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家独子,却收到匿名信:你只是个冒牌货。
母亲临终前紧握我的手:孩子,守住这个秘密,永远别做DNA检测。
可当沈氏集团继承人身份成为枷锁时,我主动召开了发布会。
我要求公开进行亲子鉴定,结果即时公布。
闪光灯下我平静道:沈家的财富光环,配不上我地下室的音乐梦想。
鉴定结果出来的那晚,我在地下音乐节引爆全场。
追光灯下汗流浃背时,台下黑暗处站着真正的沈家血脉。
他攥着另一份更早的鉴定报告,低声说:你抢走的一切,该还了。
我对着麦克风嘶吼:这首歌,献给囚禁我二十年的金丝笼!
1
冰冷的雨点噼啪抽打着巨大落地窗,将窗外花园里那些名贵却死气沉沉的观赏植物打得东倒西歪。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我指间那页薄纸被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映得触目惊心。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一行冰冷的印刷体,像淬了毒的匕首,直直捅进眼底:
沈聿,别做梦了,你根本不是沈家的血脉。一个冒牌货罢了。
纸页边缘被我无意识攥紧,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闷痛。不是震惊,更像是……某种悬在头顶多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带着风声落了下来。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指尖一片麻木。
我猛地闭上眼。
眼前却清晰地浮现起另一张苍白憔悴的脸。母亲躺在病床上,生命像沙漏里的细沙一样无可挽回地流逝。她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浑浊的眼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聿儿……答应妈妈……守住这个秘密……永远……永远别去做那个检测……无论谁说什么……你……你就是沈家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散在空气里,但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嘱托,却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进我的骨髓里。那个秘密,那个被母亲用生命最后一口气死死捂住的潘多拉魔盒,原来早就被不知名的手掀开了一角。我僵硬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这间象征着沈家无上权力核心的书房——厚重的红木书柜沉默地矗立,每一道纹路都沉淀着几代人的威严;墙上悬挂着价值连城却冰冷得毫无生气的古董字画;巨大的实木书桌如同祭坛,上面摆放的每一份文件,都牵动着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和皮革混合的气息,奢华、沉重,像一层厚厚的、无形的油污,紧紧裹缠着皮肤,令人作呕。这就是我的世界,一个用黄金和谎言浇筑的牢笼。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我喉咙里溢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我松开手指,任由那张承载着真相的薄纸轻飘飘地滑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污渍,又像一个无声的宣告。秘密守护
我弯下腰,动作有些迟缓地拨开书桌最底层一个紧锁的抽屉。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过分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抽屉深处,没有文件,没有印章。只有几张边缘早已磨损的乐谱手稿,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修改的痕迹,还有一支用得漆都快掉光的旧拨片。
指尖拂过那些墨水和铅笔反复涂改的线条,仿佛触摸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在沈家森严秩序下,只能匍匐在阴暗角落,像苔藓一样偷偷呼吸的自己。指尖下粗糙的纸面,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温度。这薄薄的几页纸,才是真正滚烫的、活着的我。而那些堆满书桌的、关乎数亿资产的文件,冰冷得像停尸房的铁板。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节奏刻板。
少爷,董事长请您去会议室。关于城东那块地的最终开发方案,董事们都在等您定夺。管家陈伯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恭敬,却毫无波澜,像设定好的程序。
我的视线缓缓从乐谱上移开,落回那张飘落在地的匿名信上。那行冰冷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带着某种嘲讽的意味。一股深沉的疲惫感,如同窗外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继承人的责任,沈氏的荣耀,董事们的期待……这些曾像勋章一样挂在胸前的沉重枷锁,此刻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知道了。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释然。我弯腰,捡起地上那张薄纸,指尖没有一丝颤抖。把它和那几张视若珍宝的乐谱,一起重新锁回了抽屉最深处。
咔哒。锁舌合拢的声音,像是关上了一扇门,又像是……打开了一道缝隙。
2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光洁如镜,清晰地倒映着头顶奢华水晶吊灯冰冷的光泽,也映照出围坐一圈的董事们或严肃、或精明、或略带疲惫的脸。空气里弥漫着顶级咖啡的焦香、昂贵雪茄的余味,以及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张力。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吞吐着金钱和权力的碎屑。
我坐在父亲沈振霆右手边的位置,这是沈氏集团继承人的专属席位。父亲正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而充满绝对掌控力的声音,条分缕析着城东那块黄金地皮的开发蓝图。他的每一个决策,每一个眼神的扫视,都牵引着在座所有人的神经末梢。
……所以,综合评估,高端私人会所集群,匹配顶级住宅,是利益最大化的最优解。沈振霆的发言告一段落,目光习惯性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征询,聿儿,你的意见
瞬间,十几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有期待,有审视,有不易察觉的算计。王董事,集团元老,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率先开口,语气是长辈式的笃定:聿少年轻有为,眼光独到,肯定也看出这是块流油的肥肉吧做高端,才配得上我们沈氏的地位。他旁边的李总立刻笑着附和:是啊是啊,聿少,这种项目,稳赚不赔,您拍板,我们绝对支持!
