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洁癖怪人观察日记
我,严谨律师,有重度洁癖。
新邻居林野搬来的第一天,外卖盒就堆成了生化武器塔。
我给他发了十页《相邻权法律风险告知书》,他回赠我亲手画的条漫《洁癖怪人观察日记》。
>昨晚他家的蟑螂远征军攻占了我的牙刷杯。
今早我打开门,他举着酱油瓶嬉皮笑脸:借点蟑螂药呗
>我微笑着递过瓶子:刚调的,98%浓缩液。
三分钟后他在阳台惨叫:这药怎么一股酱油味!
我扶了扶眼镜:哦,拿错了,那是我的蟑螂诱捕剂。
他沉默片刻,突然掏出速写本:新角色有了!酱油战神!
我眼前一黑——他最新连载的反派,头顶蟑螂叫严大律。
2
生化武器塔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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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板合拢的轻微震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过分寂静的玄关里漾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最终消散。我,严谨,站在门后,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钉在冰冷的地板上。指尖还残留着门把金属的凉意,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心悸的油腻感。
隔壁。那扇该死的、不到二十四小时前才被打开过的门。它像一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灾难的源头——林野。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个笑话,野野得无边无际,野得毫无章法!
我缓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后背紧贴着冰凉光滑的门板,仿佛能从这坚实的触感里汲取一点对抗混乱的力量。视线,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凝重,投向连接着两户人家的那堵薄薄的墙壁。目光所及之处,并非平整的白色涂料,而是……仿佛能穿透过去,清晰地看到墙壁另一侧正在上演的末日景象。
堆积如山的外卖盒,五颜六色的塑料袋扭曲纠缠,油腻的汤汁沿着盒壁蜿蜒而下,在廉价的地板上洇开深色的、令人作呕的版图。一次性竹筷像被遗弃的骨骸,东倒西歪地插在食物残渣堆成的坟冢上。空气里,那股混合着隔夜饭菜酸腐、廉价塑料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生物代谢物的浑浊气息,正顽强地、持续不断地透过墙壁的缝隙、门框的细微罅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
它们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我的鼻腔,勒紧我的气管。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一场艰难的拉锯战。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进行一组深长、规律、教科书般精准的深呼吸。一、二、三……吸入冰冷的、属于我自己领地内严格过滤过的洁净空气。四、五、六……呼出,连同那试图入侵的污浊一起,狠狠排出体外。
不行。严谨,你需要行动。立刻。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向厨房,脚步僵硬得像关节生了锈的机器人。目标明确:水槽下方柜门里,那个印着骷髅头与交叉骨警告标志的蓝色大桶。桶盖旋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瞬间炸开,霸道地驱散了周围所有其他气息。这气味,如同强心针,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毫米。
取出专用的消毒喷壶——壶身光洁如新,没有一丝指纹残留。拧开盖子,倾倒。透明的、散发着致命化学芬芳的液体汩汩注入喷壶。动作一丝不苟,刻度精确,直到液面稳稳停在500ml的标线上。盖上壶盖,旋紧。咔哒一声轻响,是秩序重建的微弱号角。
接下来,是抹布。三条。一条纯白,用于接触面;一条浅灰,用于地面边缘;一条深灰,备用及处理潜在高危区域。它们叠放整齐,经过高温蒸汽消毒,散发着阳光暴晒后特有的干燥洁净气息。
我握着喷壶,像一个即将踏入瘟疫区的战士。我的战场,就是这面与隔壁共享的、此刻在我眼中布满了无形病菌和油脂分子的墙壁。
从靠近天花板的最上沿开始。喷壶按压,细密的消毒水雾均匀喷洒,形成一道短暂的水幕。纯白抹布紧随其后,以稳定而强大的力道,自上而下,一遍、两遍……不放过任何一寸墙面。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墙面细微的纹理,以及……那该死的、仿佛从隔壁渗过来的油腻湿气。每擦拭一下,心头的烦躁就叠加一层。
