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保送京大的庆功宴,我成了压轴小丑。
他把我对他掏心掏肺的私信截屏,做成对比图投屏播放,嘲讽我是最优秀的工具人。
台下,他那帮富二代朋友笑得前仰后合。
忍着屈辱,默默按下了手机录音键。后来,这段录音和举报信一起送到了他爸公司最大的对家手里,他全家都为这场羞辱付出了血的代价!
1
整整五年,我活得像条狗。
一条围着荀彦和不停摇尾巴的狗。
为了让他能安心冲刺竞赛,我放弃了去省里集训的资格,每天凌晨五点起来给他划重点,做的笔记堆起来比我都高。
朋友骂我疯了,说我这是在给他当保姆,不是谈恋爱。
我只是笑。
他们不懂,荀彦和给了我承诺。他说等我们一起考上京大,就带我去见他父母,毕业就结婚。
京大,是我们共同的梦。
更是我这种普通家庭的孩子,唯一能看到的登天之路。
现在,这条路只差最后一步了。
我主导的城市热岛效应建模项目,拿下了国家级金奖。这是京大卓越计划最看重的履历。
荀彦和激动得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几圈,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星落,我们成功了!招生办的李老师暗示过我,这个项目成果交上去,我们的名额就稳了!
他说我们。
我信了。
像过去五年里的每一天一样,我把所有荣耀和希望,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甚至,在我爸妈问我要不要也自己申请一个名额时,我拒绝了。荀彦和说,两个人都申请会分散目标,不如把所有宝都压在他身上,他是他们荀家这一代的长孙,由他出面去打点关系,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他说得那么笃定,那么情真意切。
直到今晚。
荀彦和在阳台打电话,门留了条缝。
我在给他整理送审材料的最终版,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脑子里还在想明天给他做什么早饭。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得意和献媚,是我从未听过的语气。
秦哲,你放心,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秦哲,他那帮富二代朋友里的头儿。
沈星落那边都搞定了,报告上每个字都是她熬夜磕出来的,数据绝对漂亮。
我的心,猛地一沉。键盘上的手指僵住了。
至于名额……呵,她还真信了会有‘我们’。从头到尾,那个名额本来就是留给烟微的啊。
烟微。
孟烟微。
我们班的班花,市里某个领导的千金。那个看我一眼都像是赏赐的女人。
电话那头,秦哲的笑声粗野又放肆,彦和,你牛逼啊。养了这么个能下金蛋的鸡,现在蛋捡走了,鸡也该处理掉了吧看着都嫌晦气。
荀彦和轻笑一声,语气里是淬了冰的凉薄和厌恶。
快了,等公示出来,我一天都懒得多看她。一个乡巴佬,身上总有股穷酸味儿,要不是看她学习还算有用……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耳朵里,脑子里,全是轰隆隆的雷鸣。
我花了一分钟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过去五年的每一个日夜,每一次牺牲,每一次自我安慰……瞬间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把我砸得粉身碎骨的笑话。
我不是他的爱人。
我只是一头为他们拉磨的驴。
现在磨完了,就要被宰了吃肉。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浑身都在抖。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将近两百页的报告,每一个字都凝聚着我的心血。那本该是通往我和他未来的天梯。
现在我才明白。
那是我亲手为孟烟微搭建的,通往京大的王座。而我,连做她脚下台阶的资格都没有,只配被一脚踹进深渊。
2
我关了电脑,若无其事地回到房间。
荀彦和打完电话进来,脸上又挂着那副熟悉的、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笑。
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蹭着我的头发,累坏了吧等进了京大,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那份体温,曾经让我觉得是全世界最温暖的港湾。
现在只让我觉得,一条毒蛇正缠在我身上,冰冷的信子一下下舔着我的皮肤。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忍着没吐,转过身,扯出一个笑,都整理好了,最终版我发你邮箱了,你再检查一下。
我家星落办事,我一百个放心。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眼神里全是宠溺,演技好得能拿奥斯卡。
以前我最吃这一套,觉得他把我宠成了公主。
现在我只觉得,这比任何恐怖片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我看着这张我爱了五年的脸,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我。那里只有野心、算计,和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第二天,荀彦和拿到了名额公示前的内部确认函。
他那群兄弟,以秦哲为首,说要给我这个头号功臣办个庆功宴。
地点在秦哲家那个能停得下直升机的别墅里。
我知道,这是鸿门宴。
是他们准备看我这个小丑谢幕的舞台。
我去了。
穿着我衣柜里最贵的一条裙子,那还是我去年拿了奖学金,咬牙买的,三百二十块。
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那不是欣赏,是打量一件物品,带着轻蔑、玩味和不加掩饰的嘲弄。
孟烟微也在,她穿了条香奈儿的高定,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挽着荀彦和的手臂,亲昵得像是这儿的女主人。
她看见我的裙子,夸张地捂住嘴,呀,星落,你这条裙子……我在我们家阿姨身上看到过同款呢。
周围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
每一道笑声,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看向荀彦和,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样,站出来维护我一句。
哪怕只有一句。
但他没有。
他只是皱了皱眉,像是嫌我丢人,把我拉到一边,低声斥责:你来这种场合,就不能穿得体面点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荀彦和亏待了你。
我的心,一寸寸凉下去。
原来,连我仅有的一点可怜的自尊,在他眼里,都成了他需要撇清的污点。
秦哲端着酒杯走过来,胳膊搭在荀彦和的肩膀上,眼睛却像X光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嫂子,今儿你可是主角!来,这杯酒,哥哥敬你!
