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中血
焚化炉炸开时,我正蹲在操作间数骨灰。
白瓷碗里的骨殖泛着青灰,是今天送走的第二十三位客人。突然传来的巨响震得碗沿磕在水泥台上,碎成三瓣,骨灰混着砖屑溅在我手背上,烫得像滚油。
他娘的!王师傅的粗骂从炉间传来,带着喘息,小陈,拿灭火器来!
我攥着干粉灭火器冲进浓烟,看见3号焚化炉的铁门像被巨力扯开的罐头,扭曲成麻花状。更骇人的是炉口——本该烧得焦黑的耐火砖上,正渗出暗红色的黏液,顺着砖缝往下淌,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应急灯,像只睁着的血眼。
这是今儿第三个了。王师傅用消防斧撬着变形的炉门,斧刃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烧啥都炸炉,邪门得很。
我盯着炉口的血洼发怔。火葬场的老人们说,焚化炉炸炉是客人生气,得烧三炷香赔罪。可这血……不像正常的尸油,倒像是活物的血,黏在地上甩都甩不掉。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堆碎玻璃渣里,嵌着点东西。
半面铜镜,巴掌大,边缘缠着焦黑的布丝,像是从寿衣上烧下来的。镜面蒙着灰,我用手套擦掉,突然浑身一僵——镜里映出的不是我沾着灰的脸,是张被火焰烧得蜷曲的脸,皮肤皱成焦黑的纸,唯有眼睛是亮的,正透过镜面死死盯着我,嘴角甚至还在往上弯,像是在笑。
看啥呢王师傅拍我的背,吓得我手一抖,铜镜掉进砖缝里,赶紧清场,一会儿家属要来领灰。
我没敢说镜子的事。作为夜班收殓员,我见过停尸柜自动打开,听过冷藏间传出哭声,但从没见过镜子里的东西会动。趁王师傅转身打电话的空档,我把那半面镜揣进了工装裤兜,镜背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进来,像揣了块冰。
收工前,我去检查3号炉。炉底的灰烬里,除了没烧透的骨头渣,还有串银镯子,链扣处刻着个婉字——和镜背那个模糊的刻字一模一样。
当晚我做了个梦。
停尸间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穿寿衣的女人躺在不锈钢床上,青灰色的脸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胸口插着半面铜镜,血顺着镜面往下淌,在床单上蜿蜒,慢慢拼出陈默两个字。
我想跑,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女人突然睁开眼,眼球是浑浊的白,没有瞳仁,却精准地看向我:帮我找另一半镜……找到它,你才活得下去……
她的手从被单里伸出来,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抓住我的手腕往她胸口按。指尖触到铜镜的瞬间,我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
摸向裤兜,那半面镜不知何时被我带回了宿舍,正压在枕头底下,镜面朝上,映着天花板的霉斑,像张人脸。
第2章
停尸间的指纹
第四天轮到我值停尸间,刚过午夜,冷藏柜就开始不对劲。
咯吱……咯吱……
声音从3号柜传来,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里面刮金属壁,断断续续的,在空荡的停尸间里格外清楚。我握着师父留下的桃木符绕着柜子转了三圈,符纸在指尖微微发烫——这是有东西不安分的征兆。
别闹了,天亮就送你走。我对着柜门低声说。行里的规矩,对客人要客气,尤其是横死的。
3号柜里的老太太是昨天下午送来的,家属说她在阳台晾衣服时意外坠楼,头骨裂了道缝,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签字时,我注意到她孙女的脖子上挂着半块玉佩,缠枝纹的,和我捡的那半面铜镜边缘的花纹几乎一样。
刮擦声停了。我松了口气,转身想去泡杯浓茶,却听见咔哒一声轻响——3号柜的电子锁自己弹开了条缝。
头皮瞬间炸了。
我举着应急灯凑过去,灯光透过门缝照进去,里面空荡荡的,不锈钢托盘上只剩件沾血的蓝布衫,是老太太坠楼时穿的。
更让人发毛的是,柜门上多了个血指纹,鲜红得像是刚印上去的,纹路清晰,大小和我右手的食指分毫不差。
小陈,发什么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把应急灯扔了。回头看见实习生林薇抱着登记本站在门口,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点红,像是没擦干净的血。
林薇你怎么来了她明明值白班。
王师傅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过来搭把手。她晃了晃手里的登记本,纸页哗啦作响,刚接到派出所电话,城郊的河里捞上来具女尸,让我们去接。
去河边的路上,林薇突然盯着窗外掠过的柳树出神,冷不丁说:我奶奶以前在殡仪馆上班,她说镜子是阴阳两界的门,尤其是陪葬的铜镜,能照出活人看不见的东西。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然后呢
然后啊……她转过头,路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要是铜镜碎了,就得赶紧找齐碎片。不然镜里的魂会顺着镜子缝爬出来,找个活人当替身,才能重见天日。
她顿了顿,突然指着我工装裤的兜:你兜里揣着什么刚才上车时,我看见有光闪了下。
我心里一惊,没敢说实话,只说是打火机。
女尸被捞上来时,正浮在水葫芦丛里,脸朝下,乌黑的长发像水草一样散开。两个辅警用帆布担架把她抬上来,我掀开盖布的瞬间,呼吸猛地停了——她胸口插着半面铜镜,边缘的缠枝纹和我捡的那半正好能对上,像钥匙和锁。
法医初步检查,是溺亡,胸口的伤是死后造成的。辅警在旁边记录,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刺耳,身份信息还没确认,口袋里只有张揉烂的电影票。
林薇突然啊了一声,指着女尸的手腕:她戴过镯子!你看这勒痕!