然后是墙角线,那条最容易藏污纳垢的缝隙。我蹲下身,灰色抹布折叠成尖角,用力地、反复地刮擦。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浓烈,几乎要盖过隔壁飘来的异味,但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假象。我知道,只要林野还在隔壁呼吸,只要那些垃圾山还在堆积,污染源就永不枯竭。
3
酱油战神的诞生
门铃就是在这时猝然炸响的。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毫无韵律,带着一种大大咧咧的、不容拒绝的穿透力,瞬间撕破了消毒水气味构筑的脆弱屏障。
我握着抹布的手猛地一僵。动作停滞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骤然收缩。这个时间,这种毫无教养的按铃方式……除了隔壁那个瘟神,还能有谁
怒火,混合着被强行打断秩序感的焦躁,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怒斥。不行,严谨,你是律师,你要保持专业形象,即使面对的是……一坨行走的垃圾。
我放下抹布和喷壶,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通过猫眼向外望去。
果然。
林野那张脸占据了整个鱼眼镜头的畸变视野。头发大概刚睡醒,几撮呆毛桀骜不驯地指向各个方向,像被轰炸过的鸟窝。脸上还带着点惺忪的睡意,嘴角却习惯性地向上咧着,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阳光过头的笑容。他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印着巨大卡通蜥蜴的旧T恤,下摆皱巴巴地卷着。手里……居然举着个空酱油瓶
他还在按门铃,手指戳得飞快。叮咚叮咚叮咚——
够了!
我猛地拧开门锁,拉开了门。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冷硬和不耐烦。
有事声音出口,比我预想的还要低沉冰冷,像一块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铁板。
门外的林野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零下三十度的气场。他看到我开门,笑容瞬间放大,晃了晃手里的空酱油瓶,语气轻快得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嗨,严大律师!早上好啊!那个……江湖救急!借点酱油呗刚发现瓶子空了,我这面刚下锅,等着救命呢!
他甚至还探头朝我身后,我那纤尘不染、散发着消毒水清香的玄关里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嚯,你这儿……真亮堂啊!
借酱油在我的墙刚刚遭受了他的气味污染之后在我的神经还在被他的垃圾山折磨之后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噪音制造方式,只是为了借一瓶酱油
荒谬!不可理喻!
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和他手里的空瓶子,最后定格在他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上。
等着。我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板无波,然后不等他反应,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隔绝了他那张脸,那件可笑的T恤,那个空瓶子,还有他带来的所有喧嚣和混乱。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刚才被消毒水气味短暂压下的隔壁异味,似乎又顽强地钻了回来。胸腔里的岩浆翻腾得更厉害了。
厨房。我走向橱柜,目标明确。不是放着生抽老抽的调味格,而是水槽下方——那个存放着各种强力清洁剂和杀虫制剂的秘密角落。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棕色小喷瓶,标签上是我手写的极简标识:X-1。里面,是我根据某个论坛偏方,用98%的浓缩蟑螂药原液勾兑的特制配方。气味刺鼻,效果……未经充分验证,但理论致死率极高。
我拿起这个小喷瓶。冰冷的塑料瓶身触感,奇异地让我沸腾的怒火冷静了一丝。一丝冷酷的、计划性的东西,取代了单纯的愤怒。
我拧开瓶盖。没有气味。很好。我找出一个空的、洗干净的标准酱油瓶——细长的棕色玻璃瓶。小心翼翼地将X-1浓缩液倒了进去。深棕色的液体,粘稠度也和酱油相差无几。完美的伪装。拧紧瓶盖。
转身,重新走向门口。步伐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即将执行审判的平静。
再次拉开门。
林野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那儿,似乎对我刚才的摔门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是那副世界真美好的笑容。看到我手里的酱油瓶,他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来接:太感谢了严大律!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改天请你吃面!
