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金属笔杆硌着指骨,硌得生疼。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蒸得人皮肤发烫,可指尖那股寒意却顽固地顺着血脉一路向上爬,冻得心口都在发颤。面前摊开的,是一式三份的《活体器官捐献知情同意书》。黑色的印刷体字迹冰冷而清晰,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盘踞在雪白的纸页上,无声地宣判着某种酷刑。
沈先生,这份文件需要您和太太共同签字确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声音平板无波,公式化地提醒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飞快地掠过我苍白的脸,最终落在病房中央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上。
沈聿白背对着我。
他站在宽大的病床边,微微倾身,正全神贯注地哄着床上那个纤细苍白、仿佛一碰即碎的女孩。女孩是林薇,他心尖上的白月光,此刻正蹙着秀气的眉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手中那杯褐色的药汁,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薇薇,听话。沈聿白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带着化不开的宠溺和耐心,每一个音节都像裹了蜜糖,小心翼翼地递到林薇唇边,就一小口,嗯喝了身体才会好起来,才能快点出院。你不是说想去瑞士看雪吗等你好了,我们就去。
林薇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怯生生地抬眼看他,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颤着,声音细弱蚊蝇:聿白哥哥……好苦……我害怕……
不怕,有我在。沈聿白的声音更柔了,像在哄一个不谙世事的稚童。他拿起旁边一颗包装精致的瑞士软糖,剥开,轻轻抵在她唇瓣,乖,喝完药就吃糖,甜甜的,就不苦了。
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所有的温柔,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眼前这个病弱的女孩身上。仿佛我,我这个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连同我手中这份决定我身体一部分去向的重要文件,都不过是这间华丽病房里一件碍眼的摆设,一缕稀薄的空气。
我维持着递出文件的姿势,指尖因为用力攥着笔而微微泛白。手臂悬在半空,时间久了,酸麻感顺着肩胛骨蔓延开。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昂贵的香氛,闷得人头晕。只有林薇那带着撒娇意味的嘤咛和沈聿白低柔的哄劝声,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耳膜上,也扎在心尖最软的那块肉上。
终于,林薇就着他的手,皱着秀气的鼻子,小口抿下了那勺药汁。沈聿白立刻将那颗糖喂进她嘴里,动作轻柔得像捧着稀世珍宝。
真棒。他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指尖极其自然地拂开她颊边一缕微乱的发丝,眼神专注得能溺死人。
直到这时,他似乎才终于记起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他直起身,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我身上。那眼神里的温度,在转瞬之间便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习以为常的、近乎冷漠的平静,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签好了他的视线扫过我手中的文件和笔,语气平淡无波,没有询问,没有关心,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确认。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骤然缩成一团,随即又被粗暴地揉开,尖锐的疼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喉咙里堵着硬块,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看着他英俊却疏离的侧脸,看着他眼底映着的、依旧只有林薇倒影的漠然,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也熄灭了。
嗯。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手指僵硬地松开紧握的笔,任由那支冰冷的金属物啪嗒一声掉在文件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才在那三份文件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晚。
两个简单的字,此刻却写得异常艰难,笔画扭曲,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无力感。
医生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收走了文件,又例行公事地交代了几句术前的注意事项。沈聿白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目光很快又胶着回林薇身上,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默默地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出这间充斥着温柔与冷漠、甜蜜与残酷的病房。厚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里面令人窒息的一切。
走廊尽头冰冷的金属座椅硌着身体。我蜷缩在上面,双手紧紧环抱着膝盖,额头抵着冰凉的膝盖骨。身体里像是被彻底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空洞,呼啸着穿堂风。手术日期定在三天后。三天后,我身体里的一部分,就将被剥离,移植给那个被他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林薇。
为了她,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我的一切,包括健康,包括尊严。
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即将到来,而是因为心口那片早已千疮百孔、如今被彻底碾成齑粉的荒芜。原来,不爱一个人,真的可以残忍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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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很成功。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如释重负的轻松,对守在手术室外的沈聿白说:沈先生,林小姐的手术非常顺利,肾脏移植成功,排异反应目前看也很轻微。后期注意护理和抗排异治疗,预后应该会很理想。
沈聿白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下来,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真切的欣慰和如释重负。他甚至微微颔首,对着医生露出了一个罕见的、堪称温和的笑容:辛苦了,张主任。
应该的。张主任客气地应着,目光转向旁边另一扇紧闭的手术室门,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道,至于沈太太那边……肾脏摘除手术本身风险可控,也顺利完成。只是术后需要更精心的调养,毕竟……
知道了。沈聿白脸上的温和瞬间敛去,重新被一层薄冰覆盖。他淡淡地打断了医生的话,语气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不愿多谈的疏离,安排最好的特护病房和营养师,费用走我的账。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扇代表着我痛苦的门上停留一秒,便大步流星地朝着林薇被推出的方向走去,步履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急切和轻松。
