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说,我是走了狗屎运才追到了公认的高冷女神沈星落。
他们嫉妒我,嘲笑我,说我配不上她那样的天之骄女。
他们不懂。
他们看到的,是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而只有我知道,深夜里她蜷缩在我怀里,用破碎的声音哀求。
知言,别离开我。
不然我会疯掉的。
01
许知言,你真行啊。
陆景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轻蔑。
他端着一杯酒,在我面前站定。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嘈杂的聚会厅里,这里成了安静的中心。
能让沈星落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用了什么手段
我平静地看着他。
用真心。
陆景明嗤笑一声。
真心别搞笑了！
你看看你,再看看星落,你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她值得更好的。
我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什么是更好的
你吗
陆景明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我至少比你强！
我能给她想要的一切,你呢你能给她什么
周围传来窃窃的私语。
就是啊,沈星落怎么会看上他
长得是还行,但家世太普通了。
陆景明追了她那么久,她都没答应。
这些话我听了无数遍。
从我和沈星落在一起的第一天起。
我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一个奇迹。
一个不该存在的意外。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
转身想走。
陆景明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心虚了被我说中了
他的力气很大。
我皱起眉头。
放手。
我的声音很冷。
不放！
今天你必须说清楚,你到底给星落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就在这时。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了陆景明的手腕上。
那只手很白。
指甲修剪得干净漂亮。
陆景明。
沈星落的声音响了起来。
清清冷冷的,像碎冰。
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刚才还喧闹的人群彻底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
他们的女神。
沈星落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长裙。
长发披在肩上。
她没化妆,素净的脸庞却依旧美得惊人。
她永远都是这样。
清冷,疏离,像一尊不可亵渎的雕像。
陆景明看到她,眼里的狠厉立刻变成了某种痴迷。
他松开了我的手。
星落,我不是针对你。
我是怕你被骗了！
这小子根本配不上你！
沈星落的目光没有看他。
她径直走到我身边。
非常自然地挽住了我的手臂。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陆景明。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他配不配得上我。
你说了不算。
我说了才算。
她的身体微微靠着我。
我能感觉到她身体传来的细微颤抖。
只有我能感觉到。
陆景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星落,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我是为你好！
沈星落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她很少笑。
为我好
你确定吗
她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丝天真。
可我却在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某种疯狂的暗光。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好。
这是她要失控的前兆。
我立刻握住她冰冷的手。
星落,我们回家吧。
我的声音很轻柔。
她转过头看我,眼里的暗光慢慢褪去。
重新变回了那种熟悉的依赖和眷恋。
好。
她乖巧地点点头。
我拉着她,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陆景明却再次挡在我们面前。
许知言,你别想走！
星落,你看看他,他只会带你逃避！
你跟我在一起,我能帮你解决所有问题！
沈星落的身体又开始发抖了。
比刚才更厉害。
她抓着我胳膊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开始急促。
我看着陆景明,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陆景明,我警告你。
别再刺激她。
你承担不起后果。
陆景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
难道她还会吃了我不成
他还在笑。
可沈星落却突然挣开了我的手。
她向前走了一步。
直面着陆景明。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你真的想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她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一阵风。
却让陆景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也让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02
星落,你……你想干什么
陆景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星落。
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山女神。
而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娃娃。
美丽,却诡异。
沈星落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她缓缓抬起了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以为她要做什么惊人的举动。
我也紧张地盯着她。
随时准备冲上去抱住她。
然而。
她只是用那只漂亮的手,轻轻地,拂过自己面前的空气。
仿佛那里有一只看不见的苍蝇。
她的动作很慢。
慢得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做完这个动作,她放下了手。
重新看向陆景明。
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孩童般的好奇。
你刚刚说。
要带我走
陆景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但男人的自尊心让他硬撑着。
对！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沈星落又笑了。
这次的笑容比刚才要大一些。
嘴角弯弯的,很甜美。
可是。
你不是他啊。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许知言。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惋惜。
说完。
她转过身,重新回到我身边。
再一次,紧紧地挽住了我的手臂。
