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
九月的阳光炙烤着
A
大校门,刚从豪车下来的富二代林清澄,家境虽然很富裕但不恃宠而骄,独自拖着三个限量版行李箱,在人群中像只误入森林的金丝雀。
就在她随手想把
LV
钱包丢给帮拿行李的学长,转身时却撞进一片清冽的薄荷香里,男生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瘦,指节处还沾着点干涸的墨迹。
不好意思,我没撞到你吧
他抬起头时,额头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贴在皮肤上,黑眸里带着点局促的歉意。
正蹲在香樟树下捡散落的考研资料,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沾着草汁,侧脸线条冷得像冰雕。
没事。她弯下腰想去帮忙,手腕上的细链手链随着动作滑下来,碎钻在阳光下闪了闪。男生的视线在那串手链上顿了半秒,突然加快了拾书的动作,指腹间不小心蹭过她的手背,像触到块烙铁似的猛地缩回去。
谢谢。他把书摞成一叠抱在怀里,帆布包的带子在肩上勒出两道红痕。转身要走时,林清澄踩着帆布鞋晃悠,没注意对方攥紧资料的指节泛白说到喂,那你帮我拿一下箱子呗。
他局促地看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只丢下句
没手
便起身离开,帆布包带的带子在肩上勒出两道红痕。
行李箱的万向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很轻,林清澄看着他抱着书快步走远的背影,蓝格子衬衫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洗得发皱的白
T
恤。香樟树影在他脚下明明灭灭,像幅被揉皱又勉强展平的旧画。
这一次糟糕的初遇成了林清澄的执念。
2
遇见新室友
后来在其他学长的帮助下,披肩长发的林清澄一身汗终于到了宿舍门前,指尖刚触到斑驳的木门,里面就传来哗啦一声响动,紧接着是个清亮的女女声：完了,完了,这镜子怎么贴歪了！
推开门的瞬间,
她看见了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正站在椅子上扯墙上的全身镜,牛仔短裤口袋里露出了半截化妆刷,镜子边缘还粘着一片没撕干净的双面胶。
呀,新室友！女生猛地回头,发尾扫过肩头的碎花吊带,
我叫孟萌,播音系的,M市人。
她手忙脚乱地把镜子往左边挪了两厘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出手,指甲上还沾着点银箔闪粉,快进来快进来,靠阳台这铺采光最好！
书桌后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穿白衬衫的女生推了推细框眼镜,面前摊开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用红笔标满了批注。
江知意,中文系,Z市人。
她说话时视线在林清澄身上停顿了半秒,又落回书页,
你的床位在上铺,楼梯扶手第三根有点晃。
桌角的青瓷茶杯正冒着热气,旁边的笔记本上抄着工整的蝇头小楷,连笔帽都扣得一丝不苟。
最里侧的床帘突然被拉开道缝,露出双裹在小熊拖鞋里的脚。
让让让让,热水要洒了！
一个矮个子女生抱着凉水壶钻出来,卫衣帽子上的兔耳朵随着动作晃悠,我叫唐糖,食品工程的,T市人。
她把水壶往墙角一放,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递过来,草莓味的,刚在楼下超市买的。
林清澄看着孟萌帮她把帆布包往衣柜里塞时,挂在包上的麦克风挂件叮当作响；江知意忽然从书页间抬起头,指着她帆布包上的校徽说
迎新群相册里见过你；唐糖撕开糖纸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我带了家乡的特产,等下分给你们尝尝。
我是林清澄,电子工程,本市人。林清澄一边放着行李一边跟室友打着招呼。
你的名字是不是有诗意的存在。江知意忽然抬起头问着林清澄。
对,源自《楚辞·远游》曾提到：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气入而粗秽除。家里长辈给取的。林清澄边收拾着行李边笑着回答江知意。
走廊里的笑声隔着纱窗飘进来,混着孟萌哼的流行歌曲,江知意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还有唐糖拧开水壶盖的
咕咚
声。林清澄摸了摸口袋里叠得整齐的录取通知书,忽然觉得这扇贴着卡通贴纸的宿舍门里,藏着些比九月阳光更温暖的东西。
3
结伴去食堂
走了走了！
孟萌率先抓起帆布包往肩上一甩,碎花长裙的裙摆扫过满地零食袋,唐糖慌忙伸手扶住差点被带倒的薯片罐。江知意把《中国古代文学史》合上,红笔夹在书脊中间,起身时顺手将台灯拧灭,暖黄的光晕瞬间缩成个小点。
林清澄弯腰系帆布鞋鞋带时,看见唐糖正把没吃完的桂花糖往口袋里塞,兔耳朵卫衣的帽子蹭到江知意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衬衫。
等等我！