那杯酒几乎要怼到我脸上。
我本能地后退,我……我不会喝酒。
别扫兴啊。秦哲的脸沉了下来,捏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彦和保送了,不就是你保送了高兴的日子,装什么纯
荀彦和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
他说:星落,秦哲也是为我们高兴。喝吧,别那么不识抬举。
他妈的。
不识抬举。
这四个字,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把我彻底扇醒了。
我看着眼前这张虚伪的脸,和他身后那些看好戏的嘴脸。
我笑了。
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烧着我的喉咙,呛得我眼泪直流。
但我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好啊,既然你们想看戏。
那我就……好好陪你们演。
演一出大的。
演一出能把你们所有人都埋进去的戏。
3
那杯酒像个开关。
我喝完第一杯,他们就端来了第二杯、第三杯。
好像要把我这五年的功劳,都灌进这杯酒里,让我带着一身酒气,体面地滚蛋。
荀彦和搂着孟烟微,坐在沙发的主位上,像皇帝一样审视着我。
而我,就是那个被拉到台前,准备被处死的献祭品。
我喝得头晕脑胀,胃里烧得像一团火。
我说我要去洗手间。
秦哲他们不怀好意地笑着,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扶着墙,刚走进昏暗的走廊,就听到背后传来锁门的声音。
咔哒一声,很轻。
却像在我心里落了把千斤巨锁。
我回头,发现不是洗手间的门,是一个杂物间的门。
门打不开了。
外面传来秦哲和荀彦和他们的笑声,隔着门板,显得特别扭曲。
让她在里面冷静冷静,省得待会儿闹起来不好看。
就是,土包子酒品就是差,免得吐在我们这儿脏了地毯。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手脚冰凉。
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但我忽然想,我在怕什么
五年的青春和心血都喂了狗,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没再敲门,而是摸出手机,按下了录音键。
我蜷缩在冰冷的杂物间角落,听着外面狂欢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荀彦和的声音响起。
各位,安静一下。
外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大家今天来,都是真心为我和烟微高兴。毕竟,能拿到京大的保送名额,不容易。
我和烟微……
多自然,多理所应当。
孟烟微发出银铃般的娇笑。
然后,我听到荀彦和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当然,这事儿也少不了沈星落的功劳。这五年来,她确实像个……嗯,最敬业的家教一样,帮了我不少忙。这份人情,我荀彦和记下了。
家教。
多么精准的定义。
外面的人又哄笑起来,其中夹杂着秦哲下流的起哄。
彦和,光记下有什么用啊这种功臣,怎么着也得让她爽一次吧!
对啊对啊,我看嫂子就不错,虽然土是土了点,但够听话啊。
我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手机的录音图标,在一片黑暗中,闪着微弱又坚定的红光。
接着,让我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投影幕布亮起的光,从门缝里透了进来。
我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和爆笑。
荀彦和用他妈的手机,连接了投影仪。
幕布上,是我。
是我发给他的所有信息截图。
有我每天早上提醒他吃早饭的唠叨。
有我给他整理的、每一条竞赛信息的链接。
有我在他生病时,急得语无伦次的一段段语音。
还有……我鼓起勇气跟他要生活费,小心翼翼地问一百块够不够的卑微。
他把我最私密的、最掏心掏肺的爱和关切,像一堆垃圾一样,全部摊开来,展示给这群人看。
他甚至把我那张土气的、穿着校服的大头贴照片,和孟烟微光鲜亮丽的艺术照放在一起,做成了对比图。
旁边用巨大的红色字体写着:
论工具人的自我修养。
处刑。
这是一场当着所有人面的,公开的灵魂处刑。
他在剖开我的心,让所有人看里面的血肉,然后告诉他们,这玩意儿有多么廉价、多么可笑。
门外的笑声,简直要把天花板给掀了。
我蜷缩在地上,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
我不记得哭了没有。
我只记得,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东西,啪的一声,彻底碎了。
那个叫沈星落的,傻乎乎爱了荀彦和五年的女孩,在那一刻,被他们合伙,杀死了。
4
门咔的一声开了。
秦哲叼着烟,一脸戏谑地看着蜷在地上的我。
行了,小功臣,你的表彰大会结束了,可以出来了。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腿有些发软,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我脸上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
他们大概觉得,我已经傻了,或者被吓破了胆。
我一步步走出杂物间,重新回到那片觥筹交错的地狱。
所有人都用那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我。
怜悯,嘲笑,鄙夷。
荀彦和搂着孟烟微,已经有些醉了,看到我,他甚至笑了一下,那种目的达成后、松了口气的笑。
星落,想通了就好。大家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孟烟微靠在他怀里,嗲声嗲气地说:就是啊,星落,你可千万别怪彦和。他也是……为了我,才这么委屈你。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我能帮你介绍个好点的家教工作。
操。
我他妈杀了你们的心都有了。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一屋子妖魔鬼怪,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
很灿烂,也很诡异。
他们可能没想到,我还能笑得出来。
就连荀彦和都愣了一下。
我走到他面前,很近。
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气和孟烟微香水味的恶心味道。
我抬起手,温柔地,帮他理了理衣领。
他以为,我这是认命了,准备卑微地乞求他不要抛弃我。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享受般的得意。
然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把整个别墅的音乐都盖过去了。
荀彦和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一道清晰的五指印浮现。
他懵了。
所有人都懵了。
你……你敢打我!荀彦和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我。
打你我甩了甩被打得生疼的手,荀彦和,这才哪到哪儿。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冰渣子一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知道狗急了会怎么样吗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会咬人。而且,会专挑最致命的地方,一口咬死。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震惊、愤怒、又混杂着一丝恐慌的脸。
我拿起桌上那瓶没开的威士忌。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对准墙上那块巨大的、还在循环播放着我丑态的投影幕布,狠狠砸了过去!
