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彪那一声怒吼,像是平地炸开一个响雷。
周围几个正准备后撤的伤员,都用一种混杂着鄙夷和愤怒的目光看向成才。
逃兵!
在这个血与火的战场上,这是最可耻的烙印。
成才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张大彪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李云龙。
他攀爬的速度极快,利用每一个岩石的凸起和树根的缝隙,身体协调得像一只在山林里生活了多年的猿猴。
几个呼吸之间,他就翻上了一处高坡,脱离了一营的阵地。
张大彪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想追,可胳膊上的伤口一阵阵传来剧痛。
更重要的是,团长已经下令,二营即将发起第三波冲锋,他必须在这里收拢残部,准备接应。
“狗娘养的!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张大彪朝着成才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而成才,此刻已经将身后的叫骂声全部屏蔽。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规划着最快接近团部指挥所的路线。
他不能从正面过去,那里全是准备冲锋的二营战士。
他只能从侧翼的山脊上绕。
他像一道灰色的影子,在山林的掩护下快速穿行。
他的体能,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性训练,已经远超这个时代的普通士兵。
崎岖的山路在他脚下,如履平地。
很快,他就绕到了团部临时指挥所的侧后方。
那是一块凹进去的巨大岩石下面,李云龙正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他的警卫排,十几个最精锐的老兵,正围在他身边,一个个往身上挂满手榴弹,脸上全是决死的神情。
“团长!不能再冲了!”
“我们的伤亡太大了!坂田的目的就是消耗我们!我们应该先撤,等师主力”
“撤?往哪儿撤!”
李云龙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我们后面就是师部!就是野战医院!我们新一团要是撤了,他们怎么办?”
“让那些手无寸铁的医生护士去挡坂田的机枪大炮吗?”
他举起大刀,声音如雷鸣般炸响。
“老子今天就算把新一团打光了,也得在这苍云岭,给坂田这个老鬼子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警卫排!都给”
“停止冲锋!”
一个冷静、清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力度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云龙猛地转头,看到了那个本应该在武器库,或者在伙房削土豆的侄子,成才。
他手里端着一支中正式,身上还挂着两个沉甸甸的弹药袋,正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有种李云龙从未见过的东西。
冷静、专业,还有一种仿佛洞察一切的自信。
“你他娘的跑这儿来干什么!”
李云龙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给老子滚回去!”
“团长!”
就在这时,捂着胳膊的张大彪也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了过来。
他看到成才,先是一愣,随即指着他怒吼道。
“团长!这小子是个逃兵!刚才我亲眼看着他一个人往后山跑!他就是个孬种!”
“逃兵?”
李云龙的瞳孔猛地一缩,握着大刀的手,青筋暴起。
他最恨的就是逃兵。
周围警卫排的战士们,看向成才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充满了杀气。
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下意识地对准了他。
整个场面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成才依旧面无表情。
他仿佛没有看到那些指着自己的枪口,也没有理会张大彪的指控。
在他的脑海里,坂田联队的整个防御体系,如同一张精密的作战地图,清晰地展开着。
炮兵观察所的位置,机枪火力点的射界,掷弹筒小组的配置
这些在别人眼里混乱复杂的战场信息,在他这个经过现代特种作战训练的大脑里,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他只是看着李云龙,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不是逃兵。我只是去选了一个更好的观察位置。”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大脑都宕机的话。
“再这么冲下去,新一团会打光的。这种自杀式的冲锋,没有任何意义。”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李云龙愣住了,张大彪也愣住了。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管仓库的娃娃兵,一个被所有人当成关系户的孬种,居然在教主力团团长怎么打仗?
还说团长的指挥是“自杀式冲锋”?
“你他娘的说什么?”
李云龙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我说,我有办法。”
成才迎着李云龙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沉声说道。
“我有办法,让坂田的炮兵变成瞎子,让他的重机枪变成聋子。”
“放你娘的屁!”
张大彪第一个反应过来,破口大骂。
“你小子是不是被炮弹吓傻了?在这儿说胡话!你知道对面是什么吗?是坂田联队!是精锐!你以为是村口的土匪窝?”
“我能打掉他们的炮兵观察员。”
成才没有理会张大彪,目光依旧锁定在李云龙身上。
“他在坂田指挥部右前方三百米的那个土包上,正拿着望远镜为炮兵指示目标。”
“我还看到他们重机枪阵地后面,有一个负责指挥的军曹。干掉他,他们的交叉火力网至少会瘫痪半分钟。”
李云龙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成才。
他脸上的暴怒,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审慎和怀疑。
因为成才说出的“炮兵观察员”和“机枪指挥官”这两个词,精准得不像是一个新兵蛋子能说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他描述的位置,竟然和李云龙刚才用望远镜观察到的情况,完全吻合!
“距离多远?”
李云龙沙哑地问。
“目测,六百米左右。”
成才平静地回答。
“六百米?!”
张大彪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就凭你手里这杆破枪?八百米?你小子能打中五十米外的靶子,老子就把这山头给吃了!”
周围的战士们也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六百米,用中正式打人?
那不是打枪,那是听响。
“团长,别听他胡咧咧了!这小子就是怕死,找借口拖延时间!”
张大彪一脸鄙夷地说道。
成才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跟这群活在1937年的军人解释弹道学、风偏和现代狙击理念,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必须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
“叔。”
他第一次,用这种带着亲情的称呼,而不是职务。
“给我五发子弹。再给我一个视野最好的射击位。”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锐利如鹰,仿佛能够穿透空间,直接锁定远方的目标。
“五发子弹之内,如果我敲不掉那个炮兵观察员。”
“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从这山崖上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