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望月问春秋 > 第一章

>大胤朝史官之女江见月有双望月异眼,能窥见器物尘封的记忆。
>她修复前朝皇后遗物时,竟目睹那贤德温婉的沈皇后被白绫绞杀于月下。
>病逝她冷笑抚过琴身血迹,史书这笔墨,我来改。
>祭天大典上,太子萧彻的指尖刚触到传国玉玺——
>月光穿透殿宇,照见玉璜中沈皇后泣血遗言:弑吾夺玺者...
>龙椅旁的帝王骤然色变。
>萧彻却当众攥住江见月颤抖的手:史笔如刀从今往后,孤替你执刀。
夜凉如水。
典仪院那间逼仄的器物库深处。
唯有角落一张条案上。
燃着一豆灯火。
在浓稠的黑暗里。
晕开一圈昏黄的光晕。
空气里浮动着。
灰尘。
陈旧木料。
金属。
特有的、带着点腐朽气的冷香。
混杂着。
新调入的桐油。
松烟墨。
的气味。
四壁高耸的木架上。
堆叠着。
无数蒙尘的匣盒。
卷轴。
辨不清形制的器物。
沉默地。
挤压着这片小小的光明。
仿佛要将这点微光连同其中的人一并吞噬。
窗外。
一轮将满未满的月。
清冷冷地。
悬在深蓝的天幕上。
吝啬地。
洒下几缕银辉。
堪堪照亮了窗棂上雕花的轮廓。
却照不进这库房深处半分。
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光晕的中心。
是一张琴。
古拙的形制。
深栗色的琴身。
布满细密的断纹。
如同老者额头上深刻的岁月痕迹。
七弦已断其五。
残余的两根。
也松垮地垂着。
失了魂魄。
琴尾处。
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蜿蜒而上。
像一道凝固的、无声的悲鸣。
这便是前朝废后沈氏的遗物——
那张传说中曾伴她度过冷宫最后岁月的月魄。
条案后。
江见月微微倾身。
凝神屏息。
一点微弱的暖光。
跳跃在她低垂的眉眼间。
长睫。
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静谧的阴影。
她的指尖。
沾了特制的鱼胶。
动作轻缓得如同抚摸一片新落的雪。
小心翼翼地。
贴合着那道狰狞的裂痕边缘。
她生得清丽。
此刻专注的神情。
更透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宁静。
仿佛手中托着的。
不是一件死物。
而是一段沉甸甸的、亟待唤醒的过往。
父亲江秉谦的脸。
毫无征兆地撞入她的思绪。
那个同样清瘦。
脊背永远挺得笔直的身影。
伏在史馆如山书卷中的背影。
还有最后……
诏狱那扇沉重铁门合拢时。
他回头望来的那一眼。
平静。
却深得像古井寒潭。
里面翻滚着她那时读不懂、如今却日夜啃噬着她的。
不甘。
与未尽之言。
父亲一生秉笔直书。
最终却因妄议宫闱获罪。
一杯鸩酒。
了结于诏狱深处。
史馆里。
关于废后沈氏缠绵病榻,久治不愈,终至薨逝那几行冰冷的朱批。
像烧红的烙铁。
在她心尖上反复灼烫。
留下永不平复的焦痕。
这琴。
是父亲最后查阅的几件旧宫遗物之一。
它身上。
或许就藏着那妄议的源头
藏着能让父亲不惜以命相搏的真相
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从她沾着胶的指尖。
传递到古琴冰凉的木身上。
仿佛那琴身下埋藏着滚烫的炭火。
指尖的胶。
终于触碰到裂痕最深处。
一块微微凹陷。
色泽格外深沉的旧疤。
触感有些异样。
比周围的木质更显粗粝滞涩。
仿佛曾经浸透了什么粘稠的液体。
经年累月干涸凝结。
变成了木头里一块丑陋、顽固的痂。
就在这一瞬!
窗外那轮清冷的月。
位置悄然偏移。
一道银练般的月光。
竟如有了生命般。
不偏不倚。
精准地。
穿透了高窗上那方小小琉璃格。
直直投射下来。
恰好笼罩住案上的古琴。
也笼罩住江见月触碰着琴身的手指。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
冰彻骨髓的洪流。
猛地从指尖那点粗粝处炸开!
不是声音。
却比雷霆更震撼神魂。
江见月浑身剧震。
眼前骤然被一片。
吞噬一切的、刺目欲盲的白光。
淹没!
