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前两小时,我听见未婚夫和闺蜜在化妆间调情。
当初追她就是为了赌约,现在终于要解脱了。陆沉的声音带着轻蔑。
林薇娇笑着回应:城东那套别墅归我了哦,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站在门外,捏碎了刚做好的水晶指甲。
三小时后,我戴着最完美的笑容完成订婚仪式,在宾客的掌声中主动吻住陆沉。
城东别墅的赌金,赢得很辛苦吧我贴着他耳朵轻声问。
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我知道这场复仇开始了。
两年后巴黎珠宝展,我的烬生系列惊艳全场。
而林薇流落街头被乞丐打瘸腿时,陆沉正握着胃癌诊断书在我楼下淋了一夜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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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宴开始前两小时,休息室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面渐次亮起的璀璨灯火。苏晚独自坐在宽大的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精心描绘过的脸。化妆师刚离开不久,空气里还浮动着蜜粉和高级香水的清甜气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化学品的微涩。她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台面上那个深蓝色天鹅绒首饰盒上。盒盖打开着,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项链。铂金细链,坠子是一朵盛开的鸢尾花,花瓣由大小不一的蓝宝石和钻石镶嵌而成,冷硬的光泽里透出奇异的生命力。这是她亲手设计的,为今晚,为她和陆沉。指尖抚过冰凉的宝石切面,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她心底漾开细小的涟漪。她拿起项链,冰凉的金属贴上温热的颈间皮肤,正要扣上搭扣——
咔哒。
一声极轻的门响,像一根细针,突兀地刺破了休息室过分静谧的空气。不是从她这间主休息室的门传来的,声音来自隔壁,那间较小的、专供亲密朋友或伴娘使用的化妆间。
陆沉和林薇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门板过滤后的模糊质感,却异常清晰地钻了进来。
苏晚的动作顿在半空,指尖捏着项链细小的搭扣。隔壁的隔音效果,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或者说,是说话的人,根本没有控制音量的自觉。
……薇薇,今晚之后,总算要解脱了。陆沉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腔调,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卸下重负般的慵懒和……轻佻像羽毛搔过最不堪的角落。
林薇的笑声紧跟着响起,娇俏得近乎甜腻,像打翻了一罐黏稠的蜜糖:是呀,沉哥哥,这一年来,辛苦你啦!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城东那套‘云水间’的别墅,钥匙可要第一时间给我。嗯
忘不了,我的大小姐。陆沉的语气带着宠溺的笑意,不就是一套房子答应你的,什么时候食言过
云水间城东苏晚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那是陆沉前阵子提过一嘴、说有个朋友在转让的绝佳地段房产,他有些兴趣……原来,是林薇想要的一个荒谬又冰冷的念头,毒蛇般骤然噬咬住她的心脏。
林薇的笑声更响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想想就好笑。当初是谁说的,‘苏晚那种眼高于顶的女人,追她三个月陆少,你行不行啊’
结果呢三个月陆少出手,两个月零七天就搞定啦!怎么样,我设的这个赌局,够不够精彩够不够值那套‘云水间’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再穿透鼓膜,直抵大脑最深处。她猛地攥紧手心,指甲深陷进柔软的掌心肌肤里,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底炸裂开来的冰寒。
赌局。
追求她,是一场赌局。
时限:三个月。
赌注:城东的云水间别墅。
庄家:她视若亲姐妹的闺蜜,林薇。
原来那些所谓的一见钟情的宿命感,那些笨拙却用心的偶遇,那些深夜冒雨送来的胃药,那些因为她一句喜欢就满城寻找的限量版玩偶……所有曾让她觉得被珍视、被捧在手心的细节,都不过是赌桌上的筹码,是猎人精心抛下的饵食,只为赢取一套冰冷的房产!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苏晚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尝到了铁锈的味道。身体里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击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撑着梳妆台冰凉的大理石台面,指关节用力到泛出青白,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隔壁的调笑声还在继续,模糊不清,却像钝刀子割肉,一下又一下。她甚至能想象出林薇此刻的表情——那双总是盛满无辜和亲昵的大眼睛,此刻一定闪烁着得逞的精光和毫不掩饰的嘲讽。