仿佛我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把脸颊贴在我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
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知言,我头疼。
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
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依赖。
和我刚才感觉到的疯狂判若两人。
我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
好,我们回家。
我不再看陆景明那张精彩纷呈的脸。
也不再理会周围那些震惊到失语的宾客。
我搂着沈星落,穿过人群。
走出了那个压抑的大厅。
外面的冷空气让我清醒了许多。
沈星落一直紧紧地抱着我的胳膊,一言不发。
直到坐进车里。
她才松开我。
她蜷缩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车里没有开灯。
我只能看到她瘦小的轮廓。
她在发抖。
我知道,她在后怕。
后怕自己刚才差点失控。
我启动车子,平稳地开上了路。
一路无言。
回到我们住的公寓。
我刚打开门。
她就冲了进去。
我听到了卧室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揪紧了。
我倒了一杯温水,走进卧室。
她没有开灯。
房间里一片漆黑。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得浑身抽搐。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
轻轻拍了拍隆起的被子。
星落,出来喝点水。
被子里的人没有动静。
只有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知言……
她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是不是很可怕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疯子
你……你会不会也离开我
她问得小心翼翼。
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我叹了口气。
伸手掀开了被子。
黑暗中,我看到她哭得通红的眼睛。
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
哪里还有半分高冷女神的样子。
我把她拉起来,拥进怀里。
将那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喝点水,嗓子都哑了。
她顺从地喝了几口。
然后把头靠在我的胸口。
贪婪地汲取着我的体温和气息。
她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
呼吸也慢慢平复下来。
过了很久。
她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对不起。
我今天又差点……
我打断了她。
你没有。
你控制住了。
你做得很棒。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她的头发很软,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是专属于她的味道。
可是我吓到你了。
她在我怀里闷闷地说。
没有。
我撒了谎。
我确实被吓到了。
每一次,我都会害怕。
害怕她真的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但我不能让她知道。
我是她唯一的支柱。
如果连我都怕了,她就真的会彻底崩塌。
知言。
她又叫了我一声。
嗯
你抱紧我。
再紧一点。
我依言收紧了手臂。
将她瘦弱的身体更深地嵌入我的怀里。
我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心跳。
从一开始的紊乱、急促。
慢慢地,变得平稳、有力。
和我的心跳,渐渐重合在同一个频率上。
我知道。
我的药,起效了。
她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只是依赖地靠着我。
过了很久,我以为她睡着了。
她却突然开口。
陆景明说得对。
我配不上你。
是我……把你拖进了深渊。
03
她的话像一根细针,扎进我的心脏。
不疼,但是酸涩。
我低头看着她。
黑暗中,她的脸庞模糊不清。
但我能感觉到她话语里的绝望。
别胡说。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不是深渊。
你是我愿意奔赴的星辰。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这么肉麻的话。
她在我怀里僵了一下。
然后,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胸口。
她又哭了。
这一次是无声的。
许知言。
你是个骗子。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星星。
我是黑洞。
会吞噬你的一切。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
我闭上眼睛,把她抱得更紧。
那就让我被你吞噬。
我心甘情愿。
这不是情话。
是我的真心。
从我决定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准备。
她不再说话。
只是把脸埋得更深。
仿佛要把自己揉进我的骨血里。
那一夜。
她就那样抱着我睡着了。
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
我醒来时,她已经不在身边了。
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声响。
我走出去。
看到她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正在煎蛋。
动作专注而认真。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回过头。
对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醒啦
快去洗漱,马上就可以吃早餐了。
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
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仿佛昨晚那个崩溃绝望的人,不是她。
她总是这样。
恢复得很快。
只要我在她身边。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
煎蛋,烤面包,还有热牛奶。
都是我喜欢的。
我们安静地吃着饭。
谁也没有提昨晚的事情。
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我喝了一口牛奶,问道。
嗯……
她歪着头想了想。
下午想去图书馆看会儿书。
晚上……想去看电影。
可以吗
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我笑了。
当然可以。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太好了！
我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或许,这就是我坚持下去的意义。
下午。
我们去了学校的图书馆。
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她看她的专业书。
我看我的闲书。
阳光正好,岁月静好。
偶尔,她会遇到难题,皱着眉头戳戳我的胳膊。
我就会凑过去,跟她一起研究。
她很聪明。
很多问题我还没看明白,她就已经想通了。
然后她会得意地对我扬扬眉毛。
那样子,可爱极了。