砰——哗啦!
昂贵的幕布被酒瓶砸穿,玻璃和酒液四溅,画面瞬间黑了下来。
现场一片死寂。
我扔掉瓶颈,转身,在一片狼藉和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别墅外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夜空很黑,没有星星。
就好像,我那颗叫做爱情的星星,今晚彻底坠落,摔得粉碎。
但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冷。
心里,反而有一团火在烧。
烧掉了所有的爱恋、不甘、和委屈。
只剩下,灰烬里的一点余温。
那叫,恨。
从地狱爬回来的我,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血的代价。
5
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网吧。
那里的空气混浊,键盘黏腻,但对我来说,却是最好的庇护所。
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点了一根烟,虽然不会抽,但呛人的烟雾让我觉得很冷静。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报复,不是逞一时之勇,更不是一巴掌就能了结的。
我要毁掉的,是荀彦和、孟烟微,以及他们背后那个圈子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他们的前途,他们的名誉,他们的未来。
那个京大的保送名额,就是这一切的根基。
我打开一个加密的云盘。
里面,是我这五年来,为这个项目付出的所有心血的证明。
每一份实验的原始数据记录,带着时间戳,精确到秒。
每一次和导师邮件沟通的截图,讨论的都是核心思路。
每一次我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题,在图书馆查阅的论文记录。
甚至……荀彦和那份提交上去的、作为最终成果的报告,它的初代版本,创建者信息和每一次修改的痕迹,都清清楚楚地指向——我,沈星落。
过去,我以为这些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现在才知道,这些,是他妈的铁证。
是我捅向他心脏,最锋利的刀。
我还从手机里导出了那段在杂物间的录音。
里面,荀彦和、秦哲他们的话,不堪入耳,但每一个字,都是他们亲手给我递上的呈堂证供。
一整夜,我没有合眼。
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了残影。
我写了一封长达万字的举报信。
叙事冷静,逻辑清晰,证据链完整得像教科书。
我把这起性质恶劣的学术成果剽窃和保送资格欺诈事件,描绘得淋漓尽致。
信的结尾,我附上了所有证据的文件压缩包。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建了三个邮件草稿。
收件人分别是:
京城大学招生监察办公室。
省教育厅纪律检查委员会。
以及……京城一个非常有名的传媒集团,它背后最大的股东,姓荀。
荀天利,荀彦和那个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爹。
我的手放在鼠标上,离发送键,只有一毫米。
可我却迟迟没有点下去。
不对。
这样不够。
还不够狠,不够痛。
仅仅是取消他们的资格,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让他们在最风光、最得意、以为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从天堂的云端,一头栽下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摔成一滩烂泥。
我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一个盛大的舞台。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教育网的通知。
‘卓越计划’最终入选名单将于三日后,上午十点,在本校官网公示。
三日后。
很好。
我删掉了前两封邮件草稿,只留下了发给荀天利公司的那一份。
然后,我拨通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那是我偶然间存下的,一个专门承接各种特殊业务的私家侦探。
喂电话那头,是一个慵懒的男人声音。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我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事成之后,报酬随便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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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三天后,京大官网公示名单的日子。
荀彦和与孟烟微的双喜临门庆祝酒会,在本地最高级的希尔顿酒店宴会厅举行。
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教育界的领导,商界的精英,还有各路媒体,长枪短炮,阵仗堪比电影节。
荀天利红光满面地站在台上,意气风发,夸赞着自己儿子的天赋与努力。
荀彦和穿着高定西装,身边站着美艳动人的孟烟微,春风得意,像个真正的天之骄子。
他们才是故事的主角。
光芒万丈。
而我,沈星落,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混在酒店雇来帮忙的临时服务生队伍里,推着一辆装满香槟的餐车,沉默地穿行在宾客之间。
我的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帽子,没有人认出我。
十点整。
司仪用激昂的声音宣布:让我们一同见证历史性的时刻!京城大学官网马上就要更新本年度‘卓越计划’的最终公示名单了!
巨大的LED屏幕上,开始滚动着倒计时。
10、9、8……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块屏幕上,包括荀彦和与孟烟微,他们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期待。
荀天利的嘴角,已经提前咧开了胜利的微笑。
3、2、1!
网页刷新。
卓越计划录取公示几个大字跳了出来。
名单很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在上面寻找着荀彦和与孟烟微的名字。
但……没有。
从头找到尾,没有!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台上的荀天利笑容僵在脸上。
荀彦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不可能!怎么会没有!内部不是早就确认了吗
他失态地大喊起来。
就在全场一片哗然,媒体记者们嗅到了大新闻的味道时,宴会厅的大门,被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推开。
他们胸口的徽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省教育纪律检查委员会。
为首的中年男人面色严肃,拿着一份文件,径直走上台。
哪位是荀彦和同学哪位是孟烟微同学
全场死寂。
荀彦和和孟烟微的腿都软了。
我们接到实名举报,有确凿证据表明,你们二人涉嫌在‘卓越计划’选拔中,存在严重的学术成果剽窃与欺诈行为。男人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根据规定,你们的录取资格已被正式冻结。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轰!
