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岭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朝阳的光,还没能穿透弥漫在山间的薄雾和硝烟。
新一团的驻地,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浸了水的铅。
胜利的喜悦,被一纸突如其来的命令冲刷得干干净净。
战士们默默地打扫着战场。
将战友的尸体收敛好,将缴获的武器分门别类。
每个人的动作都显得很沉重。
没有了往日的喧哗和笑骂,只剩下金属碰撞和脚步摩擦的单调声响。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团长要走了。
那个带着他们打了一个天大胜仗的李云龙,要去一个叫“被服厂”的地方。
去当一个什么厂长。
这比打了败仗还让人憋屈!
李云龙的指挥部外,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两匹瘦马,身上挂着简单的行李。
李云龙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军装,脸上刮得干干净净。
只是眼眶里布满了血丝。
他站在那里,手里提着那把缴获来的坂田信哲的佐官刀。
一言不发。
丁伟和孔捷站在他身边,也是一夜没睡。
“老李,要不我们去找旅长说说情?”
孔捷还是不死心,他实在看不得自己老战友这副模样。
“说个屁!”
李云龙眼睛一瞪。
“旅长的脾气你不知道?他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丁伟叹了口气,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
“也好,去后方清净清净。”
“你这脾气,是该磨一磨了。”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同样在收拾行李的挺拔身影。
“你这侄子,是个宝。”
“藏在后方,好好打磨。”
“等时机到了,有你李云龙出鞘的时候。”
李云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脸上那股子憋屈和不甘,总算被一丝得意冲淡了些。
“那是!老子的侄子,能差到哪儿去?”
成才正在检查自己的中正式步枪。
他将枪机拆开,用一块缴获来的干净棉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个零件。
动作一丝不苟。
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把枪。
他知道周围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
那些目光,和昨天又不一样了。
昨天是震惊,是敬畏。
今天,则多了一份惋惜和不解。
一个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
成才没有抬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成才兄弟。”
一个粗犷又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响起。
是张大彪。
这个一营长,胳膊上还吊着绷带。
他那张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尴尬,有敬佩,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不舍。
“你你真要跟团长走?”
张大彪憋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
成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
“是,张营长。”
“去被服厂?那地方那地方是爷们儿待的吗?”
张大彪急了。
“你留下来!新一团需要你!弟兄们需要你!”
他指着周围那些假装在忙活,实际上耳朵都竖起来的战士们。
“你问问他们!谁不服你?谁不把你当亲兄弟?”
“丁团长是团长的兄弟,他也会把你当成咱们团的宝贝疙瘩!”
“别的人谁敢动你,我张大彪第一个不答应!”
周围的战士们,虽然没说话,但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成才,用三发子弹,不仅打垮了坂田联队,也彻底征服了新一团这群桀骜不驯的汉子。
他们可以接受李云龙被撤职。
但他们不能接受,这个刚刚升起的将星,就这么跟着一起陨落了。
成才站起身。
将擦拭干净的零件重新组装起来。
咔哒,咔哒。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他看着张大彪,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面带期盼的战士。
他心里清楚,这些人都是好样的。
都是值得尊敬的军人。
“张营长,谢谢你,也谢谢弟兄们。”
成才的声音很平静。
“我叔,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没有说更多的大道理。
没有解释什么“卧薪尝胆”,什么“秘密练兵”。
只说了这么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