目光无意间扫过梳妆镜。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如纸,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瞬间坍塌的灰败。视线下移,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上。无名指上,那枚价值不菲的订婚钻戒,正折射着休息室顶灯刺目的光芒,冰冷刺眼。旁边,是她刚做好的水晶指甲,透明的水晶甲片上点缀着细碎的银粉,像凝结的泪滴。
一股无法遏制的暴怒和毁灭欲,猛地从心脏炸开,席卷四肢百骸。她猛地将右手攥紧成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坚硬冰冷的梳妆台面!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响起。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缓缓张开手掌。无名指上,那枚钻戒依旧冰冷闪耀。而旁边,一枚精心制作的水晶甲片,从中断裂,碎成了两半,边缘锋利如刀。断口处,一小抹刺目的鲜红正慢慢洇开。
那是她的血。来自她刚刚亲手捏碎的、象征着她对今晚所有甜蜜期待的假象。
痛吗指尖的刺痛微不足道。
真正痛彻心扉的,是那场被彻底撕碎的、用谎言和算计堆砌的爱情幻梦,以及背后那把她最信任的人捅出的、深可见骨的背叛。
隔壁的调笑不知何时停止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清晰传来。
苏晚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带着铁锈味,狠狠灌入肺腑,像一剂强行注入的清醒剂。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镜中的那双眼睛里,所有翻腾的惊涛骇浪、撕裂般的痛楚,都像被瞬间冻结,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她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掉指尖那抹碍眼的红痕。然后,拿起粉饼盒,对着镜子,一点点,极其耐心地,将惨白的脸颊重新扑上健康的色泽。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断裂的水晶指甲被她小心地剥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像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拿起那条鸢尾花项链。冰凉的铂金链子贴上皮肤,她摸索着扣上搭扣。蓝宝石和钻石在颈间折射出冷静的光芒。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镜中的女人,穿着华美的定制礼服,妆容无懈可击,颈间的鸢尾花项链熠熠生辉。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一点点向上勾起,缓慢地,用力地,拉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那笑容,精致、得体,像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严丝合缝地覆盖在脸上,隔绝了所有真实的情绪。只有眼底最深处,那潭冰封的寒水下,一丝淬了毒的火焰,在无声地燃烧。
门外的走廊上,已经隐约传来宾客交谈的喧哗声。属于她的战场,已经拉开序幕。
宴会厅厚重的雕花大门被侍者无声地拉开,辉煌的光瀑瞬间倾泻而出,伴随着骤然拔高的声浪和轻柔流淌的钢琴旋律,几乎将人淹没。苏晚站在门口,背脊挺直,如同雪地里一株孤绝的松。她脸上挂着那个在镜中反复练习过的、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室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陆沉立刻迎了上来,动作熟稔而亲昵地揽住她的腰,温热的掌心透过薄薄的礼服面料熨帖着皮肤。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晚晚,怎么才来等你好一会儿了。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她颈间,项链真美,衬你。
苏晚的身体在他手臂环绕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细微得如同被风吹皱的丝绸,随即又迅速恢复柔软。她抬眼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笑容加深,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临时有点小事,耽搁了。她的声音清越,听不出丝毫异样,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新娘的娇羞,你喜欢就好。
陆沉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英俊迷人,他凑得更近了些,带着清冽须后水味道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诱惑的磁性:今晚的你,美得让人窒息。
苏晚的心像被冰锥狠狠凿穿,寒意瞬间蔓延四肢百骸。窒息她想。多么精准又讽刺的词语。她几乎能清晰地看见那套名为云水间的冰冷房产,正悬浮在他们之间,散发着交易成功的、令人作呕的铜臭味。他此刻的深情款款,不过是胜利者志得意满的表演。