我被人从麻醉的深渊里勉强拽回一丝意识时,人已经在特护病房。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组,腰腹间传来一阵阵沉重而尖锐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疼得我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干得冒烟,嘴唇皲裂。
水……我用尽力气,发出微弱的气音。
守在旁边的特护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见我醒来,连忙凑近:沈太太,您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得厉害吗医生交代了暂时不能喝水,我给您用棉签沾点水润润唇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动作麻利地取了棉签和温水。冰凉的棉签带着微润的水意触碰到干裂的唇瓣,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沈先生……呢喉咙依旧干涩发紧,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心底深处,竟还残留着一丝可悲的、微弱的奢望。
特护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随即堆起更职业化的笑容:沈先生他……林小姐那边刚出手术室不久,麻药还没过,需要人守着,沈先生过去看看。您放心,沈先生交代了,这边给您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护理,让您安心休养。
安心休养
呵。
心口那片刚被麻醉暂时麻痹的疼痛,瞬间以更凶猛的姿态反扑回来。原来,在我忍受着身体被切割的剧痛时,他守着的,依旧是林薇的麻药未退。
奢望如同肥皂泡,被现实轻轻一戳,便碎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赤裸裸的嘲讽。我闭上眼,不再说话,任由特护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湿我的嘴唇。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苦涩,不知是药味,还是心口渗出的血。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日复一日的折磨。
特护病房宽敞明亮,设施顶级,一日三餐由营养师精心调配,昂贵的进口药物源源不断地输入我的身体。身体的伤口在精心的护理下,缓慢而疼痛地愈合着。每一次换药,每一次尝试翻身,每一次咳嗽,都像是在经历一场酷刑。
可身体的痛,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沈聿白再没踏进过这间病房一步。仿佛将我彻底遗忘在了这个冰冷的、只有仪器滴答声和特护脚步声的空间里。只有他的助理陈铭,会定期出现,面无表情地送来昂贵的补品,或者确认账单支付情况。他像个精准的机器,执行着老板用钱买清净的指令。
沈太太,沈总让我送来的血燕,您趁热喝点。陈铭将保温盅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平板无波。
我看着那盅据说价值不菲的燕窝,胃里一阵翻腾。再好的补品,也补不上心口那个巨大的、不断流血的窟窿。
拿走。我转过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嘶哑无力。
陈铭似乎早已习惯我的态度,也不多言,放下东西便转身离开。病房门关上的轻响,像是又一道无形的锁,将我困在这座用金钱堆砌的牢笼之中。
身体的虚弱和心灵的枯竭让我迅速消瘦下去。原本就纤细的身形,如今更是薄得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我看着镜中那个形销骨立、眼神空洞的女人,几乎认不出那是曾经的自己。
江晚,你究竟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
一个笑话。一个为了所谓的爱情,自愿献祭了健康、尊严乃至灵魂,最终却被弃如敝履的笑话。
支撑着我最后一点体面的,是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婚戒。铂金的戒圈,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碎钻,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微弱却固执的光芒。这是三年前,沈聿白在家族的压力下,极其敷衍地套在我手上的。没有求婚,没有誓言,只有一句冰冷的戴上它,做你该做的沈太太。
多么讽刺。他心心念念要给林薇的,是瑞士的雪,是温柔的哄劝,是全世界最好的呵护。而施舍给我的,只有一枚冰冷的戒指和一颗被强行剥离的肾脏。
这枚戒指,像一个耻辱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我这三年来是如何的卑微和愚蠢。
指尖抚上冰凉的戒圈,一股强烈的、想要将它拔下的冲动涌上心头。用尽力气,试图转动它。可身体太虚弱了,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牵扯到腰腹的伤口,剧痛袭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的领口。戒指纹丝不动,仿佛焊在了指根,嘲笑着我的徒劳。
剧烈的喘息着,靠在冰冷的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连摘下戒指都做不到的女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头顶。
没有希望了。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这具残破的身体,这颗被掏空的心,连同这段被彻底践踏的婚姻,都该结束了。
一个念头,在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渊里,破土而出,带着毁灭般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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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深夜。
狂风卷着暴雨,疯狂地抽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咆哮。墨蓝色的海水在狂风巨浪中沸腾翻滚,如同愤怒的巨兽,一次次凶狠地撞击着陡峭的礁石,激起数丈高的惨白浪花,瞬间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游艇在如此狂暴的海况下,渺小得如同一片枯叶,被无形的巨手肆意抛掷,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我站在剧烈摇晃的船舷边,冰冷刺骨的雨水早已将单薄的衣服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狂风撕扯着我的头发,抽打在脸上,带来尖锐的刺痛。脚下是万丈深渊般的漆黑海面,翻滚着,咆哮着,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铂金碎钻婚戒,在惨白的闪电光芒中,反射出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寒光。它依旧牢牢地禁锢着我的手指,像一道挣不脱的枷锁。
够了。真的够了。
身体深处被强行剥离肾脏的地方,似乎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那场屈辱的献祭。而心口那片荒芜,早已寸草不生。
江小姐!危险!快回来!身后传来保镖惊恐的呼喊,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他们奉沈聿白的命令,保护我,实则监视。大概是怕我这个器官容器在彻底失去价值前想不开,影响了他和林薇的幸福生活。
保护多么可笑。沈聿白需要的,从来只是我活着,像一个温顺的、随时可以取用的血库。至于我的灵魂是否已经死去,我的尊严是否被碾碎成泥,他从不在意。
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墨黑的天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游艇猛地被一个滔天巨浪高高抛起,又重重砸下!巨大的失重感袭来,船舷边的护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是现在!