整个宴会厅炸开了锅。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对准台上那两张惨白如纸的脸。
荀天利几乎要晕过去,指着自己儿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还没完。
就在这时,宴会厅那块巨大的LED屏幕,画面忽然一转。
不再是京大的官网。
而是一个正在播放的视频。
视频的画面很昏暗,像是在某个杂物间。
然后,荀彦和、秦哲,他们那群人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了出来:
……那个名额本来就是留给烟微的啊。
养了这么个能下金蛋的鸡……
一个乡巴佬,身上总有股穷酸味儿……
论工具人的自我修养。
画面最后,是我被他们关在杂物间里,蜷缩成一团的、孤独又绝望的背影。
那是庆祝派对那晚,别墅里无处不在的监控,为我录下的、最残忍也最确凿的罪证。
是我让那个私家侦探,花大价钱,从秦哲家的安保系统里借出来的。
这就是我送给他们的,贺礼。
一份足以把他们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的,盛大贺礼。
我推着餐车,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角落。
看着台上那片彻底失控的混乱,看着荀彦和那张扭曲到变形的脸,看着孟烟微瘫倒在地上的狼狈模样,看着荀天利那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绝望。
我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很爽。
像是积攒了五年的脓疮,被一刀划破,流出了所有肮脏腥臭的液体,痛,但痛快。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做得不错。
我心里一惊。
第二条短信紧跟着来了。
我知道你还想毁了整个荀家,而不仅仅是一个保送名额。也许,我们可以聊聊。
我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了宴会厅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黑色风衣,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遥遥地望着我。他的眼神很深,像一口看不见底的古井,带着一丝玩味和欣赏。
虽然隔得很远,但我能感觉到,那两条短信,就是他发的。
他对我,举了举杯。
7
宴会厅里的闹剧,我只看到了一半。
在荀天利第一声嘶吼响起时,我就从后门溜了。推着餐车的我,和那些惊慌失措的服务生一样,低着头,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不是怕,是亢奋。是那种把刀捅进仇人身体里,感受到对方体温和鲜血时,战栗般的亢奋。
我躲进酒店后巷,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那个男人的短信又跳了出来。
东侧停车场,黑色奥迪,A88L4。我只等你十分钟。
语气不容置喙。
我的第一反应是陷阱。但转念一想,我现在贱命一条,有什么值得别人设陷阱的
我掐了烟,走了过去。
车窗降下,露出那张在宴会厅角落里见过一次的脸。轮廓分明,眼神像鹰,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审视。他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大概也就三十岁不到。
上车。他说。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一股昂贵的冷杉木香水味包裹住我。
他没看我,视线平视着前方,沈星落,二十一岁。出身三线城市工薪家庭,五年奖学金得主,专业顶尖。性格……曾经很天真,现在,很有趣。
他对我了如指掌。
你是谁我捏紧了衣角,这是我全身唯一的武器。
一个欣赏你作品的人。他终于侧过头,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我的脸,尤其是你送给荀家的那份‘大礼’,很精彩。但不够。
他发动车子,车平稳地驶出停车场。
你只想废掉一个荀彦和这只是砍掉九头蛇的一个头,很快会长出新的。他语气平淡,却让我脊背发凉,你想不想……把整条蛇的蛇胆都挖出来
我的呼吸一窒。
他笑了笑,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你手上有荀天利公司的财务漏洞,对吧我猜,是你帮荀彦和那个蠢货做作业时,无意中发现的。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点东西,只能让他伤筋动骨,死不了。他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支U盘,扔给我。这里面的东西,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U盘是金属的,握在手里冰冷得像块铁。
为什么帮我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图什么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和荀家有仇。他淡淡地说,车窗外霓虹闪烁,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荀天利的公司,踩着我家人的骨灰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我需要的,是一个能替我递刀的人。一个足够聪明、足够狠、而且……同样一无所有,不怕死的人。
他看着我,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车里陷入了死寂。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U盘,像是握着一枚足以毁灭一切的炸弹。
他说得没错,我现在烂命一条,什么都没有了。
既然已经身在地狱,那多拉几个仇人下来陪葬,岂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好。我抬头,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我跟你干。但事成之后,我怎么确保你能放过我
他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沈星落,你搞错了一件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
从你坐上这辆车开始,你就不是求我放过你。
而是我们一起,看谁先爬出这个地狱。
8
接下来的几天,全城都在议论荀家的惊天丑闻。
天才校草学术剽窃,豪门联姻沦为笑柄,这种标题占据了所有本地新闻的头版头条。
荀彦和与孟烟微被京大永久除名,通报批评挂在了省教育厅的官网上,像一纸昭告天下的耻辱檄文。
孟烟微的家人动作很快,连夜把她送出了国,从此销声匿迹。
而荀彦和,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是在学校论坛的偷拍照片上,再次见到他的。
他被学校勒令退学,收拾东西那天,被一群学生围着指指点点。照片上的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名牌,头发油腻,眼窝深陷,再也没有了半分从前校草的意气风发。那张曾经让我痴迷的脸,此刻写满了怨毒和颓败。
据说,他回家后被荀天利打断了一条腿。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平静地按下接听键。