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攫住。
拖拽着。
毫无抵抗之力地。
向着无底的深渊坠去!
冰冷彻骨的触感。
瞬间包裹了她。
并非肌肤之寒。
而是直刺灵魂的阴森。
四周的黑暗。
浓稠得化不开。
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陈腐气息。
像是积压了无数个岁月的绝望与怨毒。
视觉尚未恢复。
听觉却先一步捕捉到声音。
那声音极近。
近得如同就在她自己的喉咙里撕扯!
是粗重。
混乱。
濒死的喘息。
每一次吸气。
都像破败的风箱在艰难抽动。
每一次呼气。
都带着令人牙酸的嗬…嗬…声。
和粘稠的血沫翻涌声。
仿佛喉咙已被彻底捏碎。
仅剩的本能在徒劳地挣扎。
紧接着。
是另一种声音。
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
细微而清晰的摩擦声。
嘶啦…嘶啦…
是某种极其坚韧的丝织物。
正以一种缓慢。
稳定。
不容抗拒的力道。
深深勒进皮肉。
更勒进脆弱的颈骨时发出的。
令人牙酸的呻吟。
每一次摩擦。
都伴随着那濒死喘息陡然拔高又戛然而止的抽噎。
仿佛生命正被这单调的声音一丝丝、一缕缕地抽离。
眼前的刺目白光渐渐褪去。
扭曲。
晃动。
2
如同浸了水的墨画般的景象开始显现。
江见月的意识如同被钉死在一个冰冷、僵硬的躯壳里。
只能被动地看。
她看到了自己悬空的双脚。
穿着素白软缎的宫鞋。
鞋尖无力地微微晃动。
视线艰难地向上移动。
越过同样素白。
此刻却被剧烈挣扎弄得凌乱不堪的宫裙下摆。
目光最终定格在胸前。
一段刺目的白绫!
那白绫并非纯净无瑕。
上面以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
在混乱晃动的视野里闪着幽冷的光。
它此刻正死死地勒在一段纤细却已显僵硬脆弱的脖颈上!
那力道如此之大。
白绫边缘深深陷入皮肉。
勒痕处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黑。
白绫的另一端。
被一只骨节粗大。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的手紧紧攥着。
那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赤金镶红宝扳指。
在晃动的光影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血光。
窒息感如同实质的潮水灭顶而来!
江见月感到喉骨在可怕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眼球疯狂地向外凸起。
视野迅速被血红的雾气和浓稠的黑暗蚕食。
肺腑如同被投入滚沸的油锅。
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绝望。
她想要尖叫。
想要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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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和那濒死喘息一模一样的。
破碎的嗬…嗬…声。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
瞬间缠紧了心脏。
绞得她魂飞魄散。
就在这濒临意识彻底涣散的边缘。
视线猛地被一股力量强行向上扯动!
她看到了!
一张脸!
一张因极致的痛苦和窒息而扭曲。
却依旧能辨出昔日倾城轮廓的脸!
那是史书工笔描绘的温婉贤德的沈皇后!
此刻。
那双曾经含情的美目。
瞪得如同要裂开。
眼白上布满狰狞的血丝。
死死地。
怨毒地向上瞪着!
瞳孔深处。
清晰地倒映着上方一张模糊却透着森然冷酷的脸孔——
一张属于女人的脸!
那张脸上。
没有愤怒。
没有激动。
只有一种执行任务般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漠然。
如同看着一件待处理的死物。
视线继续上移。
越过行凶者的肩膀。
在那模糊背景的极高处。
一道冰冷。
皎洁的月光。
正透过一扇雕花窗棂的缝隙。
无声地泼洒下来。
那月光。
清亮得刺眼。
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像一个巨大的。
无情的眼睛。
冷冷地注视着下方这残酷的绞杀。
这清冷的月辉。
如同一个冰冷的开关。
呃——!
一声短促而压抑。
如同濒死野兽般。
的惊喘从江见月喉间挤出。
她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
浑身痉挛着。
猛地从案上弹起!