在身体被抛离甲板的瞬间,在保镖惊恐的叫声被巨浪吞没的刹那,我没有挣扎,没有呼喊。甚至,唇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了一下,扯出一个解脱般的弧度。
冰冷的、带着咸腥气息的海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灌入我的口鼻,扼住了所有呼吸。刺骨的寒冷瞬间穿透骨髓,身体被巨大的水压撕扯着,向下沉沦。
意识在迅速流失。眼前是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左手无名指上,那一点冰冷的金属触感,在沉入永恒的冰冷之前,固执地传来最后一丝微弱的存在感。
沈聿白……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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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沈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夜景,璀璨的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沈聿白站在窗前,身姿挺拔,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肩线。他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雾缭绕中,英俊的面容带着一丝处理完冗杂公务后的淡淡疲惫,却无损那份掌控一切的矜贵气度。
沈总,瑞士那边的疗养院已经安排好了,林小姐的身体恢复得很好,随时可以启程。助理陈铭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恭敬地汇报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医生也说,那边的环境和气候,对林小姐的康复非常有利。
沈聿白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真切的柔和。他掐灭了烟蒂,转身走向办公桌,拿起一份文件:嗯。行程细节再确认一遍,薇薇怕冷,专机上的温度要……
话音未落,办公室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粗暴的力道,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一个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的保镖踉跄着冲了进来,身上的水渍瞬间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他头发凌乱,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慌乱,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
沈……沈总!保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哭腔,出……出事了!太太……太太她……
沈聿白被打断,眉心不悦地蹙起,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射向那个狼狈不堪的闯入者:慌什么说清楚!她怎么了又闹什么幺蛾子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被打扰的愠怒,仿佛在谈论一件令人厌烦的麻烦。三个月了,江晚这个名字,在他这里早已等同于无休止的虚弱、药味和令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沉默。他甚至没有分神去思考,一个保镖为何会以如此狼狈惊恐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保镖被沈聿白冰冷的目光慑得浑身一抖,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毯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游艇!昨晚……昨晚风暴太大……太太……太太她掉下去了!我们……我们找了一整夜……今天……今天早上……海岸警卫队……捞……捞上来了……
他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陈铭脸上的职业表情瞬间碎裂,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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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白脸上的不耐和愠怒猛地僵住。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大脑拒绝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整个人定在了原地,维持着刚才那个转身的动作,只有夹着文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捞……捞上来了他重复着,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变调。那双总是锐利深沉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茫然的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坚固的世界壁垒上,凿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
是……是的……保镖涕泪横流,几乎趴伏在地上,在……在太平间……沈总……您……您去看看吧……
太平间三个字,如同三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沈聿白的心脏!
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刚才那份从容和掌控一切的冷硬,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四肢百骸都僵硬发麻。
你……说什么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嘶哑和难以置信的扭曲。他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跪在地上的保镖,眼神变得极其恐怖,像是要噬人,江晚……死了
保镖在他骇人的目光下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能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惧气音。
沈聿白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几秒钟死寂般的对峙后,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困兽,带着一股摧毁一切的狂暴戾气,撞开挡路的陈铭,冲出了办公室!
沈总!陈铭惊魂未定地喊了一声,连忙追了出去。
深夜的医院太平间,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冰冷刺鼻的死亡气息。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冰冷而死寂。
沈聿白几乎是撞开了太平间那扇沉重的、带着寒气的不锈钢门。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里面灯光更加惨白,温度低得如同冰窖。几排冰冷的金属停尸床整齐排列,覆盖着统一的、毫无生气的白色裹尸布。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站在其中一张床前,准备记录什么。
江晚呢沈聿白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疯狂。他猩红着双眼,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那一张张停尸床,最终死死地钉在工作人员面前的那张床上。白色的裹尸布下,勾勒出一个极其瘦小、毫无起伏的轮廓。
沈先生您……工作人员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阻拦。
沈聿白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野兽,猛地冲了过去,动作粗暴地一把掀开了那张刺眼的白布!
冰冷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
白布下,一张惨白、浮肿、毫无生气的脸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海水长时间的浸泡让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五官被泡得有些变形,嘴唇微微张着,带着一种凝固的绝望。湿透的长发黏在脸颊和脖颈上,如同缠绕的水草。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上,套着一件廉价、不合身的、属于无名尸的蓝色布袍。
然而,沈聿白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钉在了那具冰冷尸体的左手上。
在那只同样浮肿、毫无血色的手上,无名指的位置,一枚铂金镶嵌着细密碎钻的戒指,正牢牢地套在那里!尽管被海水侵蚀过,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但那熟悉的款式,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沈聿白的视网膜上!那是他三年前,亲手、极其敷衍地套在江晚手指上的婚戒!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沈聿白的脑子里轰然炸开!所有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扭曲、旋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带着撕裂般的剧痛疯狂擂动起来!
晚晚……一个破碎的、完全陌生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听过的、极致的恐惧和颤抖。
不!不可能!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触碰那冰冷的脸颊,而是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用尽全力抓住了那只戴着戒指的、冰冷僵硬的手!触手是死寂般的冰冷和僵硬,毫无生命的柔软和温度。
江晚!你给我起来!他像疯了一样,试图将那具冰冷的身体从停尸床上拽起来,动作粗暴而绝望,声音嘶吼着,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狂怒,起来!听到没有!不准睡!我不准你死!