稳赚不赔支持
我听着这些毫无灵魂的应和,眼前却浮现出抽屉里那几张被反复涂改的乐谱,耳边似乎响起了地下室排练时,贝斯手阿哲那台破旧音箱发出的失真轰鸣,还有鼓手大鹏汗水淋漓砸在鼓面上的原始节奏。那声音粗粝、狂野,带着不顾一切的生命力,和眼前这间会议室里精致而虚伪的最优解格格不入。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桌面,那触感像某种冷血动物的鳞片。我抬起头,迎上父亲深沉的目光,也扫过那些殷切或审视的脸。喉咙有些发干,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撞击着,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积蓄已久、即将破闸而出的力量在奔涌。
我的意见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清晰地传开,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细碎的私语。连沈振霆都微微挑了下眉,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我微微吸了一口气,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父亲脸上:爸,各位董事。在讨论城东地皮之前,我认为集团,或者说沈家,有一件更基础、更亟待解决的事情,需要首先澄清。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困惑和惊疑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脸上荡开涟漪。
沈振霆的眉头彻底锁紧,声音沉了下去:聿儿,你在说什么什么基础的事情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如同在宣读一份迟来的判决:关于我的身份。关于我是否真的是沈家的血脉。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王董事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李总脸上的笑容僵死在那里,滑稽又诡异。其他董事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人眼中飞快地闪过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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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振霆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像暴风雨前压城的乌云。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捏得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那是久居上位者被冒犯时本能的怒火。
沈聿!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之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沈氏集团的董事会,不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谁给你的胆子!
那沉甸甸的、积压了二十多年的目光,带着失望、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冰冷,像无数根钢针扎在我身上。换作以前,或许足以让我退缩,让我本能地低下头颅,回到那个完美继承人的躯壳里。
但这一次,我没有。
体内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在父亲暴怒的威压下,反而铮的一声,彻底断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冲散了所有积压的阴霾。我甚至感觉到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可能是一个极其微弱的、自嘲的弧度。
迎着父亲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我的声音反而更加清晰、更加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宣告般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
正因如此,我正式提议:立刻安排最权威的机构,就在诸位见证之下,由沈氏集团官方出资,进行一次公开透明的亲子鉴定。过程全程录像,结果即时公布。费用,从我的信托基金里扣除。
我微微一顿,目光坦然地迎向父亲那几乎要噬人的眼神,也扫过一张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面孔,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敲在死寂的空气中:
沈家的财富光环,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勋章。它太重了,重到……压断了我所有的琴弦。
3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如流淌的星河,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沈家主宅的书房,却陷入了风暴过后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里残留着昂贵的雪茄气息,此刻却只让人觉得污浊沉闷。
鉴定报告——那份最终由权威机构出具、经过数位董事和律师共同见证、封存并当场拆封的报告——就静静地躺在沈振霆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巨大红木书桌上。雪白的纸张,黑色的印刷体,像一道冰冷无情的判决书。
结果清晰无误:沈聿,与沈振霆,无生物学亲子关系。
沈振霆背对着我,面朝窗外那片璀璨却虚幻的灯火。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微微起伏的肩膀泄露着那被强行压抑的、翻江倒海的情绪。愤怒失望被愚弄的耻辱或许都有。房间里只剩下他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着凝固的空气。
我站在书桌前几米远的地方,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近乎虚脱的平静。视线掠过那份决定性的报告,没有停留,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目光最终落在书桌一角那个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旧木盒上。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里面只有几件不值钱的小首饰,和一张她年轻时抱着婴儿(那婴儿显然不是我)在阳光下微笑的泛黄照片。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小字:我的澈儿,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林澈。那个真正的名字,那个真正的血脉。
你……沈振霆终于转过身,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打算怎么做
他的目光扫过我脚边那个小小的、塞得鼓鼓囊囊的旧背包,那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和几本乐谱,与这个金碧辉煌的房间格格不入。
我没有回答他关于打算的问题。只是平静地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指尖拂过那个旧木盒粗糙的表面,拂去一层薄薄的灰尘。然后,我拿起它,动作轻缓而坚定,仿佛捧起的不是木盒,而是二十年来被谎言压得喘不过气的自己。
这个,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异常清晰,还有我房间里那些写废的稿纸,我带走了。其他的……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书房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最后落回沈振霆那张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脸上,都是沈家的。与我无关了。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任何告别。背起那个轻飘飘的、几乎装不下任何沈家印记的背包,将那承载着母亲最后秘密和真正归属的木盒紧紧抱在胸前,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书房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实木大门。
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拉开门的瞬间,外面走廊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有些刺眼。管家陈伯垂手肃立在门外不远处,脸上依旧是那副训练有素的恭敬表情,只是眼神深处,第一次泄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和茫然。
我没有停留,径直走过他身边,走向楼梯口。身后,书房的门在我离开后,被陈伯无声地、缓慢地重新关上,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
那声音,像是一道沉重的闸门,在我身后缓缓落下,彻底隔断了一个世界。
4
老城区,九号仓库!今晚!‘破茧’乐队首秀!门票售罄!最后机会!
