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冰冷的殿堂深处,万年玄冰雕琢的莲台上。
空间如同水波般泛起涟漪,发生扭曲,而后一道素白身影仓皇显现。
正是方才从姜家村匆匆遁走的白袍人!
兴许是因为太过着急。
它还没来得及将那扭曲空间的秘法撤去,便一脚踩在莲台上。
圣洁的玄冰莲台顿时不堪重负,发出‘咔啦咔啦’的炸裂声。
它的胸口起伏不断,周身气势混乱。
见此状,阴影中侍立的青袍侍从瞪圆眼睛。
“主上?!”
“您这”
“发生了什么?”
他匆匆上前,惊骇无比!
作为白袍人心腹里的心腹。
他跟在对方身旁侍候了其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其如此失态!
并且这还不是因为受伤。
反倒像是遇到了什么匪夷所思之事。
对此,白袍人没有回应,只是猛地抬手,五指死死按在那冰冷刺骨的莲台表面,仿佛要借此汲取力量,稳住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
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微微颤抖着。
藏在袍子下面的双眸之中满是惊骇!
“看见了!他真的看到我了!”
纵使它现在已经离开了姜家村,可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仍旧如同野草一般,在它的内心不断蔓延。
让它感到极其荒谬和不敢置信。
它是动用了秘法潜入的姜家村。
这份秘法十分霸道,只要它不动手,除非境界比它高,不然没人能够看得到它!
它本应是一个绝对无形的幽灵,可偏偏,在刚才。
那个躺在破木板床上,奄奄一息,刚刚从死亡边缘被拉回一丝的白发老兵,其刚睁开眼,竟然就锁定了它!
仿佛它在其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隐私一样!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令它毛骨悚然!
“这不可能”
白袍人声音沙哑。
它不相信姜成这个老头的境界会比自己高。
不相信自己那引以为傲,足以瞒天过海的潜行秘法,在姜成面前竟如同孩童涂鸦般拙劣可笑!
可现在,它再怎么不相信,这也是现实!
一时间,一股的寒意涌上心头,冻结了它的血液,更冻结了它长久以来掌控一切的自信。
因为它没有想到。
自己随手落下的这一步闲棋,竟然能够卷起一场连它都无法操控的风波!
这种极致的耻辱感与久违的的危机感如同海啸般在心底翻腾。
它无法接受,自己这个执棋布局多年,俯瞰众生如蝼蚁的棋手,如今竟仅因一个垂死老兵的一瞥,便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狼狈逃窜!
这对它而言,是莫大的屈辱和亵渎!
“呼—”
“传令下去,所有针对‘钥匙’及‘锚点’的次级行动,即刻起全部转入静默,‘播种者’撤回待命区域,未得我亲令,不得擅动。”
深吸一口气,白袍人努力平复着它那汹涌的心绪,下达指令。
“是!”
青袍侍从躬身领命,随后便转过身去,身影悄然融入黑暗,去传达这突如其来的最高指令。
而白袍人,则在其走后,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再次勾勒。
这一次,出现的并非是星图,而是整个北部行省的微缩地图。
看着无数或明或暗的光点在星图上闪烁。
白袍人的目光死死落在姜家村上。
“姜成”
它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它都未曾察觉到的忌惮和惊怒。
藏在兜帽下的眸子闪烁不断:
“你究竟是谁?”
它必须要搞清楚这一点。
因为事已至此,姜成已经不再是一枚可以被它随意拨弄的棋子,而是一柄悬在它宏图大业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柄剑仅仅只是看了它一眼,就刺破了它绝对掌控的假象,让它精心设计的计划,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真是不妙啊”
姜家村,老屋。
光茧爆裂的余威犹在。
掀飞的瓦片,墙壁的裂痕,满地狼藉的霜屑与星尘
一切都昭示着刚刚发生的异象并非作假。
秦卫邦惊魂未定。
他愣愣的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姜成,又看了看那悬浮在半空,此刻已光芒尽敛,如同两块古老顽铁一般的星陨罗盘和驱邪刀鞘。
足足过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刚才刚才那是什么?!”
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秦卫邦的心中充满了迷茫与不解。
就在这时,突然。
“嘀嘀嘀!嘀嘀嘀!!”
一台幸存下来的仪器毫无预兆的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粗暴无比的撕裂了此处的死寂。
秦卫邦定睛看去。
便见在那台布满裂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原本微弱平缓的绿色心跳曲线,如同被注入了一剂狂暴的强心针,猛地剧烈弹跳起来!
波峰以惊人的速度陡然拔高,再拔高,仅仅几个呼吸间,就快达到接近常人的水平!
“这是老姜的心跳?!”
秦卫邦眼睛一瞪,如同被电流击中,满脸不敢置信。
布满老茧的双手死死抓住床沿,虎目圆睁,几乎要瞪裂眼角,死死盯着那疯狂跳动的曲线!
“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了?!”
虽然他不懂医术。
但也看得出这不是很对。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姜成才刚刚从半死变成了濒死。
怎么现在才过去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其就恢复的这么快了?
“血压!快看血压!”
一个年轻医生惊声呼道,手指颤抖地指向旁边一台侥幸还能工作的便携式血压监测仪屏幕。
上面的数字如同失控的电梯般疯狂飙升!
令他看着,情不自禁便道:“80/50110/70140/90还在升!天啊!血氧饱和度也跳上来了!95!98!”