我看着她认真的侧脸。
心里一片柔软。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美好安静的女孩。
身体里却住着一个失控的恶魔。
傍晚。
我们从图书馆出来。
准备去看电影。
刚走到校门口。
一个不速之客又出现了。
陆景明。
他好像专门在这里等我们。
他的脸色很差,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看起来一夜没睡。
他直直地冲我们走来。
眼神死死地盯着沈星落。
星落,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声音很严肃。
沈星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她下意识地向我身后躲了躲。
我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陆景明,你还没闹够吗
我的语气很不客气。
陆景明却看都不看我。
他的眼里只有沈星落。
星落,你出来,我们单独谈谈。
我知道你肯定是被他控制了！
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他说得义正言辞。
好像自己是拯救公主的骑士。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需不需要我帮你挂个号
沈星落在我身后,紧紧抓着我的衣角。
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抖。
她的病,最怕的就是这种强烈的刺激和逼迫。
陆景明这个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知言,你给我闭嘴！
陆景明终于把视线转向我,眼里满是怒火。
这里没你的事！
星落,你跟我走！
他说着,竟然伸手想来拉沈星落。
我眼神一凛。
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我说了,别碰她！
我的力气很大。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周围已经有学生在围观了。
指指点点的。
陆景明大概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彻底被激怒了。
许知言！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他嘶吼着,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然后,他真的朝我挥起了拳头。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避。
同时把沈星落往后推。
可我没想到。
沈星落没有退。
她反而冲到了我的前面。
用她瘦弱的身体,挡在了我的面前。
她张开双臂。
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死死地盯着陆景明。
不准你动他！
她的声音尖利而决绝。
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04
陆景明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距离沈星落的脸,只有几厘米。
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星落……你……
他大概没想到,沈星落会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周围的围观者也都惊呆了。
下巴掉了一地。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高冷女神沈星落吗
为了一个男人,竟然像个泼妇一样跟人对峙
我站在沈星落身后。
看着她单薄却坚定的背影。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又酸又胀。
我再说一遍。
沈星落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不准你,动他。
一个手指头,都不行。
她的眼神很可怕。
那是一种纯粹的,黑暗的,毁灭性的疯狂。
我知道。
她体内的那个恶魔,被陆景明彻底激怒了。
它快要冲破牢笼了。
星落,你冷静点。
陆景明被她的眼神吓到了,语气软了下来。
我不是要伤害你。
我是想帮你啊！
帮我
沈星落突然笑了。
笑得凄厉而诡异。
你怎么帮我
你能让我不再头痛吗
你能让那些声音从我脑子里消失吗
你能让我在半夜不会被噩梦惊醒吗
她每问一句,就向前走一步。
陆景明被她逼得步步后退。
你不能。
沈星落替他回答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悲哀。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
她猛地转过身。
用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看着我。
然后。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
她扑进了我的怀里。
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了我。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知言……
她的脸埋在我的胸口,声音颤抖着。
我好难受……
带我走……快带我走……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她的身体滚烫。
像是在发烧。
我能感觉到她的恐慌和无助。
我立刻抱紧她。
用我的体温,我的气息,我的心跳,去安抚她。
别怕,我在这里。
我马上带你走。
我低声在她耳边说。
然后,我抬起头。
用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陆景明。
还有那些看热闹的学生。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同一种表情。
震惊,错愕,不解。
我懒得解释。
也不需要解释。
我打横抱起沈星落。
她很轻。
在我怀里蜷缩成一小团。
她把脸深深地埋在我的颈窝,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我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了人群的包围。
没有人敢拦我。
身后,陆景明的声音传来。
带着一丝崩溃和绝望。
沈星落……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回头。
我抱着我的全世界。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公寓。
我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她的情况比昨晚更糟糕。
她一直在发抖,嘴里胡乱地说着什么。
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拧了湿毛巾,一点点帮她擦拭。
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别走……
求你……别丢下我……
她的眼睛紧闭着,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
我知道,这是她犯病时最严重的状态。
意识混乱,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我不走。
星落,看着我。
我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睁开眼睛。
她的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看着我,我是谁
我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引导她。
