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把船票递过来,我们说好的,环球航行。
别闹了,我们不合适。我狠心把船票撕成碎片。
她弯腰捡起碎片,转身离开,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江辰说道:这是明智的选择。
我突然冲进洗手间干呕,镜子里的眼眶红得吓人。
1
签完港口扩建合同,才有空看林穗的信息:船票我买好了,下周的科考结束就出发,等你。
我点开朋友圈,江辰发来的合照已经有了几十百条赞,他半搂着我的肩,配文合作愉快。
玻璃门被推开,林穗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个牛皮纸信封。
周屿,她的声音有点羞涩,我提前做完科考了,这是船票。
江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小姐,我和周总刚敲定了合作细节。
我很想跟林穗一起出海,可是叔伯们说联姻是唯一的路,让我犹豫了。
林穗把信封递过来,我们说好的,环球航行。
三千万的现金流,十几个码头工人的工资,还有我妈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守住周家的船,这些现在都得江辰说了算。
我只好狠下心说:别闹了,我们不合适。
然后把牛皮纸撕裂,船票的碎片飘落在地毯上。
林穗的脸色发白,她弯腰去捡那些船票碎片,手指被牛皮纸边缘割出细小的血珠,滴在米白色的地毯上,洇成一朵刺眼的血花。
她抱着那些碎片转身就走,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江辰拍了拍我的背说,这是明智的选择。
我突然冲进洗手间,趴在水池边干呕,镜子里的人眼眶红得吓人。
2
第二天记者会设在码头仓库,江辰站在我身边,突然有个记者发问:周总,传闻您和海洋研究员林穗小姐关系密切,这次联姻是否意味着感情破裂
我避重就轻说:我现在只想专注于公司业务。
这么说就是承认了另一个记者追问,江总能否透露江氏与周氏两家合作具体日期
江辰回答得滴水不漏:合作细节还在商议,但周总已经承诺,会与过去的私人恩怨做个了断。
散场时叔伯们围上来,三伯拍着我的肩:做得对,男人要以事业为重。
深夜回到公寓,习惯性点开林穗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小时前发的,九宫格全是海,配文起锚。定位显示在国际邮轮码头。
心脏突然刺痛了一下,我抓起车钥匙冲下楼。
邮轮码头灯火通明,我沿着登船通道跑,保安拦我的时候,我看见林穗拖着行李箱的背影消失在舷梯尽头。
手机突然弹出林穗的消息:我走了,不用找我。
我回拨过去,提示已关机。
江辰的电话紧跟着打进来,背景音很吵,像是在开庆功宴:听说林小姐上船了周总,这下你该彻底安心了吧。
我挂了电话,蹲在码头的防波堤上,像条离了岸的鱼,喘不过气来。
3
林穗已经三天没更新动态了。
我正让调度室查那艘邮轮的实时位置,江辰的电话打进来,海事部门刚发了通知,未来一周禁止出港,正好有时间处理我们的事。
我没兴趣。我直接挂了电话。
家族群又在吵,二伯发了张公司股价暴跌的截图,配文分不清轻重。我把手机用力倒扣在桌上,没心情再理会他们。
下午三点,码头刮起大风。
老陈开着公司最大的搜救艇待命,他皱眉:周总,这天气出海太危险了。
我塞给他一沓林穗的照片:沿着邮轮原定航线找,见到疑似救生艇的东西就停下来看。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调度员的喊声:周总,那艘国际邮轮在返航途中发出求救信号,说遭遇台风,有乘客失踪。
老陈把救生衣扔给我:邮轮公司说,少了个叫林穗的女乘客,据称乘救生艇上了座无名岛。
搜救艇刚驶出港口,海事部门的巡逻船就拦了过来。周总,这片海域没有科研船备案,禁止进入。
撞过去。我咬牙道。
船身相撞剧烈震动,我扶着栏杆给江辰打电话,你什么意思
他淡淡地说,别为了个失踪的女人把自己搭进去。
搜救艇最终还是被拦了回来。
凌晨时分,邮轮公司的消息传过来:他们安全靠岸了,但林穗不在船上。
叔伯们想趁机夺权,连夜召开视频会议,三伯把文件拍在桌上:签字!把公司交出来!