他用力摇晃着那具早已失去所有生机的躯体,仿佛这样就能唤醒沉睡的灵魂。尸体的头颅无力地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紧闭的眼睑下,是永远不会再睁开的双眸。
沈先生!沈先生您冷静点!工作人员和陈铭惊恐地冲上来,想要拉开他。
滚开!沈聿白猛地挥开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将两人都推得一个趔趄。他像一头彻底失去幼崽的绝望雄狮,双目赤红,布满血丝,死死地抱着那具冰冷的、瘦小的尸体,手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滚烫的身体去暖热那份永恒的冰冷。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沈氏总裁。他抱着那具尸体,将脸深深地埋进她冰冷僵硬的颈窝,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那声音破碎、绝望、带着毁天灭地的痛苦,在冰冷死寂的太平间里,显得格外凄厉和瘆人。
晚晚……晚晚……我的晚晚……他一遍遍地、混乱地喊着这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像是心肝肺腑都被碾碎了吐出来的。
他从未如此刻骨地喊过她的名字。三年婚姻,他叫她江晚,带着疏离和冰冷,如同称呼一个陌生人。只有在家族长辈面前,才会勉强用晚晚这个称谓,虚伪地扮演着恩爱。
此刻,这声绝望的晚晚,迟到了太久,也痛得太深。
冰冷僵硬的尸体,无声地躺在他怀里,回应不了他丝毫的温度和呼唤。只有那枚冰冷的戒指,硌在他紧贴着她脸颊的皮肤上,像一个永恒的、冰冷的嘲讽。
他抱着她,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黑暗。太平间惨白的灯光,将他和他怀中那具冰冷的尸体,拉成一道扭曲而绝望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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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白的整个世界,在太平间那惨白灯光下,彻底崩塌了。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固执地守在太平间外,不允许任何人移动江晚的遗体。他猩红着眼,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用最冰冷暴戾的手段,逼问着当夜游艇上每一个保镖,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暴怒和绝望交织,整个沈氏顶层都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
最终,在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下,一个保镖崩溃地吐露了部分真相:是江晚自己失足落海,但更深层的原因,是她的精神状态在捐肾后急转直下,整日郁郁寡欢,甚至流露出轻生的念头……
轻生沈聿白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是他!是他亲手将她推到了这一步!为了林薇,他毫不犹豫地牺牲了她!他从未问过她愿不愿意,从未关心过她术后承受的痛苦和绝望!他以为用金钱和最好的物质就能堵住一切,却亲手将她推向了冰冷的深渊!
悔恨如同千万只毒蚁,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痛得他无法呼吸。他把自己关在曾经属于江晚、他却从未踏足过的别墅房间里。房间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他从未在意过的馨香气息,梳妆台上放着几样简单的护肤品,衣帽间里挂着的衣服少得可怜,大多是素净的款式,和他为林薇购置的那些奢华衣裙比起来,寒酸得可笑。
沈聿白像个疯子一样翻找着。他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或许是想找到一丝她存在过的痕迹,证明她并非真的消失。又或许,是想找到一点能证明她并非自愿赴死的证据,好减轻一点那几乎将他压垮的负罪感。
在一个蒙尘的、极其普通的旧行李箱最底层,他的手触到了一个硬硬的、带着棱角的物体。
他的心猛地一跳,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颤抖着手将它拿了出来。
是一个陈旧的、边角磨损的皮质相框。相框里嵌着一张泛黄起卷的老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的废墟,焦黑的木梁扭曲断裂,空气似乎都因高温而扭曲。画面的中心,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少女。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身形单薄得惊人,脸上沾满了黑灰,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容貌。然而,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燃烧在废墟里的星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惊人的坚定和勇敢。
少女正半跪在瓦砾堆上,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拖拽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那少年浑身是血,一条腿被一根沉重的断梁压住,情况危急万分。少女的校服袖子被尖锐的碎石划破,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擦伤和燎泡,正渗出殷红的血珠,可她咬着牙,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只有拼尽全力的决绝!
照片右下角,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记录着时间和地点:2008.6.12,城南旧厂区仓库。
沈聿白像是被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中!整个人瞬间僵成了冰冷的石雕!他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被浓烟熏得面目模糊、却拼死拖拽着少年的少女,又猛地低头看向照片右下角那个日期和地点!
2008年6月12日!城南旧厂区仓库!
轰隆——!
记忆的闸门被狂暴地冲开!尘封了十几年的、被他刻意遗忘的、地狱般的场景,带着灼热的火焰和浓烟,瞬间将他吞噬!
那年他十八岁,年少气盛,因家族生意上的龃龉,被对家设计绑架,囚禁在城南废弃的旧厂区仓库。绝望之际,他试图反抗逃脱,却引发了剧烈的冲突。混乱中,绑匪点燃了仓库堆积的易燃物,意图销毁证据。大火瞬间蔓延,浓烟滚滚!他被重物砸中腿,剧痛和浓烟让他迅速失去意识……
在濒死的边缘,他感觉到一双瘦弱却异常坚定的手抓住了他!那双手拖着他,在滚烫的瓦砾和灼热的火焰中艰难地移动!浓烟呛得他无法呼吸,意识模糊,只记得那双手的触感,和耳边一个嘶哑却无比执拗的女声在喊:坚持住!别睡!坚持住!
他获救后,因吸入过多浓烟和腿部重伤,昏迷了整整一周。醒来后,他模糊的记忆里只剩下熊熊烈火和一双模糊的手。负责调查的警察告诉他,是一个路过的女学生发现火情并冒险冲进去救了他,但女孩做完笔录就悄悄离开了,没有留下姓名。
后来,林家找上门,带着当时也在那附近的林薇。林薇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怯生生地说自己当时吓坏了,只记得模糊地看到有个女孩冲进去……在沈家刻意的引导和沈聿白模糊记忆的自我暗示下,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不顾生命危险冲进火海救了他的天使,就是林薇!
