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鬼故事(贰) > 第一章

我是被一阵梳头声吵醒的。
不是那种梳子划过头发的顺滑声,是钝齿梳卡在打结的头发里,硬生生扯动的咯吱声,伴着女人低低的哼唧,像猫被踩了尾巴。
窗外是后半夜的墨色,窗帘没拉严,露着道缝,月光从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刚好照在衣柜门上。
那面嵌在衣柜门上的镜子,边缘掉了块漆,裂纹像蜘蛛网似的爬满整个镜面。
梳头声就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差点跳出来。
出租屋是我刚租的,顶楼,三十平米,月租八百,唯一的优点是便宜。签合同的时候,中介再三叮嘱:这屋子啥都好,就是衣柜上的镜子别碰,前租客说有点邪性。
我当时嗤笑一声,心想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个不就是块破镜子吗现在看来,那中介没说瞎话。
镜子里,模模糊糊有个影子,披头散发,正对着镜子梳头。因为镜面裂纹太多,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把黑漆漆的梳子,在头发里一下下扯动,咯吱……咯吱……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镜子。
那影子梳得很专注,哼唧声越来越大,像在哭,又像在笑。
突然,梳头声停了。
影子慢慢抬起头,朝着我这边转过来。
我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一声醉汉的嚎叫,接着是摔门声,震得窗户都嗡嗡响。
镜子里的影子晃了一下,像水波里的倒影,然后慢慢淡了下去,最后消失不见。
梳头声也停了。
我瘫在枕头上,大口喘气,后背的汗把床单洇湿了一大片。
幻觉
肯定是幻觉。我昨天搬了一天家,累坏了,出现幻听了。
我自我安慰着,却再也不敢睡,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直到天蒙蒙亮。
第二天,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块破布,把衣柜上的镜子死死蒙上。
眼不见,心不烦。
我在一家汽修厂当学徒,累,赚得少,每天下班回来都快散架了。昨天搬完家,我连饭都没吃就睡了,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
厨房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生锈的燃气灶,我翻了翻行李,找到半包泡面,烧了点水,凑合着吃了。
吃泡面的时候,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被蒙住的镜子,布下面平平的,没什么异常。
肯定是太累了。我嚼着泡面,又说了一遍。
可心里那点不安,像受潮的霉斑,悄悄在角落里蔓延。
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
我每天早出晚归,累得沾床就睡,那面被蒙住的镜子,像个被遗忘的秘密,静静立在墙角。
直到第五天晚上。
我加班到十点才回来,浑身是油污,累得只想瘫倒。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劣质香水混着铁锈的味道。
我皱了皱眉,这屋子除了我,没别人来过。
香味是从卧室飘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走过去。
卧室里没什么变化,就是……蒙在镜子上的破布,掉在了地上。
镜子露了出来,裂纹在窗外路灯的映照下,闪着诡异的光。
我头皮一麻,走过去捡起布,想重新蒙上。
手刚碰到镜子边缘,就看到镜子里有个东西。
不是我的影子。
是一只手,惨白,瘦得像根枯骨,指甲涂着艳红色的指甲油,正搭在镜子里的衣柜把手上。
我吓得手一哆嗦,布掉在了地上。
再看镜子,那只手不见了。
只有我的影子,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像个傻子似的盯着镜面。
操!我骂了一声,捡起布,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胶带把镜子缠了个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确保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在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这不是幻觉。
这镜子里,真的有东西。
我不敢再待在卧室,把沙发拉开,铺了层毯子,就在客厅对付了一夜。
夜里,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客厅的黑暗里,好像藏着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我这个外来者。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找了个借口请了假,跑去找中介。
中介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听我说完,脸色有点不自然:小周啊,你是不是看错了那镜子就是旧了点,哪有什么东西……
我没看错!我急了,真有只手!涂着红指甲!
