗你刚才不是说……
林薇慢慢抬起手,她的手指泛着青白色,指甲缝里卡着碎玻璃,轻轻抚上林夏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林夏忍不住发抖,那触感不像活人的手,更像一块冰雕的手。
夏夏,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们不是说好,要轮流陪着妈吗妈还在家等你呢,她炖的羊肉汤都快凉了。
她的手顺着林夏的脸颊往下滑,停在林夏的脖子上,轻轻掐住,指尖的冰凉透过皮肤传到血管里,让林夏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可是你怎么还不回去我找了你好久,在医院里找,在马路上找,在咱们家小区里找,直到刚才,我才看见你坐的公交车……你怎么躲在这里不回家
林夏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能感觉到林薇的手指在慢慢用力,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一把钳子在夹着她的喉咙。
她想喊救命,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她能眼睁睁看着林薇的脸越来越近,她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样子——脸色惨白,眼球浑浊,额角的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和车厢里的其他乘客一模一样,胸口没有丝毫起伏,连呼吸都成了错觉。
4、真相
原来,她早就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间刺穿了林夏混沌的意识。
她想起来了,想起了上车前妈妈在电话里的叮嘱,想起了沿江大道上突然失控的货车,想起了司机猛打方向盘时的惊呼声,还有自己撞向车窗时那阵撕裂般的剧痛。
就在这时,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里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出现了汽车的前照灯——那是姐夫陈默的车,两道刺眼的光柱照亮了前方的隧道。
林夏看见,对向车道里,一辆绿色的公交车正朝着画面里的车冲过来,车身上印着熟悉的线路编号,车顶的应急灯泛着绿光,像鬼火一样晃着。
而那辆公交车的车牌号,和她现在坐的车一模一样。
画面里的两辆车越来越近,林夏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击,耳边再次响起玻璃碎裂的巨响、金属扭曲的尖啸、乘客的尖叫声,还有姐夫陈默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小心!
公交车侧翻着撞向隧道壁,林夏的身体跟着重重撞在椅背上,剧痛瞬间传遍全身,额角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糊住了她的眼睛。
混乱中,更多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她坐的末班车,在穿过沿江隧道时,司机方向盘故障,结果与对向驶来的陈默的车迎面相撞。
玻璃碎片像锋利的刀子,扎进她的额头,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最后的意识,是攥着手机,看着屏幕里林薇惊恐的脸,听见姐姐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夏夏!夏夏!你别吓我!
原来,这场车祸早就发生了。
她和姐夫、姐姐,还有车厢里的所有乘客,都在那场车祸里死了。
没有什么刚过沿江大桥,没有什么回家的路口,只有冰冷的隧道、扭曲的金属和凝固的鲜血。
而她,一直被困在车祸发生前的最后一刻,循环着这场永无止境的恐惧,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姐姐出事,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这场死亡。
隧道里的风呜咽着吹过,像是无数人的哭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侧翻的公交车里,应急灯再次亮了起来,泛着微弱的绿光,照亮了车厢里一张张毫无生气的脸。
林薇的手依旧掐着林夏的脖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露出牙齿缝里的暗红血渍:夏夏,这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们一起回家,陪着妈好不好妈一个人在家,肯定很孤单。
林夏的意识渐渐模糊,她能看见车厢里的乘客们慢慢抬起头——中年男人的头垂在胸前,后颈的伤口里再次渗出鲜血,滴在帆布包上,染红了里面的纸钱;老奶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球浑浊得像蒙了一层灰,指甲缝里的玻璃碴反射着绿光;年轻女孩的脖子歪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长发下的伤口裂开,黑色的血痂掉落在座椅上;小女孩抱着布娃娃,纽扣眼睛对着林夏,嘴角咧开一个和林薇一样的笑容,露出两排细小的、泛着青黑的牙齿。
回家……一起回家……林薇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带着黏腻的水汽,妈还在等我们呢……羊肉汤快凉了……
车轮碾过地面的咕噜声再次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
侧翻的公交车缓缓从地面上摆正,车身的划痕和血迹在绿光下格外刺眼。它朝着隧道深处开去,那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没有尽头,没有出口,只有永无止境的循环。
而隧道入口处,一辆绿色的末班车正缓缓驶入,车身上印着熟悉的线路编号,车顶的应急灯泛着绿光。
车窗里,一个穿蓝色外套的女孩正举着手机,屏幕里映出一张温柔的脸,女孩笑着,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对回家的期待:姐,我快到了,你跟姐夫慢点开车……
她不知道,这场通话很快就会结束,这场回家的路,永远也走不完。车顶的应急灯泛着绿光,在隧道里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像一条通往地狱的路,延伸向黑暗深处,没有尽头。
公交车继续向前开,车轮碾过地面的咕噜声,在寂静的隧道里反复回荡,像是在为下一次的循环倒计时。
而黑暗中,林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诡异的温柔,从隧道深处传来:夏夏,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