唐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扑到床底翻出个不锈钢饭盒,我妈说食堂的汤容易洒,带这个装正好。
饭盒上印着的小熊图案已经掉了半只耳朵。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她们的脚步声次第亮起。
孟萌踩着帆布鞋在前面带路,发尾的碎钻发卡晃得人眼花,突然回头冲江知意喊：知意知意,你说的近路到底在哪儿啊
江知意抱着两本厚厚的书跟在后面,细框眼镜滑到鼻尖也没察觉：下楼梯左转,第三个岔路口再右转
——
话没说完就被唐糖拽着胳膊往前跑,听不懂听不懂,跟着孟萌姐冲就对了！
林清澄落在最后,看着前面三个晃动的背影：孟萌的高马尾甩成道弧线,江知意被拽得趔趄了两步,唐糖的兔耳朵在人群里一颠一颠。
路过打水房时,孟萌突然停下来,指着窗口的公示栏惊呼：快看！下周有迎新晚会！
四个脑袋又凑到一起,唐糖的饭盒
哐当
撞在铁栏杆上,惊得旁边打水的学长回头看了眼。
穿过篮球场时,暮色已经浸染了天空。有人抱着篮球从她们身边跑过,风掀起孟萌的裙摆,露出脚踝上银闪闪的脚链。
江知意突然指着斜前方的小树林：从那里穿过去,能少走两百米。
林子里的路灯像串昏黄的珠子,树影在地上晃成团毛茸茸的墨。
会不会有虫子啊
唐糖往林清澄身后缩了缩,饭盒抱得更紧了。
孟萌已经踩着落叶跑进去,发尾扫过垂下来的树枝：怕什么,有本小姐在！
江知意推了推眼镜跟上,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递给唐糖：刚看见你薯片渣蹭脸上了。
林清澄走进树林时,闻到空气里混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前面传来孟萌的惊呼：唐糖你踩我鞋啦！
接着是江知意无奈的声音：左边有石头,小心点。
她低头看着脚下斑驳的光影,忽然觉得这四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人,像串被晚风串起来的珠子,正叮叮当当地往食堂的方向滚去。
4
迎新晚会的重逢
转眼来到迎新晚会的日子,礼堂后排的荧光棒海洋晃得人眼晕时,林清澄正被孟萌拽着往过道挤。唐糖举着两袋爆米花跟在后面,兔耳朵卫衣被人群挤得变了形,江知意抱着笔记本边走边记,笔杆在掌心转得飞快：节目单第三项是民乐合奏,第七项有魔术表演。
舞台上的摇滚乐突然炸响,林清澄被震得往旁边躲了躲,手腕撞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抱歉。
她抬头时,看见沈倦正抱着摞折叠椅站在阴影里,蓝格子衬衫的袖口依旧卷着,只是这次没沾墨迹,倒沾了点银白色的亮片。
他怀里的椅子腿磕在地上,发出
咚
的闷响。林清澄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里捏着张工作证,照片上的少年比初见时精神些,场地协助
四个字在荧光棒的光线下泛着冷白。需要帮忙吗
她伸手想去扶最上面的椅子,手链上的碎钻扫过他的手背,沈倦像被烫到似的往旁边侧了侧身。
不用。
他把椅子往墙角挪了挪,露出身后贴满胶带的扩音设备。线团在地上缠成乱麻,其中根蓝线的绝缘皮破了个小口,露出里面的铜丝。林清澄看着他蹲下去解线,衬衫后领崩出道利落的线条,突然想起报到那天他抱着旧书的样子。
孟萌！这边有空位！
唐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爆米花的甜香。林清澄回头时,沈倦已经把线团解开了一半,指尖捏着根别针,正小心翼翼地往破口处缠。舞台上的灯光扫过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片浅影,像落了层细碎的星子。
谢谢你的椅子。
她往人群里退了两步,帆布鞋踩在不知是谁掉落的亮片上。沈倦抬头时,正看见她被孟萌拽着胳膊往前跑,米白色裙摆扫过满地荧光棒,手链上的碎钻在黑暗里划出道转瞬即逝的光。
他低头继续缠那根破线,指尖突然触到片黏腻的甜。不知什么时候沾了颗爆米花碎屑,糖衣在掌心慢慢化开,像那天在香樟树下,她手链上闪过的那点光,带着种他从未尝过的味道。远处传来魔术表演的欢呼声,沈倦把最后圈胶带缠紧,忽然发现扩音器的金属壳上,映出个模糊的、正在鼓掌的影子。
5
晚会初识
魔术表演的音乐刚起,舞台两侧的追光灯突然
滋啦
一声灭了半盏。礼堂后排顿时响起阵骚动,孟萌正举着荧光棒尖叫,手臂突然撞到前排的椅背,手里的半杯果汁应声泼出去。
小心！
林清澄伸手去扶时已经晚了,橙黄色的液体正顺着椅套往下滴,在沈倦刚摆好的折叠椅上洇开片湿痕。他刚缠好扩音线的手顿在半空,蓝格子衬衫的下摆也沾了几滴,像落了串劣质的琥珀。
对不起对不起！
林清澄慌忙从包里翻纸巾,香奈儿的山茶花方巾刚触到椅面,就被沈倦按住了手。不用。
他从裤袋里掏出团皱巴巴的卫生纸,粗糙的纸页擦过布料时起了层毛球,这个椅套本来就该换了。
孟萌还在前面踮脚张望,唐糖举着爆米花跑回来：怎么了怎么了魔术师把鸽子变没啦！
话没说完就看见那片橙黄污渍,兔耳朵瞬间耷拉下来,要不我们赔个新的吧
沈倦已经把湿椅套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磨得发亮的钢架。不用赔。
他把脏椅套塞进墙角的回收袋,动作利落地像在收拾自己的旧书,学生会仓库里多的是。
林清澄这才发现他胸前的工作证
——
后勤保障部,照片旁边还别着枚褪色的校徽。
