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进入副本《人偶之家》,玩家需要扮演副本中boss的姐姐,存活三天即可成功通关,但只有逃离才是真正的胜利。
尖利的女声刺入脑海时,我还在想病重弟弟的天价医药费。
这时,副本boss推门进屋,和我弟弟一模一样的红发闯入眼帘……
【1】
欢迎进入副本《人偶之家》,玩家需要扮演副本中boss的姐姐,存活三天即可成功通关,但只有逃离才是真正的胜利。
尖利又黏腻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炸开,像钝器敲击着太阳穴。
一个粗粝沙哑的男声闯入我的耳朵：没那么容易！几乎没有人能活过三天！
我叫肖柠,一个外卖员。
连续三天不眠不休送外卖以后,我一头栽倒在雨夜街头,再醒来,就进入了这个无限流游戏。
这个游戏的玩家都是将死之人,成功通关就能继续活下去,否则会被游戏抹杀,在现实中猝死。
我睁不开眼,什么东西糊在脸上,刺鼻的腥味直冲鼻腔。
无论我做什么,那东西都纹丝不动。
通关当然有奖励~叮——1500万还款通道已开启。
女声再次响起,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1500万。
分毫不差。
是弟弟病榻旁催命符上那个让我日夜窒息、足以压垮整个未来的数字。
弟弟重病,却只有我来管他。
虽然他是私生子,但确实是这个家唯一给过我关怀的人。
为了他,我放下名校录取通知书,成为一个外卖员,我也将为了他在这里活下去。
广播里的两道声音第一次重合,打断了我的思绪。
要做个乖孩子哦,遵守我们的所有规则就不会出事。
前半句是我们的父母最常说的话。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糊在脸上的东西随之下落,我的视觉瞬间恢复。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豪华客厅,雕花的天花板、复古的家具,随处可见的人偶。
规则呢
我赶紧低头捡起那掉落的东西。
大部分文字都被暗红的液体覆盖,能看清的字只有两行。
一、要和弟弟好好相处,乖孩子不可以打架
二、生命值归零立即死亡,算作通关失败,不遵守规则就会扣除一定生命值,需要时刻注意。
我不动声色的把这张纸条收起来。
找到什么了赶紧给我,道具留在你这个新玩家手里就是浪费。
这个嚣张的声音并不讨喜。
她明明可以和我合作交换,或者骗走我掌握的规则,却偏偏选择了最蠢的方法。
呵,是,给你这个老玩家不浪费。
我反手就撕了那张规则纸条把碎片扬到她脸上:但我不想给,理由就三个字——那咋了。
本来我希望这样能让她别妨碍我求生。
没想到,我刚开始探索房间,那个女人就率先发难。
她背后偷袭！
这一下是冲着要命来的。
大妹子,你真把自己当小丑了
我灵巧地侧身一躲,避开要害。
你要是想在这里浪费时间,那随便你。我可没功夫陪你玩,与其互相争斗,不如合作,两个人通关应该相对容易,而且我们的目标是存活,你说呢
这番话总算暂时稳住她了。
我转身走向客厅的另一边,开始仔细探索周围的环境。
房间被封死,门和窗户都纹丝不动,我和那个女人暂时都不能离开。
看来只能在房间里找找线索了。
正当我们努力翻找线索之时,机械的女声广播再次响起：时间有限呀,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哟,乖孩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个小时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这不合理。
除非……
别白费力气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她不像活人。
我被这莫名的感觉电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我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但声音还是一直以来该死的平静。
这女人的话不可全信,她刚开始还想要我的命。
她冷笑了一声,什么意思你还没看明白呢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都是陷阱。
包括你吗
我看着她,心中冒出这样一个问句。
你真的这么肯定我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就是什么也不知道。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浸满嘲讽。
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自信,我比你早加入游戏,也算是老玩家了。
这样可不像无限游戏的老玩家。
哦玩得久还混到要跟新人抢东西的地步新人不给就翻脸,看来你这‘老玩家’水分挺足啊。知道的‘多’是指怎么高效乞讨吗
不,你,我……你给我记住,这里不是你能掌控的地方！
什么叫无效威胁这就是。
突然,她后退一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得意起来:哈,是他马上就要来了。