她迷茫地看了我很久。
眼神才慢慢地,一点点地,聚焦在我的脸上。
……知言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对,是我。
我松了一口气。
我是许知言。
我在你身边。
看到我的脸,听到我的声音。
她眼里的恐慌和疯狂,就像潮水一样,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和脆弱。
知言……
她伸出双臂,搂住我的脖子。
我刚才……是不是又犯病了
是不是很吓人
我摇摇头。
亲了亲她冰冷的额头。
不吓人。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好的样子。
她怔怔地看着我。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
许知言。
你为什么要对一个疯子这么好
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因为在遇到你之前。
我的人生,才是一片荒芜。
是你,让我的世界,长出了花。
05
她愣住了。
眼里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
像清晨花瓣上的露珠。
骗人。
她小声地反驳。
声音里却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我笑了笑,帮她擦掉眼泪。
我没骗你。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的记忆因为病情,总是很混乱。
尤其是生病前的许多事情,她都记不清了。
不记得了
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心疼。
那我讲给你听。
我让她躺好,盖上被子。
自己则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那是在三年前的夏天。
一个下着暴雨的午后。
我的思绪回到了过去。
那时的我,刚刚经历了一场家庭的巨大变故。
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灰暗和压抑的状态。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完蛋了。
看不到任何希望。
那天,我翘了课,一个人跑到学校后面那片废弃的旧教学楼。
我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
或者说,安安静静地腐烂。
暴雨倾盆。
我坐在一个破旧教室的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雨幕。
心里一片死寂。
就在那时。
我听到了隔壁传来的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砸碎了。
紧接着,是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隔壁教室里。
光线昏暗。
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她蜷缩在角落里。
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的脚边,是一个摔得粉碎的花瓶。
那就是你。
沈星落。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你看起来比现在还要瘦小。
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和我当时的样子,竟然有几分相似。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但我能感觉到你的痛苦。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在你面前蹲下。
你还好吗
我问。
你听到我的声音,猛地抬起头。
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然后,你开始疯狂地尖叫。
别过来！
走开！你给我走开！
你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向我砸来。
书本,粉笔,甚至是一把破椅子。
我没有躲。
任由那些东西砸在身上。
因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和我一样的,被世界抛弃的孤独。
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你。
直到你砸累了,哭累了。
脱力地瘫倒在地上。
我才慢慢地,重新向你走去。
我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你身上。
然后,我伸出手。
地上凉。
我带你离开这里。
你愣愣地看着我伸出的手。
看了很久很久。
就在我以为你不会理我的时候。
你却慢慢地,把你的手,放在了我的手心。
你的手,冰得像一块石头。
没有一丝温度。
可就在我握住你手的那一刻。
我清楚地看到。
你那双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眼睛。
竟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你不再发抖。
也不再哭了。
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你……
你是谁
你问。
我叫许知言。
我回答。
你呢
……沈星落。
那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两个孤独的灵魂,在世界的废墟里,意外地相遇了。
我讲完。
卧室里一片安静。
沈星落静静地听着。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原来……是这样吗
她的声音有些恍惚。
嗯,就是这样。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你的世界,下着比我更大的雨。
所以,我想成为你的伞。
我握紧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
我不仅仅是你的伞。
我还是你的药。
一种能让你安静下来的,独一无二的药。
沈星落的眼眶又红了。
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反手握住我的手。
握得很紧。
所以。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个疯子。
你没有害怕,也没有逃跑。
反而……向我走了过来。
为什么
她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看着她,认真地回答。
因为在你看着我的时候。
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沈星落,你可能不知道。
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我也同样,需要着你。
是你,把我从我自己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06
我的话,让她彻底怔住了。
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在她看来,她一直是我的拖累,是我的负担。
她从没想过,她对我来说,也同样是救赎。
我……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里的迷茫和自我厌弃,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有震惊,有感动,还有一丝……光亮。
我不想再让她沉浸在沉重的情绪里。
我捏了捏她的脸颊。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乖乖睡觉。