追光灯突然又亮了,这次换了盏更晃眼的,直直打在三人身上。沈倦下意识往阴影里退了半步,林清澄却看清他指腹上的薄茧,像被无数页书磨出来的。其实我中学也修过电路。
她突然开口,指尖点了点那盏忽明忽暗的追光灯,可能是镇流器接触不良。
沈倦抬眼看她的瞬间,舞台上的魔术师正好变出只白鸽。翅膀扑棱的声响里,林清澄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我哥公司的配电室总跳闸,看电工修过几次。
他的睫毛在光线下投出扇形的影,喉结动了动：你
真的。
她蹲下去帮他捡散落在地的纸巾,帆布包上的麦克风挂件滑出来,正撞在他的帆布包上。那只打补丁的包没拉严,露出半截《电路基础》,封面上用铅笔写着
沈倦,字迹和工作证上如出一辙。
这里的线路老化严重。
沈倦突然说,指尖敲了敲扩音器后面的接口,零线接地不良,刚才跳闸应该是过载。
他说话时侧脸绷紧,和那天抱着旧书时的局促判若两人,上周检查时就该换线的,学生会说经费不够。
林清澄看着他从包里掏出卷细胶带,把松动的插头缠了两圈,动作熟稔得像在打理自己的旧物。你很懂这个
她想起江知意说过,后勤保障部的勤工俭学岗位竞争很激烈。
以前在村里帮电工接过线。
他低头缠胶带的动作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我家那台老电扇,修了三年还能用。
追光灯又灭了,这次是彻底暗下去,黑暗里突然响起他的轻笑,比魔术靠谱。
孟萌终于挤回来,拽着林清澄就往前冲：快来看！他们要变玫瑰花啦！
荧光棒在黑暗里划出亮线,林清澄被拽着跑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眼阴影里的沈倦。他正把最后一把椅子摆好,蓝格子衬衫在微光里浮动,像浸在水里的旧信纸。
她的方巾还留在他脚边,山茶花图案在昏暗里若隐若现。沈倦弯腰捡起来时,闻到股淡淡的花香,和他宿舍窗外那株野蔷薇很像,却又多了层说不清的甜,像唐糖塞给他的那颗桂花糖,黏在掌心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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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课堂重逢
阶梯教室的吊扇转得慢悠悠,林清澄抱着《大学语文》课本站在门口时,上课铃已经响过半分钟。后排突然传来孟萌压低的呼喊：这边这边！
她踮着脚往声源处挤,帆布鞋碾过地上的粉笔头,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倒数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空着,旁边坐着个穿蓝格子衬衫的男生。林清澄刚把课本往桌上放,就听见对方
唔
了一声
——
是沈倦。他面前摊着的笔记本上,用蓝黑钢笔写满了公式,边缘处还画着简单的电路图,和迎新晚会上那个修线路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抱歉,没看到你。
夏林清澄把帆布包往椅背上挂,麦克风挂件扫过他的课本。沈倦的视线从公式上移开,落在她手腕的细链手链上,喉结动了动：没事。
他往里面挪了挪,露出的膝盖处,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沾着点粉笔灰。
讲台上的老教授推了推老花镜,开始念
PPT
上的标题。林清澄翻开课本时,发现沈倦正用铅笔在笔记本边缘写写画画,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忽然想起迎新晚会上他说的话,忍不住往他的笔记本上瞟了眼
——
除了电路图,还有几行小字：镇流器型号：B27-3,额定电流
1.2A。
喂。
林清澄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臂,指尖触到他衬衫布料下的骨头,你不是学计算机的吗
她记得报到那天,江知意提过各系新生的分布表。沈倦的铅笔顿了顿,在纸上洇出个小黑点：辅修电子工程。
他说话时盯着
PPT,声音轻得快被吊扇声吞没,勤工俭学的岗位需要。
教授突然点人回答问题,林清澄慌忙低头翻书,却听见沈倦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示：第三十六页,第二段。
她顺着找到答案时,发现他的笔记本上早就标好了页码,字迹比《电路基础》封面上的更工整些。
课间休息时,孟萌抱着手机凑过来：晚星你看,学生会招新表出来了！
屏幕光照亮沈倦的侧脸,他正把半截铅笔头塞进笔帽,动作像在呵护什么宝贝。林清澄的目光落在他桌角的保温杯上,印着校徽的漆皮掉了块,露出里面的不锈钢底色。
你报哪个部门
她突然问。沈倦把笔记本合上,露出封面上用胶带粘过的裂缝：不打算报。
他拿起保温杯往走廊走,蓝格子衬衫的后领被风扇吹得轻轻晃动,晚上要去修实验楼的线路。
林清澄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的课本上沾了片细小的蓝墨水渍,像他笔记本上那个没洇开的小黑点。孟萌还在叽叽喳喳说着重播晚会的趣事,她却忍不住往走廊尽头望了望,仿佛能看见他站在阳光下,指尖捏着螺丝刀,像在拆解一道复杂的公式。