他
这个女人说的他,是谁
【2】
谁……
我的话还没说完,女人的脑袋就突然以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侧。
从她身体里喷出的暗红液体染红了洛丽塔裙摆。
不是我做的,她触犯了规则。
规则第一条,乖孩子不可以打架。
而她明显主动打架了。
她说出那句他马上就要来了或许是在期待救星,但我知道——
那一定是死亡的裁决。
就说这女人没脑子。
玩家xxx已确认死亡。
广播里的两道声音再次同时响起。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摆着古董的柜子。
不,不对,古董柜不在这个地方。
我调查房间的时候看到过古董柜,室内其他东西都没有改变,只有一个古董柜悄无声息的挪动位置……
这太匪夷所思了。
后来听人说,我当时是亲身参与了一段通关失败者的过场动画。
只是惊吓一下新玩家。
线索不是别的,正是那个女人亲口说出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
顺带一提,我刚才看到的女人为了生存,亲手杀掉了在游戏中同生共死的亲妹妹。
而妹妹拼死求两人一起活着。
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这有错吗
耳朵里突然灌进那女人濒死前绝望的喊声。
突然想起,我的弟弟也说过这样的话。
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炸开,把我打回现实。
房间原本紧闭的门也在那时大开。
我看清了那个门里面向我走来的身影,一个红发青年,左眼被黑纱蒙住。
漂亮,精致。
像一个摆在展馆里的人偶蜡像,周身笼着浅橙的光晕。
那只是天花板上吊灯的光,把房间中虚假的一切都映得光怪陆离。
一分神,他就瞬移到了我面前。
视野被他放大的俊脸占据。
这张脸,陌生而熟悉。
我怔在原地。
姐姐,你没有受伤吧他捧起我脸的动作小心翼翼,狗狗眼里泛着水光,却在看向女人的时候陡生凶意:这些人偶,总是不听话,伤到姐姐就应该马上消失。
游戏最初那个扮演姐姐的任务简直荒谬。
这还用演我就是他姐！
姐姐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柏啊！
怎么会不认识呢,我的弟弟,肖柏……
只不过这时他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健康。
我摸了摸他的头,觉得眼前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
连他标志性的红发都有些看不清。
还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他就只是看着我。
姐姐别哭……我又吓到姐姐了……抱歉,都是我不好。
甜腻又尖利的女声突兀地响起来。
恭喜玩家肖柠激活特殊身份线,解锁隐藏数值副本boss肖柏好感,初始值99,请注意,好感过高并非好事。
惊！boss竟是我弟弟
我心中一紧,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
姐姐
他听不见广播里的声音,他只在意姐姐怎么样了。
我没事啊,小傻瓜,长了两只眼睛只看我呀这里有些奇怪,不觉得吗空气都比你反应快啦！
没觉得呀。
他抿了下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吗那还是什么也别告诉他。
可是,他是副本boss啊。
把这样的他卷进来的话,真的会有点麻烦啊……
我故作轻松地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
又想什么呢整天胡思乱想,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也笑了。
人偶般的脸因为这个笑容有了生气。
白皮肤上泛着点红。
才没有呢。
他拉了拉我的衣袖,可怜巴巴的。
姐姐一定是紧张了,这样吧,我给姐姐弹琴,听音乐有助于放松心情哦~
他带着我走进琴房,坐在琴凳上,示意我坐在他旁边。
琴凳明明看起来不算高,坐在上面的我却双脚悬空。
音乐响起,旋律悠扬,我却无法完全沉浸其中。小柏的眼神不时地投向我,那眼神却让我毛骨悚然。
姐姐,你不专心。小柏突然停下弹奏,眼神直直地盯着我,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满和探究。
那双过黑的眼珠,又像人偶的眼睛了。
有吗我明明很认真地在听。我故作无辜地眨眨眼,内心却暗自警惕:勉强承认你弹的还行哈,反正比锯木头强。
得到姐姐的夸奖一如既往的难,好吧,那姐姐一定要把我的曲子听完哦。
他轻笑一声,继续弹奏。
记住,是我弹的曲子。
他特意强调了这几个字。
但气氛却变得越来越诡异。琴房的墙壁上挂满了同一造型的长发人偶,每个人偶都抱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小柏与一个女子亲密无间,那女子面容温柔,我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些人偶,不就是照片中女子的翻版