我面无表情地将瓶子递过去,指尖刻意避开了他的触碰。在他手指即将抓住瓶身的瞬间,我清晰、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珠落地:
刚调的,98%浓缩液。省着点用。
林野的动作顿住了零点一秒。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困惑。98%浓缩液这是什么新概念酱油高端货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里接过的棕色玻璃瓶。
瓶身冰凉,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深沉的、不祥的暗光。标签……没有标签只有光秃秃的玻璃。这和他认知里任何一种酱油包装都不一样。一丝极其微弱、被掩盖在厨房油烟味下的、难以描述的化学气味,若有似无地钻进他的鼻孔。
那丝困惑迅速被一种更强烈的、属于艺术家的神经质直觉覆盖了。他猛地抬起头,笑容变得有点古怪,不再是纯粹的阳光,反而带上了一种发现新大陆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严大律……他拖长了调子,手指摩挲着光秃秃的瓶身,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扫射,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端倪,你这酱油……路子有点野啊
我面无表情,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冰冷的镜片在玄关顶灯下反射出一点锐利的光。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林野脸上的狐疑和兴奋交织着,最终,那点属于艺术家的、对异常的天然敏感,似乎被大大咧咧的乐观暂时压了下去。他大概觉得我这个洁癖怪人只是用了什么昂贵的、包装奇怪的进口酱油或者……这就是有钱律师的怪癖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晃了晃瓶子:
行!谢了!野点好,够劲!回头还你!
说完,他转身,趿拉着那双脏兮兮的、鞋跟都被踩塌的人字拖,啪嗒啪嗒地冲回了自己的魔窟。
砰!
隔壁的门被大力关上,震得我这边墙皮似乎都簌簌落下了看不见的灰尘。
我站在原地,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锅铲碰撞的叮当声。胸腔里那冰冷的、计划性的平静感在蔓延。98%浓缩液。省着点用。我的警告已经送达。
现在,只需要等待。
4
严大律的反派之路
时间,在消毒水气味和隔壁隐约的油烟味混合的诡异空气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我并没有回到那面墙边继续擦拭。而是像一尊冰冷的石雕,伫立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耳朵,前所未有地敏锐,捕捉着隔壁传来的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锅铲声停了。然后是碗碟碰撞的轻响。接着……是脚步声,走向阳台方向我的神经瞬间绷紧。阳台,那是他堆放生化武器塔的前沿阵地之一,也是……药效可能最先发作的地方。
果然!
我——靠——!!!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如同平地惊雷,猛地撕裂了午后的沉闷,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堵薄弱的墙壁,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那声音里饱含的惊愕、痛苦、以及某种被欺骗后的巨大愤怒,是如此的真实而强烈。我几乎能想象出林野此刻的样子:捂着喉咙掐着脖子或者被那浓烈到爆炸的化学气味呛得涕泪横流,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在阳台上跳脚
成功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绝对掌控感的电流,瞬间窜过我的脊椎。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并非愉悦,而是一种精准打击目标后的、纯粹的、冰冷的满意。像是法官终于落下了那柄象征正义(或者说,我的秩序)的法槌。
隔壁的惨叫还在持续,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和干呕声,听起来痛苦万分。我甚至听到了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大概是某个堆放在阳台边缘的空外卖盒
我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像在法庭上聆听对方律师在己方铁证下崩溃的陈词,冷静,疏离,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消毒水的味道,此刻闻起来格外清新。
然而,隔壁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
干呕声和咳嗽声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比刚才的惨叫更让人……不安
就在我心头那丝冰冷的满意感开始掺杂进一丝疑惑时——
吱呀——
隔壁那扇通往公共走廊的门,被猛地拉开了。
林野重新出现在我的门口。
他的样子……和我预想的有些不同。没有捂着喉咙,没有涕泪横流,没有气急败坏。他的头发更乱了,几缕湿发黏在额角,大概是刚才呛咳出的生理泪水脸上残留着一点不自然的红晕,呼吸还有些急促。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不是愤怒,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发现了绝世珍宝般的兴奋光芒!像饿狼看见了肥羊,像淘金者挖到了狗头金。
他手里紧紧攥着的,不是那个空酱油瓶,也不是什么解药,而是……一本边缘卷曲、封面画满了涂鸦的速写本!还有一支几乎快秃了的铅笔。
我心头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
林野站在门口,胸膛还在起伏,但脸上已经挤出了一个巨大的、极其夸张的、混合着劫后余生和巨大惊喜的笑容。他完全无视了我脸上可能存在的任何表情,激动地挥舞着速写本,铅笔尖在空中划出危险的弧线。
严!大!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颤音,不是恐惧,是兴奋的颤抖,神了!你真是神了!