滚。我气得大骂。
4
台风过后的第七天,海事局的文件显示:林穗,女,27岁,可能已葬身台风。
江辰趁机说:周总,人总要向前看。签了这份股权转让协议,江氏还能帮你保住剩下的产业。
我把文件扫到地上,大吼,滚出去。
他嘴角带着笑:你叔伯们已经同意了,就等你签字。
手机在这时震动,苏曼发来信息:想知道林穗的信息,来我家。
苏曼是林穗的闺蜜,也许她真有林穗的信息。
刚进苏曼家,我就激动地问:林穗在哪里
她已经没了,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她突然抱着我,眼泪混着妆水流到下巴。
你胡说!我使劲掰开她的手,转身去了公司。
会议室里叔伯们正在投票,三伯看到我进来,把罢免提案拍在桌上:你还知道回来
我要卖30%的股份。我打断他,谁出价高,就卖给谁。
他们的表情像吞了苍蝇。我盯着墙上的航运地图,指了指台风经过的海域:从今天起,公司业务暂停,所有船都调去搜救。
二伯拍着桌子站起来:你疯了!
我把股权转让合同推过去,签字,或者滚。
搜救队是老陈帮我组建的,都是跟着我爸跑过船的老人。我们沿着台风路径走,每座岛都登上去看。
第十五天的时候,有人在无名岛的礁石缝里发现了个蓝色笔记本。
是林穗的字,第一页:2024年6月18日,周屿说要带我看座头鲸。
翻到最后一页:台风要来了,船板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我突然想起公司的救生艇,船尾都刻着屿字。
扩大搜索范围。我把笔记本塞进防水袋,重点找有船板残骸的地方。
老陈递来瓶水:周总,发现野狗脚印,还有人用树叶包扎过的痕迹。
我望着岛上那片茂密的树林,心情激动,林穗很可能还活着!
5
老陈突然把望远镜递给我:周总,东边有艘渔船,挂着海事局的旗。
我看到船身印着江氏的标志。让搜救队准备。你们绕去岛的背面登岸,我去会会他们。
快艇刚靠近那艘渔船,就有人用扩音器喊:我们在清理台风垃圾,无关人员离开。
我猛打方向盘,快艇擦着渔船的船身冲过去。
岛上的树林很密,野狗的脚印一路延伸到礁石区,然后就看见了她。
她抱着膝盖往礁石后面缩了缩,眼神空洞。
林穗。我喊她的名字。
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你是谁
我是来带你走的。我放慢语速,把笔记本举起来,这个是不是你的
她的目光落在封面上,迟疑着点点头。里面有鲸鱼。
对,你画的。我翻开第一页,指着那行等你看,你在等的人,我认识。
她突然站起来,膝盖撞到礁石也没反应。你认识他
是的,我可以带你去找他。我把背包卸下来,拿出压缩饼干和水,先吃点东西,好吗
树林里传来脚步声,江辰派来的人追过来了。林小姐,我们是海事局的,跟我们走。
我把她护在身后,掏出手机录像:你们的工作证呢我记得海事局今天没安排清理任务。
他们的脸色大变,转身走了。
林穗身子微微发抖:他们是坏人。
我不是。我把水瓶拧开递给她,跟我走,我保证带你找到你等的人。
坐快艇离开时,她一直望着那座岛,嘴里反复念着屿......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原来她还记得这个字。
6
打开海边小屋大门时,林穗突然停住脚。这地方有点熟悉。
以前来过。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些,把她的背包往屋里拎。
苏曼拎着果篮站在门口,周屿,林穗呢我来看看她......
不用。我伸手去关门,她却挤了进来。
穗穗,你受苦了!她想往林穗身边凑,被我拦住。
周屿,你还有脸带她回来当初是谁把她的船票撕了......
闭嘴。我拽着苏曼的胳膊往外拖,你伪造照片骗她的时候,想过她的感受吗
她的音量突然提高:我骗她总比你利用她强,你不过是为了江家的钱!
够了!我把她推到门外,苏曼还在喊:林穗,他就是个骗子!
我转身时,林穗正看着我。她是
以前的同事,她脑子坏了。我低头把苏曼的果篮踢到门口。
手机却在这时炸响,是老陈的电话:周总,江辰联合董事们要开紧急会议,说要罢免你。
屏幕里江辰正对着股东们笑:周总为了私人事务,已经半个月没管公司了......