而且好像是当年那个小三,不对,小七还是小八……
总之,就是肖柏亲妈。
后来她和我爸都出事了,肖柏才来到我的身边。
轻轻重重的音符在耳边落下,我分不清是我在看她,还是她在紧盯着我。
我很想对她说一句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弟弟。
琴房灯光突然暗下去。
黑暗里,响起尖锐的高音。
本该什么都看不清楚,但照片上那个女人的笑容却越发清晰了。
她搂着小柏,她的孩子。
看似亲密,却是在扼他的脖子。
恶狠狠的。
小柏弹琴的力道也突然变得大起来,像在奋力击打琴键,像想要挣脱扼住他脖子的那双母亲的手。
尖锐的高音还在一声接一声响。
每一声都带动针尖似的东西划着我悬空的腿。
我能感受到血滴在脚尖上。
耳边不断响起生命值下降的声音。
有风,阴冷,吹着什么东西打在我的肩头,我打了一个哆嗦。
停下来！
别弹了！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在脑海叫嚣。
头疼炸了。
可别弹了,就你这架势,我怕邻居告你扰民。
我出言打断弹奏。
不听完,不是会直接触发违背规则死亡吗
不,不会。
因为弹琴的人不是小柏。
灯暗下来的时候换的人。
因为我坐在弹琴人旁边,所以我感觉得到。
那打在我肩头的东西很软,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是人的头发。
而且一定是个女人的长发,刚刚洗过,还没有干透。
我闻得到那异常浓烈刺鼻的香味。
是照片上的女人活过来了吗还是人偶
灯在我猜想时直接亮起来,所有的照片在灯亮那一刻全部消失,小柏面色苍白,还在对我笑。
他问我,他弹的好不好。
嗯,好听。
这句我真的没有说谎。
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那些照片呢人偶呢
嗯……我,没关系,倒是姐姐,今天好奇怪,这里哪有什么照片、人偶啊
我经历的那些诡异事件被他一笑带过。
接下来,诡异的事件没有再发生。
直到我再次看到那张照片……
【3】
那张照片是在厨房里发现的。
在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被看见。
姐,来吃饭吧,爸妈不在,只有我们。
我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桌精致的饭菜,心里却像被乌云笼罩,压得喘不过气。
好久都没有好好吃过饭了。尤其是和肖柏一起。
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小柏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期待,可我却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诡异的光芒。
我自己做的,姐姐不要挑食哦。
他对我说。
说是不能挑食,但是红烧肉上浮起的肥腻的油总是会很快打消食欲——何况这里是恐怖副本呢
这不能怪我。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菜叶,轻轻咬了一口,可女声广播突然响起：玩家肖柠,生命值
-
5,我猛地一惊,筷子差点没拿稳,赶紧放下筷子,盯着那盘菜,心里直犯嘀咕。
小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里透着一股不耐烦：姐姐,你怎么光吃菜他一边说,一边给我夹了好几块肉,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命令意味,不许挑食,忘记规则了吗要做一个乖孩子。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发毛,这哪像是一个十八岁孩子对姐姐该有的语气
听起来倒像是我们俩那个渣爹。
他当年借了高利贷做生意,发现窟窿填不上之后,成日酗酒。喝醉了酒就对我们拳打脚踢、恶语相向。
我妈因为这个毅然离开了,她活得向来很自我。
而小柏的妈是被他喝醉酒活活打死的。
好笑的是,小柏妈妈死的当天,父亲也死在了火灾当中。
只有小柏从火灾中幸存,被送到了我的身边。
爸妈不在,只有我们。
我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深意。
可我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云淡风轻。
我拿起筷子,夹一块肉,轻轻咬了一口,嘴里嘟囔着：这也太咸了。
生命值回升的提示音传来,我松了口气,可心里的疑惑却更深了。我盯着那碗肉汤,浮起的肥油更显得油腻,让我一阵反胃,可我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咽下去。
姐姐,你是不是怀疑我会伤害你小柏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冰冰的,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我赶紧摇头,嘴里说着：没有,没有,我只是饱了,吃不下,等你吃完饭咱们去看个电影,消消食