她的目光越过陆沉的肩膀,精准地捕捉到人群中的林薇。林薇穿着一身惹眼的香槟色亮片鱼尾裙,像一条急于炫耀鳞片的美人鱼,正被几个年轻男人簇拥着谈笑风生。她似乎感受到了苏晚的视线,侧过头来,隔着攒动的人头,遥遥地举起手中的香槟杯,对着苏晚的方向,露出一个灿烂无比、带着明显炫耀意味的笑容。
那笑容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进苏晚的眼底。颈间的鸢尾花项链,那冰凉的宝石触感,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烫着她的皮肤。
苏晚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更加温婉动人。她微微侧身,巧妙地避开了陆沉过于亲密的贴近,抬手自然地整理了一下他本已十分完美的领结,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走吧,沉。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该开始了。
陆沉显然对她的主动和温柔非常受用,眼神里的愉悦几乎要溢出来。他紧了紧揽在她腰上的手,带着一种宣告胜利的姿态,拥着她,步履从容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向宴会厅中央那个被鲜花和水晶灯簇拥的、小小的圆形舞台。
司仪穿着笔挺的礼服,脸上洋溢着职业性的喜庆笑容,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带着煽动人心的热情:……在这个充满爱与祝福的美好夜晚,我们即将共同见证陆沉先生与苏晚小姐,正式缔结他们神圣的婚约!
掌声如同潮水般涌起,热烈而持久。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舞台中央这对璧人身上,充满了艳羡、祝福和好奇。闪光灯此起彼伏,记录着这幸福的瞬间。
陆沉侧身,深情地凝视着苏晚,在司仪的示意下,缓缓执起她的右手。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的温柔。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饱含着深情:晚晚,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意外。感谢命运将你带到我身边。我陆沉,在此郑重承诺,从今往后,无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我都将永远爱你、尊重你、珍惜你,直至生命尽头。你,愿意接受我的爱,成为我未来的妻子吗
多么动听的誓言。每一个字都曾是她梦寐以求的甘泉,此刻却如同滚烫的熔岩,灼烧着她的耳膜和心脏。苏晚的目光平静地迎视着陆沉那双盛满深情的眼眸,那里面映着璀璨的灯光,也映着她自己戴着完美面具的脸。
整个宴会厅骤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那个预料之中、毫无悬念的答案。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香槟塔里气泡细微的破裂声,以及远处空调出风口送风的轻响。
陆沉脸上的笑容依旧笃定,带着一种稳操胜券的、即将完成最后一步仪式的轻松。
苏晚的唇角,在那个完美的笑容弧度上,极其缓慢地,又向上加深了一点点。她没有立刻回答。
一秒。两秒。三秒。
这短暂的沉默,在万众期待下,被无限拉长,变得微妙而充满张力。宾客中开始有细微的疑惑声响起。陆沉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就在这份悬疑即将绷断的临界点,苏晚微微仰起头,唇瓣轻启,清晰而坚定地吐出那三个字:
我愿意。
悬着的心瞬间落地。巨大的释然感化作更加热烈的掌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大厅,几乎要掀翻屋顶。陆沉明显松了一口气,笑容重新变得灿烂而放松。
然而,就在这掌声的顶峰,在所有人以为仪式圆满完成的瞬间——
苏晚动了。
她没有像常规那样,等待陆沉来亲吻她。而是主动上前一步,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了陆沉的脖颈。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亲昵的主动,引来了宾客席间善意的哄笑和更响亮的掌声。
在陆沉错愕的目光中,在无数闪光灯疯狂闪烁的刺目光芒里,苏晚微微踮起脚尖,将自己柔软温热的唇,印上了陆沉的嘴唇。
她的吻很轻,如同羽毛拂过。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温柔。
就在双唇相接的刹那,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将唇瓣贴近陆沉的耳廓。那是一个极其私密的姿态,在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带着淬炼过的、刻骨的寒意,精准地钻入陆沉的耳道:
城东别墅的赌金……陆少,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冰冷彻骨,赢得很辛苦吧
时间,在陆沉的世界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前一秒还充斥耳膜的雷鸣掌声、宾客的欢呼、司仪激动的声音,所有的喧嚣都在瞬间被抽离,变成一片死寂的真空。只有苏晚那句轻飘飘、却字字如冰锥的话,在他脑海中无限放大、轰鸣、炸裂!