我凑近看,女尸的手腕上有圈淡青色的印记,形状和3号柜老太太那件蓝布衫上的盘扣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我裤兜里的半面镜突然发烫,像是被火烤过。伸手去摸,那半面镜不知何时自己滑了出来,和女尸胸口的半面镜产生了吸力,啪地吸在一起,拼成了完整的圆形。
镜面合缝的瞬间,凝固的血突然鲜活起来,顺着镜面往上爬,像有生命的虫子,顺着我的手腕钻进袖口,在小臂内侧烫出个婉字,疼得我倒抽冷气。
林薇的脸色白得像纸,声音发颤:她叫苏婉,三天前报的失踪,报案人是她丈夫,叫赵诚。
我盯着女尸被水泡得发白的脸,突然想起昨晚的梦——梦里那个穿寿衣的女人,长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第3章
丈夫的谎言
赵诚来认尸时,戴着副黑皮手套,指尖在登记本上打滑。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西装熨得笔挺,却掩不住眼下的青黑。站在停尸间门口踌躇了半天,才被林薇领进来,目光扫过停尸床时,喉结明显地动了动,像是在咽口水。
我太太……他的声音很飘,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前几天说去城郊的观音庙还愿,早上出门的,晚上就没回来。我以为她在朋友家住,直到昨天接到派出所的电话……
他说着,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块手帕擦眼角,动作却很僵硬,不像真的伤心。
我注意到他的手套——左手食指的位置有个破洞,露出里面的皮肤,苍白得没有血色,指甲缝里似乎藏着点黑泥,和女尸指甲缝里的颜色很像。
赵先生,我把拼好的铜镜放在托盘里推到他面前,镜面朝上,映出他躲闪的脸,你太太身上有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铜镜的寒光里,赵诚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手套下的手指关节瞬间绷紧,发白。他盯着镜面,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
林薇突然在旁边轻轻咦了一声,弯腰凑近女尸的脸:她的指甲缝里好像有东西!
我和赵诚同时看过去。林薇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女尸的指甲缝里夹出点东西——是块碎玉,绿豆大小,半透明,上面刻着半个缠枝纹,和3号柜老太太孙女戴的那块玉佩质地一模一样。
赵诚的呼吸明显乱了,突然站起来:我……我确认了,是她。后续手续让律师来办,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几乎是逃着离开的,走到门口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撞在门框上,左手手套掉了下来。我瞥见他的左手食指上,有个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形状和停尸柜门上那个血指纹的缺口正好吻合。
他在撒谎。赵诚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尽头,林薇就低声说,眼睛亮得惊人,这块碎玉,我认得。
她从登记本里抽出张照片,是家古董店的门面,招牌上写着婉居,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赵诚,女的是苏婉,两人手里捧着面铜镜,正对着镜头笑。
苏婉是我远房表姑,这家店是他们俩开的。林薇的手指划过照片上的铜镜,三个月前,我表姑给我打电话,说店里丢了面唐代的铜镜,是镇店之宝,上面刻着缠枝纹,背面有个‘婉’字。
你怎么没早说
我也是刚才看到碎玉才认出来的!她有些激动,声音都提高了些,表姑说那面铜镜很邪门,是她爷爷传下来的,当年她太奶奶就是因为这面镜子死的,死状和现在一模一样——胸口插着半面镜,浮在水里。
她顿了顿,突然指向停尸床:你看表姑的头发,根根分明,不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的样子。还有她的衣服,是昨天新上映的那部电影的周边款,说明她根本没去庙里,而是去看电影了!
我想起辅警说的那张电影票,心里沉了沉。
当晚,停尸间的灯全灭了。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看见3号柜的门开着,那个坠楼的老太太正坐在柜沿上,背对着我,手里拿着把桃木梳,慢悠悠地梳着花白的头发。梳齿划过发丝的声音沙沙响,在寂静的停尸间里格外清晰。
你来了。她突然开口,声音却不是老太太的苍老,而是年轻女人的,和苏婉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握着桃木符的手在抖,眼睁睁看着她慢慢转过头——脸还是老太太的脸,眼睛却变成了苏婉的,黑白分明,死死盯着我:赵诚没说谎,苏婉确实去了观音庙。
她抬起手,手里的桃木梳变成了那面完整的铜镜,镜面映出火光冲天的画面:但他没说,庙里等着她的,是场早就布好的局。
第4章
铜镜的秘密
根据苏婉(或者说,借老太太身体说话的苏婉)的提示,我和林薇撬开了婉居古董店的地下室。
生锈的铁门后是股混合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像被遗忘了很久。林薇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堆积如山的纸箱,最后落在墙角的铁柜上——柜门上挂着把铜锁,锁孔里插着半块玉佩,正是3号柜老太太孙女丢失的那半。
是我奶奶说的‘钥匙’!林薇把玉佩拔出来,和自己脖子上戴的另一半拼在一起,严丝合缝。铁柜咔哒一声开了,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个落满灰尘的木盒。
木盒里装着本牛皮封面的日记,纸页边缘已经泛黄发脆,翻动时簌簌掉渣。夹在日记里的,还有张铜镜的拓片,完整的圆形镜面上刻着三行篆字,林薇用手机扫了翻译:镜分阴阳,阳面照人,阴面藏魂,碎则互换。
互换我皱起眉,换什么
林薇没说话,翻到日记的第一页,用手电筒照着念:
2024年3月15日
晴
赵诚今天从乡下收来面铜镜,说是唐代的,背面刻着我的名字。他说这镜子有灵性,能让人长生不老。只要找到个八字和自己相合的替身,在月圆之夜把铜镜扎进替身胸口,就能把自己的魂换进镜里,躲过轮回。
2024年4月2日
阴
我在镜里看到了太奶奶的样子。她穿着民国的旗袍,说当年就是被这面镜子害了,她的魂被锁在阴面整整六十年,直到遇到个八字相合的盗墓贼,才趁机换了魂逃出来。太奶奶说,镜里的魂会越来越凶,不找到替身,就会反过来吞噬镜主。
2024年5月20日
雨