巨大的、风格粗犷的涂鸦海报被粗暴地贴在锈迹斑斑的铁皮墙上,在昏黄的路灯下散发着原始而狂野的召唤。
九号仓库——这个深藏在城市最混乱、最被遗忘角落里的废弃工厂区,此刻却像一个被点燃的巨大心脏,在夜色中剧烈地搏动。空气里弥漫着劣质啤酒、廉价香烟、汗水和荷尔蒙混合的浓烈气息。震耳欲聋的鼓点从巨大的铁皮厂房深处传来,带着原始的生命力,敲打着每一个靠近者的胸腔,与外面死寂的街道形成地狱与天堂般的割裂。
我——沈聿,或者说,现在只是聿——背着那把磨掉了漆面的旧吉他,穿过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肩、堆满废弃油桶和垃圾的小巷。劣质霓虹灯的光怪陆离地闪烁在斑驳的墙面上,勾勒出三三两两奇装异服、眼神或迷离或亢奋的年轻身影。汗味、烟味、廉价香水的甜腻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气息,浓烈地包裹着每一个人。
嘿!聿哥!这边!这边!
一个剃着青皮、穿着破洞背心、脖子上挂着夸张金属链条的壮硕身影从仓库侧门探出半个身子,用力挥舞着手臂,是鼓手大鹏。他脸上油彩画得如同部落战士,汗水顺着肌肉虬结的臂膀往下淌,眼神里是纯粹的、即将爆炸的兴奋。
我挤过门口拥挤喧闹、随着里面节奏疯狂摇摆身体的人群,侧身闪进仓库。瞬间,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撞在耳膜上,心脏都跟着共振起来!
仓库内部空间高阔,粗大的钢架结构裸露着,锈迹斑斑。中央被清空,搭起一个简陋得近乎原始的舞台。几盏功率巨大的舞台灯粗暴地切割着弥漫的烟雾和汗气,将台上几个疯狂扭动、发出撕裂般嘶吼的乐手身影投射在四周巨大的、剥落的墙壁上,如同扭曲的巨人。台下是沸腾的、忘我的人群,黑压压一片,随着狂暴的音乐节奏跳跃、碰撞、甩动头发,汇成一片翻滚的黑色海洋。尖叫、口哨、忘乎所以的呐喊,汇聚成一股足以掀翻屋顶的声浪洪流。
空气燥热得如同蒸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汗水瞬间浸透了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紧紧贴在皮肤上。
聿哥!你可算来了!
贝斯手阿哲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彩色脏辫,抱着他那把宝贝贝斯冲了过来。他瘦得像根麻杆,此刻却像打了鸡血,眼睛亮得吓人,前面那几支暖场的快炸了!妈的,这气氛!咱们的设备都检查好了,就等你了!‘囚笼之歌’,干翻他们!
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嗯。
我应了一声,声音被淹没在巨大的噪音里。手指下意识地抚过背上吉他冰冷的琴颈,那熟悉的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和迷乱的灯光,投向舞台后方那片被巨大幕布隔开的简陋准备区。我们的东西都在那里。
大鹏咧着嘴,露出白牙:妈的,老子这鼓槌都饥渴难耐了!聿哥,今晚,让他们听听什么叫真家伙!
阿哲把贝斯往肩上一甩,做了个夸张的弹奏动作,怪叫一声:让他们知道,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摇滚!
