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灯光永远是惨白的,像停尸房的消毒灯,照得人脸发青。空气里飘着廉价咖啡、汗味和陈年卷宗的灰尘气。刑侦科大办公室像个巨大的蜂巢,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压低嗓门的案情讨论嗡嗡作响。赵雷把自己埋在一堆现场照片和验尸报告后面,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像一座微型坟场。他揉了揉干涩发红的眼睛,目光落在桌角那份刚送来的简报上——《城南镜像连环杀人案第七起案情通报》。死者：张明远,32岁,男性。死因：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昨晚23：00-01：00。现场无强行闯入痕迹,无财物损失,无有效指纹、毛发、体液残留。唯一线索：死者临死前,用指甲在床头柜的积灰上,歪歪扭扭刻了一个数字：7。
又是7。
赵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七起案子,七条人命,七个不同的死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现场干净得像被专业保洁处理过,以及死者临死前都留下了一个数字,从1到7。死者之间毫无社会关系交集,死亡地点遍布全城,作案手法从表面看也毫无规律可循——溺毙、电击、药物过量、坠楼、锐器刺穿心脏…这次的张明远,是被自己的领带勒死的。凶手像一阵无形无迹的风,吹到哪儿,哪儿就留下一个冰冷的死亡标记和一个孤零零的数字。
更让赵雷脊背发凉的是,每次案发后不久,他总能收到一张匿名的明信片。正面是城市某个角落的普通风景照,背面用印刷体写着：赵警官,这个数字,你解开了吗
没有落款,没有邮戳,每次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办公桌上。
这感觉,像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脖子,对方在暗处吐着信子,欣赏着他的焦头烂额。
头儿！
徒弟陈星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手里捏着一个透明物证袋,张明远案有发现！不是现场！是…是监控！
赵雷精神一振：说！
技术科熬了个通宵,把死者家附近所有路口、商铺的监控,案发时间段前后三小时,翻了个底朝天！
陈星把物证袋放在赵雷面前,里面是一个小巧的U盘。结果,真让他们筛出来点东西！您看这个！
陈星把U盘插进赵雷电脑,快速调出一段视频。画面是张明远所住老旧小区对面,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的监控视角。时间戳显示：昨夜22：47分。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衫、身形瘦高的男人低着头,快步走进了便利店。帽檐压得很低,完全看不清脸。他在货架间停留了不到一分钟,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走到收银台结账。整个过程中,他始终低着头,刻意避开所有摄像头角度。
就这
赵雷皱眉,这种装束的人太常见了,毫无辨识度。
重点在后面！
陈星拖动进度条,23：05分,他出来了。您看！
画面中,那个灰帽衫男人走出便利店,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就在他仰头喝水的瞬间,便利店门口那盏不算太亮的LED灯,恰好清晰地照亮了他下颌到脖颈的一小片皮肤！
赵雷猛地凑近屏幕,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男人仰起的脖颈左侧,喉结下方约两指宽的位置,赫然有一道疤痕！一道极其狰狞的、如同蜈蚣般扭曲凸起的暗红色疤痕！疤痕的形状…像被某种利器反复切割、又粗暴地愈合在一起！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赵雷全身！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道疤痕的特写,呼吸都停滞了！
这疤痕…他见过！不,他太熟悉了！
他猛地拉开自己左臂的衬衫袖子！在小臂外侧,一道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狰狞扭曲、同样暗红凸起的陈旧疤痕,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这道疤,是他三年前追捕雨夜屠夫高震时留下的！那是场惨烈的近身搏斗,高震用一把磨尖的改锥疯狂攻击,在他手臂上留下了这道几乎见骨的伤口！最终,高震被他亲手击毙在一条堆满垃圾的雨巷里！高震的脖颈上,也有这样一道疤！是早年一次斗殴留下的！
高震死了！他亲眼确认过尸体！法医解剖报告还在档案袋里！
那…监控里这个脖子带疤的男人…是谁！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寒意瞬间包裹了赵雷！高震的同伙模仿犯还是…鬼！
头儿…您…您的手…
陈星也看到了赵雷手臂上的疤,又看看屏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赵雷猛地放下袖子,盖住那道如同诅咒的疤痕。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嘶哑：查！把这段视频拷贝,发给画像组！比对全市所有有类似疤痕记录的人！重点是高震的社会关系！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给我挖出来！