我点开录音笔,里面是江辰雇人阻挠搜救的对话,江总这么关心公司,不如解释下这艘船的GPS轨迹
江辰的脸色变了。二伯敲着桌子喊:不管怎么说,公司不能没人管!
我可以留任三个月。我盯着江辰,如果业绩没起色,我自动让权。
林穗在厨房烧水,动作生涩笨拙,水开了她没反应,直到蒸汽烫到手才缩回。
我来吧。我接过水壶时,她突然说: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吗
我手一抖,热水溅在大腿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7
后半夜被惊醒时,林穗正缩在墙角发抖,嘴里反复念叨着碎了......冷......
我轻声喊她。林穗
她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惊恐。别过来!
我不动,我慢慢蹲下,让视线和她平齐,你还好吗
她咬着嘴唇,指节抠进门板的木纹里,有人撕纸,风很冷......
我要去找他......她眼神涣散,推开我的力气却很大,他在等我......
我知道他是谁。我拽住她的手腕,天亮就带你去,现在不安全。
她挣扎了几下,突然脱力坐回地上,抱着膝盖小声哭起来。
我在门口坐着,不进去。我搬了张椅子守在卧室门口,天快亮时,我才敢眯一会儿。
醒来时手里多了个东西,是她的蓝色笔记本,最新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灯塔。
我挑了几个形状合适的贝壳,在餐桌上拼出鲸鱼的样子。
这个,我贝壳鲸鱼推过去一点,你以前很喜欢的画。
她犹豫着伸出手,最后还是拿起来放进口袋。
上午有人敲门,是个陌生男人,请问是林穗小姐吗我是你远房表哥,你妈让我来接你。
林穗的眼睛亮了下。我妈
男人把亲属关系证明递过来,盖章的地方模糊不清。
data-fanqie-type=pay_tag>
证明有问题。我把纸抽过来,民政局的章不会这么糊。
男人脸色变了,伸手去拉林穗:穗穗别听他的,跟我走!
我把林穗往身后拽,男人一拳打过来,我没来得及躲开,额头撞在桌角上,血瞬间流进眼睛里。
别碰他!林穗突然喊了一声,推开那个男人。
男人见无法带走林穗,灰溜溜地跑了。
8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张被我撕碎的船票粘好。
这个,你看看。我把船票放在餐桌中央,声音有点紧张。
她手里的锅铲当啷掉在地上,她捂住脑袋蹲下去,不要......碎了......
林穗我伸手想扶她,被她猛地推开。
别碰我!她踉跄着冲进卧室把门反锁,我贴在门板上听,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哭声停了,才哑着嗓子说:是我弄坏了很重要的东西。对不起。
如果记起来痛苦,那就先不记了。我把船票塞进门缝,我在外面,不进去。
傍晚回去时,船票还在门口,没被拿走。林穗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看海,手里攥着那个蓝色笔记本。
第二天下午,苏曼又来了。这次她没敲门,直接用备用钥匙开了门,那是林穗以前给她的,我居然忘了收回来。
周屿不在她看见林穗,脸上立刻堆起笑,穗穗,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我从楼梯上下来,正好听见她这话。苏曼手里拿着个信封,正往林穗手里塞。
这是周屿扔在垃圾桶里的,她故意大声说,你看他怎么说你的研究。
苏曼,我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这信的内容你改了多少字
她脸色一白:你胡说什么......
我盯着她的眼睛,要不,我打给警察来让他们鉴定笔迹
是我改的又怎么样!苏曼也不装了,周屿,你难道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没有!我果断回答,从抽屉里拿出来另一封信,这才是她写的。
林穗接过原版信,手指抚过等你一起看鲸鱼那行字,指尖微微发颤。
苏曼摔门走了,备用钥匙被她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林穗把两封信并排放在桌上,忽然轻声问:鲸鱼......很重要吗
我赶紧点头:嗯,很重要。
9
旧灯塔的铁门锈得厉害,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响声。
上去看看我指着旋转楼梯。
林穗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不去。
怎么了
她指着塔顶的瞭望镜,指尖抖得厉害。有人在这里对我说过谎。
那就不上去。我拉着她走到灯塔下的礁石堆,捡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这灯塔有五十年了,我捡起块贝壳在地上划,以前渔民靠它返航,后来有了GPS,就没人管了。
林穗看着海面,突然问:你说的那个‘他’,也来过这里
嗯,常来。我从口袋里摸出个鲸鱼吊坠,这个,他送你的。
她接过去,鲸鱼吊坠在阳光下泛着光,是用我公司第一批货船的零件熔了做的。
我问她,眼熟吗
她捏着吊坠转了几圈,最后摇摇头,把它还给我。不记得了。
回去的路上,手机震个不停。老陈的电话刚接通,就传来嘈杂的喊声。周总,员工把小屋围了,说要讨说法!