身体剧烈地向后仰倒!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发出一声闷响。
震得架子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每一次搏动都像要撞碎肋骨。
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带来阵阵撕裂般的钝痛。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的领口和后背。
粘腻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激起一阵又一阵无法抑制的、牙齿打颤的寒栗。
肺叶火烧火燎。
她张开嘴。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
喉咙深处似乎还残留着白绫紧勒的剧痛和血腥味。
仿佛要将整个库房的腐朽空气都吸进肺里。
才能稍稍驱散那深入骨髓的窒息感。
眼前的白光和那张扭曲的面孔已然消失。
库房内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昏暗。
唯有那豆灯火。
还在条案上微弱地摇曳着。
光芒映照着她惨白如纸。
汗珠沿着鬓角和下颌不断滚落。
的脸庞。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案上。
古琴静静地躺在那里。
月光早已移开。
琴身那道裂痕在昏黄的灯火下。
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嘴。
指尖方才触碰到的。
那块色泽深沉的旧疤处。
在跳跃的光影里。
此刻正清晰地、不容错辨地。
渗出一种难以言喻的。
粘稠而暗沉。
的、令人作呕的暗红光泽。
那不是木头的颜色。
那是一种干涸了无数年。
早已沁入木质纹理深处。
被时光掩埋。
此刻却在她的望月之能下。
被那一道月光无情唤醒的——
血!
温婉贤德
缠绵病榻
病…逝
两个字从江见月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带着一种被冰水浸透骨髓的、刻骨的嘲讽与滔天的恨意。
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库房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显得格外清晰。
又如同从地狱深渊传来的质问。
胸腔里翻涌的惊悸和冰冷尚未平息。
另一股截然不同的火焰却已猛地窜起!
那火焰灼灼燃烧。
带着父亲诏狱中最后那一眼的沉重。
带着史册上那几行朱批的刺目虚伪。
更带着沈皇后那双倒映着月光和冷酷凶手的、充满血丝与滔天怨恨的眼!
两种极端的情绪——
冻彻心扉的恐惧。
与焚尽一切的愤怒——
在她心口剧烈地冲撞、撕扯。
几乎要将她撕裂。
恐惧让她四肢冰凉。
指尖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而那骤然升起的愤怒与决绝。
却又烫得她浑身血液都似要沸腾。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她猛地伸出手。
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与退缩。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般的狠绝。
重重地按在了琴身那道狰狞的裂痕上。
死死压住了那片在灯光下。
宛如活物般隐隐渗血。
的旧疤!
指尖下的触感粗糙。
冰冷。
带着木质特有的纹理和那道伤痕的突兀。
那深沉的暗红印记。
在指腹下仿佛有了脉搏。
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像在无声地呐喊。
控诉着那场被权力精心粉饰的、冰冷血腥的谋杀。
父亲查阅此琴后获罪的身影。
诏狱沉重的铁门。
史书上那虚伪的薨逝二字……
与方才那濒死的窒息。
勒紧的白绫。
倒映着凶手的怨毒眼神。
疯狂地在她脑中交织。
重叠。
最终汇聚成一声无声的、震耳欲聋的尖啸!
冰冷的恨意终于彻底压倒了恐惧。
在她眼底凝结成一片。
万年寒潭般的、坚不可摧的坚冰。
呵……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
从她失去血色的唇边逸出。
在死寂的库房里荡开微弱的涟漪。
她缓缓抬起眼。
视线穿透库房狭窄的窗户。
死死锁住外面那轮清冷依旧、仿佛亘古不变的月。
月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
线条绷紧。
带着一种近乎**玉石俱焚**的决绝。
史书这笔墨……
她一字一顿。
声音压得极低。
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刮过粗粝的砂石。
每一个字都带着要将那虚伪记载彻底碾碎、将幕后黑手拖入地狱的沉重誓言。
我来改。
指尖在那片仿佛浸透了沈氏冤魂之血的旧疤上。
用力地。
缓缓地擦过。
冰冷的木屑刺着指腹。
那暗红的印记仿佛灼烧着她的皮肤。
这动作。
既是拭去掩盖真相的尘埃。
更是以血为印。
立下一个不死不休的契约。
库房内重归死寂。
只有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昏黄的光晕中。
江见月的身影凝固在案前。
如同一尊被月光和烛火共同雕琢的。
燃烧着无声怒焰的冰冷塑像。
空气里弥漫的陈旧气息。
悄然混入了一丝。
再也无法忽视的、铁锈般的浓重腥甜。
窗外的月。
又向西沉了几分。
将更深沉的阴影。
投进了这间藏着血海深仇的斗室。
指尖下。
那片暗红印记的冰冷触感。
仿佛带着沈皇后临死前的怨毒。
直直刺入江见月的骨髓。
她死死压着。
任由那粗糙的木屑和凝固的血痂硌着指腹。
仿佛只有这真实的痛楚。
才能压下灵魂深处残留的窒息与恐惧。
就在她几乎要将那块木头按穿之际。
指尖下那粗粝的触感。
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妙的松动!