命令下达,整个刑侦科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画像组根据视频里有限的体貌特征和那道致命疤痕,迅速做出了模拟画像。数据库开始疯狂检索。高震案的所有卷宗被重新翻了出来,他生前的狐朋狗友、仇家、甚至狱友都被列入了排查名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挂钟指针冷漠地走着。办公室里的空气越来越凝重。烟灰缸又满了。
赵雷把自己关在隔间里,面前摊着七起镜像案的所有资料。他死死盯着那些现场照片,那些死者临死前留下的、从1到7的数字,还有那份张明远案的简报。高震脖颈疤痕的画面和击毙高震那晚的血腥雨巷,在他脑海里反复交织、重叠。
为什么是7凶手在计数还是某种仪式下一个目标是谁
就在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尖锐地响起。
是物证科的老王,声音带着一丝异样：赵队,张明远案的微量物证分析…有点发现。在死者指甲缝里,除了床头柜的灰尘,还提取到一点极其微量的…金属碎屑和…火药残留。
金属碎屑火药残留！
赵雷的心脏猛地一沉！高震…是被他用手枪击毙的！子弹…火药…
成分比对呢
他声音干涩地问。
还在做,但初步看…和三年前击毙高震那把配枪的弹头材质和底火药残留…高度吻合。
老王的声音压得很低。
嗡——
赵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击毙高震的配枪,是他的枪！那把枪在结案后已经上交封存！残留物怎么会出现在三年后另一个死者的指甲缝里！
这绝不可能！除非…除非张明远临死前,近距离接触过那把枪！或者…接触过使用过那把枪的人！
他他自己！
荒谬！昨晚案发时,他就在警局！整晚都在分析前六起案子的资料！有监控！有同事作证！
冷汗瞬间浸透了赵雷的后背。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凶手…在模仿他不仅仅是那道疤痕…连他使用的武器残留…都在模仿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数字8
他猛地抓起外套冲了出去！必须去封存枪械的证物库！必须亲自确认那把枪！
警局地下二层的证物库,空气冰冷而干燥,弥漫着纸张、灰尘和金属的混合气味。一排排高大的灰色金属架子如同沉默的墓碑,延伸向黑暗深处。管理员老张打着哈欠,用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
赵队稀客啊,要调什么
老张揉着眼睛问。
高震案,三年前结案的,击毙他的那把配枪,我的配枪,编号PC-375。
赵雷的声音异常紧绷。
老张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点点头：哦,那个啊,在B区17排,第9号证物柜。封存状态完好。
他拿起一串钥匙,领着赵雷走向幽深的B区。
惨白的顶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脚步声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格外清晰。赵雷的心跳得厉害,左手无意识地按在腰间配枪的枪柄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走到B区17排,老张停下脚步,用手电照着架子上的标签：17排…9号…嗯奇怪…
他用手电光在标着9号的柜门上晃了晃。
那柜门…竟然微微虚掩着！一条细细的缝隙！封条完好无损地贴在旁边,但柜门显然没有锁死！
赵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猛地推开老张,一步跨到柜门前！
柜门被他粗暴地拉开！
里面空空如也！
本该静静躺在黑色丝绒内衬上的那把编号PC-375的警用配枪,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清晰的、手枪形状的压痕！
这…这怎么可能！
老张吓得脸都白了,声音发颤,封条没动！钥匙只有我有！监控…对！看监控！
赵雷没有理会老张的惊慌。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空荡荡的证物柜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枪…被偷了！在他调查镜像案、发现凶手模仿他疤痕的关键时刻,那把三年前击毙高震的凶器…不见了！
这绝不是巧合！
他猛地转身,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陈星的电话,声音嘶哑而急促：陈星！立刻带人！封锁证物库所有出入口！调取昨晚到今天所有进入证物库的人员名单和监控！尤其是地下二层B区的！快！
命令下达,赵雷却没有离开。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冰冷的证物架间焦躁地踱步。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一排排沉默的金属柜。丢失的配枪…死者指甲缝里的火药残留…模仿他疤痕的凶手…数字7…
所有的线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切割！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