我始终对客厅还是有些在意的。
毕竟,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是二周目才能刷出来的……
小柏欣然同意。
我跟着小柏走进客厅,他熟练地打开了电视,选了一部看起来很温馨的家庭电影。
电影画面里一对人偶姐弟相拥的场景非常引人注目。
姐姐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最喜欢姐姐了！
人偶弟弟当时是这样欢呼着扑到人偶姐姐怀中的。
它看起来很像小柏。
不过目前看来没有其他异常。
我刚想松一口气,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冷,冷得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房间怎么这么冷我低声抱怨了一句,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内心的不安:小柏,你冷吗我给你拿个热水袋去。
小柏闻言却看向我,眼神里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冷意:姐姐,在电影没看完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出去我不想失去你。
那好吧,我冷,你去给我拿个热水袋呗。
如果出去真的会出事,那,是时候展现姐姐的权威了。
小柏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了几分雀跃：好啊！姐姐等着,我马上去,你千万,千万不要动哦,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要出房间。
没过多久,小柏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暖乎乎的热水袋。
他把热水袋递给我,关切地说：姐姐,暖和点了吗我点点头,接过热水袋,放在腿上,果然,温度开始回升,我的生命值也在缓缓提升。
竟然一下提升了30！
果然,弟弟还是大boss啊,明目张胆开后门。
爽了。
不过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通常在开启boss关卡之前,游戏都会送玩家一些增强实力的道具。
果然如此。
下一秒,画面突然扭曲起来,变成了一个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偶。
那些人偶的动作让人头皮发麻——像是在复现曾经发生在这个房子里的一场火灾。
火灾之前,家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发生了争吵,而他们的小儿子躲在书房里,听着争吵声怀抱一本日记痛哭。
我下意识地想挪开视线,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
冰冷的恐惧像蛇一样缠绕上来,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
小柏看到这些画面,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
慌乱和愤怒在他的眼里交替。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屏幕大声喊道：不！不是这样！我的家不应该是这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绝望,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小柏,你冷静一下！我试图安抚他,但刚碰到他的肩膀,那暴躁的男声就提示我的生命值下降了,而且下降的比从前都要快。
我猛地缩回手。
姐姐,你也会和爸爸妈妈一样不爱我对吗小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但更多的是愤怒和失控。
你是不是也会抛弃我！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仿佛要把我吞没。
我赶忙摇头,直视他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对他说姐姐永远不会离开你,不断的解释着不会离开的原因。
我的生命值在疯狂下降,但我现在只关注他是否还伤心。
不光是因为规则说过要和弟弟搞好关系。
忘记说了多久,他终于安静下来,像一个真正的人偶那样睡着了。
我给他拿了个沙发垫子当枕头,努力让他睡得舒服些。
睡梦中他还抓着我的衣角。
然后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思考。
很明显了。
问题出在我们的家上。
出在那个夺走他父母的火灾上。
那些关于火灾的电影情节,恐怕正是通关副本的关键。
火灾中被烧毁的家明明就是这里。
但是你看,这里一切完好,哪里像被烧毁过的样子。
简直像一个虚构的梦幻泡沫。