城东别墅……赌金……
每一个词都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他的神经上。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从他脚底板瞬间窜起,沿着脊椎疯狂爬升,直冲天灵盖!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他眼前一片漆黑,头晕目眩。那张英俊的、刚刚还洋溢着胜利者笑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甚至透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他脸上的肌肉完全僵硬,嘴角还维持着被亲吻时残留的上扬弧度,此刻却凝固成了一个极其诡异、扭曲的假笑。
环在苏晚腰后的手臂,瞬间变得像两根冰冷的铁棍,僵硬地杵在那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像是要撞碎肋骨,带来窒息般的恐慌。
苏晚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身体的剧烈变化。那瞬间的僵硬,那骤然下降的体温,那微微的颤抖,以及透过薄薄礼服传来的、他胸膛里失控的心跳声——每一下都精准地敲打在她冰冷的感知上。
她的唇瓣离开了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笑容,甚至因为刚刚的亲吻,双颊还恰到好处地晕开了一层自然的绯红,眼神清澈明亮,仿佛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和幸福。
她微微歪头,看着陆沉那张惨白扭曲的脸,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关切,声音轻柔地响起,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靠近舞台的几位宾客隐约听到:
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太紧张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新嫁娘的娇憨和担忧,眼神无辜得像受惊的小鹿。
陆沉像是被这句话猛地惊醒,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对上苏晚那双看似清澈、深处却淬着寒冰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毒蛇盯上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几乎是触电般地,猛地松开了原本揽在苏晚腰上的手,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这个突兀的动作,在满场祝福的目光和尚未停歇的掌声中,显得格外刺眼和失态。
靠近舞台的几位宾客显然看到了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诧异和不解。窃窃私语声像水波一样,迅速在人群中扩散开。
陆少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好像被苏小姐亲了一下,就……吓到了
不会是激动过度了吧看着不太对劲……
陆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恐慌和寒意,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补救:没……没事,晚晚,我就是……就是太高兴了,有点……有点懵。他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
苏晚脸上担忧的神情更甚,主动伸手,轻轻挽住了陆沉僵硬的手臂,仿佛在给他支撑和安抚。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在陆沉滚烫的皮肤上,激得他又是微微一颤。
傻瓜,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甜蜜的嗔怪,我们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呢,这就紧张成这样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力量,引导着身体依旧僵硬的陆沉,转向台下热情的宾客们。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对着台下微微颔首致意,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不和谐从未发生。
掌声再次热烈起来,掩盖了那些细微的疑惑。
然而,在人群的边缘,在靠近香槟塔的阴影里,林薇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了。她死死盯着台上苏晚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再看向陆沉那张惨白失魂的脸,一股强烈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捏着香槟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杯中的金色液体微微晃动着。
她知道。苏晚一定知道了什么!否则陆沉不会是那个反应!那套云水间……她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苏晚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隔着喧闹的人群,不经意地扫过林薇所在的方向。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苏晚的眼底,依旧是那片平静无波的深潭,没有任何愤怒,没有任何质问,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那眼神,让林薇如同被冰水从头浇下,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苏晚的目光,仓惶地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那个一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单纯好骗的苏晚,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苏晚收回视线,唇角的笑意,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加深了一分,冰冷而锋利。她挽着陆沉的手臂,感受着他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如同挽着一具冰冷的木偶。