沈星落……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充满了恨意,你这个贱人!你毁了我!我他妈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没有道歉,没有悔恨。
只有恶毒的咒骂和推卸责任。
我甚至都懒得生气了。
荀彦和,我轻声说,你打错电话了。看上我的不是你,是我的脑子。现在,你看上的东西,回来找你复仇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我告诉你,我爸不会放过你的!他会让你死!让你全家都给我陪葬!他歇斯底里地咆哮。
好啊。我轻笑一声,缓缓吐出三个字。
我等着。
然后,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我的心里一片空洞的平静。
那个曾经能用一句话就搅动我全部情绪的男人,如今,在我心里已经彻底死了。
不,他还没死。
他还得活着,活着看他引以为傲的家族,是如何在我手里,一步步走向覆灭的。
我要他亲眼看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傲骨,是如何被现实一寸寸地啃噬干净,连渣都不剩。
9
荀彦和的威胁,不是空穴来风。
两天后,战争开始了。
最先遭殃的是我爸妈。
两个开着黑色轿车的男人找到了他们工作的小厂子,客气地请我爸妈吃了顿饭。饭桌上,他们只说了一句话:管好你女儿的嘴,不然,你们连退休金都别想拿到。
我爸妈吓坏了,连夜打电话给我,声音都在抖,问我到底惹了什么人。
我只能安慰他们说只是误会,心里却像被浇了一盆冰水。
荀天利,这条老狗,果然够狠。他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
紧接着,是我租的公寓。
我回到家,发现门锁被撬了。屋里被翻得一片狼藉,我的电脑主机被砸烂,所有专业书被撕得粉碎。墙上用红油漆写了三个字:
给你脸了。
这是一种最原始、最粗暴的警告。
我站在一片废墟里,浑身发冷,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恐惧。
这和学校里的勾心斗角不一样,这是来自成年人世界的,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碾压。
晚上,网上开始出现铺天盖地的黑料。
无数小号和营销号联动,把我塑造成一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心机女。
说我追求荀彦和五年,是看上了他的家世;说我拿项目威胁他,索要巨额分手费不成,才恶意举报;甚至……还P了我和各种男人的暧昧照片,说我私生活混乱。
脏水,就这么一盆盆泼了过来。
学校的电话也打来了,辅导员的语气很严肃,让我注意影响。
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以为我已经百毒不侵,可看到那些恶毒的言论时,我的手还是忍不住在抖。
原来,他们要毁掉一个人的名声,竟是如此轻易。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被砸烂的屋子里,没有开灯。黑暗像怪物一样吞噬着我。我开始怀疑,我真的能斗得过他们吗我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学生啊。
就在我快要被绝望淹没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那个男人,厉兆城。
怕了他的声音隔着电流,听不出情绪。
……没。我嘴硬道。
他轻笑了一声,我给你发了个地址,过来吧。你的战场,不在网上,也不在你那间小破屋里。
我点开他发来的定位。
是市中心最高档的一栋写字楼,叫天誉资本。
10
天誉资本的顶楼办公室,几乎和我的出租屋一样大。
整面墙的落地窗,能俯瞰这座城市最璀璨的夜景。
厉兆城就坐在一张巨大的黑木办公桌后,像是这座城市的主宰。
荀天利惯用的三板斧:威胁家人、暴力恐吓、舆论抹黑。俗套,但对付你这种没背景的学生,足够了。他给我倒了杯威士忌,现在,该轮到你出牌了。
我把我整理出来的,关于荀天利公司——华讯集团的财务资料拿了出来。
他们的流动资金有问题,好几个海外项目报表虚高,有骗取投资和贷款的嫌疑。我把我的分析说给他听。
不错。他点点头,把那个冰冷的U盘推到我面前,但你缺了最关键的东西。现在,把它补上。
我在他办公室的电脑上,打开了那个U盘。
里面的内容,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是什么简单的财务漏洞,而是一整套完整的、用来做假账的内外两套账本!还有华讯集团通过地下钱庄向境外转移资产的流水记录!
每一笔,都足以让荀天利把牢底坐穿。
这些……你是怎么弄到的我惊愕地看着他。
我说了,这本来就该是我家的东西。厉兆城走到我身后,俯身看着屏幕,他的气息喷在我耳边,带着一股危险的压迫感,现在,它是你的武器了。你想怎么用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直接把这些东西交给经侦
不,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死得更痛苦一点。
我要杀人诛心。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形。
我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待在厉兆城为我准备的安全屋里。
我将他给我的致命证据,和我自己分析出的财务模型结合在一起,写出了一篇堪称完美的做空报告。
我没有署名,而是用一个新注册的、名为Icarus(伊卡洛斯)的账号,把它发到了一个国内最顶级的金融分析师内部论坛上。
标题是:
论华讯集团的崩溃风险与周期性陷阱——一份理论模型推演。
这看起来,像是一篇纯粹的学术探讨。
但里面埋的每一个数据,引用的每一份报表,都像一颗精准的定时炸弹。
只要有真正懂行的人看进去,就会发现,这个所谓的理论模型,完美地预言了华讯集团的死期。
它不会立刻爆炸。
它会像一种病毒,慢慢地、无声地,在资本圈子里扩散。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引爆。
这将是为荀天利奏响的,死亡的序曲。
11
序曲很快变成了乐章。
我的那篇匿名报告,在小范围内引起了剧烈的震动。
三天后,华讯集团的股价开始莫名其妙地小幅下跌。
一周后,恐慌开始蔓延。几家嗅觉灵敏的投资机构,开始秘密抛售华讯的股票。
荀天利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疯狂地注入资金救市,召开发布会辟谣。但他越是挣扎,市场就越是不安。
他像一个妄图用双手堵住大坝裂缝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缝,越裂越大。
这一切,都在厉兆城的预料之中。
他甚至借机,指挥天誉资本,悄无声息地在二级市场上,吃进了大量华讯的散股。
火已经点起来了。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对面那栋代表着华讯集团的大厦,眼神幽暗,现在,还差最后一把风。
他转过身,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檀木的骨灰盒,放在桌上。
这里面,是我父亲。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能把人压垮的重量。
二十年前,他跟荀天利一起创立了华讯的前身。公司最困难的时候,我父亲甚至卖掉了祖宅。后来公司上市了,荀天利嫌我父亲碍事,就做了一套假账,污蔑我父亲侵吞公款,把他踢出了董事会。我父亲一辈子清高,受不了这种侮辱,从华讯的天台上跳了下去。
荀天利说他是畏罪自杀,然后顺理成章地,吞掉了我父亲所有的股份。警察来查,他给出的,就是你看到的那套完美的‘外账’。