我突然理解为什么最开始说只有逃离才是真正的胜利了。
我也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副本看似只要遵守规则就没有危险,但却没有人能活过三天。
因为这整个的副本就是小柏为自己造的虚假的世界,他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幸福的家。
安安稳稳的遵守规则,你或许能活过三天,但第三天不是成功的信号,而是死亡的判定点。
因为扮演的姐姐再像,也不是真的家人。
他想被家人爱,他想被家人关心。
可是这份爱在我们的家庭里是奢侈的。
而他自己也看得清楚。
当他看破自己的幻想,主动毁灭幻境的时候,幻境里的一切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姐姐,爱呀,家庭啊,不是你想、你努力就可以有的……如果真的不再需要别人的爱了,也就无所谓,那还渴望爱的我们……怎么办
他曾握着我的手,在我安慰他说姐姐会一直爱他时,这样问过我。
届时,他病骨支离。
我无法回答。
现在我依然如是,也不敢去想。
那么肖柏呢他想明白了吗我也不知道。
或许这样的肖柏一直都是清醒着沉沦的,知道他的世界,副本中的这个家只是一个巨大的泡沫。
一戳就破。
那么我该怎样逃离呢
逃离并走出这样一个泡沫的方法,应该是刺破泡沫,找到泡沫背后的真实。
电影最后出现的那本半烧毁的日记,恐怕就是找到真实的关键。
我的推理被弟弟的喊声打断。
姐姐,我妈让我收拾书房,但是我今天不想去收拾了,你能不能帮忙啊
果然,果然呢。
还是一如既往的懒蛋一个。
弟啊,你都是boss了,真懒的话,雇几个小怪当家政不香吗
我转身走出客厅。
【4】
嘿嘿,帮,必须帮。
自家弟弟我不宠谁宠呢
不过我站在书房门口,心里还是直犯嘀咕。
这书房大得吓人,乱七八糟的,书堆得跟小山似的。
时间不等人,我只有72小时,现在都过去一半了。
谁有时间跟这堆破书耗
更别说边收拾边找东西了吧……
这地方,想找东西比登天还难。
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往里走。
突然,我的目光被一本半烧毁的日记吸引住了。
它躺在角落里,封面黑黢黢的,看着就瘆人。
这不就是电影最后出现的那个日记吗
得来全不费工夫！
姐,别乱动那个。肖柏冷不丁冒出来,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回头一看,只见他脸上笑容依旧灿烂如花,还拉着我的袖子摇三摇：帮我把那些书搬到客厅去好不好麻烦姐姐啦。
干,干就完了。
这肖柏,每次都坏我好事。
看来,找到那个关键线索,没那么容易。
但,我一定会回来的。
搬书的时候,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那本日记。
好不容易把书搬到客厅,我便抓紧溜回书房。
很好,肖柏不在。
这次我直接冲向日记,可刚伸出手,书架突然摇晃起来。我吓坏了,赶紧往后退。
就在这时,我感觉周围的温度突然升高,仿佛有一团巨大的火焰在逼近。
我猛地回头,只见一团火焰的阴影在墙上晃动。
这时书架摇晃的更加厉害,几乎要把我压在下面。
我倒吸一口凉气。
小柏,救命！
毕竟弟弟是副本的大boss,那这种小关卡给他还不轻轻松松
这个还真喷不了,这是真弟弟。
也是真效率。
我喊一声,他就瞬移到了我的身旁,手比脑子快,双手撑起书架。
明明身体抖的厉害,但他始终没有挪动半分。
因为他要保护姐姐。
那火焰阴影也在他到来的同时迅速消失。
只留下一声怒吼。
像游戏广播里的粗哑男声。
我趁机一把抓过那本日记,揣进怀里。
肖柏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姐姐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就是这书架太重了,差点砸到我。
他点点头,眼神里怀疑只一闪而过。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像被火烤一样。
这本日记,说不定就是通关的钥匙,可我拿到它的过程,简直比爬山还难。
我得赶紧找个地方看看,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我看到了,你偷拿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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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就在我准备细看的时候,肖柏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吓得手一抖,日记差点掉地上。
我回头一看,肖柏站在门口,眼眶里火烧似的怒意直喷出来,他几乎是在咆哮：
你……你怎么能看我的日记
这是肖柏第一次对我发火。
我怎么就不能看,以为谁稀罕！
坏情绪从来都是要命的流行病,越亲的人之间越爱传染,尤其此时,头上笼罩着死亡的阴影,生存的高压在叫嚣着要摧毁我的耐心。
所以我也冲他喊叫起来,十多年来第一次。