中介抽了口烟,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吧,这屋子以前死过人。
我心里一沉:怎么死的
一个女的,在这屋子里上吊了。中介的声音压得很低,就吊死在衣柜旁边,听说死的时候,正对着镜子梳头呢。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昨晚的梳头声,镜子里的影子,那只手……
全对上了。
那你还租给我我气得发抖。
我这不是怕你不租吗中介一脸无奈,那女的也没害人,就是偶尔出来梳个头,不碍事的。
不碍事我吼道,换成你,你敢住
中介没说话,抽着烟,过了半天说:要不这样,我退你押金,你再找别的地方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当天下午,我就开始收拾东西。
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我没敢再进卧室,只站在门口,用长钩子把行李箱勾了出来。
临走前,我看了一眼被胶带缠满的镜子,心里有点发怵,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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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点对不起她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
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拉着行李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栋楼。
找了个便宜的旅馆住下,我才松了口气,感觉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都湿透了。
可安稳日子没过两天,怪事又发生了。
旅馆的卫生间里有面镜子,很小,挂在洗手池上方。
那天早上,我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我的头发……好像变长了。
我是短发,刚理没几天,可镜子里的我,头发都快到肩膀了,乱糟糟的,像堆枯草。
操!我骂了一声,揉了揉眼睛。
再看,头发又变回了短发。
是眼花了
我没在意,以为是没睡醒。
可接下来,越来越多的怪事找上我。
我买的矿泉水,打开瓶盖,里面的水总是带着股铁锈味。
我穿的黑色T恤,洗了几次,领口总会出现一抹淡淡的红色,像没洗干净的血。
最吓人的是,有天晚上,我起夜,路过卫生间,看到镜子里有个影子,正对着镜子梳头,还是那把黑漆漆的梳子,咯吱……咯吱……
我吓得转身就跑,一头撞在墙上,额角磕出了血。
我知道,她跟着我来了。
那个镜子里的女人,她没放过我。
我不敢再住旅馆,拖着行李箱在街上游荡,像个流浪汉。
我不敢靠近任何有镜子的地方,商场、理发店、甚至路边的玻璃橱窗,我都绕着走。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地方没有镜子
手机屏幕是镜子,车窗是镜子,甚至下雨天的积水,都能映出人影。
我快被逼疯了。
有天晚上,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屏幕亮着,我不小心按到了拍照键,镜头对着我自己。
照片里,我身后站着个女人,披头散发,脸被头发遮住了,只露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指甲涂着艳红色的指甲油。
我吓得把手机扔了出去,屏幕摔得粉碎。
周围没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那个女人的低笑。
我抱着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要这么缠着我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抬起头,看到公园的湖边,水面平静,像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有个影子,正对着我笑。
我知道,我躲不掉了。
与其这么被折磨疯,不如去问个清楚。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湖边。
水很凉,没过脚踝,没过膝盖,没过胸口。
镜子里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她慢慢抬起头,头发分开,露出一张脸。
惨白,浮肿,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是她。
那个在衣柜镜子里梳头的女人。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没说话,只是举起那把黑漆漆的梳子,对着我比划了一下。
梳头声又响了起来,咯吱……咯吱……,就在我耳边。
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好像有无数根头发被扯住,硬生生往上拉。
啊!我大叫一声,转身想往岸上跑。
可脚下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动弹不得。
我低头一看,是头发,黑色的,很长,从水里冒出来,缠在我的脚踝上,越勒越紧。
女人的影子在水里慢慢靠近,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件心爱的玩具。
救……救命!我拼命挣扎,可头发越缠越紧,勒得我骨头都快断了。
水慢慢没过我的脖子,我呼吸困难,眼前开始发黑。
最后一刻,我看到女人的影子举起梳子,对着我的头,梳了一下。
咯吱……
剧痛传来,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我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
脚踝上没有头发,脖子上没有勒痕,额角的伤口也结痂了。
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我松了口气,摸了摸口袋,手机没了,估计是昨晚扔掉的时候被人捡走了。
身上的钱还在,我站起身,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路过一家便利店,门口的玻璃映出我的影子。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镜子里的我,头发很长,乱糟糟的,正对着镜子,用一把黑漆漆的梳子,一下下梳头。
咯吱……咯吱……
镜子里的我,慢慢抬起头,对着玻璃外的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惨白的脸,黑洞洞的眼睛,嘴角咧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原来,不是她跟着我。
是我,变成了她。
(故事未完,接续扩展)
我僵在便利店门口,看着玻璃里那个长发披肩的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把凭空出现的黑梳子,指甲不知何时涂满了艳红的指甲油,正随着梳头的动作,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淡淡的红痕。
周围有人经过,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又匆匆走开,大概以为我是个精神不正常的。
可我知道,我没疯。
疯的是这个世界,是这面该死的镜子,是那个缠上我的女鬼。
我猛地转身,冲进便利店,抓起货架上的一瓶啤酒,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流,却压不住心里的寒意。
便利店老板是个中年妇女,看我眼神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没事吧
我没理她,又拿了一瓶,继续灌。
直到喝得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我才跌跌撞撞地走出便利店,朝着之前住的出租屋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去,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也该从那里结束。
再次站在那栋破旧的居民楼下,阳光刺眼,楼道里飘着一股油烟和垃圾混合的酸臭味。
我一步步往上爬,每走一步,楼梯都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在为我这个不速之客哀叹。
走到顶楼,我那间出租屋的门虚掩着,没锁。
我推开门,屋里空荡荡的,积了层薄灰,只有那个衣柜,孤零零地立在墙角,镜子上的胶带还在,里三层外三层,像个被绑起来的囚徒。
我走过去,撕掉胶带。
镜子露了出来,裂纹依旧,像无数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我。
镜子里的我,头发更长了,垂到了胸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手里那把黑梳子,正悬在头发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对着镜子吼道,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镜子里的我,慢慢抬起手,用梳子指了指镜子角落的一个地方。
那里的裂纹特别密集,像是被人用锤子砸过。
我凑近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急了,一拳砸在镜子上。
哐当!