厉兆城轻轻抚摸着那个骨灰盒,像是抚摸着亲人的脸。
这些年,我一直在国外,一步步建立我自己的资本。我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抬起头,眼睛里燃烧着两团复仇的火焰。
用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毁掉他的一切。然后,把他的骨灰,跟我父亲的,埋在一起。
他从骨灰盒下,抽出一个老旧的牛皮纸袋,递给我。
这里面,是我父亲当年留下来的,最初的那套‘内账’原件。这是最后一把风。
我的手有些抖。
这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年的复仇。而我,成了他复仇计划中,最关键的那把刀。
明天晚上,荀天利为了稳定军心,会在君悦酒店办一场投资人晚宴,所有的股东和主要债权人都会到场。厉兆城看着我,这将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晚宴现场,就是华讯集团的断头台。
而我,将是那个亲手按下开关的,刽子手。
12
君悦酒店的钻石厅,今晚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荀天利站在台上,声嘶力竭地安抚着台下那一张张写满焦虑的脸,承诺着公司光明的未来,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我还是服务生的打扮,但这一次,我没有推餐车。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大厅的阴影里,像一个幽灵,等待着开场的讯号。
厉兆城就坐在宾客席的第一排,他以天誉资本总裁的身份,受邀而来。他像一头潜伏在羊群里的狮子,优雅,又致命。
时机差不多了。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
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向那个灯光璀璨的舞台。
我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荀天利看到我的脸,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惊恐,随即被暴怒所取代。
你来这里干什么!保安!保安!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扔出去!他指着我,气急败坏地吼道。
荀董,这么急着赶我走,是怕我说些什么,让您台下的各位‘金主’们听到吗
我没有理会冲上来的保安,而是拿出了一个微型投影仪,按下了开关。
雪白的墙壁上,瞬间投射出清晰的影像。
一页页的账本,一条条的转账记录。
正是那份尘封了二十年的,内账原件。
各位叔叔伯伯,我是沈星落,曾经是荀彦和先生的女朋友。我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遍全场,也是这些日子以来,在网上疯传的那篇关于‘华讯集团崩溃论’的匿名作者。
全场哗然!
今天,我来这里,只想给大家看一点东西。看看你们每天夸赞的荀天利先生,他的第一桶金,究竟有多么‘干净’!
我将那段血腥的过往,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荀天利的命脉上。
他彻底崩溃了,像一头疯牛一样朝我冲过来,想要抢夺我手里的投影仪,你胡说!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厉兆城的人瞬间出现,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台下的投资人们彻底乱了。愤怒的质问声,咒骂声,电话铃声,响成一片。我知道,华讯集团完了。荀天利也完了。
我的复仇,结束了。
看着地上如丧家之犬般的荀天利,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感,只有一片巨大的空虚。
就在这时,厉兆城走上台,来到我身边。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不是文件,而是一张已经泛黄的老旧照片。
你做得很好,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我疑惑地接过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勾肩搭背,站在一家小公司的招牌下。
我认出来了。
一个是年轻时的荀天利。
另一个,是厉兆城的父亲,眉眼间和厉兆城有七分相似。
这是他们创业之初的合影。
可我的目光,却死死地定在了照片的背景处。
背景里,有两个不起眼的人影。
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手里拿着一个风车。
我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全部凝固了。
那个小女孩,是我!
我认得那条裙子,那是我五岁生日时,我爸妈给我买的。
而那个牵着我的男人……
是我爸!
照片上的他,正对着荀天利和厉兆城的父亲,脸上带着一种谦卑又……复杂的笑容。
这不可能!我爸妈明明只是普通工人,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创业的公司门口
我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厉兆城看着我惨白的脸,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欣赏,只有一种冰冷的、看透一切的怜悯。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宣判:
我查过,当年给我父亲做伪证,帮荀天利把他所有罪名都坐实的那位‘关键证人’,华讯的第一个财务主管……
就是你的父亲,沈建国。
13
胜利的香槟,还没来得及入口,就在我嘴里变成了毒药。
……就是你的父亲,沈建国。
厉兆城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核弹,在我的脑子里炸开,把我的五脏六腑、我的灵魂、我过去二十一年的人生信念,全都炸成了漫天血肉。
骗我。
他一定是在骗我。
照片一定是P的。这一切都是他为了彻底控制我而编造的谎言!
不可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我爸……他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工人,他连跟人吵架都会脸红!
老实人,就不会被拿住把柄吗厉兆城反问,眼神冷得像冰,沈星落,你觉得,你们家这些年的‘安稳’,是哪里来的你读重点高中,参加各种补习班,你以为光靠你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就够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沾了盐水的鞭子,抽在我血淋淋的心上。
我踉跄着后退,撞到了一个冲上来的保安。巨大的混乱将我吞噬,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全世界只剩下那张老旧照片上,我父亲谦卑而畏缩的笑脸。
那张笑脸,此刻看来,狰狞如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酒店的。
我疯了一样在深夜的街上奔跑,冷风灌进我的肺里,刀割一样疼。但这点疼,远不及我心脏被活生生撕开的万分之一。
我的人生……我的奋斗……我的骄傲……
全是建立在一堆肮脏的白骨之上我拼尽全力想要逃离的底层,原来竟是靠着另一个家庭的覆灭,才得以维持的虚假和平
那我的复仇呢我毁掉荀家的正义呢
不过是一场更大的笑话!