她顺从地点点头。
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但她抓着我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我知道,她需要我在这里。
我坐在床边,安静地陪着她。
看着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我的心里,也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是单向的给予。
而是一种相互的依存。
她依赖我的存在来对抗病魔。
而我,依赖她的需要来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们是彼此的药。
也是彼此的毒。
注定要纠缠一生。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陆景明没有再来骚扰我们。
大概是那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了。
需要时间消化。
学校里关于我和沈星落的流言蜚语,也因为那天的事情,变得更加离奇。
有人说我给沈星落下了蛊。
有人说沈星落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里。
说什么的都有。
但我和沈星落都毫不在意。
我们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一起上课,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吃饭。
平淡,却安稳。
她的病情,也因为心情的平复,稳定了很多。
不再需要我时时刻刻守在身边。
她甚至开始尝试着,一个人去做一些事情。
比如,一个人去超市买东西。
虽然她只敢去离家最近的那家,而且五分钟就会给我打一个电话。
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我为她感到骄傲。
然而。
命运似乎总喜欢在我们觉得生活要好起来的时候,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周五下午。
我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我妈在电话那头,声音焦急。
知言啊,你外婆病了,挺严重的。
你快回来一趟吧！
外婆家在邻市。
坐高铁要两个小时。
我心里一紧。
妈,外婆怎么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赶紧回来！
挂了电话,我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沈星落看我行色匆匆,也紧张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把事情简单跟她说了一遍。
我要回家一趟,可能要待两三天。
我说完,就看到她的脸色,瞬间白了。
两……两三天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你……你要离开我这么久
我心里一沉。
我忘了。
我们在一起之后,分开的时间,从来没有超过十二个小时。
两天,也就是四十八个小时。
对她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星落,没事的。
我走过去,抱住她。
只是两天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外婆病得很重,我必须回去看看。
她在我怀里,身体有些僵硬。
我……我知道。
她小声说。
你应该回去的。
我……我没事的。
我可以的。
她努力地想表现出坚强和懂事。
可我能感觉到,她抱着我的手臂,在不住地发抖。
我的心揪成一团。
一边是病重的外婆。
一边是离不开我的她。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如此强烈的撕裂感。
星落。
我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我。
听我说。
我会一直开着手机,二十四小时。
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发消息。
我会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然后拍照片给你看。
我向你保证,处理完事情,我第一时间就回来。
好不好
她看着我,眼睛里水光闪烁。
过了很久,她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
我松了一口气。
快速地收拾好行李。
临走前,我反复叮嘱她要按时吃饭,锁好门窗。
她都乖乖地应了。
我走到门口,换好鞋。
回头看她。
她就站在客厅中央,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我走回去,又抱了抱她。
等我回来。
好。
我终于还是狠下心,转身离开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
我仿佛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哭声。
我靠在门上,闭上眼睛。
心里一片混乱。
许知言,你这个混蛋。
你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高铁上。
我的手机响了。
是沈星落发来的消息。
只有两个字。
想你。
我立刻回了过去。
我也想你。
接下来。
每隔五分钟,我的手机就会震动一下。
你在干嘛
车上人多吗
你旁边坐的是谁
你饿不饿
她的问题琐碎而密集。
充满了强烈的不安感。
我知道,这是她缓解焦虑的方式。
我耐心地,一一回复她。
两个小时的车程。
我们聊了上百条信息。
下了高铁,我立刻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知言！
她的声音听起来又急又委屈。
我到站了,别担心。
我安慰她。
嗯……
她应了一声,却不说话。
电话那头,只有她浅浅的,不均匀的呼吸声。
我知道,她只是想听着我的声音。
我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医院赶。
直到看见我妈,我才挂了电话。
我先去看看外婆,晚点打给你。
……好。
外婆的病确实很严重。
我在医院忙前忙后,陪着做各种检查。
一直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我拿出手机。
上面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还有上百条未读消息。
全都是沈星落的。
知言,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你是不是出事了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求求你,回我一下好不好
我好害怕。
我感觉好难受。
药……我的药不见了……
看到最后一句,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07
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药不见了
她说的不是我。
是她平时用来稳定情绪的辅助药物！
我立刻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知言
电话那头,传来她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星落！你怎么了药怎么会不见了
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不知道……
我找遍了……都找不到……
我头好痛……知言……我好难受……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
你别怕！你听我说！现在立刻去床上躺好！盖上被子！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挥她。