突然！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目光死死钉在斜对面,C区13排,最下面一层的一个证物柜上！
那个柜子…柜门也虚掩着一条缝！柜门旁边的封条…完好无损！但柜门本身…没有锁死！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像发现了猎物的豹子,无声而迅捷地扑了过去！猛地拉开了那个虚掩的柜门！
柜子里没有枪。只有一堆杂乱的、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旧案卷宗。但吸引赵雷全部注意力的,是放在卷宗最上面的一个东西！
一个黑色的、四四方方的…老式录影带！
带子上没有标签,只有边缘贴着一小块白色的医用胶布,上面用蓝色圆珠笔潦草地写着一个数字：8。
8！
赵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汹涌而来！他颤抖着手,拿起那盒冰冷的录影带。胶布上那个潦草的8字,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刺痛了他的眼睛。
下一个目标…是8还是…这盘带子里…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
滴答…滴答…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水滴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在这死寂冰冷的证物库里,如同丧钟！
赵雷猛地转身！右手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配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声音来源！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排高大的金属架形成的阴影角落里,水泥地面上,不知何时…积起了一小滩暗红色的液体！
液体正从上方…一滴…一滴…缓慢而沉重地…滴落下来！
赵雷缓缓抬起头,顺着水滴的轨迹,目光向上移动…
越过冰冷的金属横梁…
越过堆积的旧纸箱…
最终,定格在证物库天花板角落,那个巨大的、布满灰尘的中央空调通风口格栅上！
暗红色的液体…正从通风口格栅的缝隙里…不断渗出…滴落！
通风管道里…有东西！
赵雷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他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个不断渗出暗红液体的通风口格栅,握枪的手心一片湿滑。冰冷粘稠的血腥味,混合着证物库固有的灰尘和金属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滴答…滴答…
水滴声在死寂中持续,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是受害者还是…陷阱
赵雷的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周围。没有其他出入口。通风管道是唯一的可能路径。他压低声音,对着肩头的对讲机,语速极快：陈星！我是赵雷！立刻带人封锁证物库所有通风管道出口！尤其是主楼楼顶和地下车库连接处！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告！重复,立刻封锁所有通风口！完毕！
他必须上去看看！不管里面是什么！
赵雷的目光锁定在距离通风口最近的一排金属货架。他深吸一口气,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助跑几步,右脚狠狠蹬在旁边一个矮柜上借力,身体凌空跃起！左手精准地抓住了货架第三层的金属横梁,手臂肌肉贲起,一个利落的引体向上,整个人如同灵猫般翻上了货架顶端！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货架顶端距离天花板还有一米多高。他半蹲着,稳住身形,抬头看向那个渗血的通风口格栅。距离更近了,血腥味更加浓烈刺鼻。暗红色的液体像粘稠的油彩,顺着格栅边缘缓缓流淌,滴落。
格栅是用四颗十字螺丝固定在通风口上的,边缘积着厚厚的灰尘。赵雷从战术背心的侧袋里摸出一把多功能军刀,弹出十字螺丝刀头。他屏住呼吸,左手小心地托住格栅边缘,右手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拧动螺丝。
螺丝因为年久和灰尘,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在寂静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刺耳。赵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耳朵捕捉着通风管道内任何一丝异响。除了那持续的水滴声,只有一片死寂。
第一颗螺丝松脱。他轻轻取下,放在货架上。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当最后一颗螺丝被取下时,沉重的金属格栅微微向下一沉。赵雷左手用力托住,右手将军刀插回刀鞘。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扣住格栅边缘,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
嘎吱——！