一个罪犯的女儿,向另一个罪犯,以及他的帮凶,挥起了屠刀。
多可笑。
我瘫倒在路边,对着肮脏的下水道一阵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我的喉咙。
手机铃声不知疲倦地响着,是家里的号码。
我爸。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称谓,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我划开了接听键。
星落啊,你怎么样了我们看到新闻了……那些人没把你怎么样吧我爸的声音,充满了熟悉的、小心翼翼的关切。
就像过去二十年的每一天一样。
我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只想问一句话。
爸。我的声音沙哑得像个陌生人,二十年前,华讯集团……你……
我问不出口。
那个字眼太沉重,会压垮我,也会压垮电话那头那个我爱了二十一年的男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就是这份沉默,给了我最终的答案。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14
我像个游魂一样回到家。
一开门,我爸妈就迎了上来。我妈眼圈通红,我爸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灰败和恐惧。
星落,你听爸说……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客厅,把那张被我捏得皱巴巴的照片,摔在了茶几上。
说啊。我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滴眼泪,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照片上这个男人,是不是你
我爸的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他看了一眼照片,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瘫坐在沙发上。
我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来就要抱我,星落,你别怪你爸……那时候……我们是真的没办法啊……
没办法我一把甩开她的手,声音尖利得刺耳,什么叫没办法!没办法就可以去害人!没办法就可以看着别人家破人亡,然后心安理得地拿着别人的血钱,来养大自己的女儿吗!
不是的!我爸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挣扎,是他!是荀天利那个畜生!是他先给我设了套!
在他的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一个尘封了二十年的真相,被血淋淋地揭开了。
那时候,我爸刚进公司不久,因为算错了一笔账,给公司造成了损失。那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荀天利抓住了这个把柄,添油加醋,做了一份假证据,威胁要以挪用公款的罪名送他去坐牢。
那时的我,才刚刚出生,体弱多病。
我爸说,他一想到我要是没了父亲,我和我妈该怎么活,他就怕了。
他跪下来求荀天利。
荀天利给了他一条活路:只要他愿意出来当证人,指证厉兆城的父亲做假账、掏空公司,那他不仅没事,还能拿到一笔钱。一笔足够我们家过上好日子的钱。
我……我当时就是鬼迷了心窍啊……我爸抱着头,像一头被困住的老兽,发出绝望的哀嚎,我就想让你们娘俩过得好一点,我真的……我没想过会把他逼死啊!我以为他那么有钱,肯定能扛过去的……
扛过去
他用一句轻飘飘的扛过去,就抹掉了一个人鲜活的生命,和一个家庭分崩离析的悲剧。
而那笔封口费。
就是我们家的第一桶金。是我从小到大那些昂贵的补习班,是我能心无旁骛考上重点大学的保障。
我人生所有向上的台阶,都是用另一个人的骨头铺成的。
每年……我妈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每年荀天利都会派人送一笔钱过来……说是让你爸念着他的‘恩情’,把嘴闭牢。你上大学的钱,有一部分……就是那笔钱……
闭嘴!!
我爸冲我妈吼了一句。
而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多好啊,原来我还真是荀家养的一条狗。只是我自己不知道罢了。
15
我和我父母之间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我的复仇,我的胜利,我所有赖以生存的信念,都被证明是一场肮脏的骗局。
荀家倒是没再来找我的麻烦。但他们的报复,换了一种更阴损的方式。
我爸被工厂以末位淘汰的理由辞退了,我妈的保洁工作也莫名其妙地黄了。我们家仿佛成了瘟疫的源头,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一天深夜,几个喝醉的壮汉砸开了我们家的门,把屋里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临走前指着我爸的鼻子说:
姓沈的,荀老板的事,敢再往外多说一个字,下回断的就是你的腿!
我爸妈吓得魂飞魄散。我爸甚至跪下来求我,求我放手,求我别再闹了,说我们斗不过人家,就这么认命吧。
认命
凭什么
我冲出家门,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走投无路。
我毁掉了荀天利的前途,却也彻底掐断了自己家的生路。现在,我们一家人都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最后,我拨通了那个我最不想联系的电话。
厉兆城。
他还是在那间能俯瞰全城的办公室里等我。
考虑清楚了他坐在那里,像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审视着我这个卑微的信徒。
我走到他面前,全身都在颤抖,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屈辱。
你一早就知道我爸的事,对不对我死死地盯着他,你利用我,看着我一步步毁掉荀家,再亲手把最残酷的真相扔给我。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从天堂掉进地狱,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他没有否认。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沈星落,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他淡淡地说,我给你递了刀,你用这把刀杀了我们的共同的仇人,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至于你父亲的陈年旧账……那是你们家的事,与我无关。
无关我笑出了声,你别忘了,他是害死你父亲的帮凶!