深呼吸！对,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我能听到电话那头,她努力配合的喘息声。
星落,你是不是晚饭没吃
……吃不下。
不行！你现在必须去吃点东西！冰箱里有面包！去吃掉！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知道,饥饿会加重她的病情。
我不想动……
去！
我吼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我在吃了。
她的声音依旧很委屈。
我松了一口气。
吃完就去睡觉,什么都不要想,就想着我。
想着我很快就会回去。
好不好
……嗯。
挂了电话,我却再也无法平静。
我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药怎么会不见了
她一直放得很好。
难道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
是她自己藏起来的
她想用这种方式,逼我立刻回去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但我很快又否定了。
不会的。
她虽然病着,但她不会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来威胁我。
她比谁都害怕自己失控的样子。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一晚,我几乎没睡。
第二天一早,我跟妈说了一声,就买了最早一班的高铁票。
外婆的病情已经稳定了。
有我妈和我舅舅在,暂时不需要我。
但我必须立刻回到沈星落身边。
我怕她出事。
归途的两个小时,无比漫长。
我不断地给她发消息,打电话。
但她都没有回复。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一种巨大的恐慌笼罩了我。
我几乎是冲出高铁站,用最快的速度打车回了公寓。
我颤抖着手,用钥匙打开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
抱枕被扔在地上。
茶几上的水杯也倒了,水渍洒了一地。
星落！
我大喊着她的名字,冲进卧室。
卧室里,窗帘紧闭。
一片昏暗。
沈星落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一动不动。
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冲过去,掀开被子。
她的脸埋在枕头里,头发凌乱。
我轻轻地把她翻过来。
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
眼睛紧紧地闭着。
我试了试她的额头,冰得吓人。
星落！醒醒！
我用力地摇晃她。
她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是我,她涣散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知言……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紧紧地抱住她冰冷的身体。
心疼得无以复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的……
她在我怀里,虚弱地摇了摇头。
不怪你……
是我没用……
就在这时。
门铃突然响了。
急促而刺耳。
我皱起眉头,谁会在这时候来
我安抚地拍了拍沈星落。
你躺好,我去看看。
我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
外面站着的人,让我瞳孔一缩。
陆景明。
他旁边,还站着两个中年人。
一男一女,神情焦急。
是沈星落的父母。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怎么会来还是和陆景明一起来的
我还没想明白。
门外就传来了陆景明急切的声音。
叔叔阿姨,你们别急！
星落肯定就在里面！
她一定是被许知言这个混蛋给囚禁了！
我们报警吧！直接破门而入！
紧接着,是沈星落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的女儿啊……星落……你开门啊……让妈妈看看你……
我瞬间明白了。
是陆景明。
他趁我不在,把沈星落的父母叫来了。
他想干什么
他想当着她父母的面,揭穿她生病的事实
然后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拯救者的形象
这个疯子！
他根本不知道,这样做会彻底毁了沈星落！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沈星落。
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她的脸上,血色褪尽。
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她崩溃的边缘,到了。
08
别怕。
我走到床边,握住她冰冷的手。
有我在。
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仿佛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她眼中的恐惧,因为我这句话,消散了一丝。
但身体依然抖得厉害。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许知言！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是陆景明在嘶吼。
你把星落怎么样了你再不开门我们就撞了！
我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
我扶着沈星落坐起来。
用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星落,看着我。
她抬起头,眼神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玻璃。
你相信我吗
我问。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
我站起身。
那就在这里等我。
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把一切,都交给我。
她咬着嘴唇,用力地点头。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卧室。
并且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然后,我走到大门口。
猛地一下,拉开了门。
门口的三个人,因为我突然的开门,都愣住了。
陆景明,还有沈星落的父母。
沈叔叔和林阿姨。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和愤怒。
许知言！
陆景明最先反应过来,指着我的鼻子。
星落呢
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林阿姨也冲了上来,抓住我的胳膊。
小言,星落呢她是不是在你这里
她两天没回家了,电话也不接,我们快急死了！
她的眼圈通红,显然是哭过很久。
我看着他们,表情平静。
叔叔,阿姨,你们先进来吧。
我侧身让他们进来。
陆景明却一脸警惕。
你想耍什么花样
我懒得理他,直接看向沈叔叔。
沈叔叔是一个很儒雅的中年男人,此刻眉头紧锁。
他打量了我一下,沉声说。
好。
他拉着林阿姨,走了进来。
陆景明也只好跟了进来。
一进客厅,看到里面的狼藉。
林阿姨的脸色更白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
陆景明立刻找到了攻击点。
叔叔阿姨你们看！
他肯定是对星落用暴力了！
星落一定是被他吓坏了,才躲起来不敢见人！
他说得信誓旦旦。
我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陆景明。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客厅瞬间安静。