赵诚开始不对劲了。他偷偷跟踪住在城西的张老太,说她的八字和他最合,属龙,三月生,和他一模一样。我劝他别信这些,他却骂我不懂,说再找不到替身,他就会像太奶奶说的那样,被镜里的魂拖走。
2024年6月1日
雾
我在镜里看到了自己的死状。浮在城郊的河里,胸口插着半面铜镜,血把水都染红了。赵诚说这是必经之路,必须有个‘意外’,才能让张老太的家人相信她是正常死亡,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他还说,等事成之后,会把我的魂也接进镜里,我们永远在一起。
日记到这里就断了,最后一页被暗红色的液体浸透,看不清字迹,只在角落留下个模糊的地址:城西火葬场,焚化炉3号。
我心里猛地一沉——这几天炸掉的三个焚化炉,编号都是3号。王师傅说过,这炉子十年前出过事,烧死过一个做古董生意的男人,据说就是因为偷了面陪葬的铜镜,被镜子里的东西追着索命。
原来碎的不是镜子,是魂。林薇的声音带着颤音,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旧报纸,是十年前的本地晚报,头版的照片上,火葬场的3号焚化炉正冒着黑烟,消防员抬着担架跑出来,担架上的尸体盖着白布,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串银镯子,链扣处刻着个婉字。
报纸上说,十年前被烧死的人叫苏明,是苏婉的亲哥哥。林薇指着照片里尸体手腕上的镯子,和我们在3号炉灰烬里找到的那串,一模一样。
我突然想起苏婉日记里的话——太奶奶的魂靠盗墓贼逃了出来。那苏明呢他的魂是不是还锁在铜镜的阴面赵诚要找的替身,真的是张老太吗还是……另有其人
停尸间的冷藏柜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晃动,像是里面的尸体在撞门。林薇的手电筒扫过去,所有柜子的编号都在闪烁,最后定格在3上,电子屏的光变成了诡异的红色。
黑暗中,不知哪里传来水滴声,滴答……滴答……像是血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我和林薇背靠背站着,突然听见3号柜的方向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地说:
他找的不是我……是你啊……
第5章
林薇的玉佩
张老太的孙女来领骨灰时,眼睛红红的,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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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下葬前,脖子上的玉佩还在呢。她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个小小的骨灰盒,紫檀木的,今天早上换寿衣的时候,玉佩就不见了。我奶奶说这玉佩能镇邪,是她年轻时从一个……从一个死人身上捡的。
我注意到她说话时,眼神瞟向停尸间的方向,像是很害怕。
什么样的死人林薇追问。
小姑娘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我奶奶没细说,就说是十年前,她在火葬场帮忙收拾遗物时捡到的,第5章
林薇的玉佩(续扩写)
……那天火葬场烧了个人,听说死得特别惨,浑身都焦了。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攥着布包的手指关节发白,奶奶说她在那人的骨灰里摸到块硬东西,就是这玉佩,当时上面还沾着点没烧干净的布,绣着缠枝纹。
我和林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寒意。十年前被烧死的苏明,骨灰里的玉佩,现在跑到了张老太身上——这绝不是巧合。
送走小姑娘后,林薇突然把我拉到地下室。她翻出苏婉的日记,对着最后一页被血浸透的字迹反复看,突然指着一个模糊的笔画:你看这个!像不像个‘薇’字
纸页上的血字被水泡得发胀,确实能看出点轮廓。我心里咯噔一下:你想说什么
我奶奶以前给我算过八字。林薇的声音发紧,我也属龙,三月生。
我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赵诚要找的替身,难道不是张老太,而是林薇可苏婉的日记里明明写着跟踪张老太……
不对。林薇突然摇头,翻到日记中间一页,这里写着‘张老太的孙女八字带火,是铜镜阴面的克星’。赵诚跟踪张老太,可能是为了她孙女!
话音刚落,地下室的灯突然闪了闪,灭了。黑暗中,林薇脖子上的玉佩发出微弱的绿光,像块浸了油的磷火。
它在发烫。林薇抓着我的胳膊,指尖冰凉,这不是玉佩,你看!
她把玉佩摘下来,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玉佩裂开,露出里面青黑色的质地——不是玉石,是块被打磨成玉佩形状的铜镜碎片,背面刻着半个诚字。
碎镜里突然渗出黑血,顺着裂缝在地上蔓延,慢慢拼出句完整的话:十年了,该换魂了。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开始发直,嘴角慢慢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也变了,变成了赵诚的声音,低沉又阴冷:苏婉真是蠢,以为藏起半块镜就能护着你
赵诚我后退一步,摸向口袋里的桃木符,你怎么附在她身上的
附身林薇笑了,笑声在地下室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感,我根本没离开过这面镜。十年前苏明死的时候,我的魂就钻进了这半块镜里,跟着张老太的孙女,等的就是今天。
他(或者说,占据林薇身体的赵诚)抬起手,裂开的铜镜碎片自动飞到他掌心,拼出完整的诚字:苏婉以为找个替身就能让我魂飞魄散她不知道,张老太的八字根本不合,真正和我相合的,是你啊,林薇。
你胡说!林薇的声音在喉咙里挣扎,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我表姑不会骗我!
她当然不会骗你。赵诚捏着林薇的下巴,迫使她看向铜镜,她只是不知道,你不是她的侄女,你是苏明的女儿——当年他和外面的女人生的,生下来就被送了人。你的八字,是苏明亲自算的,最适合给我当替身。
铜镜的光突然变亮,照出林薇惊恐的脸。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眉骨处有颗小小的痣,和照片上苏明的位置一模一样。
苏婉发现了这件事,才故意把半块镜藏在你身上,想护着你。赵诚的声音越来越冷,可她忘了,镜分阴阳,阳面护人,阴面噬魂。她藏得越久,这镜里的怨魂就越饿。
地下室的角落里,突然传来骨头摩擦的声响。我转头看去,3号柜的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举着半面铜镜,镜面映出苏明的脸,眼神痛苦:别信他!林薇,快把镜碎片扔掉!
