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是周三晚上回来的。林薇听见开门声时，正在画一幅星空图，画里的星星稀疏黯淡，像蒙着一层灰。
她走出房间，看见陈默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个酒瓶，地上已经空了两个。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气，平时整齐的头发乱糟糟的，像被揉过的纸团。
“回来了？”林薇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他。
陈默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又灌了口酒。
林薇走过去，想把酒瓶从他手里拿过来：“别喝了，伤身体。”
他却猛地甩开她的手，酒瓶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酒液溅到林薇的裤脚，冰凉的触感像蛇一样爬上来。
“别管我！”陈默的声音带着酒气和压抑的愤怒，“你以为你是谁？”
林薇愣住了，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很陌生。“我只是……”
“只是什么？”陈默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怜我？还是觉得我很可笑？”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林薇心上，她的眼圈红了：“我没有。”
“你有！”陈默的声音更响了，“你们都一样！都觉得我配不上苏晚！我妈是这么说的，你妈也是这么说的！连苏晚自己……”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哽咽打断了。
林薇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的委屈突然消失了，只剩下心疼。“陈默，你喝醉了。”
“我没醉！”陈默摇摇晃晃地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我清楚得很……我清楚我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像在对林薇说，又像在对自己说。林薇静静地听着，那些关于他和苏晚的往事碎片，终于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陈默和苏晚是高中同学，他是班里最调皮的差生，她是老师最喜欢的优等生。他们的交集始于一次偶然——陈默被校外的混混堵在巷子里，苏晚路过，用书包砸向混混，拉着他跑了三条街。
“她那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跑起来像只蝴蝶。”陈默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我问她不怕吗，她说怕，但更怕我被打。”
从那以后，陈默开始偷偷跟着苏晚学习，他笨，一道数学题要问她七八遍，苏晚从不耐烦。高考时，陈默超常发挥，考上了本地的一所专科学校，学汽修；苏晚则去了北京的重点大学，学播音主持。
“我以为我们还有可能。”陈默灌了口酒，“我拼命打工，想攒钱去北京找她。我给她写了很多信，她都回了，说等我。”
可是等他终于攒够了去北京的火车票，却在车站看到苏晚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那个男生是学生会主席，家世显赫，手里拿着去美国的机票。
“她看见我了，却假装没看见。”陈默的声音开始发抖，“我在车站坐了一夜，手里的火车票被攥得不成样子。”
后来，陈默再也没联系过苏晚。他留在了这座城市，从汽修学徒做起，一点点往上爬。他听说苏晚去了美国，听说她成了著名主持人，听说她回国发展，却从来没有勇气再见她。
“这次同学聚会，她也去了。”陈默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优秀，身边的男人是电视台的台长儿子。她说，陈默，好久不见，你没变。”
他笑了笑，笑声里全是苦涩：“我没变？我怎么可能没变？我早就不是那个能跟在她身后跑三条街的少年了……”
林薇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个总是沉默的陈默，其实一直活在过去的回忆里。苏晚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的青春，也灼伤了他的现在。
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手指被划破了，血珠渗出来，滴在酒渍上，像开出了一朵暗红色的花。“别说了，我给你煮碗醒酒汤。”
陈默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走进厨房的背影。灯光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了层金边，像小时候奶奶家煤油灯的光。他突然想起高中时，苏晚也给他煮过醒酒汤，那时候他和朋友偷偷喝酒被发现，苏晚把他拉到自己家，用生姜和红糖煮了一大碗，辣得他眼泪直流。
可林薇煮的醒酒汤，没放生姜，只有淡淡的甜味，像她的人一样，带着点笨拙的温柔。
林薇把醒酒汤端给他时，手里拿着创可贴。“手破了。”她拉起他的手，想给他贴上，却发现他的手心全是茧子，还有很多细小的疤痕。
“没事，老伤了。”陈默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林薇按住了。她的指尖很暖，像春天的阳光，一点点熨帖着他冰冷的皮肤。
“陈默，”林薇看着他的眼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陈默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看着林薇认真的脸，突然觉得，也许他可以试着，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那天晚上，林薇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把房间让给了喝醉的陈默。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纱。她想起陈默说的那些往事，想起他和苏晚跑过三条街的那个傍晚，突然觉得，每个人的青春里，都有一道白月光，只是有的人幸运地抓住了，有的人只能远远看着。
而她，林薇，或许从来不是谁的白月光，但她可以做自己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