你费尽心机,把我不在的时候,把叔叔阿姨叫来。
不就是想告诉他们,星落病了吗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
陆景明愣住了。
沈叔叔和林阿姨也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
林阿姨的声音都在发抖。
星落……生病生什么病
陆景明脸色一变,立刻反驳。
你胡说八道什么！
星落好好的,她怎么会生病！
我笑了。
笑得无比讽刺。
哦你不是一直觉得她不正常吗
你不是一直觉得她是被我控制了吗
怎么现在,又不敢承认了
我一步步逼近他。
你把叔叔阿姨叫来,不就是想让我身败名裂,然后你好趁虚而入,当你的救世主吗
怎么,现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反而怂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我没有！我只是关心星落！
关心
我冷笑一声。
你的关心,就是把她逼到崩溃的边缘
你的关心,就是把她最脆弱的一面,血淋淋地揭开给所有人看
陆景明,你那不叫关心！
那叫自私！
你只是想满足你那可悲的占有欲！
你根本不在乎,这样做会不会毁了她！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
陆景明被我骂得狗血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叔叔和林阿姨已经完全懵了。
他们看看我,又看看陆景明。
小言……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叔叔的声音艰涩。
星落她……她到底怎么了
我转过身,看向他们。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把一切都扛下来。
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
卧室的门,开了。
沈星落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头发也梳理整齐了。
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客厅中央。
走到她父母的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陆景明。
她只是看着她的父母。
然后,她缓缓地,开口了。
爸,妈。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陆景明没有说错。
我也没生病。
她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看向我。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让我心碎的决绝。
是我有病。
一种离不开许知言的病。
他不是我的药。
他是我的命。
09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沈叔叔和林阿姨,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
陆景明的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荒唐和不可思议。
而我。
我的心脏,像是被她这句话,狠狠地凿开了一个洞。
风呼呼地往里灌。
又疼,又空。
她说,我是她的命。
沈星落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
她继续说了下去。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们都以为,是他高攀了我。
你们都以为,是我委屈了自己。
你们都错了。
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拖累他。
是我把他,拉进了我的地狱。
她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让人心慌。
我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
我脑子里总是很吵,有很多声音。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突然地暴躁,突然地绝望。
我害怕人群,害怕光亮,害怕一切未知的东西。
我把自己伪装成一座冰山,因为我害怕别人靠近我,发现我是个怪物。
我活得很辛苦,很累。
每一天,都像在走钢丝。
直到,我遇见他。
她向我伸出手。
我下意识地走过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但她握着我的力道,却很坚定。
是他。
第一次有人,在我最狼狈,最失控的时候,没有逃跑,没有厌恶。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然后对我说,‘我带你走’。
从那天起,只要他在我身边,我脑子里的声音就会消失。
只要握着他的手,我就能睡个好觉。
只要闻到他的味道,我就觉得很安心。
她转过头,看向她早已泪流满面的母亲。
妈,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吗
因为我知道,他们治不好我。
他们只会给我开一堆药,告诉我,要学会控制自己。
可是他们不懂。
我的病,不需要治。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的药。
她说完,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他是我的必需品。
没有他,我会死的。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
像一个最神圣的宣誓。
林阿姨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
沈叔叔的眼眶也红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大概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个引以为傲的女儿,竟然一直活在这样的痛苦里。
而陆景明。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
脸色灰败。
他大概终于明白了。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是输给了我。
他是输给了沈星落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的,病态的依赖。
客厅里,只剩下林阿姨压抑的哭声。
过了很久很久。
沈叔叔才睁开眼睛,他看着我们紧握的双手。
声音沙哑地问我。
小言。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
那……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会一直……陪着她吗
我没有丝毫犹豫。
会。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
只要她还需要我。
我就会一直在。
这不是承诺。
是我的本能。
沈叔叔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心疼,有感激,还有一丝……托付的沉重。
他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走过去,拍了拍陆景明的肩膀。
景明,我们走吧。
让她……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陆景明失魂落魄地站起来。
他没有再看我们一眼。