扔掉赵诚冷笑,猛地掐住林薇的脖子,晚了。你以为苏婉为什么会死就是因为她想毁了镜子,被我提前杀了扔进河里,用她的血养镜!
林薇的脸开始发紫,脖子上的血管突突直跳。我抓起旁边的铁撬棍,朝着赵诚砸过去,却被他侧身躲开。铜镜碎片在他掌心旋转,发出嗡嗡的声响,地下室的墙皮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块,上面竟刻满了缠枝纹,像无数条蛇在蠕动。
十年前我就能杀了苏明,十年后杀你还不容易赵诚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爬,等我换了你的魂,就能借着苏明女儿的身份,永远活下去!
就在这时,老太太手里的铜镜突然炸开,碎片溅到赵诚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苏明的魂从镜中冲出,化作道白光钻进林薇的身体。
啊——!赵诚发出凄厉的惨叫,被白光从林薇身体里拽了出来,化作团黑雾,被地上的铜镜碎片吸了进去。
林薇软软地倒在地上,脖子上留下圈青紫色的勒痕。老太太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看了林薇一眼,像是在说保重,然后彻底消失了。
地下室的灯重新亮起,墙上的缠枝纹也不见了。我扶起林薇,她还在昏迷,手里却紧紧攥着块新的碎片——是从赵诚化作的黑雾里掉出来的,上面刻着最后半个婉字。
铜镜,终于拼齐了。
第6章
镜中魂
林薇醒来时,第一句话是:我爸……真的是苏明
她的眼神茫然,脖子上的勒痕淡了些,变成道浅粉色的印记,像条细细的项链。我把拼好的铜镜放在她面前,镜面里映出苏明的脸,正对着她笑,眉眼间和林薇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明的魂刚才救了你。我指着镜面上的纹路,他一直被困在阴面,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铜镜突然泛起水波似的涟漪,苏婉的身影从镜中走出来,穿着她失踪那天的连衣裙,裙摆上还沾着河泥。她走到林薇面前,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她脖子上的勒痕:对不起,薇薇,表姑骗了你这么久。
林薇的眼泪掉了下来:你早就知道我是……
嗯。苏婉点头,声音哽咽,你出生那年,你爸怕你被研究所的人找到,就把你送了人,只告诉了我。他说等风头过了就接你回来,可没想到……
她看向铜镜,里面浮现出十年前的画面:苏明抱着块铜镜从研究所跑出来,后面有人开枪,子弹打穿了他的肩膀。他踉踉跄跄冲进火葬场,把铜镜塞进3号焚化炉,自己也爬了进去,对着外面喊:婉婉,照顾好我女儿!
你爸是为了护着你才死的。苏婉擦了擦眼泪,那面铜镜里藏着研究所的秘密,他们一直在找。赵诚当年是研究所的研究员,他杀你爸,就是为了抢铜镜。
镜中的画面继续变化:赵诚拿着半块铜镜找到苏婉,说只要她配合找替身,就告诉她林薇的下落。苏婉假意答应,暗地里却一直在找机会毁掉铜镜,保护林薇。
我在镜里看到自己的死状,就知道赵诚不会放过我。苏婉的声音很轻,我故意去看电影,把票根留在口袋里,就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不是去了庙里,是被他骗走的。
林薇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录音笔:这是你失踪前一天塞给我的,说万一你出事,就让我交给警察。
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苏婉和赵诚的争吵声:
你休想动薇薇!她是苏明的女儿!
那又怎样她的八字最合,换了她的魂,我就能得到研究所要的东西!
你做梦!铜镜的阴面锁着我哥的魂,他不会让你得逞的!
等我杀了你,用你的血祭镜,苏明的魂也会被吞噬……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铜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裂开无数道细纹,赵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带着疯狂的嘶吼:你们以为赢了研究所的人已经来了!他们要的不是我,是铜镜里的秘密!
地下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几个穿黑西装的人冲进来,手里拿着奇怪的仪器,对准铜镜。仪器发出的红光扫过镜面,苏明和苏婉的魂开始变得透明。
快走!苏婉把林薇推向我,研究所的人能吸收魂魄,别让他们抓到你们!