镜子没碎,但裂纹更多了,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我和镜子里的影子都罩在里面。
镜子里的我,突然笑了,嘴角咧得很大,露出一口惨白的牙齿。
她举起梳子,在镜子里的墙壁上划了一下。
现实中的墙壁上,没有任何痕迹。
但我看懂了。
她是让我砸墙。
我愣了一下,随即找来一把锤子——是我上次搬家时落在墙角的,锈迹斑斑。
我走到镜子里她指的那个位置,举起锤子,狠狠砸了下去。
咚!
墙壁震动了一下,掉下来几块灰渣。
我又砸了几下,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洞。
洞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伸手摸了摸,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像是木头。
我把它抠了出来,是个小小的木盒子,巴掌大小,上面刻着些奇怪的花纹。
盒子没锁,我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张照片,还有一绺头发。
照片已经泛黄了,上面是个年轻的女人,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得很开心,背景是一家工厂的大门。
女人的眼睛很大,很亮,和镜子里那个黑洞洞的影子判若两人。
一绺头发缠在照片上,黑色的,很粗,像是用红绳捆着。
我拿起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1998年,于红。
于红……
这是她的名字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女人,再想想镜子里那个披头散发、眼神空洞的影子,心里一阵发酸。
她曾经,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我把木盒子放回洞里,想把墙补上,却发现洞里还有东西。
是一个日记本,塑料封面,已经开裂了,页脚卷得像波浪。
我翻开日记本,字迹娟秀,带着点稚气。
今天,强子又没来接我下班,他说厂里忙,要加班。可我明明看到他和隔壁车间的丽丽一起走了……
强子送了我一把梳子,黑色的,说是他跑了好几个店才买到的。我很喜欢,就是齿有点钝,梳头发的时候总扯得疼。
强子对我越来越冷淡了,他身上总有股陌生的香水味。我问他,他就发脾气,说我无理取闹。
我在他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电影票,不是和我一起看的。日期是上周六,他说他在加班。
今天下雨了,强子没回来。我一个人在家,对着镜子梳头,梳着梳着就哭了。这梳子真不好用,总扯得头发疼,就像强子的心,硬得像石头。
我看到他们了,强子和丽丽,在公园的角落里接吻。我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回来了。
我把自己的头发剪了一绺,放在盒子里,和我们的照片一起藏起来。如果有一天,强子看到了,会不会想起我们以前的日子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字迹很潦草,像是在极度的痛苦中写的:
他要娶她了,他说他从来没爱过我。这把梳子,真疼啊……
后面还有几个字,被眼泪晕开了,看不清。
我合上日记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
原来,她不是什么恶鬼,她只是个被爱情伤透了心的女人。
她一遍遍地梳头,不是想害人,是因为那把梳子是他送的,是因为梳头发的疼,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她跟着我,不是想缠上我,是想让我发现这个秘密,发现她的故事。
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长发的影子,轻声说:于红,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镜子里的影子,梳头的动作停了。
她慢慢抬起头,头发分开,露出的脸,不再是惨白浮肿,而是照片上那个年轻女人的模样,眼睛里有了光,不再是黑洞洞的。
她对着我,笑了笑,很淡,却很温柔。
然后,她的影子慢慢变淡,像雾气一样,消散在镜子里。
梳头声,也消失了。
我站在镜子前,看了很久,直到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镜子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
我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本和木盒子放回洞里,然后用水泥将墙壁上的洞补好,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接着,我找了一块崭新的镜子,将那面布满裂纹的旧镜子替换下来。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锁上了出租屋的门,仿佛将过去的一切都关在了门后。
当我踏出居民楼时,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感到格外舒适。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是那利落的短发,没有丝毫变化。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现在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仿佛那鲜艳的红色只是一场幻觉。
这一切就像一场漫长的梦境,如今终于醒来。
后来,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城市,前往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我在新的城市里找到了一份工作,依然是在汽修厂,工作虽然辛苦,但我心里却无比踏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些奇怪的事情,也没有再在镜子里看到过那个诡异的影子。
然而,偶尔当我看到梳妆台上的梳子时,心中还是会涌起一丝涟漪。我会想起那个名叫于红的女人,想起她在镜子前梳头的样子,想起她日记本里的那句这把梳子,真疼啊……
心里,总会泛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楚。
或许,每个城市的角落里,都藏着这样的故事,藏着这样的影子。
她们不是恶鬼,只是有太多的遗憾和不甘,被困在了过去,困在了那面冰冷的镜子里。
而我们能做的,或许只是停下脚步,听一听她们的故事,让她们的遗憾,少一点,再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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