从此,林薇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成了他必须用一生去守护和报答的救命恩人!
原来……
真相竟是这样!
沈聿白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捏不住那轻飘飘的相框。他死死地盯着照片上少女手臂上那一道道渗血的、狰狞的擦伤和燎泡,目光又缓缓移向少女那双在浓烟与火光中依旧明亮如星辰、充满了不顾一切勇气的眼睛!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虽然被烟灰模糊了轮廓,但那眼神深处的东西……那种不顾一切的执拗和深藏的坚韧……
像!太像了!
像极了江晚!像极了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沉默、温顺,却又在捐肾同意书上签下名字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被他刻意忽略掉的某种破碎的决绝!
轰——!
巨大的、灭顶的认知如同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捏爆,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不是林薇!
当年冲进火海,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从地狱里拖出来的人……是江晚!是那个他娶回家三年,却视而不见、弃如敝履、最终被他亲手逼死的……江晚!
啊——!!!
一声凄厉绝望、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沈聿白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相框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玻璃面啪地碎裂开来!
他死死地攥着那张泛黄的照片,如同攥着烧红的烙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吱声,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破皮肉,渗出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碎裂的玻璃和照片上,如同点点刺目的红梅。
晚晚……晚晚……他像疯了一样,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痛苦。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混着额头磕破流下的鲜血,狼狈地糊了满脸。
他像个最虔诚又最绝望的囚徒,对着那张承载着残酷真相的照片,对着这间空荡荡的、早已没有了主人的屋子,一遍遍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磕着头!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如同丧钟,一声声敲打在他已然千疮百孔、彻底破碎的灵魂上。
悔恨如同剧毒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每一寸骨血都在叫嚣着痛苦。那个被他弃如敝履、最终被他逼得跳海的女人,原来早在他懵懂无知的少年时代,就已经用她单薄的身体和满腔孤勇,为他挡下了地狱的烈火!
而他,都对她做了什么
他给了她什么
一枚冰冷的戒指一场屈辱的婚姻一次强行剥夺她健康的捐肾手术还有……将她推入绝望深渊、最终走向冰冷的死亡!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杀死了那个用生命爱过他的女人!
啊——!!!
绝望痛苦的嘶吼,一声接一声,在空旷死寂的别墅里回荡,如同地狱深处最凄厉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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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巴黎。深秋。
塞纳河畔的夜晚流光溢彩,古老的建筑在精心布置的灯光下焕发出梦幻般的瑰丽。今夜,巴黎最负盛名的星辰拍卖行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空气中浮动着顶级香槟的馥郁芬芳和名贵香水交织的奢华气息。一场汇集了全球顶尖藏品的国际珠宝拍卖会即将在这里举行,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名流巨贾、时尚名媛。
二楼VIP包厢的视野极佳,能将整个拍卖大厅尽收眼底。沈聿白独自一人坐在阴影里。昂贵的定制西装包裹着他依旧挺拔的身躯,但曾经那份睥睨一切的冷峻矜贵,早已被一种深沉的、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所取代。三年的时光在他英俊的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眉心那道褶皱仿佛从未舒展过,深邃的眼眸如同两潭死水,沉寂得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在不经意间,会掠过一丝深刻的痛楚。
他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空洞地落在下方喧嚣的人群。这样的场合,以前他游刃有余,如今却只觉得厌烦。若不是为了那件传说中由神秘新锐设计师S打造、名为涅槃的压轴拍品——一件据说灵感源于凤凰浴火重生的红宝石项链,他根本不会踏足此地。
涅槃……这两个字像一根细针,时不时刺一下他麻木的心脏。他的晚晚,还能涅槃吗
拍卖会进行到高潮。一件件璀璨夺目的珠宝被天价拍走,引发现场阵阵惊叹和掌声。沈聿白却始终意兴阑珊,直到拍卖师用激动得微微颤抖的声音宣布:Ladies
and
Gentlemen!接下来,是本场拍卖的压轴之作,也是‘S’大师沉寂三年后的震撼回归之作——‘Phoenix
Nirvana’(凤凰涅槃)!
全场灯光骤然暗下,只余一束追光精准地打在缓缓升起的展示台上。
刹那间,全场响起一片抑制不住的抽气声!
纯黑色的丝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件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华美的项链。主石是一颗硕大无朋、鸽血般浓郁纯正的缅甸红宝石,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火焰般流动的、摄人心魄的光芒!宝石被无数细小的白钻簇拥,如同浴火凤凰燃烧的羽翼,以一种极具张力和艺术感的方式向上、向外延伸,构成华丽而充满力量感的羽冠造型。整件作品线条凌厉又流畅,宝石的切割和镶嵌工艺登峰造极,完美地诠释了涅槃的主题——毁灭与重生,在灰烬中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
太震撼了!太惊艳了!