她和苏明的魂一起扑向黑西装,试图挡住红光。铜镜在他们身后炸开,碎片像流星雨一样飞向黑西装,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混乱中,我拉着林薇跑出地下室,身后传来赵诚最后的惨叫,和苏婉、苏明隐约的笑声。
跑到停尸间门口时,林薇突然停下,回头看向火光冲天的地下室:他们……会消失吗
我指着天边的启明星:不会。他们只是换了种方式活着,就像星星一样,看着我们。
林薇摸了摸脖子上的浅痕,突然笑了:我爸给我留了东西。
她从衣领里掏出个小小的银锁,是从昏迷时攥着的碎片里掉出来的,锁身上刻着个明字。阳光照在银锁上,反射出一道光,落在停尸间的玻璃上,映出两个模糊的身影,像在挥手告别。
第7章
新的指纹(扩写)
一个月后,我去医院看林薇。
她恢复得很好,只是偶尔会对着镜子发呆。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开了些安神的药。我坐在病床边,看着她把银锁戴在脖子上,和那道浅痕重叠在一起,像个完整的符咒。
王师傅说,3号焚化炉又开始自己启动了。我递给她个苹果,每次启动,里面都传出梳头声,像是张老太在整理头发。
林薇笑了笑:她是在等她孙女吧。
我们都没提研究所的事。那天从地下室跑出来后,我报了警,等警察赶到时,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黑西装和铜镜碎片都不见了,像是从未存在过。只有林薇脖子上的浅痕和我小臂上的婉字,提醒着我们那不是梦。
我辞职了。临走时,我对林薇说,打算离开这座城市。
林薇的眼神暗了暗,从床头柜拿出个信封:这是整理苏婉遗物时发现的,夹在日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给陈默’。
信封里是张照片,有点泛黄。照片上的我大概十岁,蹲在火葬场的灰烬堆前,手里举着半面铜镜,笑得露出两颗豁牙,身后的3号焚化炉还冒着烟。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行字:
第三个替身,八字最合,忌火。
我的手猛地一抖,照片掉在地上。忌火十年前的火灾,3号焚化炉炸炉,苏明被烧死……这一切都和火有关,而我,是忌火的第三个替身
陈默林薇捡起照片,脸色也变了,这上面的日期……是十年前火灾当天。
我摸向小臂,婉字的疤痕在阳光下泛出银光,像是在燃烧。突然想起赵诚附在林薇身上时说的话:十年了,该换魂了。他说的换魂,难道不止针对林薇
离开医院时,阳光刺眼。我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医院的玻璃幕墙,突然愣住——玻璃里映出的我,嘴角正向上弯,露出颗尖尖的牙,眼神像极了镜中赵诚的样子。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条陌生短信,发信人显示婉:
镜子没碎透哦。
玻璃上的倒影举起手,手里多了面完整的铜镜,镜面里映出的不是我,是十年前被烧死的那具无名尸体——他慢慢抬起头,焦黑的脸上,眼睛亮得惊人,和我小臂上的婉字疤痕,一模一样。
我突然想起王师傅说过的话:3号炉十年前烧死了两个人,一个是苏明,另一个……没人知道是谁,骨灰都混在一起了。
原来,十年前被烧死的无名尸体,就是我。
玻璃倒影里的我笑了,举起铜镜,镜面正对着我,发出幽幽的光。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最后汇聚在心脏的位置,烫得像块烧红的铜镜。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在朝着医院的方向驶来。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不知何时沾了点黑泥,和赵诚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镜子没碎透,魂,也没换完。
第7章
新的指纹
赵诚的魂被铜镜吸进去的瞬间,整个停尸间的玻璃都炸了。
碎片像锋利的雪片,簌簌落在地上。我抬手护脸时,看见苏明和苏婉的魂在铜镜的白光里慢慢融合,化作点点流萤,最后钻进镜面深处,消失不见。铜镜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裂成无数小块,每块碎片里都映着张平和的脸,像是终于得以安息。
张老太的孙女突然从门外冲进来,手里举着块温热的碎玉,是从奶奶骨灰里筛出来的:它在发烫!
碎玉落在铜镜的碎片堆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所有的碎片突然自动合拢,重新拼成完整的镜面,只是边缘多了道细微的缝,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结束了林薇摸着脖子上的疤,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我捡起铜镜,入手冰凉,背面的婉字已经淡得看不见了。应该是。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赵诚被吸进去时,镜面上闪过个模糊的影子,不是他的,也不是苏明或苏婉的,那影子藏在铜镜最深处,像只蛰伏的眼睛。
一个月后,我递交了辞职信。
王师傅拍着我的肩膀说:早该走了,这地方阴气重,待久了没好处。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盒,这是十年前清理3号炉时找到的,一直忘了给你。
盒子里是块烧焦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年眉眼青涩,嘴角有颗痣,和我现在的位置一模一样。姓名栏写着陈默,入学年份是2014年——正是十年前。
当时在你口袋里发现的。王师傅的眼神有些复杂,你昏迷了三天,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我们就暂时收留了你。现在想想,你那天出现在火葬场,恐怕不是偶然。
我捏着发烫的学生证,突然想起苏婉日记里的话:第三个替身,八字最合。
离开的那天,林薇来送我。她穿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脖子上的疤被丝巾遮住了,手里拿着个信封:整理表姑遗物时发现的,地址写的是你的名字。
信封里是张泛黄的合影。照片上,苏明抱着个小男孩站在3号焚化炉前,男孩手里举着半面铜镜,笑得露出豁牙——那男孩的眉眼,分明就是小时候的我。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2014.09.07,等你长大,守好镜子。