我脸色大变,加大踩油门往回赶。
车刚拐进小路,就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堵在门口。有人举着还我工资的牌子,喊声混着海浪声撞进车窗。
你在车上等。我解开安全带,刚推开车门,就被人认出来。
周屿来了!
人群涌过来,有人抓住我的胳膊,有人往我身上扔矿泉水瓶。为了个女人掏空公司,你还是人吗
混乱中,车门被拉开。林穗站在我身边,手里攥着那个蓝色笔记本,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他在找我,没做错什么。
激动的人群围过来。
我把她拉到身后,对着带头闹事的工头说:工资明天到账,闹事的,一分没有。
工头的脸涨得通红,最后还是带着人散了。我知道是江辰在背后搞鬼,账户冻结的消息,除了他没别人会往外捅。
林穗看着地上的狼藉,突然说:那个‘他’,是不是很难当
我低头看她,夕阳把她的睫毛染成金色。有时候是。
她帮我捡起掉在地上的鲸鱼吊坠,轻轻放在我手心。别丢了。
10
从老陈那里拿到纪录片U盘,里面装的是林穗三年前拍摄的鲸鱼视频。
电视屏幕亮起时,我特意坐到离她最远的沙发角。片头闪过几个研究员的脸,最后定格在林穗身上。
她穿着蓝色冲锋衣,站在甲板上讲解座头鲸的迁徙路线,风吹得头发贴在脸颊上。
这里,她忽然开口,手指点了点屏幕,我记得。
画面里的她正笑着说:明年要和喜欢的人来看它们生孩子。
突然,林穗捂住耳朵蜷缩起来。别骂了......她的声音发颤,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我没有不切实际......
我跑过去按暂停键,遥控器摔在地上裂了道缝。
林穗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像是被什么魇住了,反复念叨着赚钱重要、别做梦了。
那些是我当年说过的话。在她兴奋地规划科考路线时,我正被叔伯逼着算港口扩建的成本,回头就说了句你的研究能填公司的窟窿吗。
我蹲在她面前,声音发涩,以前我说过很过分的话,对不起。
她慢慢抬起头,眼泪糊了满脸。你是谁
我是想弥补过错的人。我艰难地回答。
她没再问,把脸埋进膝盖里,低声呜咽。
第二天我去镇上买退烧药,回来时远远看见苏曼正往林穗的水杯里倒东西。
林穗刚端起杯子要喝。
别喝!我一把打翻水杯,水洒在她的笔记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苏曼吓得后退一步,药瓶掉在地上滚到我脚边。标签上写着镇静剂。
周屿你疯了!她强装镇定,我看穗穗不舒服,给她加点安神的药。
是吗我掏出手机按下110三个数字,还要我把警察叫来,看看这东西是安神的吗
她的脸瞬间白了,指着林穗骂: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早就跟周屿在一起了!
让她走。林穗突然开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湿了的笔记本,眼神冷得像冰。
我拽着苏曼的胳膊往外拖,她一路骂骂咧咧:周屿,你会后悔的!
关上门转身时,林穗正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
别动。我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看到她指尖被划了道小口,血珠正往外冒。
她看着我,忽然说:那个‘他’,是不是总让你难过
我低头用创可贴包好她的手指,声音很轻。是我让他难过。
11
码头竞拍会上,江辰坐在第一排,眼神中充满得意。
五百万。他又一次加价,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会场每个人心上。
旁边的律师拽了拽我的胳膊:周总,账户里的钱最多只能加到四百八十万。
六百万。我虚张声势再次加价。
六百五十万。江辰的声音带着笑,周总不跟了这可是你父亲一手建起来的码头。
三伯故意提高声音:家门不幸啊,为了个女人连祖业都不要了。
我突然站起来大声说,我放弃竞价,但我有件事宣布。
江辰的笑容僵住了,酒杯停在嘴边。
我走到台前,从文件袋里掏出捐赠协议,屿州航运名下所有码头设备,即日起捐赠给海洋保护协会。
闪光灯瞬间闪过不停。我看着江辰铁青的脸,继续说:这里以后不会再堆集装箱,只会停科考船。
走出会场时,手机收到银行短信,最后一笔流动资金划给了海洋保护协会。口袋里的烟盒空了,我才想起自己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
海边小屋的烟囱在冒烟,黑色的烟柱歪歪扭扭地往天上飘。我心里一紧,跑过去推开门。
厨房一片狼藉,林穗站在灶台前,脸上沾着灰,手里还举着锅铲。锅里的东西黑乎乎的,发出焦糊味。
你回来了。她看到我,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做点东西,但是刚才爆炸了一下......