短暂的寂静后,是雷鸣般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惊叹!无数道炽热的目光聚焦在那条项链上,充满了势在必得的渴望。
沈聿白死水般的眼眸也被那抹耀眼的红点燃,闪过一丝异样的波动。涅槃……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然而,就在拍卖师即将宣布竞拍开始的刹那,拍卖厅侧后方贵宾通道的门,被侍者恭敬地拉开。
两道身影相携而入。
走在前面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蓝色丝绒礼服,金发在灯光下流淌着蜜糖般的光泽,五官深邃立体如同希腊雕塑,湛蓝的眼眸带着温和的笑意,正是欧洲老牌贵族、罗斯柴尔德家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亚历山大·罗斯柴尔德。
而挽着他手臂的……
追光灯似乎无意地扫过入口。
那一瞬间,整个喧嚣的拍卖大厅,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惊叹,都凝固了!
那是一个穿着酒红色丝绒露肩长裙的女人。丝绒的质地衬得她肌肤胜雪,在灯光下流淌着细腻的光泽。长裙的剪裁完美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曼妙的腰身和流畅的肩颈线条。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优美的天鹅颈和线条精致的锁骨。
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而疏离的微笑,妆容精致,眉眼如画。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蕴藏着星光的黑曜石,带着一种经历过淬炼后的沉静与从容,却又在流转间不经意地泄露出骨子里的坚韧与锋芒。
这张脸……这张脸!
沈聿白像是被一道高压电流狠狠击中!整个人从阴影里猛地弹了起来!手中的香烟无声地掉落在地毯上。他死死地瞪着楼下那个挽着亚历山大、正从容走向预留前排座位的女人,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如同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幻影!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张脸……那张脸分明就是……江晚!
不!不是!江晚是苍白、瘦弱、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怯懦和小心翼翼的!而眼前这个女人……她美得惊心动魄,气场强大而从容,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和耀眼的光芒!她像一颗被打磨掉所有尘埃、终于绽放出绝世华彩的钻石!
可是……那双眼睛!那眉宇间深藏的、只有他曾在火海照片里才窥见过的、不顾一切的坚韧……还有那侧脸的轮廓……
晚晚……一个破碎的、带着极致颤抖的音节,从沈聿白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巨大的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血液疯狂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推开包厢门,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不顾一切地冲下楼梯!他粗暴地拨开挡路的人群,撞翻了侍者手中的托盘,昂贵的香槟杯碎裂的声音和惊呼声在他身后响起,他却充耳不闻!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个酒红色的、耀眼的身影!
晚晚!他终于冲到了前排,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狂喜和恐惧,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女人的手臂,江晚!是你!你没死!你还活着!
他的手,带着剧烈的颤抖,眼看就要触碰到那截在灯光下莹白如玉的手臂。
就在指尖即将碰触的刹那,一只修长有力、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半空中截住了沈聿白的手腕!
是亚历山大·罗斯柴尔德。
这位年轻的贵族脸上的温和笑意已经消失,湛蓝的眼眸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他挡在女伴身前,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目光沉沉地锁住失态的沈聿白,纯正的法语带着凛然的警告:先生,请自重。您惊吓到我的未婚妻了。
未婚妻!
这三个字像三把重锤,狠狠砸在沈聿白的心口!他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地钉在亚历山大身后那个女人的脸上。
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扰,微微蹙了下眉,但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被打扰的不悦和一种……看陌生人的疏离与审视。
她轻轻拍了拍亚历山大的手臂,示意他松开。然后,她上前一步,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沈聿白那双充满了疯狂、痛苦、希冀和绝望的眼睛。
红唇轻启,声音清泠悦耳,如同珠落玉盘,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漠然,清晰地穿透了拍卖厅残余的嘈杂:
这位先生,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带着疑惑和礼貌性疏离的弧度,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您似乎认错人了。
她的眼神,陌生得如同隔着一整个世纪。
沈聿白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嘶喊,所有的狂喜和恐惧,都在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里,彻底凝固了。他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徒劳地悬在半空,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她看着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僵滞的脸,随即转向亚历山大,脸上重新绽放出温柔得体的笑容,带着一丝歉意:亲爱的,我们入座吧别让这些小插曲扰了兴致。
说完,她自然地挽起亚历山大的手臂,姿态优雅地转身,走向预留的、视野绝佳的贵宾席。酒红色的丝绒裙摆在她身后划出优雅的弧度,留下一个冰冷而决绝的背影。
沈聿白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拍卖师激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开始介绍涅槃的起拍价,全场重新陷入热烈的竞价氛围。
而他,沈聿白,曾经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沈氏总裁,此刻却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被遗忘在喧嚣的角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掏空,只剩下一个巨大而疼痛的、灌满寒风的窟窿。
晚晚……她活着。她真的活着。
可她看他的眼神,比太平间里那具冰冷的尸体,还要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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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秋风带着塞纳河的水汽,吹在脸上已有刺骨的寒意。沈聿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场让他彻底沦为笑柄的拍卖会的。
他像一具游魂,漫无目的地走在异国冰冷陌生的街道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拍卖厅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陌生的眼神,冰冷的拒绝,还有那句将他彻底打入地狱的认错人了。
是她!一定是她!那双眼睛,那眉宇间的神韵,他绝不会认错!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认他
巨大的痛苦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悔恨如同毒液,日夜侵蚀着他的骨髓。他必须找到她!他必须问清楚!