9月7日,正是焚化炉炸开的那天。
我摸向小臂,婉字的疤痕突然发烫。转身时,殡仪馆的玻璃门上,我的倒影冲我笑了笑,嘴角的痣比平时深了些,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条陌生短信,发信人显示婉:
镜子没碎透哦。
玻璃上的倒影抬手抚摸脖颈,那里凭空出现道疤,和林薇的一模一样。倒影手里多了面铜镜,镜面转过来的瞬间,我看见十年前被烧死的那具无名尸体正慢慢抬头,他胸口插着的半面镜,缺角处和我手里的学生证边缘,严丝合缝。
远处,3号焚化炉的烟囱冒出缕青烟,在湛蓝的天空里扭成个婉字。
第8章
炉中影
收到短信的第三天,我回了趟火葬场。
新换的门卫不认识我,盯着我手里的旧学生证皱眉:十年前的早归档了。他指了指后山,王师傅退休后在那边种果树,你去问问他。
后山的桃树林刚挂果,青绿色的果子藏在叶缝里。王师傅蹲在畦埂上除草,草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手腕上,有圈淡青色的勒痕,像被什么东西缠过。
你来了。他头也没抬,声音混着风声飘过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我把学生证递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片上的孩子是我吗苏明是谁
王师傅直起身,摘下草帽擦汗,阳光照在他脸上,我突然发现他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点暗红的粉末,像没烧透的骨灰。你小时候总跟着苏明来这儿玩,记不记得他指了指不远处的3号焚化炉,你总说那炉子像个大怪兽,苏明就把半面铜镜给你,说能镇住怪兽。
我的头突然剧痛,零碎的画面涌进来:
穿白衬衫的青年举着铜镜逗我笑,镜面上的缠枝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焚化炉的铁门开着条缝,里面传出沙沙的梳头声;苏明把我推到桃树后,自己抱着铜镜冲进浓烟,喊着别出来……
那天你跟着苏明来送铜镜,正好撞见赵诚。王师傅的声音像砂纸在磨木头,赵诚以为你是苏明的同伙,把你打晕塞进了炉渣堆。要不是我路过听见哭声,你早和那些灰混在一起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半块烧焦的铜镜,缺角处正好能和我捡到的那半拼上。苏明当年不是要自己藏魂,是想把镜里的东西引到炉子里烧了。王师傅的手开始抖,他说这镜子是苏家祖传的锁魂器,里面关着个百年前的凶煞,每代人都得找个八字硬的守住,不然凶煞出来会害死一城的人。
我突然明白——所谓的替身,根本不是换魂,是守镜人。苏明是上一代守镜人,他没烧尽凶煞,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赵诚被凶煞蛊惑,以为换魂能长生,其实是成了凶煞的傀儡。
这时,3号焚化炉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炉门自己弹开,里面涌出股黑烟,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人影,胸口插着半面铜镜,正是苏婉日记里写的太奶奶。
守镜人,该接班了。人影的声音像无数根针,扎得人耳膜疼,苏明没完成的事,该你来了。
王师傅突然把那半块烧焦的铜镜塞进我手里:用你的血喂它,苏明在镜里留了后手。
我的指尖被铜镜划破,血滴在镜面上的瞬间,3号炉里传出凄厉的惨叫。黑烟凝成的人影开始扭曲,铜镜突然发烫,我看见苏明的脸在镜中一闪而过,他冲我比了个口型:关炉门。
我抱着铜镜冲向炉口,王师傅在身后喊:记住,凶煞怕火,更怕守镜人的血!
炉门关上的刹那,我听见里面传来苏明和苏婉的声音,像是在唱小时候的童谣。铜镜在我掌心慢慢变凉,背面的婉字重新浮现,只是这次,旁边多了个小小的默字。
离开时,桃树林的果子突然全红了,像挂满了血珠。王师傅站在树下挥手,他的身影在夕阳里越来越淡,最后化作片桃叶,飘落在我的肩头。
手机又收到短信,发信人还是婉,内容却变了:
下一个十年,换我守你。
我摸了摸小臂上的婉字疤痕,那里已经变成了浅粉色,像朵开在皮肤上的桃花。远处的3号焚化炉冒着淡淡的白烟,烟囱里飘出片纸,落在我脚边,是苏婉日记的最后一页,上面的血字终于清晰了:
守镜人不死,铜镜永不碎。
第9章
十年约
桃叶落在肩头的瞬间,我突然想起苏明照片背面的字:等你长大,守好镜子。
原来所谓的守,从来不是困住谁,是传承。
回到古董铺时,窗台上的铜镜正泛着柔光。镜面里,苏婉穿着民国样式的旗袍,坐在3号焚化炉前梳头,木梳划过发丝的声音顺着晚风飘出来,和记忆里奶奶梳头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来了。她抬眼,镜中的影像随之一晃,变成了十五岁的模样,扎着麻花辫,手里举着半面铜镜,我哥说,守镜人每十年要换一次血,不然凶煞会从裂缝里爬出来。
我摸着掌心的铜镜,边缘的裂缝果然在慢慢变宽,缝隙里渗出淡淡的黑雾,落在桌面上,凝成只小小的手,正往我的茶杯里爬。
怎么换
苏婉的影像笑了,辫梢的红绳垂下来,在镜面上晃出浅浅的红痕:用最亲的人的血。我哥当年用的是他自己的,赵诚想用张老太的,却不知道……她突然凑近镜面,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最亲的人,早就把血留在镜子里了。
铜镜突然发烫,背面的默字渗出血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在桌面上拼出个模糊的妈字。
我的头又开始疼。这次的画面更清晰:医院的病床,妈妈戴着氧气罩,手里攥着半面铜镜,对我说默默,这是苏家的东西,也是你的命;她下葬那天,我偷偷把铜镜塞进她的骨灰盒,却在焚化炉启动前,被个穿白大褂的人抢了回去——那人的侧脸,和王师傅年轻时一模一样。
你妈妈是苏家长女。苏婉的声音带着水汽,她当年为了逃开守镜人的责任,改了名字嫁给你爸爸。可凶煞认血脉,你出生那天,镜子就自己找到了你。
黑雾凝成的小手已经爬上我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像蛇的鳞片。我突然想起王师傅塞给我的烧焦的学生证,边角处沾着的暗红粉末,不是骨灰,是干涸的血——和我妈妈的血型一模一样。
十年前的火,是你妈妈放的。苏婉的影像开始晃动,像是信号不良,她知道赵诚要抢镜子,就想烧了它,却被凶煞缠住……最后是我哥把她的魂锁进镜里,才保住了你。