上课铃再次响起时,沈倦还没回来。林清澄往他的座位上瞟了眼,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着,边缘的电路图在日光灯下泛着浅灰的光,像幅没画完的素描。她忽然想起迎新晚会上那方遗落的山茶花方巾,不知道被他收在了哪里。
7
社团活动的升温
社团招新的横幅在梧桐道上飘了三天,林清澄被孟萌拽着挤进电子科技社的摊位时,正看见沈倦蹲在地上调试机器人。蓝格子衬衫的袖口沾着点银灰色的焊锡,指尖捏着的螺丝刀转得飞快,金属零件在他掌心像群听话的小鱼。
沈倦
林清澄的帆布鞋碾过地上的电线,惊得他手里的扳手
当啷
掉在泡沫垫上。他抬头时,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成深褐色,工作证在胸前晃悠,照片上的校徽比上次见到时更旧了些。
你怎么来了
他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堆成小山的电阻元件。林清澄这才发现他脚边的纸箱上写着
报废品修复,里面躺着半只断了胳膊的机械臂,线路板上的铜箔却被擦拭得发亮。
孟萌正举着手机跟机器人自拍,唐糖的兔耳朵卫衣蹭过林清澄的帆布包：清澄说想看看无人机表演嘛。
话音刚落,沈倦突然站起来,往远处招了招手
——
一架银灰色的无人机正呼啸着俯冲下来,在他头顶三米处突然悬停,螺旋桨的风掀起他衬衫的下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皱的白
T
恤。
这是去年的淘汰机型。
沈倦的指尖在遥控器上跳跃,无人机突然喷出串彩色烟雾。林清澄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想起课堂上他在笔记本上画电路图的样子,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指尖流进机器里。
社长突然在摊位那头喊：沈倦！把那台旧示波器搬过来！
他应声起身时,林清澄才发现纸箱旁堆着几本厚厚的手册,《电子元件识别大全》的封面上,有她熟悉的蓝黑钢笔字迹,在
电容型号对照表
旁画了道醒目的波浪线。
我帮你抬吧。
她伸手去扶示波器的木框,手腕上的细链手链差点卷进散热孔。沈倦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有点沉。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手链,碎钻在阳光下闪了闪,而且里面的显像管老化了,怕碰。
两人并排往仓库走时,梧桐叶落在沈倦的肩膀上。林清澄看见他的帆布包侧袋里露出半截山茶花方巾,边角被熨烫得平平整整,比她自己收着时还挺括。你的方巾。
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洗过了,晾在宿舍阳台的。
信封上用铅笔写着
林清澄收,字迹比笔记本上的更用力些,笔尖几乎要戳破纸背。林清澄捏着信封往回走时,听见孟萌在喊她看无人机编队表演。数百架机器在空中组成闪烁的星河,她却忍不住回头望了眼仓库的方向
——
沈倦正蹲在地上继续修那半只机械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没画完的电路图。
傍晚整理社团资料时,林清澄在报废品登记册上看见个熟悉的名字。沈倦的签名旁标注着
修复成功率
87%,后面还跟着行小字：建议保留型号
ST-3
的电机,转子磨损率低于标准值。她忽然想起迎新晚会上那盏被修好的追光灯,此刻大概正亮在某个排练厅里,把暖黄的光投在跳舞的人影上。
孟萌抱着刚领的社团
T
恤跑过来,粉紫色的布料上印着闪烁的电路板图案：沈倦说这是他设计的
logo
呢！
林清澄摸着布料上凸起的胶印,突然发现图案角落藏着朵极小的山茶花,花瓣的弧度和她方巾上的一模一样。远处传来无人机返航的嗡鸣,她把
T
恤往帆布包里塞时,指尖触到那封牛皮纸信封,硬挺的纸页里仿佛藏着团温热的光。
8
笨拙的靠近与防线
社团活动结束后的第三晚,林清澄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看见沈倦。他背着手站在路灯旁,蓝格子衬衫的袖口卷得比平时更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块没擦干净的机油,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有事吗
林清澄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帆布包上的麦克风挂件在夜风里轻轻晃。沈倦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突然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
——
是袋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边角处洇出点深褐色的渍。唐糖说……
你爱吃这个。
他的指尖捏着纸包的绳结,指节泛白,食堂后面的桂花糕,今天最后一笼。
林清澄看着那袋桂花糕,她伸手去接时,手链上的碎钻扫过他的手背,沈倦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手,纸包