帷幕才刚刚拉开。她精心设计的独美剧本,正一页一页,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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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宴后的第三天,苏晚公寓的客厅里,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石膏。巨大的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像一个张开的伤口。她动作利落,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将一件件衣物叠好放入箱中。衣帽间里,那些曾经被她珍视的、带着陆沉气息的物件——他落下的手表,他送的名牌包,他挑选的香水——全都被她面无表情地扫进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里,如同清理一堆令人厌恶的垃圾。
陆沉如同困兽般在客厅里焦躁地踱步,昂贵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头发凌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早已不复往日的矜贵。他试图靠近,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恳求:晚晚,你听我解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当时是混蛋!是我鬼迷心窍!可后来……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我发誓!你看我这一年……
苏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他只是空气里恼人的噪音。她拿起一件柔软的羊绒衫,仔细叠好,放进箱子。她的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一丝波澜。
晚晚!陆沉猛地冲到她面前,试图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拔高,带着被无视的恐慌和恼怒,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跪下来求你吗!那套别墅我不要了!我立刻过户给你!林薇那个贱人,我让她滚得远远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语无伦次,试图用物质和切割来挽回。
苏晚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陆沉那张写满痛苦和急切、却依旧英俊的脸上。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歇斯底里的陌生人,平静得令人心寒。
陆沉,她的声音清冷,像碎冰撞击,‘云水间’的钥匙,不是已经在你口袋里了吗她微微歪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拿着它,去找林薇兑现你的赌约吧。你们很配。
赌约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陆沉心上。他所有的辩解和恳求瞬间被堵了回去,脸色由惨白转为涨红,又迅速褪成灰败。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穿的狼狈,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苏晚不再看他,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发出刺耳的嗤啦声。她提起那个沉重的黑色垃圾袋,走到门边,毫不犹豫地打开门,像丢真正的垃圾一样,用力将袋子扔到了门外走廊冰冷的地砖上。里面的东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然后,她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挺直背脊,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曾装满虚假甜蜜的公寓。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隔绝了陆沉最后那一声绝望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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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巴黎。
深秋的巴黎,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面包香和淡淡的梧桐叶气息。位于塞纳河畔的巴黎大皇宫(Grand
Palais)灯火通明,巨大的玻璃穹顶下,一年一度的光影之魅国际高级珠宝展(Lumière
des
Trésors)正在举行最后的预展高潮。这里是顶级珠宝设计师的角斗场,是财富与品味的终极展示台。
主展厅的中心位置,被命名为烬生(Renaissance
des
Cendres)的独立展区,被一层神秘而沉静的光晕笼罩。深色的丝绒展台如同凝固的夜幕,其上陈列的几件作品,在精心设计的射灯下,折射出令人心颤的光芒。没有繁复的堆砌,只有极致简洁而充满力量的线条,大量运用了冷冽的白金、铂金和未经打磨的、带着原始粗粝感的异形钻石。主石是深邃浓郁的皇家蓝宝石(Royal
Blue
Sapphire)和鸽血红宝石(Pigeon