铜镜突然炸开强光,我被刺得睁不开眼。再睁眼时,镜中映出的不是古董铺,是火葬场的3号焚化炉,妈妈的魂正趴在炉口,往里面扔着什么,火光中,我看见她手里的铜镜缺了角,和我现在攥着的这半,正好能拼上。
该换血了。她转过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别害怕,妈妈在。
黑雾突然尖叫着缩回铜镜,裂缝开始愈合。我抬手咬破指尖,血滴在镜面上的瞬间,整面镜子都亮了起来,映出无数张脸:苏明、苏婉、妈妈、张老太……最后定格在张陌生的脸上,眉眼像极了林薇,正对着我眨眼睛。
手机震动,是林薇发来的照片:她在自家老宅的阁楼里,举着半面铜镜,镜子背面刻着个小小的薇字。
配文只有三个字:我等你。
铜镜的裂缝彻底消失了,背面的婉和默旁边,多了个新鲜的薇字,像朵刚开的花。
窗外的桃树不知何时长到了铺子里,枝桠上挂着面新的铜镜,镜面映出十年后的画面:我和林薇站在3号焚化炉前,给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递镜子,她接过时,笑得露出豁牙,嘴角有颗小小的痣。
苏婉的声音顺着晚风飘来,轻得像梦:
你看,守镜人从来不是一个人。
第10章
镜中城
小女孩接过铜镜的瞬间,古董铺的地板突然开始震动。
桃木桌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窗台上的铜镜接连炸开,碎片在空中拼出幅流动的画面——是这座城市的俯瞰图,每条街道都由缠枝纹组成,每个十字路口都嵌着面小小的铜镜,像无数只眼睛。
这是……林薇扶着摇晃的货架,声音发颤。
小女孩举着铜镜转圈,辫梢的红绳扫过地面,那些缠枝纹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她的脚印往上爬,在她脚腕上缠成个精致的镯子。太奶奶说,整座城都是镜子变的。她奶声奶气地说,指着画面里最中心的位置,那里是最早的镜子,埋在城隍庙底下。
我突然想起苏明的日记里提过一句:镜脉通城,魂归其根。
原来所谓的锁魂镜不是单一的一面,是遍布全城的镜脉。3号焚化炉只是其中一个节点,城隍庙才是源头。
当天下午,我们带着小女孩去了城隍庙。
庙宇正在翻修,脚手架上的工人正凿着地基,铁钎碰到硬物时发出叮当的脆响。下面有东西!有人喊了一声。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工人掀开块青石板,下面露出个黑沉沉的洞口,阴风卷着股铁锈味涌出来,吹得人汗毛倒竖。小女孩举着铜镜凑近,镜面突然射出道白光,照亮了洞底——是块巨大的青铜镜,足有圆桌那么大,边缘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苏明、苏婉、我妈妈的名字都在上面,最后一行是空的,只刻着个小小的薇字。
凶煞的本体就在这里。小女孩突然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和年龄不符的严肃,它靠吸食镜脉里的魂气活着,十年前被苏明打伤,现在躲在镜底养伤。
话音刚落,洞底传来沉闷的咆哮,巨大的青铜镜开始震颤,镜面上的名字一个个亮起红光,像要从镜里爬出来。林薇的脖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是根黑色的雾带,正往她嘴里钻。
用你的血!我冲她喊,同时咬破指尖把血抹在她的疤痕上。
血珠渗进皮肤的瞬间,林薇脖子上的雾带发出惨叫,化作黑烟飘进洞底。她突然捂住头,痛苦地蹲下去,无数记忆碎片从她眼里涌出来:
民国时期的苏家小姐在镜前梳妆,镜里映出个模糊的黑影;十年前的王师傅抱着昏迷的我,往3号炉里扔桃木符;她奶奶临终前把半面铜镜塞进她手里,说轮到你时,别怕……
我是苏家的旁支。林薇抬起头,眼角的泪混着血珠滑落,奶奶说,我们这脉负责看守镜脉的钥匙,就是我脖子上的疤。
洞底的咆哮越来越响,巨大的青铜镜裂开道缝,里面伸出无数只手,抓着镜面往上爬。小女孩把手里的铜镜扔向裂缝,喊道:苏明哥说过,要用守镜人的血画镇魂符!
我和林薇同时咬破手掌,血滴在巨大的铜镜上,顺着刻痕流淌,在镜面中央画出个完整的婉字。刹那间,所有的手都缩回镜底,青铜镜发出耀眼的白光,把整个城隍庙照得如同白昼。
白光散去后,洞底的青铜镜变得光滑如新,上面的名字都淡了下去,最后一行的薇字旁边,多了两个新名字:陈默,林薇。
小女孩拍着手笑,辫梢的红绳突然断了,化作点点流萤飞向天空。我要走啦。她的身影渐渐透明,太奶奶和苏明哥说,以后不用守着镜子了,它不会再害人了。
她消失前,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是半块烧焦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年旁边,多了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正举着半面铜镜,笑得灿烂。
第11章
镜外声
三年后,我和林薇结了婚。
婚礼就在城隍庙旁边的桃树林里办的,王师傅穿着崭新的中山装,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说是他远房的孙女。小女孩手里举着面小铜镜,镜面映着漫天飞舞的桃花,像撒了把碎星星。
当年那青铜镜呢敬酒时,林薇轻声问。
我往城隍庙的方向努努嘴:被文物局收走了,说是唐代的国宝,现在摆在博物馆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放着咱们画的镇魂符拓片。
她笑起来,脖子上的疤已经淡得看不见了,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到浅浅的印记,像片桃花瓣。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安稳。我把古董铺改成了镜子修复工作室,每天帮人修复各种旧镜子,偶尔会在镜里看到些模糊的影子,但它们都很温和,有的冲我笑,有的摆摆手,然后就消失了。
林薇成了民俗学家,专门研究苏家的镜文化,出版的书里夹着张我们三人的合影:我、她,还有那个渐渐长大的小女孩,站在博物馆的青铜镜前,笑得眉眼弯弯。
有天傍晚,我正在修复面民国的梳妆台镜,镜面突然映出个熟悉的身影。是苏婉,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和林薇婚礼那天穿的一模一样。
来看你们啦。她冲我挥手,镜里的桃花瓣落在她发间,苏明哥说,谢谢你们把镜子变干净了。
你们现在在哪我忍不住问。