啪
地掉在地上,几块糕点滚出来,沾了层细沙。对不起！
他慌忙蹲下去捡,手指把糕点上的沙子捻得越来越脏,蓝格子衬衫的下摆扫过地面,沾了片枯黄的梧桐叶。
没关系。
林清澄也蹲下来,看着他把沾沙的糕点往口袋里塞,动作急得像在掩藏什么。路灯的光落在他发顶,能看见几缕不服帖的碎发,像他此刻慌乱的心跳。其实我不太爱吃甜的。
她轻声说,指尖捏着块没沾沙的桂花糕,不过还是谢谢你。
沈倦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时,林清澄看见他眼底的光暗了暗,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我以为……
他没说下去,只是把沾沙的糕点都塞进裤袋,指腹在纸包上反复摩挲,唐糖说女生都喜欢这个。
孟萌从宿舍楼里跑出来时,正撞见这幕。她踩着拖鞋冲过来,胳膊肘撞得林清澄手里的书哗啦啦地响：清澄！江知意煮了糖水！
她的目光在沈倦身上转了圈,突然指着他裤袋里露出的纸角：哇,桂花糕！沈倦你也太会了吧！
沈倦的耳朵瞬间红透,转身就要走。林清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手链的细链缠上他的蓝格子衬衫纽扣。等等。
她把那块干净的桂花糕递过去,这个给你吧,我确实不爱吃甜的。
他的手腕在她掌心轻轻颤了下,像只受惊的鸟。
回到宿舍时,唐糖正举着勺子在锅里搅糖水。沈倦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孟萌往林清澄嘴里塞了块冰糖,刚才他在楼下站了快半小时,我晾衣服时就看见他了,背着手跟罚站似的。
江知意推了推眼镜,把盛好的糖水往她面前送：《诗经》里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林清澄咬着勺子,看着窗外沈倦离开的方向。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蓝格子衬衫在夜色里像块被揉皱的蓝布。她摸了摸口袋里那支没送出去的钢笔
——
是上周在文具店看到的,笔帽上镶着朵小珍珠山茶花,本来想在他帮社团修好投影仪时送给他,可刚才看着他笨拙的样子,突然觉得那支笔太亮了,亮得像道刺目的光,会把他衬得更局促。
深夜躺在床上,林清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窗外的虫鸣。她想起沈倦递桂花糕时颤抖的手,想起他把沾沙的糕点塞进裤袋的动作,想起他蓝格子衬衫上那块顽固的机油渍。这些画面像颗颗硌人的沙粒,揉进她原本平整的生活里,让她既想拂去,又忍不住想握紧。
手机突然亮了下,是社团群里的消息。沈倦发了张修好的机械臂照片,配文：测试成功。
林清澄盯着照片里机械臂指尖捏着的小卡片,上面隐约能看到用铅笔写的字
——
放大后才发现,是
谢谢
两个字,旁边画着朵歪歪扭扭的山茶花,花瓣边缘还蹭了点机油,像滴没擦干净的泪。
9
心动是解不开的题
大二开学的《模拟电子技术》课上,林清澄在教材第
78
页发现半片干枯的山茶花。花瓣边缘泛着褐色,却被压得平平整整,像谁在笔记本里藏了个冬天的秘密。她抬头时,沈倦正坐在斜前方的座位上记笔记,深灰色连帽卫衣的帽子遮住半张脸,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藏着和去年不同的韵律。
九月的社团纳新摊位前,沈倦调试的无人机突然失控,螺旋桨削断了悬在半空的彩带。彩色纸屑落在他的卫衣上,像场突兀的雪。林清澄递过备用螺旋桨时,指尖触到他腕骨处的新疤痕
——
是上周修实验楼线路时被铁丝划的。谢谢。
他低头装机的动作顿了顿,耳尖在夕阳里泛着红,你的《信号与系统》笔记,借我看看
图书馆的台灯在凌晨两点还亮着。林清澄帮管理员整理旧书时,翻到本夹着电路图的《诗经》。泛黄的书页上,蒹葭苍苍
旁被人用蓝黑钢笔标了行小字：和她在社团仓库修投影仪那天,芦苇长得比人高。书脊内侧的借阅记录里,最后一行是沈倦的名字,日期正是去年深秋。
万圣节的社团派对上,孟萌逼着沈倦戴上南瓜头套。他举着果汁杯的手撞翻了林清澄的饮料,深红色的液体在她米白色裙摆上洇开,像朵突然绽放的花。沈倦扯掉头套时,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水浸湿,他掏出的纸巾上还印着电子元件图案
——
是他用废图纸裁的。对不起。
他的指腹擦过她裙摆的污渍,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电阻,我赔你条新的。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落进实验室时,沈倦正在焊电路板。锡丝融化的青烟里,他突然抬头问：你觉得……
运算放大器的虚短特性,像不像有些说不出口的话
林清澄看着他睫毛上沾的雪花,突然想起迎新晚会那盏被修好的追光灯,此刻正亮在走廊尽头,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放寒假前,林清澄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上发现个信封。牛皮纸被风雪浸得发皱,里面是张手绘的电路图,标注着
心动脉冲放大电路。接地端的位置,画着两只交握的手,一只戴着细链手链,一只沾着机油。寄信人地址栏写着