两个伙伴眼中燃烧着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火焰,那是属于地下,属于音乐,属于挣脱一切束缚后的自由光芒。这光芒驱散了沈家主宅书房里那令人窒息的冰冷空气留下的最后一丝阴霾。一股久违的、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深处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同样带着野性的笑容,用力点头:好!‘囚笼之歌’,送给他们!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暖场乐队在一声撕裂般的高音和轰鸣的失真中结束了他们的表演。主唱嘶吼着谢谢,声音被巨大的欢呼和口哨淹没。舞台灯光骤然熄灭,只留下几盏幽暗的安全灯。
短暂的黑暗如同幕间休息,却瞬间引爆了台下更加狂热的期待。无数手臂高高举起,手机屏幕的光点汇成一片摇曳的星河。
破茧!破茧!破茧!
整齐划一的呼喊声浪,如同战鼓,一声高过一声,从人群深处爆发出来,迅速席卷了整个仓库,震得铁皮屋顶嗡嗡作响。
来了!到我们了!
大鹏低吼一声,眼中战意熊熊燃烧。
阿哲深吸一口气,拨片在手指间灵活地翻转了一下,像即将上阵的武士在擦拭他的刀锋。
我将背包和那个旧木盒小心地放在角落一堆杂物后面,只留下那把陪伴多年的吉他。手指拂过琴弦,感受着那细微的震动,仿佛它们也在回应着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召唤。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如同即将爆发的熔岩。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枷锁,所有的应该和必须,都在这一刻被这震耳欲聋的呼喊彻底撕碎。
走!
我低喝一声,拨开沉重的幕布。
追光灯骤然亮起,如同神祇投下的光柱,带着灼人的热度,瞬间将我们三人笼罩其中!巨大的欢呼声浪如同海啸般迎面扑来,几乎要将人掀翻!
我站在舞台中央,汗水瞬间从额头、鬓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木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刺目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眯了下眼,但很快适应。台下是无数模糊而亢奋的面孔,高举的手臂汇成一片黑色的森林。空气滚烫,带着汗水和狂热的气息。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多余的废话。我深吸一口气,那灼热的、充满躁动因子的空气涌入肺腑,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火山。手指猛地扫过琴弦!
嗡——!!!
一声狂野、失真到极致的电吉他嘶鸣,如同困兽出闸的咆哮,瞬间撕裂了仓库里喧嚣的余音!尖锐、暴烈,带着不顾一切的破坏力,狠狠撞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
台下瞬间安静了一瞬,仿佛被这突兀而霸道的开场震慑。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
咚!咚!咚!咚咚!
几乎在吉他嘶鸣落下的瞬间,身后的大鹏抡圆了膀子,沉重的鼓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军鼓和底鼓上!稳定而狂暴的节奏,如同巨人沉重的心跳,又如同挣脱枷锁时砸下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精准地砸进每一个音符的缝隙,瞬间奠定了整首歌暴烈而决绝的基调!
呜——
低沉、浑厚、带着强烈颗粒感的贝斯音浪如同汹涌的暗流,从阿哲手中咆哮而出。那声音并不华丽,却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和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完美地填充了吉他与鼓点之间的巨大空间,像一条冰冷的、充满韧性的铁链,将整个狂暴的声场死死锁住,推向更深的漩涡!
吉他!鼓!贝斯!
三种声音在追光灯下狂野地碰撞、纠缠、互相撕咬,又不可思议地融为一体!形成一股纯粹由噪音和原始节奏构成的、摧枯拉朽的声浪洪流!没有旋律的修饰,只有最直接的、最暴力的情感宣泄!
巨大的音浪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了台下每一个听众的心脏,将他们猛地抛起!人群瞬间被点燃,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呐喊!身体随着狂暴的节奏疯狂地甩动、跳跃、碰撞,汇成一片失控的黑色怒涛!
我站在音浪的中心,汗水早已浸透全身,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追光灯灼烤着皮肤,台下是沸腾的、模糊的海洋。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冲破皮肤!指尖在滚烫的琴弦上疯狂地刮过、揉压、推弦,每一次拨动都倾注着二十年被压抑的嘶吼!
嘴唇靠近麦克风,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刺激着神经。胸腔里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混合着汗水和近乎燃烧的激情,冲破喉咙,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直冲云霄的咆哮:
这首歌——!!!
声音通过巨大的音响系统被成倍放大,带着电流的嘶鸣和撕裂般的质感,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乐器轰鸣和人声鼎沸,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献——给——囚——禁——我——二——十——年——的——金——丝——笼——!!!
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掷出的带血石块,狠狠砸在喧嚣的空气里!