所以呢他的眼神陡然变冷,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将我笼罩,你是想让我现在就去报警抓了他,还是想让我用更直接的方式,替我父亲讨回公道比如……让你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我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在他眼里,我也是仇人的女儿。他没对我赶尽杀绝,已经是最大的慈悲。
我的所有愤怒和不甘,在他面前,都成了可笑的、不自量力的叫嚣。
我……我闭上眼,把所有尊严和骄傲都踩在脚下,声音艰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求你,帮帮我。帮我……保护我爸妈。
求我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比我高出一个头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影子里,沈星落,你父亲欠我一条命。你觉得,你用什么来求我
他抬起手,冰冷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
这笔血债,还不清的。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边,话语却如西伯利亚的寒流。
除非,用你的一辈子来还。
16
我成了厉兆城的金丝雀。
或者说,一把被他收回刀鞘里的刀。
他给了我一套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大平层,落地窗外是和我父母家那片老破小截然不同的璀璨世界。
他派人解决了骚扰我父母的混混,还托关系,给我爸找了个清闲的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
风暴,似乎就这么平息了。
荀家那边的调查还在继续,荀天利已经被正式批捕。
但我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另一场交易的开始。
我爸妈的安全,是我签下的卖身契。而我的灵魂,早已抵押给了魔鬼。
厉兆城偶尔会来我这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我对面,喝一杯酒,用那种审视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将我凌迟。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了,我不是你的仇人,我也没欠你什么。
你父亲欠的,自然就该你来还。他晃着杯中的红色液体,说得云淡风轻,这是这个世界最古老的法则。
我恨他。
恨他的冷酷,恨他的算计,恨他像个高明的猎手,一步步将我逼进他设好的陷阱里。
可我又不得不依赖他。
没有他,我们一家都会被荀天利那条疯狗撕碎。
一天晚上,他带来了新的消息。
荀天利快撑不住了。他把一份文件扔给我,但他手里还握着华讯集团最后百分之二十的股权,死活不肯松口。这是他想留给荀彦和翻身的资本。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已经学会了他的开门见山。
我要你,去见见你的老情人。他轻描淡写地说,把他父亲最后的希望,也一并掐断。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明白了。厉兆城需要的,不仅是华讯的尸体,他要的是完整的、毫无瑕疵的控制权。
而我,就是那把最合适、最锋利的,用来割断荀家最后血脉的手术刀。
我凭什么帮你我看着他,试图找到一丝反抗的余地。
他笑了。
凭你父母的下半辈子,还安稳地握在我手里。
这就是厉兆城。
他从不威胁,他只是陈述事实。
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胆寒。
17
我是在一家戒断所的会客室里,见到荀彦和的。
他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手臂上布满了针孔和自残的伤疤,整个人就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疯狂的恨意。
你还敢来见我沈星落,你这个婊子!魔鬼!他扑上来,隔着桌子想要掐我的脖子,却被身后的护工死死按住。
我平静地看着他发疯。
那个曾经让我仰望、让我爱慕的少年,早就死了。
眼前这个,不过是一具被欲望和仇恨掏空了的驱壳。
荀彦和,你爸要坐牢了。我开门见山,最少二十年。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出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渐渐冷静下来,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我。
他给你留了华讯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拿出厉兆城准备好的股权转让协议,推到他面前,签了它,把它转给天誉资本,你就可以立刻出国,去瑞士最好的康复中心,重新开始你的人生。
要是我不签呢他冷笑。
那你就一辈子待在这里。我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而且,我还会把你在这里的‘精彩’生活,包括你为了换取药物,向某些人提供‘特殊服务’的视频,公开发到网上。让你那个快要进监狱的父亲,好好欣赏欣赏,他唯一的宝贝儿子,现在是什么模样。
你!
荀彦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当初他用来羞辱我的手段,如今,被我用一种更残忍、更致命的方式,还了回来。
他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从我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半晌,他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星落……你变了……你变得……比我还像个畜生。
是你教我的。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他终于不再挣扎,拿起笔,在协议上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像是签下了一份卖身契。
一份将整个家族的未来,彻底断送的卖身契。
我拿着那份签了字的协议,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荀彦和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我回头。
你别得意的太早……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诡异的、带着怜悯的恶毒,厉兆城那样的人,我也见过。他会把你捧得很高,再让你摔得粉身碎骨……他跟我爸,是一类人。而你,不过是他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刀而已。你真以为……他会对一个仇人的女儿,动什么真心吗
他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地,扎进了我心脏最深处。
18
华讯集团,从此改名换姓,成了天誉资本的全资子公司。
厉兆城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那场持续了二十年的血仇,似乎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遵守了承诺。我父母的生活彻底恢复了平静,甚至过得比以前更好。
而我,成了这座城市一个无人敢提及的禁忌。一个毁掉了豪门的,神秘女人。
厉兆城在一个晚上,将一个檀木的骨灰盒,和我爸的辞职信,一起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父亲的骨灰,我会带回祖宅安葬。你父亲……他可以退休了。我们之间的债,两清了。
他第一次,对我用了我们这个词。
我看着那封辞职信,又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卸下重担后的疲惫。
然后呢我问,债还清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他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着我。
你想去哪
去一个……没有厉兆城,也没有荀天利,更没有沈建国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
北郊有一栋别墅,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很安静。他顿了顿,说,你父母年纪大了,也该换个好点的环境了。
这不是商量,这是安排。
债是清了,但契约还在。我还是他圈养的金丝雀,只是笼子变得更大、更华丽了。
我心里一片冰冷。
荀彦和的话,在我脑中回响。
他会把你捧得很高……
他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只是嗯了几声,脸色却瞬间变得凝重。
挂断电话后,他看向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浓雾。
看来,你暂时走不了了。他说。
怎么了
荀彦和,厉兆城缓缓吐出那个名字,他从康复中心,跑了。三个小时前,有人在机场见到了他。接应他的那架私人飞机,属于京城一个非常有权势的家族。
他顿了顿,从旁边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那份文件的封面上,只有一个姓氏。
——宋。
二十年前,我父亲的公司能够上市,除了荀天利,背后还有第三个合伙人。只是后来,这个人用了一些手段,把自己的股份洗得干干净净,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
厉兆城的声音,仿佛来自冰封万年的地狱。
这个宋家……就是整件事真正的幕后主谋。荀天利,不过是他们推到台前的一条狗。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几乎拿不住那份文件。
我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厉兆城,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
你早就知道
我以为我已经坠入了地狱的最底层。
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复仇,是为了了结恩怨。
可现在我才明白。
我根本不是什么刽子手,我只是一个……负责清扫战场的杂兵。
我亲手砍掉了宋家养在外面的一条狗。
而真正的魔王,还在那更高、更远的地方,冷笑着,看着我这个小丑的表演。
厉兆城的目光,穿透了我的所有伪装和愤怒,直达我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我说过,沈星落。
欢迎来到,我们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