电子科技社仓库,邮票是用铅笔描的,像枚没勇气贴实的告白。
除夕夜的烟花在手机屏幕上炸开时,沈倦发来条消息：机械臂修好了,能精准夹起桂花糕。
附带的视频里,那只曾在社团联展出故障的机械臂,正捏着块裹着油纸的糕点,在镜头前晃了晃。林清澄盯着屏幕里模糊的背景,认出是他宿舍的书桌,角落里堆着的旧书旁,放着支眼熟的钢笔
——
笔帽上的珍珠山茶花,在暗光里闪着怯生生的光。
开学后的电路实验课上,两人被分到同组。林清澄拧示波器旋钮的手突然被按住,沈倦的指腹带着松香的味道,在她手背上轻轻点了点：这里要调衰减档。
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像去年桂花糕蒸腾的热气。实验报告交上去时,林清澄发现自己画的电路图里,两只三极管的位置挨得太近,像对越界的心跳。
期末复习周的深夜,林清澄在图书馆的书架后撞见沈倦。他怀里抱着的《电力电子技术》掉在地上,露出夹着的书签
——
是片新摘的山茶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我……
他弯腰捡书的动作撞翻了她的水杯,水漫过摊开的笔记本,晕开了她写的那句
心动是无法量化的变量。
10
确定心意的考研路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图书馆窗缝时,林清澄的考研单词本第
37
页夹着片新鲜的山茶花。露水在花瓣上滚了滚,像谁刚从楼下的花坛里摘来的。她抬头望向斜前方的座位,沈倦正对着《考研数学真题解析》皱眉,深灰色连帽卫衣的帽子滑到颈后,露出被台灯照得发亮的侧脸。
这道微分方程……
林清澄把草稿纸推过去时,指尖蹭过他握笔的手。沈倦的笔顿了顿,蓝黑墨水在纸上洇出个小墨点,像去年万圣节洒在她裙摆上的果汁渍。用变量替换法。
他的指腹点在题目里的根号符号上,松香的淡味混着桂花香气漫过来,就像调示波器的衰减档,换个角度就清楚了。
十月的社团换届大会结束后,沈倦把那只修好的机械臂塞进林清澄怀里。金属关节处贴着张便签,蓝黑钢笔写着
已校准,误差≤0.1mm。考本校的电子工程吗
他踢着地上的梧桐叶,声音比调试无人机时稳,我看了招生简章,专业课有《数字信号处理》。
林清澄摸着机械臂捏着的迷你笔记本,封面上画着简化的考研倒计时日历,数字旁歪歪扭扭画了朵山茶花。
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在午夜响起时,两人踩着月光往宿舍走。沈倦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杯壁上的小熊贴纸已经掉了只耳朵。唐糖说熬夜要喝红糖姜茶。
他把杯子塞进她手里,指腹擦过她的手腕,手链上的碎钻在月光下闪了闪,我在茶水间热过的。
林清澄拧开杯盖时,看见里面飘着片完整的桂花,像他藏在单词本里的心意。
十二月的考研报名确认日飘着细雨。林清澄在行政楼前的公告栏前找自己的名字,伞突然往旁边倾了倾。沈倦举着伞的手青筋微露,肩膀半边被雨水打湿,深灰色卫衣洇出片深色。找到了。
他的指尖点在
林清澄
三个字旁边,那里恰好印着
电子与通信工程,我们在同一个考场。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落在她的考研准考证上,晕开的墨痕像颗跳动的逗号。
跨年夜的自习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林清澄对着专业课笔记打盹时,感觉有人往她肩上搭了件衣服。沈倦的连帽卫衣带着淡淡的松香,口袋里露出半截电路图,画着的
心动脉冲放大电路
被红笔圈了起来,接地端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她抬头时,正撞见他往她的保温杯里续水,蓝黑钢笔在便利贴上写着
凌晨三点,第
187
页有考点,字迹比去年工整了许多。
开春后的模拟考成绩贴在公告栏上那天,林清澄看着自己的名字排在沈倦后面三位,突然被人塞了颗水果糖。唐糖的草莓味在舌尖化开时,沈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的专业课比我高
12
分。
他的指尖捏着张错题分析表,上面用红笔标注着
林清澄优势题型：信号系统建模,我把这类题整理了三十道,在你抽屉里。
考前最后一个周末的傍晚,两人在图书馆的书架后整理资料。沈倦的《电力电子技术》掉在地上时,林清澄弯腰去捡,手指突然触到片新鲜的山茶花。花瓣上的露水沾在她的考研大纲上,恰好落在
考试目标
那行字旁边。其实……
沈倦的呼吸扫过她的发顶,像电路实验课上那次越界的触碰,从发现你在笔记里画我的电路图开始,我就想……
林清澄突然转身,撞进他带着松香的怀抱。连帽卫衣的抽绳缠上她的手链,碎钻在夕阳里亮得晃眼。我知道。
她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闻到桂花糕的甜混着机油的淡味,我的单词本第
37
页,一直等着你的批注。
沈倦的手在她后背轻轻颤抖,像在拆解那道解了两年的心动难题,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接地点。
