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萍穿着件灰扑扑的棉袄,袖口磨破了也没缝补,头发乱糟糟的,左边脸颊上还有道红肿的巴掌印。
看见苏棠,她下意识地想往旁边缩,眼神躲闪,手里的竹篮晃了晃,露出里面几个蔫巴巴的红薯。
苏棠没打算理她,径直往前走。
去年她找张萍做绣活,给的工钱比别人高两成,可张萍贪心不足,想私吞她的成果,最后还要倒打一耙,跑去公社举报她。
害得她检讨,又被罚了五十块钱。
不过看她这幅狼狈的模样,就知道她那个爱动手打人的丈夫,没给过她好果子吃。
恶人自有恶人磨
“苏棠!”张萍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路,声音带着点讨好的颤音,“你你这是刚从王婆子家出来?”
苏棠停下脚步,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淡淡嗯了声。
张萍的眼睛亮了亮,搓着手凑近了些:“我就知道,你开铺子肯定要找人帮忙。王婆子都多大年纪了,眼神也花了,做活哪有我利索?”
她扯了扯自己的袖口,“你看,我这针脚,不比她强?”
苏棠看着她袖口整齐的针脚,没说话。
张萍见她不搭话,以为她默认了自己的话,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前阵子的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了。”
她往地上啐了口,“都怪刘国山那个杀千刀的!他非逼着我去举报你,说你抢了供销社的生意,要是不举报,他就打断我的腿!”
张萍脸上的红肿痕迹,在阳光下看得更清楚了,说话时牙齿咬得咯咯响,像是真恨极了自己的男人。
“我也是没办法啊,家里全靠他挣工分,他要是急了眼,我们娘仨都得喝西北风。”
苏棠心里无动于衷,也没有说话。
她倒是想看看张萍能厚颜无耻到什么地步
张萍的男人刘国山,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整天游手好闲。她这话,明显是弱化了自己。
“苏棠妹子,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张萍见她无动于衷,突然往地上一蹲,捂着脸哭起来,
“我这阵子日子过得苦啊!自从你不用我做活,我自己做的衣裳又卖不出去,样式老气,没人要。刘国山天天打我,说我没用,昨天还把我攒的钱全拿走了”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引得路过的村民停下脚步,指指点点。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让我去铺子里帮忙吧,我不要工钱都行,管我口饭吃就成!”她突然抓住苏棠的裤脚,
“我比王婆子年轻利索,一天能多做两件衣裳,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
苏棠挣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微冷:“张萍,去年我找你做活,是看中你的绣活好,给你的工钱也没亏待你。可你怎么做的,自己心里清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开铺子,要的是手艺,更是人心。手脚不干净的人,我用不起。”
张萍的哭声戛然而止,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着苏棠转身要走,突然疯了似的扑上来:“苏棠!你不能这么狠心!你不帮我,刘国山会打死我的!”
苏棠侧身躲开,冷冷地看着她:“你的男人打你,该去找大队书记评理,该去公社告他。靠出卖别人换活路,就算我这次帮了你,下次你还会为了别的好处,再捅我一刀。”
她整理了下被扯皱的衣角,“路是你自己选的,日子也得你自己过”
苏棠猛地沉下脸,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像淬了冰的细针,直扎过去:“去年你去公社举报,害得我被检讨不说,还罚了五十块。”
她盯着张萍煞白的脸,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你要是能把这五十块罚款先给我填上,我或许还能掂量掂量,要不要再让你接我的活计。”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冰窟窿,张萍脸上的哭相瞬间僵住,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五十块?她家里连五块钱的闲钱都凑不齐。
刘国山昨天还把她藏在布兜里的两块三毛钱搜走,买了酒。
这五十块简直是座翻不过去的大山。
张萍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即便她拿得出来,也不可能真的给苏棠
苏棠看着张萍的面容一点点扭曲,心里毫无波澜。
当初她被公社干部堵在屋里时,张萍躲在人群后那副既得意又心虚的模样,她可没忘。
“怎么?拿不出来?”苏棠直起身,拍了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淡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拿不出来就别在这儿哭哭啼啼。”
说完,她不再看张萍,径直穿过人群往前走。
身后传来张萍撕心裂肺的叫喊,夹杂着村民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