他猛地翻开速写本,崭新的纸页发出哗啦一声脆响。他低头,铅笔尖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速度在纸上疯狂舞动!唰唰唰!线条粗犷有力,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或者说破坏力)。
98%浓缩液!酱油味儿的蟑螂药!天才!绝顶的天才设定!他一边画,嘴里一边语无伦次地念叨,唾沫星子几乎要飞溅到我的门框上,阴险!狡诈!表面一本正经的西装暴徒!背地里用酱油瓶装生化武器!这反差!这戏剧张力!绝了!
铅笔的唰唰声像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我骤然冻结的神经上。我看着他笔下飞速成型的一个轮廓: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线条僵硬得像棺材板)、戴着金丝眼镜(镜片画得巨大,反射着阴险的十字高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根根分明如同钢针)的男人。那男人手里……赫然举着一个巨大的、滴着不明粘稠液体的……酱油瓶!瓶身上夸张地写着:98%
KILLER
SAUCE!
新角色诞生了!林野猛地抬起头,双眼燃烧着疯狂的创作火焰,直勾勾地钉在我脸上,那笑容灿烂得能晃瞎人眼,‘酱油战神’!怎么样酷不酷专门对付蟑螂大魔王的隐藏BOSS!
他兴奋地指着画纸上那个顶着酱油战神名号、却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阴险狡诈反派气息的西装眼镜男。
至于名字……林野摸着下巴,铅笔在画纸边缘无意识地敲打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眼神在我毫无表情的脸和他笔下的角色之间来回扫射,像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价值。严大律嗯……太普通了,不够反派范儿……他皱着眉,随即又豁然开朗,铅笔重重一点,有了!严——大——律!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把律字念得又重又狠,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戏剧感。
对!就叫严大律!表面是正义凛然的‘律’,背地里是心狠手辣的‘律’!这名字,绝配!他用力一拍大腿,仿佛敲定了什么世纪难题,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
你看你看!他迫不及待地把速写本又往我眼前凑了凑,几乎要戳到我的眼镜片上,这造型,这设定,这名字!严大律!完美!绝对能成为新篇章的灵魂反派!读者肯定爱死他了!哈哈哈哈哈!
他自顾自地大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新角色引爆论坛、粉丝狂呼的盛况。
严大律。
我的名字。被他强行扭曲、放大、钉在了他那个荒诞漫画的反派耻辱柱上!
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离了大脑,又在下一秒狂暴地倒灌回来。眼前猛地一黑,视野边缘炸开一片片恶心的、闪烁的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盖过了林野那刺耳的笑声。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极致荒谬和被彻底羞辱的怒火,如同地下喷发的岩浆,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轰然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手指在身侧不受控制地痉挛,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牙关紧咬,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林……野……我的声音像是从结了千年寒冰的深渊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和血腥味,低沉、嘶哑,完全不像我自己的声音。
然而,陷入创作狂热中的林野对此毫无所觉,或者说,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危险信号。他还在挥舞着速写本,兴奋地比划着: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严大律!就是这个被戳穿阴谋后,阴沉、愤怒、恨不得毁灭一切的表情!太到位了!太有张力了!我要立刻画下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真的低下头,铅笔再次疯狂地戳向纸面,捕捉着此刻我脸上那濒临崩溃的反派神韵。
还有剧情!我想到了!他猛地抬头,灵感如同井喷,昨晚!对,昨晚我的蟑螂大军不是攻占了你的牙刷杯吗这就是导火索!严大律怀恨在心!于是精心策划了这场‘酱油投毒’事件!表面借酱油,实则下毒!阴险!狡诈!睚眦必报!完美符合人设!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横飞,速写本上的线条也越发狂野狰狞。
多么完美的动机!多么自然的冲突!多么……呃
他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
因为一直伫立在门口、宛如一尊即将爆发的火山石像的我,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眼前那一片闪烁的金星骤然扩大、旋转,融合成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林野那张因兴奋而扭曲放大的脸,他手中那本如同招魂幡般的速写本,连同他背后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魔窟门框……所有的一切,都在视野里急速褪色、拉远、变形。
最后一丝意识,是地砖冰冷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袜子传来,还有林野那一声变了调的惊呼:
喂!严大律!你怎么了碰瓷啊!新剧情也不用这么敬业吧!