Blood
Ruby),它们的颜色被巧妙地切割和镶嵌,呈现出一种从灰烬中涅槃重生的、冷冽而灼热的生命力。
展区入口处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设计师的简介和创作理念短片。画面最后定格在设计师的签名:Su
Wan。以及一行简洁有力的法文手写体理念:De
la
cendre
froide,
nat
la
lumière
la
plus
pure.(自冰冷灰烬,诞生最纯粹之光。)
人群在展区前汇聚,低声的惊叹和法语的赞美词此起彼伏。闪光灯几乎没有停歇过。穿着考究的收藏家、挑剔的评论家、时尚杂志的主编们,目光都牢牢被吸引,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探究。
苏晚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象牙白丝缎长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颈间佩戴着她自己设计的烬生系列核心作品——那朵以铂金为骨、异形钻石勾勒花瓣边缘、中心镶嵌着一颗深邃蓝宝石的鸢尾花项链。它安静地贴在她纤细的锁骨下方,冷冽的光芒与她沉静的气质完美融合。她站在展区旁,正用法语流利而从容地向几位头发花白、气质卓然的收藏家介绍着作品的灵感来源和镶嵌工艺,姿态优雅自信,眼神明亮而专注。
苏小姐,一位穿着香奈儿经典斜纹软呢套装的法国资深珠宝评论家,德·维尔福夫人,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优雅地伸出手,恭喜你!‘烬生’系列,是近十年来,我在这个展会上看到的最具灵魂冲击力的作品。那种从毁灭中重生的力量感……令人震撼。
苏晚微笑着与她轻轻握手,姿态谦逊而真诚:谢谢您的赞誉,维尔福夫人。您的肯定对我意义非凡。她的法语纯熟,带着巴黎人特有的优雅腔调。
就在此时,她的助理,一个年轻的华裔女孩,快步穿过人群,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凑到苏晚耳边,用极低的中文语速飞快地说:晚姐,国内的消息。林薇……她完了。
苏晚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对着维尔福夫人和其他几位贵宾点头致意,仿佛助理只是在汇报一件寻常的工作安排。只有她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冰凉的杯壁传递着清晰的冷意。她微微侧头,示意助理继续,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助理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很快:她搭上了那个搞航运起家、家里有悍妻的周老板,被周太太抓了个正着……就在周家门口。周太太……带了人,下手很重。听说,腿当场就……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彻底废了。人现在在城西的棚户区,靠……靠翻垃圾桶活着,还经常被那片的……乞丐欺负。
苏晚静静地听着,目光投向展区中心那件在灯光下静静燃烧的蓝宝石鸢尾花项链。冰冷的铂金,锐利的钻石切面,深邃的蓝宝石心。助理描述中林薇的惨状,像一幅模糊而遥远的画,在她心湖中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她甚至能想象出林薇拖着残腿在肮脏的垃圾桶边翻找食物、被乞丐追打辱骂的画面,那个曾经光鲜亮丽、心比天高的女人,最终活成了她曾最不屑一顾、甚至恶语相向的模样(废物就该断腿)。
知道了。苏晚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确认一份普通的快递信息。她端起香槟杯,浅浅抿了一口。金色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微涩的冰凉。
助理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苏晚平静的侧脸,又补充道:还有……陆沉。他的公司,上周……正式宣告破产清算了。银行接管了所有资产。他本人……好像病得很重。助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唏嘘。
陆沉破产苏晚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深潭投入一颗极小的石子,涟漪尚未荡开便已消失。她想起离开那天,他最后那声绝望的嘶吼,想起他后来无数次疯狂的短信轰炸和电话哀求,最终归于沉寂。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视她为猎物的男人,连同他那建立在沙砾上的商业帝国,一同坍塌了。
嗯。苏晚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眼前璀璨的珠宝和赞叹的人群。维尔福夫人正指着那件鸢尾花项链,询问着某个镶嵌细节。苏晚脸上重新浮现出专业而优雅的笑容,用流利的法语继续她的解说,声音温和悦耳,仿佛助理带来的两个消息,只是这辉煌夜晚里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助理看着苏晚完全沉浸在珠宝世界里的侧影,那沉静专注、仿佛隔绝了所有外界纷扰的模样,默默退到了一边。她知道,属于苏晚的新生,早已在冰冷的灰烬中,淬炼出最璀璨夺目的光芒。那些过去的魑魅魍魉,连同他们的结局,早已被这光芒彻底吞没,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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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深秋的夜雨,带着刺骨的寒意,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公寓宽大的落地窗。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将外面路灯昏黄的光晕扭曲成破碎的金色河流。室内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铺陈在巨大的原木工作台上。苏晚披着一件柔软的羊绒开衫,坐在台前,指尖捏着一支绘图铅笔,在摊开的大幅素描本上专注地勾勒着新的线条。台灯的光晕笼罩着她沉静的侧脸,柔和了轮廓,颈间那朵铂金蓝宝石鸢尾花在光线下流转着冷冽而温润的光泽。