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再次响起时,两人并肩走出大门。沈倦的手轻轻牵着她的,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手链。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张重叠的考研准考证,上面的名字挨得很近,像对终于找到答案的等式。林清澄摸了摸口袋里的山茶花,感觉花瓣上的露水正顺着心跳的节奏,滴落在通往考场的路上。
11
现实与偏见的考验
考研成绩出来那天,林清澄的手机在图书馆震个不停。母亲的视频电话接通时,沈倦正帮她把《数字信号处理》往书架上放,深灰色连帽卫衣的袖子卷着,露出腕骨处那道浅疤。
澄澄,妈妈给你安排了出国读研的面试。
屏幕里的母亲妆容精致,指甲涂着酒红色的甲油,跟你说过多少次,电子工程不适合女孩子,早点回来接手公司多好。
林清澄的指尖捏着成绩单边缘,387
分的数字被指腹蹭得发皱,沈倦的成绩就贴在她下面,382
分的字迹力透纸背。
挂了电话的瞬间,沈倦递过来的保温杯差点脱手。红糖姜茶的热气模糊了杯壁上的小熊贴纸,林清澄盯着那只缺了耳朵的小熊,突然想起除夕夜他发来的机械臂视频。我妈……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松香堵住的焊点,她不知道我们在一起。
沈倦的手在半空顿了顿,连帽卫衣的抽绳被他攥成个死结。我明白。
他转身去收拾散落的草稿纸,蓝黑钢笔在
考研复试大纲
上划出道歪线,就像调试电路时突然断电,总会有……
不可抗力。
走廊里传来孟萌和唐糖的笑声,她们刚拿到本校的拟录取通知,兔耳朵卫衣和碎花裙在阳光下晃成两道亮色。
五一假期的家庭聚餐设在旋转餐厅。林清澄穿着母亲挑选的白色连衣裙,珍珠项链的坠子硌在锁骨处,像块不合适的电容。听说你跟个贫困生走得很近
舅舅的红酒杯在灯光下晃出涟漪,你妈给你找的那个留学中介,老板儿子也是学电子的,下周安排你们见个面。
窗外的夜景流光溢彩,林清澄突然想起图书馆闭馆时的月光,沈倦牵着她的手走过石板路,影子在地上叠成张完整的电路图。
回到学校时,公告栏前围了群人。贫困生靠奖学金逆袭
的标题旁,沈倦的照片被放大了三倍,蓝格子衬衫的领口歪着,还是大一报到那天的样子。听说他女朋友是夏家大小姐图什么啊,肯定是想走捷径呗。
议论声像高频噪音钻进耳朵,林清澄突然看见人群后的沈倦,他手里的《复试英语听力》被捏得变了形,深灰色卫衣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
复试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林清澄在候考室门口撞见沈倦,他的帆布鞋沾满泥点,背包侧袋里露出半截旧毛巾
——
是用来擦实验台的那种。我……
他的指腹在面试通知单上反复摩挲,边缘被蹭得起了毛,刚才听见你妈跟系主任打电话,说要给你换导师。
雨声敲在玻璃窗上,像无数根断线的导线。
林清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珍珠项链的链子缠上他的卫衣抽绳。你还记得那道微分方程吗
她的指尖点在他手背上的疤痕处,那里的皮肤比别处更粗糙,变量替换法,换个角度就清楚了。
沈倦的睫毛在雨雾里颤了颤,像两片待焊的金属片,终于在她掌心落定。
公布拟录取名单的那天,林清澄把母亲寄来的留学申请表折成一只纸飞机。沈倦正在社团仓库调试新的机械臂,金属指尖捏着的山茶花标本,是用她考研大纲上那片露水花瓣做的。我跟我妈摊牌了。
她把纸飞机掷向窗外,白色的纸片划过香樟树叶,像封寄出的信,她说……
要见见你。
沈倦的螺丝刀
当啷
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林清澄看见他后颈的皮肤发红,像被电流灼过的痕迹。就像电路验收
他的声音带着点自嘲的颤音,指尖捏着那朵干花标本,我要不要准备份……
设备清单
林清澄突然踮起脚,把自己的珍珠项链摘下来,扣在他的颈间。冰凉的坠子贴着他的皮肤,像颗接通的信号源。
母亲第一次来学校时,沈倦正在实验室焊电路板。松香的青烟里,他的侧脸被烙铁的火光映得发亮,蓝格子衬衫的袖口卷着,露出腕骨处的疤痕。林阿姨好。
他的手在工装裤上擦了擦,指腹的薄茧蹭过母亲递来的名片,这是我设计的滤波器,效率比市面上的高
15%。
实验台的角落里,林清澄的白色连衣裙搭在椅背上,珍珠项链的链子缠在沈倦的烙铁线上,像道跨接着他们之间的导线。
离开实验室时,母亲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比我想象的……
扎实。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松动,像终于调对的电阻值,但你们要记住,现实不是电路图,不是画条线就能连通的。
林清澄回头望了眼,沈倦还站在实验台旁,珍珠项链的坠子在烙铁光里闪了闪,像颗终于找到正确频率的信号源。
12
从校服到未来的约定
毕业典礼那天的阳光格外炽热,把学士服的黑缎面照得发亮。林清澄把流苏拨到左边时,沈倦正站在香樟树下整理领带,深灰色的学士服里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衬衫,领口别着的校徽比大一报到时更旧了些,却被擦得锃亮。
你的学位帽歪了。
沈倦伸手帮她扶正帽檐,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额头,像无数次在实验室帮她调试仪器时那样稳。林清澄盯着他胸前的学士徽章,突然想起大二那年,他在《电路基础》扉页写的那句