沉重的金属格栅被他小心翼翼地移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散发着浓重血腥和尘埃混合气味的通风管道口！一股阴冷的风带着腥气扑面而来！
赵雷迅速从腿袋里抽出强光手电,拧亮！雪白的光柱如同利剑,狠狠刺入管道深处的黑暗！
光柱扫过积满厚厚灰尘的管道内壁…扫过一些纠缠的蛛网…然后,猛地定格在距离管道口大约三米深的地方！
那里,赫然蜷缩着一个人！
不！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
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衫、身形瘦高的男人！他的头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脖颈被粗暴地拧断！帽檐滑落,露出一张年轻却因死亡而扭曲僵硬的脸。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早已涣散,残留着临死前的极度恐惧！
而最让赵雷头皮炸裂的是——在这具尸体的脖颈左侧,喉结下方约两指宽的位置,一道狰狞扭曲的暗红色疤痕,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是监控里那个人！是那个模仿他疤痕、出现在便利店门口的灰帽衫男人！
他死了！死在证物库的通风管道里！死亡时间…显然就在不久之前！新鲜的血液还在从他身下渗出,汇聚成一小滩,正是从格栅滴落的那一滩！
凶手杀了他！就在赵雷眼皮底下！在这个绝对封闭的警局核心区域！用这种残忍的方式！还把他塞进了通风管道！为什么灭口还是…为了把他引到这里！
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冲垮了赵雷的理智！他几乎要对着黑暗的管道深处扣动扳机！
但就在这时！
哗啦——！
通风管道深处,更远的地方,猛地传来一声清晰的、像是金属物品掉落在管道底部的撞击声！
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迅疾的摩擦声响起！像是什么东西在布满灰尘的管道内壁上快速爬行、远去！
凶手！还在里面！
站住！
赵雷发出一声暴喝！没有任何犹豫！他双手抓住冰冷的管道边缘,身体如同敏捷的猿猴,猛地钻进了狭窄、黑暗、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通风管道！
管道内壁冰冷粗糙,布满厚厚的灰尘和锈迹。空间极其逼仄,只能勉强容他匍匐前进。浓烈的血腥味和灰尘呛得他几乎窒息。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狭窄的空间里晃动,照亮前方布满灰尘和污迹的管道内壁,以及…一道新鲜拖拽留下的、带着暗红血痕的痕迹！痕迹指向管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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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雷咬紧牙关,肺部火辣辣地疼,顾不上灰尘和血腥,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爬行！手电光紧紧追随着那道新鲜的血痕！他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撕开他的面具！
爬行了大约十几米,管道出现一个向右的急转弯。血迹在这里变得更加凌乱,似乎发生过短暂的搏斗。赵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猛地转过弯道！
手电光柱笔直地照射出去！
前方…空无一人！
只有管道尽头,被另一块同样的金属格栅封住！格栅外面…隐约能看到地下车库昏暗的灯光！
血迹…也在这里消失了！
赵雷的心猛地一沉！他扑到尽头,强光手电死死照着格栅！格栅的固定螺丝…竟然也是松动的！其中两颗甚至已经被完全卸下,掉落在管道底部的灰尘里！显然,凶手刚刚从这里逃了出去！
操！
赵雷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管道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晚了一步！就差一步！
他立刻对着对讲机嘶吼：陈星！目标从地下车库通风口逃脱！立刻封锁地下车库所有出口！全面搜索！他跑不远！
对讲机里传来陈星急促的回应：收到！头儿！车库出口已经封锁！等等…那是什么！
陈星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度惊骇,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头儿！车库…车库监控！你快看！快看监控！！
赵雷的心猛地一紧！一股冰冷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上心脏！他立刻掏出手机,快速连接上警局内部监控系统,调取地下车库实时画面！
手机屏幕亮起。
画面是车库B区出口附近的摄像头视角。光线昏暗。出口的卷帘门正在缓缓落下,显然已经被封锁。几个警员持枪警惕地守在门内。
就在卷帘门即将完全落地的瞬间！
一道穿着深灰色连帽衫的瘦高身影,如同鬼魅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猛地从一辆高大的SUV车底滑了出来！在卷帘门底部缝隙闭合前的最后一刹那,像一道灰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掠了出去！