铅笔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是房间里唯一的旋律。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铅笔木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冷香的气息。桌上,一杯早已凉透的红茶氤氲着最后一丝热气。
公寓楼下的街道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湿亮,倒映着两旁路灯和偶尔驶过车辆的光影。一个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马路对面昏黄的路灯光晕边缘,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雨水毫不留情地浇在他身上,昂贵的黑色大衣早已湿透,沉重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过分消瘦、甚至有些佝偻的轮廓。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夹杂着刺眼灰白的头发不断流淌,滑过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滴落在他紧紧攥着、抵在胃部的手上。他的身体在寒冷和疼痛中微微颤抖着,像一片在风雨中随时会凋零的枯叶。
是陆沉。
他仰着头,目光死死地、近乎贪婪地锁定在对面公寓楼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口。那里有他灵魂深处唯一渴望的光源。胃部一阵剧烈的绞痛猛地袭来,如同有烧红的烙铁在里面翻搅,让他瞬间佝偻下腰,发出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苦呻吟。冰冷的雨水顺着后颈灌进衣服里,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试图缓解那非人的痛楚,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口袋里,那张被雨水浸得字迹模糊的胃癌诊断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肤和仅存的意识。破产清算的印章,债主狰狞的嘴脸,空荡荡只剩下昂贵家具的豪宅……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唯独那个被他亲手摧毁、又像救命稻草般在绝境中死死抓住的身影,成了他沉沦黑暗前唯一能看到的微光。他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只剩下这具残破的躯壳,妄图用最卑微的守候,换取一点点早已被他自己亲手斩断的怜悯。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时间在寒冷和疼痛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胃部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绝望的回响。意识在冰冷的雨水中渐渐模糊,只有那个亮着灯的窗口,像海市蜃楼般,固执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公寓里,苏晚放下铅笔,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设计图初具雏形,流畅的线条仿佛蕴含着生命。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准备拉上厚重的遮光帘,隔绝外面湿冷的雨夜。
动作却在指尖触碰到窗帘的瞬间顿住了。
她的目光,无意间穿透玻璃上蜿蜒的雨痕,落在了马路对面那个路灯下孤零零的、几乎被雨水吞没的身影上。那身影太过瘦削、佝偻,在昏黄的光晕下显得模糊而遥远,像城市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被遗弃的垃圾袋。
但一种莫名的、冰冷的熟悉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瞬间刺穿了她的神经。
是他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更强大的、冰冷的漠然覆盖。她甚至没有花费半秒钟去确认那个身影的具体轮廓。无论是不是他,都与她无关。
她面无表情地拉上窗帘。柔软的丝绒布料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窗外的风雨,也隔绝了那个路灯下模糊的影子。温暖的灯光被窗帘遮挡,室内只剩下工作台那盏台灯柔和的光晕。
她走回工作台前,重新坐下,拿起铅笔。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稳定而流畅。
就在这时,放在工作台一角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嗡嗡地震动着。是助理发来的信息,简短的一行字:
【晚姐,楼下那位……淋着雨站了快一整夜了,看着快撑不住了。要……报警或者叫救护车吗】
苏晚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文字,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看到一则无关紧要的天气推送。她的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悬停了半秒,然后,没有回复,没有动作,只是将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扣在了桌面上。
笃的一声轻响。
她重新低下头,铅笔在洁白的纸面上划过,专注地描绘着新的线条。窗外的风雨声、楼下那个可能存在的濒死身影、助理的信息……所有的一切,都被那道厚重的窗帘,以及她心底那道更加坚不可摧的屏障,彻底隔绝在外。
她的世界,只剩下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和设计图上逐渐成形的、象征着未来的璀璨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