抽油烟机还在转,扇叶上挂着不明黑色物体。我伸手关了开关,厨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小声的道歉:好像搞砸了。
没有。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鱼汤,强烈的腥气混着焦苦味刺激着味蕾,我却说,挺好喝的。
她抬起头,眼睛里有了泪光:你别骗我,我闻得到糊味。
真的。我把整碗汤喝完,胃里翻江倒海,小时候跟我爸出海,他煮的鱼汤比这难喝多了。
林穗突然笑了,她伸手想擦我嘴角的汤渍,手到半空又缩了回去。
以前......我也给你做过饭吗她问。
我点点头:你做的海鲜粥,非常鲜美。
她低头看着灶台,小声说:那我以后学做海鲜粥。
窗外的海浪声比平时大,我看着她认真洗锅的背影,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公司没了可以再建,码头捐了正好回归她喜欢的样子,只要她还在,就不算一无所有。
林穗洗完碗,拿了块干净抹布递给我:擦擦脸,都变成小花猫了。
我接过抹布时趁机抓住她手,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躲。
12
林穗又做噩梦了。
她正蜷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捂着耳朵,嘴里反复念叨着别撕......。
林穗我不敢靠近,蹲在门口轻声喊她。
她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惊恐,看到我时突然往后缩:别过来......海风好冷......
我不动。我慢慢后退,坐在地板上,你说给我听,梦到什么了
她张了张嘴,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双手按住太阳穴,疼得说不出话。我赶紧找药给她,她吞药时手都在发抖,水洒了一身。
等她睡着,我把她刚才说的话记下来,还有之前提到的碎了的纸、骂我不配,一条一条写清楚,贴满了客厅的墙。
天亮时林穗出来倒水,看到满墙的字,突然停住脚步。我正对着你不配那行字发呆,没注意她走过来。
你在看什么她问。
我慌忙转身,撞倒了身后的椅子:没什么,在看海。
你看起来很难过。她说。
我的肩膀被外套裹住,暖呼呼的,想转身想抱她,又怕吓着她,只能点点头:嗯。
下午我去镇上买东西,回来时远远看见江辰站在小屋门口。他穿着熨帖的西装,手里拿着个礼盒。
我快步冲过去,他正好转身看到我,脸上露出假笑:周屿,这么巧。
你滚。我攥紧手里的购物袋,指节捏得发白。
他没动,反而提高声音:我来看看林穗,毕竟有些人当年为了钱,把你卖给人贩子,你能逃出来真是幸运。
门吱呀一声开了,林穗站在门口。江辰立刻换上关切的表情:林穗,我知道你不记得了,是周屿当年把你卖了......
你在骗我。林穗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江辰的笑容僵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不会。林穗看着我,眼神里已经没有恐惧。
江辰的脸瞬间沉下来,伸手就要去拉她:你被他骗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一拳挥在他脸上。他没站稳,摔倒在沙滩上,礼盒摔开,里面的补品撒了一地。
不准你用谎言污染她!我气得大吼,这是我第一次在林穗面前失控。
江辰爬起来擦嘴角的血,冷笑:周屿,你以为这样就能挽回她回忆恢复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胸口起伏得厉害,转身看向林穗。她站在原地,没像以前那样害怕,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过去很混蛋。我慢慢平复呼吸,但我从没伤害过你,一句谎话都没有。我会证明给你看。
她一直看着我,过了很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13
医生说,熟悉的环境可以帮林穗恢复记忆。我选了退潮的时辰带她去海边,这个点风浪小,礁石也露得多。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裙子,是我照着她以前常穿的款式买的。走在沙滩上,裙角被风吹得轻轻摆动。
你听,潮声是不是很规律我蹲下来,想指给她看浪花退去的痕迹。
话音刚落,一个浪头突然打过来,比刚才的大得多,直接把林穗打倒在地上,额头正磕在块尖礁石上。
林穗!我赶紧伸手想去扶。
别碰我!她猛地挥手打开我的手,双手抱着头,身体抖得厉害,是你......是你撕了那个纸......