像个斗败的公鸡,狼狈地跟着沈叔叔和林阿姨,离开了。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整个世界,终于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
沈星落靠在我身上的力道,瞬间卸了下来。
她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我赶紧抱住她。
星落！
她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知言。
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把你,彻底绑在了我身边。
你以后,再也甩不掉我这个疯子了。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里的不安。
我低下头。
用尽了我此生所有的温柔。
吻上了她冰冷的嘴唇。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甩掉你。
我贴着她的唇,轻声说。
沈星落,你听好。
你不是我的负担。
你是我的勋章。
10
她的身体,在我的怀里,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笨拙地,生涩地,回应着我的吻。
那是一个带着咸涩泪水的吻。
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不顾一切的占有。
我们都不善于表达。
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确认彼此的存在。
确认对方,是真真切切地,属于自己的。
许久。
唇分。
我们抵着额头,急促地喘息。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像被雨水洗过的星星。
许知言。
她又叫我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仿佛永远都不会厌倦。
嗯
我柔声应着。
我饿了。
她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失笑。
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峙,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也让她,终于从那种病态的紧绷中,解脱了出来。
想吃什么
我刮了刮她的鼻子。
我给你做。
她想了想,眼睛弯成了月牙。
想吃你做的,番茄鸡蛋面。
要多放番茄,多放葱花。
好。
我扶着她到沙发上坐好。
给她盖上毯子,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手边。
然后,我走进了厨房。
系上围裙,开始为我的女孩,洗手作羹汤。
厨房里,很快响起了切菜的声音,和油入锅的滋滋声。
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沈星落就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忙碌的背影。
她的眼神,专注而满足。
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我知道,她在看我。
我的心里,一片温热。
原来,被人毫无保留地需要着,是这样一种感觉。
沉重,却也甜蜜。
面很快就做好了。
我端着一个大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红色的番茄,黄色的鸡蛋,绿色的葱花。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快吃吧,小心烫。
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口。
吹了吹,才放进嘴里。
然后,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好吃！
她像个孩子一样,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
我仿佛看到了我们未来的生活。
或许不会永远风平浪静。
或许她的病,还会时不时地发作。
但,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我们在一起。
只要她还需要我。
只要我还能为她做一碗,她爱吃的番茄鸡蛋面。
那所有的一切,就都值得。
她吃完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脸颊也因为热气,变得红扑扑的。
有了几分血色。
看起来,终于不再是那个易碎的娃娃了。
知言。
她放下碗,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
嗯
以后,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
我们什么时候吵过架
她嘟起嘴。
就是……冷战。
就像你这次回家,不理我。
我好难受。
我宁愿你骂我,打我,也不要不理我。
我这才明白。
原来在我看来正常的报备和沟通。
在她那里,已经等同于冷战和抛弃。
她的安全感,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
我心里一疼。
走过去,把她揽进怀里。
好。
我答应你。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不理你。
就算我们吵架了,我也抱着你吵。
她在我怀里,用力地点点头。
嗯！
然后,她又抬起头,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
那……药呢
她问。
你放在哪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
是你自己藏起来的
我问。
她吐了吐舌头,有点心虚地低下了头。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太想你了。
我怕你不回来……
我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个小傻瓜。
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试探我。
我捏了捏她的脸。
药在书房,第三个抽屉的夹层里。
以后不准再这样了,听到没有
不然,我就真的生气了。
我故意板起脸。
她立刻紧张起来,抓住我的手。
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你别生气……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哪里还生得起气来。
我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星落。
你不需要用任何方式来试探我。
也不需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留住我。
因为,我不会走。
永远,都不会。
她怔怔地看着我。
过了很久,才小声地问。
真的吗
真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因为,我好像也得了一种病。
一种,叫做沈星落的病。
无药可医。
只能,用一生来治愈。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一次,流下的泪,却是滚烫的。
充满了喜悦和幸福。
她紧紧地抱着我。
仿佛要把自己,彻底融入我的生命里。
窗外。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将我们两个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色光晕里。
我知道。
从今天起。
我们的人生,都将翻开新的一页。
不再有伪装,不再有试探,不再有恐惧。
只有,最坦诚的彼此。
和最坚定的,相守。
因为我们,是彼此的解药。
也是彼此,唯一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