我此刻的暴躁和父亲如出一辙。
这是父亲给我最坏的遗传,和父亲这个人一样,都应该扔进有害垃圾桶。
算我看错你了,肖柠！你和我妈根本没区别,说着爱我、关心我,其实所有关心和爱都是自我感动。他袖子里指关节攥到泛白:我怎么想你们压根就不关心！
他说,自己有一年发烧,头痛到不能上课,母亲却强硬的要他坚持。
就算晕倒在半路,只想休息,她也只会说呵,你还挺适合当个演员的。
他说,自己只是玩了一会手机,被她看到了,就会迎来劈头盖脸的斥责。
他说,他的手机从来不被允许设密码,因为妈妈要随时看着,看他和朋友的聊天,看他的朋友圈。
你是个小孩,你什么也不懂。妈妈只是怕你……虽然他期待其他答案,但这是针对他无数疑问,万能的解答。
怕你学会了偷懒不再自律。
怕你沉迷游戏荒废人生。
怕你被那些网友给骗了。
她看他,有很多怕,但却没有一点相信,何况爱呢
肖柏就这样认为。
而父亲在他的成长中,也是和母亲类似的灰色的人形。
父亲出现似乎总是醉醺醺的,和暴脾气、不讲理不可分割。
母亲是个虚伪的控制狂,只有他做个听话的人偶,才能换来她的温柔。
而他关于姐姐的憧憬,像他自己设置的过场动画那般,似乎在今天,在这场争执里被他自己撕碎了。
碎的像那被他分成两半的日记。
只有在日记里,他才能做真实的自己,那里想来装着只适合独自珍藏的秘密。
这是他后来自己告诉我的。
可那个日记本最后还是交到了我手中。
在我和他不欢而散后,在我发现生命值和时间都因为违反了规则被砍掉了一大半之后。
它最开始静静在客厅的桌子上,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和一个可爱的黄鸭小夜灯放在一起。
暖黄的光包裹着日记封面,封面上焦黑的灼烧痕迹上不祥的感觉也淡掉了。
所以我趁着黑夜出来探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它。
只有一半。
这本日记从来都只是一半,另一半的残页应该在肖柏身上。
唉……
只能先看看这一半有什么线索了。
我翻开日记,第一页就写着：我讨厌这个家,讨厌这些为了钱争来争去的人。
日记里记述的是他遇到我之前的事。
肖柏妈和我父亲当年因为钱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差点打起来。
肖柏当时正在房间里写着日记,听到声音就扔下笔赶紧跑出来,想要阻止伤害母亲的父亲,却因为年纪小、力量不够被推倒,当时地上有酒瓶的碎片,碎玻璃直接扎进了眼睛。
他左眼一直蒙着的黑纱,正是为了遮掩眼睛的血洞。
挡住的是看得见的伤痕,那看不见的呢
那时他痛的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听着母亲的惨叫。
一声又一声。
肖柏妈妈的身上应该全是血了,却还挣扎着爬过去拥抱他,但却只有被血染透的长发覆上儿子的脚踝。
她再没有力气,也没有声息。
然后,酒精上头的父亲放了一把火。
父亲希望火焰能烧毁他的污点——这个女人,这个在他被色欲和酒精支配之后犯下的错误。
啊！最好还烧死那个野种！
可当他放火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背负这个罪孽。
一生。
纵火时,他没想到自己也会葬身火海。
更遑论想一想,肖柏也不过是个九岁的男孩。
所幸,来找父亲的我救下了那个男孩。
当时我也只有十一岁。
这就是当年那场火灾的全部真相。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有着被整齐撕掉的痕迹和六个暗红的大字——
相信我,毁了它。
姐姐,我错了。
肖柏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哭腔,是九岁时的稚嫩声音:我不应该跟你吵架,有什么话,其实都可以好好说,我那天只是太激动……
我又何尝没有错呢
有机会和他道个歉吧。
我正想着,突然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个尖锐的女人笑声。
【6】
砰——哗啦！
是古董柜被推倒的声音。
瓷器碎片雨点般落下。
我迅速反应,揣着日记本滚到安全的地方,却还是被划伤。
发动攻击的人是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巨人,动作笨拙,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走路歪歪斜斜、摇摇晃晃,但攻击力实在恐怖。
一拳就削掉了我5点生命值。
或许是他身上火光实在太过晃眼,我不想看见这张老脸都不行。
这不是我那渣爹吗死了还不消停！
他肩膀上的肉瘤,是什么
刚才听到的女人笑声和它有关吗
死丫头！把日记本给我！
父亲那如同破风箱般嘶哑贪婪的咆哮还是一如既往让人不快。
做你的春秋大梦！老混蛋！
我怒吼出声,身体反应快过思考,躲开巨人父亲笨拙却势大力沉的连续挥拳。
他的攻击范围比较大,原本躲开很难。
但我做外卖员积累到的路线规划经验帮了我大忙。
毕竟我从不浪费时间,早已把这里的地形摸得滚瓜烂熟。
我一边躲着,一边用尽平生所知的刻薄词汇往他痛处戳:尊重他人隐私,不知道吗你那点脑筋都让酒泡烂了吧。活那么大岁数还和自己女儿抢东西啊送个外卖人家都嫌你动作慢。
其实我还是有点紧张的。