接下来的几天,沈聿白像疯了一样,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人脉,在巴黎这座城市里疯狂地搜寻那个酒红色身影的下落。他守在她下榻的酒店外,像个最卑微的跟踪者;他试图通过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关系递话,得到的只有冰冷的拒绝和警告;他甚至不顾身份,在她可能出现的画廊、咖啡馆外徘徊……
终于,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他在一家私人艺术廊外,堵住了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她。
她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侧脸在朦胧雨雾中显得沉静而疏离。亚历山大似乎不在她身边,只有一个穿着得体的女助理在不远处等候。
晚晚!沈聿白不顾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昂贵的西装,几步冲上前,拦在了她的伞下。雨水顺着他额前的黑发滑落,滴进他猩红的眼睛里,混合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哀求,我知道是你!别躲着我!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求你!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绝望,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江晚停下脚步。雨水敲打在黑色的伞面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她缓缓抬起伞沿,露出那张在雨雾中更显清丽绝伦的脸。她的目光落在沈聿白狼狈而痛苦的脸上,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看陌生人的、彻底的漠然。
沈先生,她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清泠依旧,却比这秋雨更加冰冷,我想我在拍卖会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您认错人了。我是Elena
Jiang,亚历山大·罗斯柴尔德的未婚妻。我不认识您口中的‘晚晚’。
不!你撒谎!沈聿白猛地摇头,雨水飞溅,他急切地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却在看到她眼神中瞬间掠过的冰冷锐利时,僵在了半空,我知道是你!江晚!你恨我,是不是你恨我当年对你做的一切!你恨我为了林薇……恨我逼你捐肾!恨我害你跳海!你恨我……恨我认错了救命恩人,把林薇当成你……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让他口不择言,只想剖开自己的心,将里面所有的悔恨和鲜血淋漓的伤口都展示给她看,祈求一丝微末的原谅。
听到捐肾、跳海、救命恩人这些字眼,江晚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但那涟漪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的唇角,甚至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弧度极浅,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和……冰冷的了然。
沈先生,她打断了他痛苦的剖白,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插进他心口,您的故事听起来很感人,也很不幸。但是,很抱歉,这与我和我的未婚夫亚历山大·罗斯柴尔德毫无关系。
她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等候的女助理:安妮,车来了吗
是的,Elena小姐。女助理立刻撑伞上前。
江晚不再看沈聿白一眼,仿佛他只是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头。她优雅地转身,准备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
等等!沈聿白彻底慌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能让她走!他猛地再次上前,几乎要撞到她身上,晚晚!别走!我知道你恨我!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打我!骂我!要我跪下来求你!都可以!只要你承认你是晚晚!只要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把命赔给你!求你了晚晚!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卑微。雨水混着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
江晚的脚步终于再次停下。
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线。雨丝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沈聿白先生,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幕,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带着审判般的冷酷,你的命,值几个钱
她微微偏过头,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他那张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得狼狈不堪的脸上。那眼神,冰冷,漠然,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近乎悲悯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还有,她红唇轻启,吐出最后一句,如同最终的判决,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你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她不再有丝毫停留,在助理的护持下,弯腰坐进了温暖干燥的车厢。黑色的宾利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世界,也隔绝了沈聿白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引擎发动,车子缓缓驶离,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无情地拍打在僵立如雕像的沈聿白裤腿上。
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将他从头浇透。那句恶心像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将他最后一点尊严和希望都碾得粉碎。
晚晚……她活着,却比死亡更彻底地抛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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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阴雨仿佛没有尽头,连绵不绝地笼罩着城市。沈聿白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带着一身彻骨的寒意和绝望,回到了国内。
沈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依旧宽敞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依旧的城市景观,却再也照不进他心底那片永恒的冰原。他把自己关在里面,试图用堆积如山的工作麻痹那噬骨的痛苦,可江晚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她最后那句恶心,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
悔恨和痛苦像两条毒蛇,将他紧紧缠绕。他开始疯狂地搜寻一切关于Elena
Jiang的信息,关于那家名为涅槃的新锐珠宝设计工作室。他查到涅槃工作室总部设在瑞士,背景深厚,与罗斯柴尔德家族关系密切,短短三年便在顶级珠宝界声名鹊起,其创始人兼首席设计师S极其神秘,从未公开露面,作品风格凌厉、充满力量,带着浴火重生的震撼美感……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鲜血淋漓的心。
他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代价地想要联系涅槃,想要联系S,得到的只有石沉大海和冰冷的拒绝函。亚历山大·罗斯柴尔德的名字,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将他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就在沈聿白被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反复煎熬时,一场更大的风暴,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先是沈氏集团旗下最大的地产项目被爆出严重的质量问题,偷工减料的证据被匿名人士直接捅到了权威媒体和监管部门,瞬间引发轩然大波,股价应声暴跌!
紧接着,沈氏控股的核心科技公司被曝出核心技术资料外泄,矛头直指公司内部高层管理混乱,甚至有商业间谍潜伏多年!合作方纷纷质疑,订单大量取消!
更致命的一击接踵而至——沈氏集团多年来通过复杂的离岸公司进行财务造假、偷税漏税、非法转移资产的铁证,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被精准地送到了证监会和经侦部门的案头!数额之巨大,手法之恶劣,令人瞠目结舌!
墙倒众人推。银行催贷,供应商断供,合作商解约,负面新闻铺天盖地……曾经风光无限的商业帝国,在短短数周内,便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以摧枯拉朽之势,走向了无可挽回的崩塌!