动作快得只在监控画面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但就在他滑出车底、身体完全暴露在摄像头下的那一瞬间！监控镜头似乎因为快速移动而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动态模糊！就在这零点几秒的模糊画面里…
那个灰帽衫男人…他似乎…抬了一下头！
一张脸…极其短暂地…暴露在监控画面中！
赵雷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
手机屏幕冰冷的白光,映照着他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他的瞳孔收缩到了极限,死死地、死死地钉在屏幕上那张被动态模糊拉长变形、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脸上！
那张脸…
是他的脸！
是他赵雷的脸！
惨白,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般的笑意！
时间仿佛凝固了。地下车库监控画面定格在卷帘门彻底闭合的瞬间,也定格在那张一闪而逝、却如同噩梦烙印般的面容上。
赵雷僵在狭窄、冰冷、充满血腥味的通风管道里,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被点燃！愤怒、恐惧、难以置信的巨大冲击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模糊却熟悉到骨髓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是他监控里那个杀死灰帽衫男人、从通风管道逃脱、最后在车库露出那张脸的…是他赵雷自己！
荒谬！绝对的荒谬！
他刚才就在通风管道里追捕凶手！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车库！分身术吗！
头儿！头儿！您没事吧！
对讲机里传来陈星焦急的呼喊,带着电流的嘶啦声,在死寂的管道里显得格外刺耳。车库出口已经彻底封锁！但我们没发现目标！他…他好像消失了！还有…您刚才让我们查的通风管道出口监控…
陈星的声音顿住了,带着巨大的迟疑和恐惧：…B区车库那个出口的监控…在目标出现前大约三十秒…画面…被什么东西短暂干扰了一下…雪花屏…持续了大概两秒…
干扰雪花屏
赵雷混乱的大脑如同被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是了！是干扰！凶手利用了某种技术手段,短暂干扰了监控,然后在雪花屏的掩护下,播放了预先录制好的、带有他赵雷面容的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嫁祸！一个将他拖入深渊的陷阱！
冰冷的愤怒瞬间压倒了最初的惊骇！他对着对讲机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听着！那是假的！是干扰！是伪造的影像！凶手还在大楼里！他刚杀了人！跑不远！给我搜！一层一层！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特别是…
他的声音猛地顿住！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猛地射向通风管道深处,那具脖颈带疤的灰帽衫男尸！凶手为什么杀他为什么把他塞进管道仅仅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留下某种指向性的线索
陈星！立刻让法医和痕检来通风管道！尸体就在里面！仔细搜！他身上一定有东西！
赵雷几乎是吼出来的命令。
他不再停留,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从狭窄的管道里退了出来,重重落回货架上,溅起一片灰尘。他顾不上满身的污秽和浓重的血腥味,跳下货架,直奔地下车库B区出口！
卷帘门紧闭着,几个持枪警员如临大敌。看到赵雷满身血污地冲过来,都吓了一跳。
头儿！
门打开！快！
赵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卷帘门缓缓升起。车库外冰冷潮湿的空气涌入。赵雷第一个冲了出去,强光手电如同探照灯般扫射着出口附近的地面、车辆、墙壁！
没有脚印。没有拖痕。没有血迹。凶手像一滴水,融入了夜色。
但赵雷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扫过水泥地面。突然,他的视线猛地钉在卷帘门正下方、靠近外侧边缘的水泥地上！
那里,在灰尘和轮胎印痕之间,静静地躺着一小片东西。
一片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镜子碎片！
碎片很薄,一面是普通的玻璃,另一面…残留着极其微量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还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皮肤组织碎屑
赵雷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那片镜子碎片,凑到强光下。
在碎片残留血迹和皮屑的那一面,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银色电路纹路,在强光下若隐若现！这不是普通的镜子！是某种…高科技的伪装投影设备的一部分！