苏婉笑着指了指镜面:在该在的地方呀。你看,她抬手拂过镜面,里面映出博物馆的场景,巨大的青铜镜前站着个小男孩,正指着镜面咯咯笑,他说这镜子里有好多好朋友呢。
镜面恢复平静时,我发现梳妆镜的边缘,多了行细小的刻字:镜里镜外,都是人间。
窗外的桃花又开了,落在林薇晾晒的床单上,像绣了朵淡淡的花。她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走过来,小家伙手里抓着个小铜镜,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咿咿呀呀。
爸说,等她长大,就把这镜子给她。林薇笑着说,阳光透过她的发隙,在镜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看着镜中一家三口的倒影,突然明白——所谓的蚀骨镜,从来不是蚀骨的诅咒,是代代相传的牵挂。那些藏在镜里的魂,那些守镜的人,不过是想告诉后来者:别怕前路漫漫,总有人在镜里看着你,陪着你,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了岁月的褶皱里。
铜镜的光落在女儿脸上,她眨了眨眼,镜里的桃花瓣突然活了过来,围着她的小脸打转,像个温柔的拥抱。
第12章
镜中缘
女儿五岁那年,迷上了捉迷藏。
她总爱躲在博物馆的青铜镜后面,小小的身子贴着冰凉的镜面,咯咯的笑声顺着镜纹传出来,惊得管理员爷爷直摇头:这丫头,跟镜子亲得很。
那天我去接她,刚走到展厅门口,就看见她正踮着脚摸镜面,嘴里念念有词。青铜镜突然泛起微光,映出个穿粗布衣裳的小男孩,梳着冲天辫,手里举着半块碎镜,冲女儿做鬼脸。
他是谁呀女儿回头问我,小手指着镜里的男孩。
我凑近看,心脏猛地一跳——那男孩的眉眼,像极了小时候的苏明。
是太爷爷的朋友。林薇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本泛黄的相册,刚在档案馆找到的,1937年的照片,苏家的小少爷,就爱抱着镜子躲猫猫。
相册里的老照片已经褪色,穿粗布衣裳的男孩蹲在青铜镜前,镜面上隐约能看到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扒着镜沿偷看。
女儿突然指着照片惊呼:是她!天天跟我玩的姐姐!
青铜镜的光更亮了,镜里的男孩和照片上的小女孩慢慢重叠,最后化作两道轻烟,顺着镜面的纹路钻了进去,留下串银铃般的笑声。
管理员爷爷凑过来看热闹,捋着胡须笑:这镜子邪门得很,前阵子有对老夫妻来参观,说在镜里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在桃树林里拜堂呢。
我想起苏婉和苏明的魂,想起妈妈留在镜里的温柔,突然明白:所谓的镜中魂,从来不是困在里面的囚徒,是舍不得离开的牵挂。他们在镜里看着一代又一代的人长大、相爱、相守,把所有的遗憾都酿成了祝福。
离开博物馆时,女儿非要把手里的小铜镜贴在青铜镜上。两镜相触的瞬间,我仿佛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在欢呼,像有很多人在同时说真好。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女儿的笑声像撒了把糖。林薇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边的晚霞:你看,像不像铜镜背面的缠枝纹
晚霞确实像极了,金色的纹路在天边蜿蜒,最后化作朵巨大的桃花,轻轻落在我们肩头。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旧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年正对着我笑,嘴角的痣闪着光。远处的城隍庙传来钟声,一下,又一下,像在数着岁月里的温柔。
原来有些镜子,从来不是用来照影的。
是用来藏住时光,留住缘分,让那些走散的人,在光影里再遇一次;让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在镜纹里慢慢发芽,最后长成一片桃花林,落在后来人的肩头,轻声说:
别回头,往前看,我们都在。
终章
镜长明
女儿十岁生日那天,我们带她去了火葬场的后山。
桃树林已经成了片小果园,王师傅的孙女正在摘桃,红扑扑的果子堆在竹篮里,像盏盏小灯笼。她看见我们,笑着扬手:陈默叔,林薇姐,爷爷说你们今天会来。
王师傅坐在老梨树下,手里摩挲着面铜镜,正是当年那面蚀骨镜。镜面被磨得锃亮,能清晰地映出天上的云,映出果园里嬉闹的孩子,映出我和林薇相视而笑的脸。
该交给她了。王师傅把铜镜递给女儿,镜背的婉默薇三个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念字——那是女儿的名字。
女儿接过镜子,突然呀了一声,指着镜面:里面有人!
我们凑过去看,镜中映出的不是我们,是片热闹的桃树林:苏明举着铜镜追苏婉,妈妈坐在树下绣桃花,赵诚站在远处,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手里的半块碎镜正慢慢发光。风吹过,花瓣落在他们肩头,像场温柔的雨。
他们在跟我们说再见呢。林薇的声音有些哽咽。
镜面的画面渐渐淡去,最后定格在片空白,像从未有过影像。王师傅笑着说:镜里的魂归了尘,镜外的人续了缘,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离开时,女儿把铜镜挂在果园的篱笆上。夕阳照在镜面上,反射出的光穿过桃林,落在3号焚化炉的烟囱上,像给那座沉默的炉子系了条金腰带。
它会一直亮着吗女儿问。
会的。我牵着她的手,看着远处的城市轮廓,就像天上的星星,就算看不见,也一直亮着。
后来,常有徒步的人说,后山的果园里挂着面神奇的镜子,在月圆之夜能照出心里最想念的人。有人说照见了逝去的父母,有人说照见了错过的恋人,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说照见了两个穿民国衣裳的年轻人,在镜里对她挥手。
而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是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牵挂,借着月光,借着镜面,悄悄说声:
我们从未离开。
铜镜的光,会一直亮下去,照着每段未完的缘分,照着每个向前走的人。
就像人生这面镜子,无论映出过多少伤痕,最终都会被温柔磨亮,照见前路,也照见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