沈聿白焦头烂额,疲于奔命。他动用所有的人脉和资源试图力挽狂澜,却发现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而巨大的手,精准地扼住了沈氏的命脉,每一次反击都被对方轻易化解,甚至引来更猛烈的反噬!对方似乎对沈氏的内部运作和所有弱点都了如指掌!
是谁究竟是谁!
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沈聿白的心头——江晚!不,是Elena
Jiang!
是她!一定是她!只有她,曾经是沈家的儿媳,只有她,有理由对他、对沈家恨之入骨!也只有她,如今拥有了罗斯柴尔德家族这样恐怖的能量!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瞬间冻结了血液!恐惧第一次压倒了痛苦和悔恨!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她的手笔……那她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然而,没等他从这灭顶的恐惧中喘过气,最致命的一击轰然降临!
沈氏集团最大的债权人,一家背景深厚的国际投行,在沈氏股价跌至谷底、所有资产被冻结、无力偿还巨额债务的情况下,依据合同条款,向法院正式递交了沈氏集团的破产清算申请!
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翻了整个商界和媒体!
沈氏,破产了!
曾经矗立在金字塔尖、象征着财富与权势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塌!而一手缔造了这个帝国、又亲手将它葬送的沈聿白,从云端狠狠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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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雨,冰冷刺骨,连绵不绝,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之中。街道上行人匆匆,车辆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
市中心时代广场,巨大的环形LED屏幕墙,正日夜不停地轮播着最前沿的广告和资讯。这里是城市最繁华的心脏地带,即使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依旧人流如织。
此刻,巨幕上正播放着一则震撼人心的上市宣传片。
画面起始是深邃的宇宙星云,象征着混沌与未知。紧接着,一只由无数璀璨钻石和耀目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华丽而充满力量感的凤凰,在激昂磅礴的交响乐中,浴火而生!它展开遮天蔽日的羽翼,每一片翎羽都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带着焚尽一切过往、傲然重生的无上气势!火焰的流光与宝石的光芒交相辉映,美得惊心动魄!
镜头拉近,聚焦在凤凰昂起的头颅上,那颗作为点睛之笔的、鸽血般浓艳的红宝石眼眸,如同燃烧的恒星,散发出睥睨天下的光芒!
同时,充满力量感的金属立体大字,如同巨锤般重重砸在屏幕中央:
涅槃资本!
今日,鸣钟上市!
画面最后定格在凤凰浴火腾飞的震撼瞬间,下方是简洁而霸气十足的LOGO——一只抽象化的、线条凌厉的浴火凤凰。
恢弘的音乐,璀璨的画面,涅槃重生的寓意,以及涅槃资本这个如雷贯耳、短短三年便缔造了无数商业神话的新锐资本巨鳄的名字,瞬间吸引了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人们驻足惊叹,议论纷纷,为这强大的视觉冲击和象征意义所震撼!
而就在这片象征着新生、力量与辉煌的巨幕之下,广场冰冷湿漉漉的中央,一个与这辉煌格格不入的身影,正卑微地跪在那里。
是沈聿白。
他早已不复昔日的矜贵模样。曾经价值不菲的西装被雨水彻底浸透,皱巴巴、脏兮兮地裹在身上,勾勒出他此刻瘦削得惊人的轮廓。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雨水混合着泥水,顺着他深刻却憔悴的眉眼、高挺却失血的鼻梁、干裂的嘴唇不断滑落。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巨大的绝望。
他仰着头,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头顶那块巨大无朋、正播放着涅槃资本辉煌上市宣传片的LED屏幕。屏幕上,那只浴火的钻石凤凰正展开遮天之翼,红宝石的眼眸冷漠地俯视着芸芸众生,也俯视着地上渺小如蝼蚁的他。
晚晚……一个破碎嘶哑、几乎被雨声淹没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嘴唇里艰难地挤出。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和一种濒临崩溃的卑微祈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求求你别上市……别……
他知道,一旦涅槃资本成功上市,那庞大的资本洪流将彻底、无情地碾过沈氏最后一点残骸,将他打入永世不得翻身的深渊!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那是她对他、对沈家,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审判和埋葬!
求求你……看在……看在我们曾经……他想说夫妻情分,可那三个字堵在喉咙里,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剧痛。他们之间,何曾有过情分只有他单方面的伤害和掠夺!
看在……看在我这条命的份上……他终于嘶吼出声,声音带着泣血的绝望,对着那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屏幕,对着屏幕里那只象征着江晚涅磐重生的凤凰,如同最虔诚又最卑微的囚徒,重重地磕下头去!
额头撞击在冰冷坚硬、积着污水的花岗岩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混着泥水,瞬间从他额角蜿蜒流下,染红了苍白的脸颊,显得格外刺目和凄惨!
求你了晚晚!别上市!给我一条活路!求你了!他一遍遍地嘶喊着,一遍遍地磕着头,不顾额头的剧痛和鲜血,不顾周围人群投来的惊诧、鄙夷、怜悯或冷漠的目光。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额头流下的血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泪水和污泥,将他彻底浇透。他跪在时代广场冰冷的水洼里,对着象征江晚无上荣光的上市巨幕,如同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弃的罪人,卑微地祈求着早已被他亲手扼杀的最后一丝怜悯。
而巨幕之上,那只浴火的钻石凤凰,依旧在磅礴的音乐中傲然展翅,红宝石的眼眸冰冷地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挣扎,光芒万丈,不可逼视。
辉煌与落魄,新生与毁灭,在这一刻,形成了最残酷、最讽刺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