现在我生命值只有30了,经不起折腾。
在我专注躲避父亲攻击的时候无数湿冷滑腻、散发着焦糊血腥气的长发如同黑色的毒蛇,从他肩膀的阴影里暴射而出,瞬间缠上了我的脚踝。
那时我终于看清了诡异父亲肩上的肉瘤是什么。那是一个人,或者说一个诡异,肖柏妈妈。她无法离开他,他们只能一起行动。
冰冷刺骨的触感直冲大脑,眼前景象瞬间扭曲、褪色。
在我脑海里变成另一番景象。
窗明几净的客厅,空气里飘着刚烤好的饼干甜香。一个温柔的女人侧脸对着我,正哼着歌在厨房忙碌,……是我曾经在照片中看到的女人,也就是肖柏妈妈,不过她现在看上去更像一个活人。
柠柠,把日记本给阿姨吧,好不好这个女人说了话我才反应过来,游戏最开始听到的广播声音其实就是他们两个:小柏在琴房等着你呢,从今天起就跟他一起去练琴,好不好,你很适合弹钢琴,不练就荒废了天赋,我呀,就盼着你们两个有谁能替我当上钢琴家。
呵,这话……
我还真没法接。
虽然现在脑子不太清醒,但我却清楚的知道日记本不能给她。
当年她是不是就这么骗肖柏的
我毫不客气的怼回去:我当个外卖员挺好的,每天还能活动活动,不用死气沉沉的坐在不喜欢的钢琴前。
现在的孩子怎么能没有点才艺呢技多不压身啊。肖柏妈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她的长发开始滴血。
不是那么多人都有钱学才艺。很多人没有才艺,照样活得好好的。
而且,我不会钢琴,我擅长搬砖,我送外卖比别人快,也算一门才艺,不是吗
其实她的事情,我从日记本里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她在和父亲相识之前,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自己恋爱脑,为了我父亲放弃了前途。
我可怜她。
她本该有更好的生活,却把大好的青春荒废在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身上。
像只从小就被圈养的鸟,哪怕围栏早已老化腐朽了,也不敢飞。
自己飞不了,就下一颗蛋,让蛋使劲的飞。
她的手在日复一日的名为悔恨的毒液里泡坏了,成不了钢琴家,所以她就一个劲儿的逼肖柏练琴。
可是,钢琴家又不是逼出来的。
孩子生下来,也不是为了让他长成父母期待的样子。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不自觉的认为自己的路才是最好的。
醒醒吧,阿姨,比起成为钢琴家,你的孩子更想要你的信任、尊重和关爱,我知道你爱他,但你不能这样自以为是的控制他,对他说出你爱他,这不是更好吗
我的话刚刚说完,一个声音就突兀地闯了进来。
不要伤害姐姐！
眼前的画面剧烈晃动,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瞬间冲散了脑中的甜腻！
我回到了这个危机四伏的客厅,正巧来得及躲开父亲燃烧着的拳头。
真的是肖柏。
他出来了,计划通。
20点生命值没白费。
我最初就是为了把他钓出来才故意选在客厅看。
从琴房的时候我就在怀疑,副本boss是不是并不只有肖柏一个人,或者他会受到限制。
目前看来,肖柏出现的时候诡异事件都不会发生,而诡异事件发生的时候,也找不到肖柏的影子。
我猜测,有和肖柏同一级别的人物,而他们不能同时出现。
而这个东西算是重要道具,现在直接给到我,两方的意思都有可能。
如果是肖柏给我这个道具的,那这个后门也开的太大了,一定会激活游戏的某种平衡机制,喊出另一位boss守护关键道具。如果不是,那就是另一位boss设下的诱饵,这样的话我看日记的时候,那个boss一定会出现。
另一位boss降临,我必然会受到威胁。
这时候我只要想办法拖到肖柏出现,同时在那之前想方法利用另一个boss毁掉我手里的日记,然后再从肖柏手里把另一半日记拿过来毁掉,或者至少知道它在哪里,通关率就会大大提升。
现在这个由肖柏妈妈和父亲拼成的连体婴儿算是证实了我的前半段猜测。
但此刻事实打破了我的另一半猜想。
他们可以同时出现。
而且这时的肖柏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被定在原地,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下麻烦了。
我只能先躲起来观察他们的动向。
【尾声】
我蹲在桌子后面,心脏狂跳。
左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开一道口子,让我疼得几乎失去意识。
我感觉到自己身子正变得僵硬,就像一个人偶蜡像。
我的生命值只有3了,这预示着我无法再度接受任何攻击。
而这时时间也所剩无几。
极限10分钟。
父亲的咆哮声还在耳边回荡：杀了她！
父亲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他像一个定时炸弹,还要反复爆炸。
一直以来都是有害垃圾。
不行！肖柏母亲的尖叫声却像是在哀求：她是小柏的姐姐啊,她是你的孩子！
这样的声音,都没能撼动那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整个房间都在摇晃,天花板上的吊灯晃得厉害,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而肖柏似乎还处在失控状态。