吼——!!!
回应我的,是台下瞬间爆发的、更加疯狂、更加歇斯底里的狂吼!仿佛这句呐喊,点燃了他们每个人心底同样被束缚、被压抑的火焰!
吉他失真的咆哮更加尖锐狂野!鼓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贝斯低沉地怒吼!我的手指在琴颈上疯狂地移动、刮擦,汗水模糊了视线,只剩下指尖与琴弦摩擦带来的灼痛和自由!身体随着节奏本能地甩动、跳跃,将所有的枷锁、所有的身份、所有的过往,都在这震耳欲聋的噪音中狠狠甩脱!
追光灯灼热刺眼,汗水沿着额角、下颌、脖颈,肆无忌惮地流淌,滴落在脚下震颤的舞台木板,瞬间被高温蒸腾成微不可见的白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金属味和人群蒸腾的狂热气息,灼烧着喉咙。
台下是彻底失控的黑色海洋,无数手臂疯狂挥舞,汇成一片摇曳的丛林。尖叫、嘶吼、忘乎所以的呐喊,汇聚成一股足以掀翻屋顶的声浪洪流,持续不断地冲击着耳膜。汗水浸透的T恤紧贴在身上,每一次大幅度的甩动和跳跃,都仿佛要将黏腻的布料撕裂。
就在这极致的喧嚣、这几乎要将灵魂都点燃的狂热中心,我的目光,像是不经意间被某种冰冷的磁石牵引,穿透了炫目的灯光和翻滚的人浪,猝不及防地撞向了舞台侧下方那片被巨大阴影吞噬的角落。
那里,远离沸腾的人群,紧贴着冰冷、锈迹斑驳的铁皮墙壁,站着一个与周围狂热格格不入的身影。
暗影模糊了他的轮廓,却清晰地勾勒出一个挺拔而安静的姿态。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嘶吼跳跃,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沉默的礁石,任由喧嚣的狂潮拍打而过。仓库顶部一盏残破的应急灯,吝啬地投下几缕微弱惨白的光,恰好落在他脸上,切割出半明半暗的界限。
是他。
那张脸,线条冷硬,眼神幽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极致的、洞悉一切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林澈。真正的沈家血脉。
他的目光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声浪和炫目的灯光,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如何落幕。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样子——汗水淋漓,面目扭曲在嘶吼中,在追光灯下像一只奋力挣扎、试图挣脱一切的困兽。
然而,在这足以令人窒息的冰冷注视下,一股更加凶猛、更加滚烫的力量,却从我的脚底猛然炸开,顺着脊柱一路咆哮着冲上头顶!那感觉,像是被彻底逼到悬崖边的野兽,反而爆发出撕碎一切的本能!
什么沈家!什么血脉!什么囚笼!什么真假!所有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标签,在这足以撕裂灵魂的音浪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呃啊——!!!
一声更加狂野、更加嘶哑、仿佛要将声带彻底撕裂的咆哮,不受控制地冲出我的喉咙!这不再是表演,不再是歌曲的一部分,而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最原始的本能释放!是压抑了二十年的火山,在冰与火的极致碰撞下,轰然爆发的终极怒吼!
指尖在滚烫的琴弦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疯狂的推弦!暴烈的扫弦!不顾一切的点弦!尖锐到极致的失真音浪如同无数把电锯,疯狂地切割着空气!每一个音符都灌满了血与火的重量,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砸向台下,砸向那片阴影,砸向那个冰冷的注视者!
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但我毫不在意。身体在追光灯的灼烤下剧烈地甩动、腾跃,每一次踩踏都让简陋的舞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所有的技巧,所有的章法,在这一刻都被纯粹的情感洪流彻底冲垮!只剩下最原始、最狂野的倾泻!
滚烫的音符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狂龙,裹挟着我积压了二十年的所有嘶吼、所有愤怒、所有不甘,还有此刻喷薄而出的、近乎悲壮的狂喜,在巨大的仓库里横冲直撞,狠狠撞击着每一寸空间,每一颗被点燃的心脏!
追光灯柱如同沸腾的熔岩,将我彻底吞没其中。汗水蒸腾,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台下那片冰冷的阴影。只有指尖下滚烫的琴弦在疯狂震动,只有胸腔里那颗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心脏在擂鼓般狂跳,只有这足以撕裂耳膜、焚毁理智的狂暴声浪,才是此刻唯一真实的存在!
在这震耳欲聋的、毁灭与新生的交响中,我对着那灼热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话筒,用尽最后一丝灵魂的力量,发出了最后一声撕裂般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