你记起来了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发抖。
她没回答,只是反复念叨:好冷......海风好冷......你说不合适......
我慢慢往后退,蹲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那天......是我不对。公司当时快被叔伯们抢了,江辰说联姻能帮我稳住局面。我怕连公司都没了,以后就没法保护你......
我盯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撕了船票,也签过让她伤心的合同,我每天都想,如果那天我没说那么混蛋的话,你会不会留下来......
林穗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掉在沙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回到家时,她突然指着桌上的电话说:刚才有人打电话来,说找到我爸的船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爸的船在她小时候就沉了,怎么会突然找到
在哪我低声问。
老码头那边。她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期待,我想去看看。
我想阻止,又说不出口。她爸是她心里最软的地方,我没法在这时候泼冷水。
第二天一早,我去厨房倒水,发现桌上留了张字条:去看爸爸的船,在老码头。
我大吃一惊,抓起车钥匙就往老码头冲。
远远就看见艘渔船停在岸边,江辰的人正把林穗往船上推。她在挣扎,胳膊被其中一个男人拽得老高。
放开她!我发动快艇冲过去。
快艇撞在渔船侧面,发出巨响。我抓住船栏杆翻上去,肋骨突然一阵剧痛,大概是刚才动作太猛扯到了旧伤。
林穗,跳过来!我朝她吼,伸手想去够她。
一个男人挥着木棍打过来,我没躲,硬生生挨了一下,后背火辣辣地疼。但我死死抓住栏杆,眼睛盯着她:相信我,跳过来!
林穗看着我,突然用力推开抓着她的人,朝我扑过来。我抱住她的瞬间,听见她在我耳边轻轻喊:周屿......
这是她失忆后,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14
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是海事局的海啸预警。我抱着林穗往海边小屋跑,她刚在码头受了惊吓,脸色白得像纸,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忍一下,马上到了。我低头跟她说,肋骨的伤被跑动牵扯着,疼得喘不上气。刚才在船上被撞的地方,现在像有把钝刀在来回割。
离小屋还有几十米,身后突然传来轰隆声。我回头一看,远处的海水像堵高墙似的压过来,比预报里说的早了至少半小时。
抓紧我!我把林穗往怀里拽,可浪头来得太快,一下就把我们掀翻在沙滩上。
沙子钻进眼睛里,我呛得喝了好几口海水,挣扎着抬头时,看见林穗被浪卷着往深海漂。
我疯了似的往她那边游,每划一下,肋骨就像要断了一样。
抓住她手腕的瞬间,她突然尖叫起来,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痛苦,她的额头上全是血。
周屿......她看着我,眼神变了。不再是失忆时的茫然,里面全是我熟悉的东西,失望,愤怒,还有痛苦。
你放开!她突然用力推我的胸口,正好撞在我受伤的肋骨上。我疼得闷哼一声,手却抓得更紧。
别闹,有海啸!我吼她,话音刚落,更大的浪头拍下来,把我们往礁石那边卷。
林穗的腿卡在两块礁石中间,她疼得眼泪直流,却还在挣扎:都是你!当初为什么要撕船票......
我没时间跟她解释。浪头一个接一个砸过来,礁石上的贝壳被冲得乱飞,有块碗大的石头正往她头上落。
我扑过去把她按在怀里,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抓紧我!我用尽全力掰她卡住的腿,她还在哭,拳头一下下砸在我背上:我恨你!周屿我恨你!
恨吧。我咬着牙把她拽出来,后背的血混着海水往下流,恨也别松手。
她的哭声突然停了,我感觉腰间一紧,她的双手死死抱住我。
海浪还在涨,我背着她往岸边爬。沙子里全是碎贝壳,手掌和膝盖被磨得血肉模糊,可我不敢停。
快到小屋时,我已经没了力气。林穗重重地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别睡,我拍她的脸,到家了......