“还有脑电波!脑电波有反应了!是α波!非常活跃的α波!”
另一个医生也扑到一台能够隔空连接的脑电监测终端前,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变调。
因为屏幕上原本沉寂如死水的线条,此刻正剧烈地起伏波动!
现场顿时热闹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指标飙升就像是一个重磅炸弹,瞬间将所有人都给炸蒙了!
秦卫邦此刻也别过劲来。
眼中猛然爆出一抹精光!
如果只有一项指标突然飙升,他兴许还会认为是出了问题。
但这各项指标都开始飙升
“醒了?老姜他是不是要醒了?!”
猛地抓住旁边的一个医生,秦卫邦迫不及待的问道。
虽是问,但他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因为这已经不是最开始的时候了。
此刻的姜成可是在那茧中待了好几天!
被那奇异无比的茧蕴养了好几天。
甚至在刚才,他还睁开眼,醒了一下!
这说不准已经是恢复过来了!
一时间,巨大的狂喜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以至于他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便又猛然将其松开,近乎是冲也似的来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禁闭的姜成,
“老姜!老姜!”
“你听见了吗?!”
“是我!卫邦!秦卫邦啊!你睁开眼看看!!”
他死死盯着姜成的脸,期盼着那双紧闭的眼皮能再次抬起,期盼着能再次看到那熟悉的,哪怕浑浊的眼神!
旁边的医疗专家们也瞬间沸腾了!
老教授嘴唇哆嗦着,想要上前检查,却又被这狂暴的数据冲击得不知所措。
年轻医生们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目睹奇迹的震撼,有人甚至激动得眼眶发红。
仪器疯狂的警报声,秦卫邦的嘶喊,专家们语无伦次的惊呼,交织成一片充满希望的嘈杂乐章!
狂喜的浪潮席卷了整个房间,淹没了之前的死寂与绝望。
秦卫邦看着姜成那似乎不再那么枯槁,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玉石般温润光泽的脸颊,又看了看姜成头上,那几缕刺眼无比的墨色发根。
巨大的欣喜和激动让他这个铁血司令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
这狂喜来得凶猛,退得也更加突兀和残酷。
就在秦卫邦的呼喊声还在屋内回荡,就在专家们拿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准备扑上去进行更详细检查的瞬间。
那疯狂跳动的心电曲线,在攀升到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峰值后,猛地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跌落谷底!
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拽下了一般。
他们甚至都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就眨了个眼,再度看去,那心电曲线就变得和数天前无异!
见此状,秦卫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连带着呼吸都停了下来!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迅速下滑的曲线。
模糊中,他仿佛看到了姜成的生命在流逝!
“不不!”
秦卫邦失声呼道,他伸手抓向那仪器,想要阻止。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心电图骤降的同时,一旁血压监测仪上的数字同样开始跳水!
140/90120/80100/6090/50
它们就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路向下俯冲!
血氧饱和度也同步下跌。
而最令人绝望的,是脑电波监测仪。
那刚刚还活跃无比的α波,如同被掐断了电源,剧烈的波动迅速平息,减弱,线条重新变得平缓微弱。
最终不可逆转地跌回了代表深度昏迷的δ波波段!
这一切的变化,仅仅就发生在几个呼吸间!
其速度之快。
不少人脸上的笑容甚至都还没有消散!
仪器发出的警报声也变了调。
从之前高亢的‘嘀嘀嘀’,变成了低沉而持续的‘嘟—嘟—嘟—’,如同为生命敲响的丧钟,宣告着那短暂狂暴的生机如同烟花般熄灭了。
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屋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仪器那低沉单调的嘟嘟声,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秦卫邦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极其怪异的,混合着狂喜余韵和极致惊恐的扭曲状态。
他呆呆地看着那几条重新变得微弱,却异常平稳的生命线,看着姜成那张再次归于死寂,毫无变化的脸。
巨大的落差和失重感袭来。
哪怕他身为七品感星境武者,也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踉跄着后退一步,巨大的身躯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这是”
一个年轻医生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显然无法接受这天堂地狱般的瞬间转换。
明明他们都努力了这么久。
明明已经出现好转了。
怎么到头来,又回到了原地?
“回光返照。”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缓缓摘下眼镜,用布满皱纹的手用力搓了搓脸,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挫败!
他指着屏幕上那几条低平却不再濒危的曲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巨大能量刺激下,大脑以为必死无疑,所以全力压榨身体的潜能,调动所有的力气,产生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剧烈的一次生理反弹。”
“而得到这些力气,哪怕是濒死了,它也能够模拟出类似‘苏醒’甚至‘亢奋’的表象。”
“但这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是油尽灯枯前,灯芯最后爆出的那一点的火花。”
“这就是,回光返照!”
说罢,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姜成白发根部那几缕新生的墨色,以及那透着奇异温润光泽的脸颊肌肤:
“不过好在,这盏灯目前算是暂时稳住了。”
“火苗虽然微弱,但起码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只是这‘稳住’的代价”
老教授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姜成现在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代价?
无非就是从昏迷一个月后,浑浑噩噩的死去。
变成了醒来一次,然后半个月后再死去而已。
“回光返照”
秦卫邦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刚才所有的狂喜和希望。
将那份温暖彻底冻结,粉碎,只留下刺骨的冰冷和更深沉的绝望。
空欢喜一场,比从未欢喜过,更让人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