不是木头的碎裂。
更像是……
某种极薄的。
被粘合在木疤深处的东西。
因她施加的巨大压力和她指尖残留的鱼胶湿气。
边缘微微翘起了一线!
江见月瞳孔骤然收缩!
心跳几乎在瞬间停滞。
随即又以更疯狂的力道撞击着胸腔。
她猛地收回手。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几乎吹熄了案上那豆摇曳的灯火。
昏黄的光线下。
只见在那道狰狞裂痕的最深处。
那块深色木疤的中央。
一个极其细小。
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
不规则的边缘。
微微翻卷了起来!
露出下面一丝……
非木质的。
更显细腻的纹理!
是布帛!
一块极薄。
仿佛被某种粘稠液体彻底浸透。
又经年累月干涸后。
紧紧粘附在木头深处的碎布!
父亲查阅此琴后获罪……
妄议宫闱的源头……
沈皇后被绞杀时那怨毒的眼神……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汇聚。
拧成一股冰冷的电流。
3
直冲江见月的天灵盖!
她再顾不得许多。
也忘了方才那深入灵魂的恐惧。
颤抖的手指再次伸出。
这一次。
指尖沾的不是鱼胶。
而是她因为极度紧张而渗出的冷汗。
她用指尖最柔软的部分。
屏住呼吸。
以近乎绣花般的极致耐心和精准。
小心翼翼地。
一点一点地去剥离那翘起的边缘。
剥离的过程异常艰难。
那布帛与木疤结合得太过紧密。
仿佛本就是一体。
每一次微小的剥离。
都伴随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仿佛在撕扯着一段凝固了数十年的血痂。
她甚至能感觉到指尖传来布帛纤维断裂时细微的震动。
如同历史真相在无声的哀鸣。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滴在冰冷的条案上。
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
库房里只剩下她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和指尖与那血痂布帛艰难角力的细微声响。
窗外的月光又偏移了几分。
光斑从琴身完全移开。
只留下案上孤灯那一点昏黄。
将她的影子在身后堆积如山的器物上拉得扭曲而巨大。
像一个无声窥伺的鬼魅。
终于!
一小片。
仅仅只有指甲盖大小。
边缘参差不齐的暗褐色布帛。
被她完整地剥离了下来!
它薄如蝉翼。
却沉重得如同千钧。
布帛的质地依稀可辨是上等细绢。
但早已被深褐近黑的污渍彻底渗透。
硬化。
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和柔软。
江见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颤抖着。
将这片小小的布片凑到灯下。
昏黄的光线艰难地穿透那厚重的污渍。
勉强照亮了布帛上残留的。
极其模糊的痕迹。
不是木纹。
不是霉斑。
是字!
是用某种尖锐之物(或许是簪子)蘸着……蘸着什么东西。
极其仓促。
用力地刻划上去的字迹!
笔画深深陷入布帛纤维。
又被那深褐的污渍覆盖。
几乎难以辨认。
江见月死死盯着。
眼珠因为用力而布满血丝。
几乎要贴到那布片上。
她的呼吸完全屏住。
整个世界都浓缩在这方寸之间。
第一个字。
扭曲模糊。
但依稀能辨出是一个……

第二个字。
更为破碎。
像是一个……

第三个字。
只剩下半个轮廓。
似非又似飞……
就在她全神贯注。
试图辨认那地狱般血书的关键字眼时——
唔!
一股尖锐的。
如同冰锥刺入太阳穴的剧痛。
毫无征兆地炸开!
紧接着。
是更猛烈的眩晕!
眼前昏黄的灯火瞬间分裂成无数重影。
整个库房开始天旋地转!
耳朵里响起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蜂鸣。
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这是望月之能强行窥视过往。
尤其是如此惨烈血腥片段后。
必然的反噬!
比她以往任何一次尝试都要剧烈!
噗通一声。
她再也支撑不住。
双腿一软。
整个人重重地跪倒在地!