她没说话,只是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我意识开始模糊,好像听见她在哭,又好像听见她在叫我的名字。
15
睁开眼时,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腔发疼。窗外是医院的香樟树,叶子被晒得发亮,我动了动身子,后背的伤口立刻扯着疼。
醒了她合上书,起身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医生说你失血太多,醒了要立刻通知他。
医生检查完离开后,病房里只剩我们俩。她重新坐下,拿起图鉴翻着,手指在某一页停了很久,那是她以前总说很像我的座头鲸。
你没事吧我问她。
还好。她没抬头,医生说你后背缝了十七针,肋骨断了两根,需要躺一个月。
林穗,我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
她翻过一页书,没接话。
撕船票那天,我叔伯们拿着假账逼我,说不联姻就把公司交出去。我盯着天花板上的吊扇,我怕失去公司,更怕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就选了最蠢的方式。
书页翻动的声音停了。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我的眼眶发烫,你失踪后,我才明白,公司没了可以再建,你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终于抬头看我,眼睛红了:周屿,你现在躺在这里,流再多血,也换不回我在岛上受的苦。
我知道。我从枕头下摸出海洋救援组织的报名表,我不再建公司了,以后跟着救援队跑船。
她的目光落在报名表上。
我想救像你当年一样被困在海上的人。我攥着那张纸,手在发抖,我不敢求你原谅,只想让你给我个机会,重新认识我一次。
她没接报名表,也没说不行,只是拿起图鉴,翻到珊瑚那一页,轻声读起来。
下午律师来,说江辰和苏曼都被抓了,在审讯室里互相咬,把当年怎么设计我的事全说了。律师问要不要追加诉讼,我摇摇头。
不用了。我看着窗外,让他们该受什么罚,就受什么罚。
律师走后,林穗还在看书。我忽然发现,她读的内容,都是我以前最不耐烦听的那些。
累了吗我问她。
她合上书,摇摇头,伸手帮我调整了一下枕头:医生说你不能总盯着一个地方看。
16
我把屿州航运剩下的股份全转给了管理层,背着包去了海洋救援队报到。队长看我后背的伤疤,皱眉说:你这伤能扛住风浪
能。我扯了扯救生衣,试着活动肩膀,以前扛过比这重的担子。
头三次出任务都在近海,救过失联的渔船,捞过翻沉的货艇。第三次回来时,本地报纸给我拍了张照片,晒得黢黑,咧嘴笑的样子有点傻。我剪下来,夹在救援日志里。
每次靠岸,我都绕去林穗的研究室楼下。灯亮着,窗帘拉得严实,能看到里面晃动的影子。
我就站在老槐树下抽烟,等半小时,烟烧完了就走。三个月了,她没给我发过消息,我也没敢打扰她。
第一次领救援补贴那天,我买了西沙群岛的单程船票。听说林穗在那边做珊瑚保育,已经待了两个月。
岛上的太阳比屿州烈,晒得皮肤火辣辣的。我找到保育站时,林穗正蹲在礁石上记数据,草帽压得很低,露出一截晒红的脖颈。
我来当志愿者。我把船票揣进裤兜,递上身份证,能搬东西,会开船。
她指了指旁边的水桶:先把珊瑚苗搬到育苗池,轻拿轻放。
半个月里,我们没聊过以前的事。她教我认珊瑚的种类,告诉我哪种鱼会啃食鹿角珊瑚。
我帮她扛设备,在她记录数据时递瓶水。有次给珊瑚绑保护绳,被礁石划了手,血滴在水里,她递来创可贴,指尖碰到我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离开前一晚,我收拾好背包,准备天不亮就走。沙滩上的篝火还没灭,林穗坐在礁石上,手里拿着张纸。
这个给你。她把纸递过来,是张船票,目的地南极,出发日期在下个月。
当年约定的最后一站。她看着我,眼睛在火光里发亮,但这次航线我定,每天走多少海里,在哪停靠,都听我的。
你原谅我的了我激动地说。
还没有。她打断我,语气很轻,但我想看看,你说的改变是不是真的。
余生都听你的。我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咸涩的海风里,终于尝到点甜的味道。
后来在南极,林穗在甲板上记录企鹅迁徙数据,我在旁边调试救援设备。
船舱的墙上挂着两张船票,一张粘好的旧票,一张崭新的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