和清澄一起修过的投影仪,字迹如今仿佛长进了他的骨血里,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密码。
系主任在台上念优秀毕业生名单时,两人的名字挨得很近。林清澄接过证书时,瞥见沈倦的手指在证书边缘反复摩挲,那里印着
电子与通信工程专业,和她的专业名称只差两个字。台下的孟萌举着相机喊
靠近点,唐糖的兔耳朵从人群里冒出来,举着的横幅上写着
302
宿舍永远的骄傲,阳光透过横幅的缝隙,在他们的学士服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拍毕业照时,沈倦的手悄悄牵住了她的。学士服的袖子很长,遮住了他腕骨处的疤痕,却遮不住两人交握的手背上,那道几乎重合的浅印
——
是去年在实验室焊电路板时,被同一片飞溅的锡丝烫到的。摄影师喊
看镜头
时,林清澄突然偏头,看见沈倦的学士帽流苏落在她的肩膀上,像根系住彼此的导线。
收拾宿舍的那天,林清澄在衣柜深处翻出件深灰色连帽卫衣。是沈倦大二时落在她这里的,袖口还沾着点洗不掉的机油渍。她把卫衣往身上套时,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草稿纸,上面画着简化的
心动脉冲放大电路,接地端的两只手被红笔涂得很深,像对握得很紧的拳头。沈倦正蹲在地上打包旧书,《考研数学真题解析》的封面朝上,第
37
页的微分方程旁,有她当年用红笔写的
变量替换法
yyds。
这个还要吗
沈倦举起那只缺了耳朵的小熊保温杯,杯壁上的茶渍像幅抽象画。林清澄突然想起考研时那些午夜,他总是把红糖姜茶热得温温的,怕烫着她又怕凉了没用。留着吧。
她把保温杯塞进他的行李箱,旁边放着那只歪歪扭扭的毛线兔子,以后修电路熬夜时,还能用来泡咖啡。
离校前的最后一晚,两人坐在社团仓库的地板上。沈倦调试的机械臂正举着他们的毕业证书,在月光下缓缓转动。我妈说,下个月让你去公司看看我的实验室。
林清澄的指尖划过机械臂的金属关节,那里贴着片山茶花标本,是用她考研大纲上的花瓣做的,她说你的滤波器设计,可以投入量产。
沈倦的呼吸顿了顿,从背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和当年那封告白信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字迹更流畅了。
信封里是张手绘的未来规划图。左边画着栋实验室,门口的牌子写着
沈倦电子研发中心,右边是间洒满阳光的书房,书架上摆着《信号与系统》和《西方哲学史》,中间用条红线连着,线上画着两只交握的手,一只戴着细链手链,一只沾着机油。我查了政策,大学生创业可以申请补贴。
沈倦的指尖点在实验室的窗户上,那里画着个小小的摄像头,以后我们可以远程看彼此工作,就像……
就像同步电路。
林清澄突然凑过去,在他的规划图上添了笔
——
在实验室和书房之间画了个小花园,里面种满了山茶花。还要有台无人机。
她的笔尖在花丛上方画了个盘旋的小飞机,周末可以一起去航拍,就像当年社团联展那样。
沈倦的耳尖在月光里红透,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枚银戒指,戒面是用他设计的滤波器图案做的,中间镶嵌着颗小小的珍珠,像她当年给他戴上的那条项链。
从校服到西装,
他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像是量着她的指围做的,我想……
一直和你串联。
林清澄把自己准备的戒指给他戴上,戒面是朵镂空的山茶花,花瓣边缘打磨得很光滑,不会硌到他握螺丝刀的手。不是串联,是并联。
她的指尖和他的交叠,戒指在月光下闪着温柔的光,可以各自发光,也能一起供电。
仓库外传来孟萌和唐糖的道别声,她们明天就要回当地城市工作了。沈倦把林清澄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学士服的料子蹭着她的脸颊,带着阳光和松香的味道。等实验室落成那天,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荡出回声,我们就穿着当年的校服来剪彩。
林清澄想起大一报到那天,他抱着旧书站在香樟树下的样子,蓝格子衬衫在风里轻轻晃,像面等待信号的旗。
离开学校时,沈倦的行李箱上贴满了社团活动的纪念贴纸,林清澄的帆布包上,麦克风挂件还在轻轻晃。校门的保安笑着跟他们挥手,说记得他们经常一起去图书馆。沈倦突然停下来,回头望了眼那栋熟悉的教学楼,三楼的实验室还亮着灯,像颗等待被激活的芯片。走吧。
林清澄拽了拽他的手,手链和戒指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未来在等我们呢。
阳光穿过香樟树叶,在他们的校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倦的手紧紧牵着她的,就像那张规划图上的红线,把两个不同的世界连在了一起。远处传来新生报到的喧嚣,像场轮回的序曲,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从校服走向更长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