一个冰冷的猜测瞬间在赵雷脑中成型：凶手脸上戴着某种高科技的伪装面具！一层能实时投影他人面容的人皮面具！所以他才能完美模仿赵雷的脸！才能在监控下制造出那张嫁祸的影像！那片灰帽衫男尸脖颈上的疤痕…恐怕也是这种伪装的一部分！而这片碎片,是在他快速钻过卷帘门时,不小心被剐蹭下来的一角！
就在这时,对讲机再次响起,是法医急促的声音：赵队！尸体初步检查！死者颈部被暴力拧断,是致死原因！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另外…在他紧握的右手拳头里…我们发现了这个！
法医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什么！
赵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张…一张被血浸透的…老照片！
照片！
赵雷立刻掉头冲回证物库。通风管道口已经被架起了照明灯,法医和痕检正在忙碌。灰帽衫男尸被小心地移了下来,放在担架上。法医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从死者紧握成拳、已经僵硬的右手里,极其小心地取出一张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的…硬质照片！
照片的边缘被死者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法医用镊子轻轻展开被血粘连的照片。
赵雷凑近,强光手电照了上去。
照片显然年代久远,边角已经磨损泛黄。背景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工厂车间,光线昏暗。照片上,是三个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笑得一脸张扬的年轻人。他们穿着脏兮兮的工装,脸上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不羁和野性。
赵雷的目光死死钉在照片中间那个年轻人的脸上！
那张脸…虽然年轻了至少十几岁,眉宇间那股桀骜不驯的狠劲儿也还未被岁月磨平…但他绝不会认错！
是高震！
三年前被他亲手击毙的雨夜屠夫高震！
而站在高震左边,搂着他肩膀、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年轻人…赵雷的目光缓缓移过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那张脸…赫然就是此刻躺在担架上、脖颈被拧断、穿着灰帽衫的死者！
照片右下角,用蓝色圆珠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
城南技校三兄弟：高震、林海、王猛。1998年夏。
林海…王猛…
赵雷的脑子飞速转动！高震案卷宗里提到过！他有两个一起在城南技校厮混的结拜兄弟！林海和王猛！高震伏法后,这两人就销声匿迹了！警方当年也追查过,但线索太少,最终成了悬案！
这个灰帽衫死者…是林海还是王猛！他为什么要模仿自己的疤痕为什么要出现在便利店凶手为什么要杀他灭口还把他塞进通风管道留下这张照片…是想告诉他什么三兄弟复仇
头儿！技术科紧急报告！
陈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色比纸还白,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传真,您…您让查的那把丢失的配枪…编号PC-375…它的…它的弹道数据…刚刚被自动比对系统…匹配上了！
匹配上了什么案子
赵雷猛地转身,一股冰冷的预感攫住了他！
陈星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匹配上了…张明远指甲缝里的…火药残留！完全吻合！
轰——！！！
如同一个惊雷在赵雷的脑海里炸开！丢失的配枪…杀死了高震的配枪…它的残留物…出现在了第七个死者张明远的指甲缝里！
这不可能！枪丢了！昨晚案发时枪根本不在现场！除非…除非凶手不仅偷走了枪…还用它在别处开了枪！留下了残留物！然后故意嫁祸！
嫁祸给谁他赵雷！
嫁祸…模仿疤痕…伪造监控影像…留下指向高震兄弟的照片…还有那盘写着8的录影带…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陷阱,所有的嫁祸…最终的目标…都清晰地指向了他！
下一个数字…8…
下一个目标…就是他赵雷自己！
凶手…要让他成为镜像连环杀人案的第八个死者！并且…要让他背负所有的罪名！死得身败名裂！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混合着被彻底激怒的狂暴怒火,如同火山熔岩般在赵雷胸中奔涌！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皮肤下仿佛有电流窜过。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伤的孤狼,扫过昏暗混乱的证物库,扫过担架上林海（或王猛）的尸体,扫过那片高科技的镜子碎片,最终,定格在手机屏幕上——那张定格在车库卷帘门关闭瞬间、动态模糊拉长的、他自己的脸。
那张脸上,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嘲弄。
想玩
赵雷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在死寂的证物库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老子陪你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