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唇,努力挣脱规则的限制,但似乎是徒劳。
等等！
他把什么东西扔过来了……
是那本日记的另外一部分！
日记残页在空中飞舞,还在烧着,像是一片片燃烧的火苗。
小柏母亲的攻击瞬间减弱。
她声音也重新变得温柔：可是妈妈只是希望我的小柏能幸福……对不起。
父亲身上燃烧的火焰也似乎被看不见的罩子圈住。
他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
日记里有通关的方法,我看到了。
只有毁掉它,我们才能解脱。
是小柏的声音！
此时父亲沾着火的重拳已经冲向了小柏。
毁日记！
他脸上带着泪大声冲着我嘶吼。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燃烧的日记残页也稳稳的落在我手心。
那火看着可怕,却没有真的伤到我分毫。
我把它挨上我手中的另一个日记残页,残页却同样快速地燃烧起来。
父亲的残影突然又动了,他嘶吼着：不！不！它不能毁掉,我要活着,蠢货！
这攻击原本对着我,小柏却瞬移过来挡在那一拳前。
母亲只能被他带着,攻向他们的孩子,眼神里满是痛苦。
不能让他伤害小柏！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那本日记狠狠的砸向诡异父亲。
准确的说是砸向他身上熊熊的火焰。
火焰瞬间吞没了日记,发出滋滋的声音。
父亲的残影浑身僵硬,无法动作,他看着火焰中的日记,眼神里透着绝望,很快就化作飞灰。
母亲的残影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在我们的眼中变成灰烬,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对着她的孩子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肖柏,妈妈爱你。
她说。
以后,要和姐姐一起幸福下去。
我大口喘着气,左臂的腐肉开始慢慢愈合,生命值也在缓缓回升。
通关了。
我能活下去了。
可小柏的状况不太好。
他吐出一口血,人偶般的脸庞更加苍白了。
即便如此,他也要对我微笑。
我连忙冲过去抱住小柏,却不知为何弄湿了他肩头的衣服。
姐姐,你觉得我是好孩子吗通关提示音响起之前,他小声问我。
是,是,当然是,但,是不是好孩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肖柏,你永远是肖柠的弟弟。
他听到后,在我怀里开怀大笑。
像个快乐的孩子,而不是毫无生气的人偶。
然后,他把什么东西塞进我的怀中。
做完这件事,我的弟弟小柏和他所在的副本在我的眼中像镜片一样寸寸碎裂,碎成现实世界的阳光。
恭喜玩家肖柠成功通关副本人偶之家。
这次是陌生的机械音响在耳边。
我站在现实世界的街头,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活下来了,真的,活下来了。
通关成功,我也回到了现实,可我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属于弟弟肖柏的日记本却笑不出来。
日记还在,可是他呢
弟弟或许也和那个副本一样消失了,不会再回来,债务的阴影也还在。
现实似乎根本不在乎我刚刚经历的生死考验……
我的耳边突然又响起一道声音。
滴滴——通关奖励成功结算,成功发放,请玩家查看手机。
嗯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到账的通关奖励。
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还清我的债务,甚至还能剩下一些。
我盯着那串数字,心里五味杂陈。
姐姐,你怎么啦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见肖柏在阳光下对我微笑,红发微乱,风吻着他脸颊。
我冲过去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劫后余生是弟弟衣襟的湿和他体温的暖。
我的弟弟,肖柏,他的肩膀原来这么宽,宽到只要我累就可以安心地靠上来。
小柏,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没关系的哦姐姐,我们不是都平安回来了吗
真出什么事就晚了！你怎么这么心大呀！
不,不会的……不会出事。
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这场游戏的事情,和我后来锁在抽屉里的日记本一样,是只有我和小柏两个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每当我翻开它,总是会想起一句话。
有爱而似没有的家,养出了想自由却又无法完全自由的鸟,这些鸟儿恋家,却始终不敢回去。
但他们有了彼此,就并非无枝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