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传来,模糊不清。
5
模范邻居的讽刺
然后,世界彻底沉入无边黑暗。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海里,断断续续,模糊不清。黑暗中漂浮着油腻的外卖盒、挥舞的蟑螂触须、滴着98%
KILLER
SAUCE的酱油瓶、还有林野那张咧着大白牙、如同梦魇般的笑脸……以及那本万恶的速写本上,顶着严大律名号的阴险反派。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
我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一片刺眼的白光。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熟悉的天花板。简洁的吸顶灯。是我自己的客厅。我躺在地板上后背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
记忆碎片瞬间回笼——林野的狂笑、速写本上的反派、那一声声刺耳的严大律……
怒火和强烈的恶心感同时涌上喉头。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坐起来。
额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异物感,还有一点拉扯的粘性。什么东西
我皱着眉,下意识地抬手去摸。
指尖触到一张长方形的、质地熟悉的纸条。便利贴。
我把它从额头上撕了下来。动作有些迟缓,带着宿醉般的昏沉。
白色的便利贴,上面是林野那标志性的、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却又莫名带着张狂生命力的字迹。用的是醒目的荧光红马克笔,颜色刺眼。
纸条上写着:
【严大律!挺住啊!】
下面还画着一个极其简笔的、火柴棍小人,脑袋上顶着一只巨大的、张牙舞爪的蟑螂。旁边一个箭头指向小人,标注着:酱油战神·严大律(初代)。
【你死了(暂时)】
又一个箭头指向躺平的火柴棍小人。
【但我的漫画需要你!(疯狂敲碗)】
最后是一个巨大的、潦草的、几乎力透纸背的感叹号,和一个画得极其夸张的笑脸符号。
【快醒来!新剧情等你推进!——
你忠诚的素材供应商
&
未来漫画家之神
·
林野】
纸条的右下角,还用更小的字,匆忙补了一句:
【PS:酱油瓶(空)洗干净放你门口了!谢啦!药劲儿真猛!下次有好东西再分享啊!(眨眼表情)】
捏着这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条,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每一个字,每一个扭曲的符号,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死了(暂时)漫画需要我新剧情素材供应商!
嗬……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濒临窒息般的抽气声。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部,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又开始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里,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轻快得近乎雀跃的脚步声。
嗒、嗒、嗒……
是林野!那趿拉着破人字拖的独特节奏!他回来了!
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门外。
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咔哒。然后是隔壁那扇门被推开的声音。
吱呀——
就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的瞬间,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洪亮、充满了阳光活力、足以穿透任何门板的声音,如同欢快的广播喇叭,炸响在走廊里,也狠狠撞进我脆弱的耳膜:
妈——!您老心放回肚子里!隔壁严律师人好着呢!刚才还跟我分享他的祖传秘方酱油呢!倍儿香!倍儿地道!我们邻里关系现在啊,那叫一个——铁瓷!
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表演的、生怕别人听不见的亲热劲儿。
您就甭担心我吃不好了!有严大律师罩着,我饿不着!他可是咱这栋楼的模范邻居!热心肠!没得挑!
他故意把严大律师和模范邻居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戏谑和……宣告。
门被关上了。砰的一声轻响。
走廊里恢复了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我捏着那张滚烫的便利贴,僵直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具真正的尸体。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纸条被撕下时的粘腻感,和那荧光红字迹留下的灼烧印记。
模范邻居铁瓷分享祖传酱油
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白色的天花板在扭曲,刺眼的灯光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耳边是尖锐的耳鸣,盖过了一切声音,只有林野那最后一句模范邻居!热心肠!没得挑!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放大,如同魔咒。
喉咙深处,一股强烈的、带着消毒水苦涩味道的腥甜猛地涌了上来。
这一次,黑暗席卷而来,沉重而彻底,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