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双手死死撑住地面。
指甲在砖缝间抠得发白。
才勉强没有彻底瘫倒。
胃里翻江倒海。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呕……
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身体剧烈地抽搐。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
瞬间浸透了全身。
冰冷粘腻的衣衫紧贴着皮肤。
让她止不住地打着寒颤。
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
如同跗骨之蛆。
不仅没有消散。
反而在她强行剥离血书后。
更加清晰地缠绕上来。
让她如坠冰窟。
头痛欲裂。
视野模糊。
耳鸣不止……
身体的极度不适和灵魂深处残留的冰冷恐惧交织在一起。
几乎要将她撕碎。
然而。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虚脱中。
她撑着地面的手。
却更加用力地攥紧了!
指甲甚至崩裂了一丝。
渗出细微的血珠。
那片染血的碎布。
被她死死地捏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像抓住了一根烧红的烙铁。
带来灼痛。
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父亲……
沈皇后……
那未完的血书……
还有那个戴着赤金红宝扳指的、漠然行凶的女人!
承…嗣…非……
她艰难地喘息着。
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破碎的字音。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
虽然模糊。
但指向性已足够惊心动魄!
这绝非寻常宫怨!
突然!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
却异常清晰的木头摩擦声。
从库房深处某个高高的架子顶端传来!
在这死寂得只剩下她粗重喘息和耳鸣的空间里。
这声音如同惊雷!
江见月浑身一僵。
所有的痛苦瞬间被冻结!
她猛地抬起头。
布满冷汗和血丝的眼睛。
如同受惊的幼兽。
锐利地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是老鼠
还是……
这库房里积压的陈年旧物。
在夜寒中自然的形变
她的目光如同探针。
死死锁定那片黑暗。
架子顶层的阴影浓重如墨。
堆叠的匣盒轮廓模糊。
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
不!不对!
一种更深的。
源自本能的寒意。
顺着脊椎猛地窜起!
那不是自然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种……
小心翼翼的。
试探性的挪动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
在黑暗里。
刚刚因为她的剧烈反应。
而不小心碰触到了什么!
有人!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
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比目睹沈皇后被绞杀时更甚的恐惧攫住了她!
父亲因查此琴而死……
她刚刚窥见了足以颠覆定论的血腥真相……
甚至剥离了关键证物……
这深更半夜。
守卫松懈的典仪院器物库……
难道一直有眼睛在暗中盯着这张琴
盯着所有可能接近它的人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不敢再动。
连呼吸都强行压到了最低。
身体依旧因为剧烈的反噬而微微颤抖。
冷汗如瀑。
但她的感官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放大到了极限。
耳朵努力穿透恼人的耳鸣。
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响动。
眼睛死死盯着那片阴影区域。
不敢有丝毫偏移。
时间。
仿佛凝固了。
架子顶端再无任何声响。
但那片阴影。
却仿佛比刚才更加浓重。
更加具有压迫感。
如同一个潜伏的。
无声的威胁。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重新笼罩下来。
但这寂静。
已不再是之前的压抑。
而是充满了冰冷的。
致命的杀机。
那豆昏黄的灯火。
在她剧烈动作带起的风中疯狂摇曳了几下。
终于稳定下来。
却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的墙壁上。
扭曲。
拉长。
像一个在巨大危机前孤立无援的囚徒。
窗外的月。
彻底沉入了西边的屋脊。
最后一丝吝啬的银辉也消失了。
库房内。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和案头那一点随时可能熄灭的。
微弱的。
仿佛是她生命最后象征的烛光。
江见月跪在冰冷的地上。
一手死死攥着那片浸透了血与秘密的碎布。
一手撑地。
指尖抠着地砖的缝隙。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惨白。
她的身体在恐惧与反噬中瑟瑟发抖。
但那双抬起的。
死死盯着黑暗的眼睛里。
除了残留的惊悸。
那刚刚燃起的。
名为复仇与昭雪的火焰。
却在这死亡的寂静和冰冷的杀机中。
被淬炼得更加幽深。
更加……
不顾一切。
她知道。
从她触碰到那块血痂。
被拖入那段死亡记忆的那一刻起。
她就已踏入了父亲走过的。
那条布满荆棘与杀机的路。
而此刻。
黑暗中的窥伺者。
已经证明了这条路的尽头。
绝非坦途。
她必须活下去。
带着血书。
带着真相。
活下去。
如何在这杀机四伏的黑暗中。
找到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