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修真小说 > 刀光起边尘 > 第10章
沈砚之在戏台后台躺了五日,后背的刀伤渐渐收口,只是“牵机引”的余毒未清,左臂仍有些发僵。影请来了京城里最擅长解奇毒的“百草翁”,老头捻着胡须看了伤口,又闻了闻残剑上的碎玉,突然一拍大腿:“这毒是用北狄的‘冰蚕花’熬的,解它得用雁门关的‘火棘根’,寻常药铺可没有。”
“我去弄!”小陈自告奋勇,手里还攥着那把鬼字短匕,这几日他跟着影卫营的旧部学了几招粗浅的拳脚,走路都带着股劲。
沈砚之按住他的肩膀:“京城里有火棘根,在西城的‘回春堂’。”他摸出秦伯留下的铁牌,“你拿着这个去,掌柜的会给你。”其实他是怕小陈性子急,独自出城会出事——三皇子和二皇子虽被禁足,他们豢养的死士仍在暗处游荡,前日影卫营的一个兄弟就在采买药材时,被人用毒针暗算了。
小陈走后,影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个简陋的仓库轮廓,角落标着个“鬼”字。“这是老鬼当年在京城藏东西的地方,在南城的旧粮仓。”影的指尖划过纸页,“他总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粮仓挨着三皇子的私宅。”
沈砚之坐起身,后背的伤口牵扯着疼,却不妨碍他眼里的光:“他藏了什么?”
“不知道。”影摇摇头,“但他每年都会去一趟,每次回来都要对着玉佩出神。去年秋天他最后一次去,回来时衣襟上沾着谷糠,还说‘总算把东西藏稳妥了’。”
两人正说着,百草翁突然从药箱里翻出个小瓷瓶,倒出粒琥珀色的药丸:“这是‘护心丹’的加强版,含着能暂时压毒。你们要去那旧粮仓?我陪你们去,老头子我当年在边关给兵卒治伤时,跟老鬼喝过两回酒,也算欠他个人情。”
三日后的深夜,月黑风高。沈砚之披着件宽大的黑袍,后背的伤还不能大动,便由影扶着,百草翁提着个药箱跟在后面,三人借着夜色往南城摸去。
旧粮仓果然挨着三皇子的私宅,高大的青砖墙上爬满了枯藤,铁门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看着像是许久没人来过。影从怀里摸出根细铁丝,三两下就把锁打开了,动作熟练得像开自家的门——是老鬼当年教他的。
粮仓里弥漫着陈谷的霉味,黑暗中能看见码得高高的粮囤,像一座座沉默的小山。影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火折子,凑到墙边照了照,那里有块砖是松的,抠开后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放着把黄铜钥匙。
“是开最里面那间仓房的。”影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触到钥匙上的温度,像摸到了老鬼的手。
最里面的仓房果然锁着,钥匙插进去,“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里面没有粮囤,只放着个半人高的木箱,箱盖用铁条箍着,锁是特制的,上面刻着个月牙形的凹槽——正好能放进那对合璧的玉佩。
沈砚之将两块月牙玉佩拼在一起,嵌入锁孔。只听“嗡”的一声轻响,铁锁弹开了。箱盖掀开的瞬间,三人都愣住了——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密信,只有一叠叠的账本,还有个用油布裹着的长条物事。
影拿起最上面的账本,借着微弱的火光翻看,越看脸色越沉:“这是三皇子近五年的私账,上面记着他给北狄送了多少粮草、多少铁器……还有去年冬天,他偷偷运了五百套甲胄出塞,收件人是新狄王的弟弟!”
百草翁拿起那叠用油布裹着的东西,解开一看,竟是杆长枪,枪杆上刻着“镇北”二字,枪头却缠着圈银丝——是镇北王年轻时用过的“破虏枪”!当年镇北王倒台时,这杆枪被视作“逆物”,按理说早该被销毁了。
“老鬼藏这枪做什么?”影喃喃自语,手指抚过枪杆上的刻痕。
沈砚之突然指着枪头缠着的银丝:“解开看看。”
影依言扯开银丝,里面竟裹着张极薄的羊皮纸,上面用北狄文写着几行字,旁边还有三皇子的亲笔签名。百草翁年轻时在边关待过,认得些北狄文,逐字逐句翻译出来:“……待秋收后,以‘破虏枪’为号,打开雁门关西侧的暗门,里应外合……”
“他要亲手打开雁门关?”影的声音发颤,“他就不怕北狄反过来吞了他?”
“他要的是皇位。”沈砚之将羊皮纸折好,塞进怀里,“只要借北狄的兵力扳倒太子和二皇子,他坐稳了江山,再转过头收拾北狄——这算盘打得倒是精。”
就在这时,粮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整齐的靴底碾过碎石的响,还夹杂着金属碰撞声——是羽林卫的甲胄声!
“糟了!”影迅速合上木箱,“他们怎么会来?”
沈砚之摸了摸仓房的墙壁,砖石是实心的,看来只能硬拼。他将羊皮纸和账本塞进影的怀里:“你带着东西走,从后墙的狗洞,我和百草翁拖住他们。”
“要走一起走!”影急了,手里的银线已经绷紧。
“我后背有伤,走不快。”沈砚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老鬼当年拍他那样,“老鬼把东西交给你,就是信你能护住它。记住,把这些交给都察院的李御史,他是周大人的门生,靠得住。”
百草翁突然从药箱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干燥的药草:“这是‘迷魂烟’,能呛得人睁不开眼。老头子我虽不会武功,放烟还是在行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仓房门口。沈砚之深吸一口气,将残剑横在胸前,剑柄上的碎玉在黑暗里闪着微光——这是他第三次在绝境里握着这柄剑,第一次是镇北王府的火,第二次是万安寺的雾,这一次,他不想再让任何人替他死。
“开门!”门外传来厉声喝问,是羽林卫的统领,声音像淬了冰。
影咬咬牙,最后看了眼沈砚之,转身往仓房深处跑——那里果然有个狗洞,是老鬼当年为了方便进出特意挖的。
沈砚之听见狗洞被推开的轻响,心里松了口气,随即扬声道:“门没锁,进来吧。”
仓门被猛地撞开,羽林卫的火把涌了进来,照亮了沈砚之和百草翁。统领的目光落在墙角的木箱上,又扫过沈砚之背后的刀伤,突然笑了:“沈大侠果然在这里。三殿下说了,只要你交出名册和……”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丝贪婪,“和镇北王的遗物,就饶你不死。”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缓缓举起残剑。火把的光落在剑脊的豁口上,映出他左脸的疤,像道未愈合的伤口。百草翁悄悄挪到粮仓的谷堆旁,手里攥着那个布包,只等沈砚之动手。
“敬酒不吃吃罚酒!”统领一挥手,羽林卫的刀便劈了过来。
沈砚之的动作不快,却很准,残剑贴着刀背滑过,用豁口狠狠刮在对方的腕骨上——还是对付马奎那招“刮骨”,只是如今他的力道不如从前,却多了几分沉稳。
“啊!”那羽林卫痛呼着倒地,手里的刀“当啷”作响。
就在这时,百草翁将布包往火里一扔,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药味,呛得人直咳嗽。羽林卫的阵型顿时乱了,火把在烟雾里晃来晃去,像鬼火。
“走!”沈砚之拽着百草翁往仓房外冲,残剑在身前扫出片剑光,逼得羽林卫连连后退。
冲出旧粮仓时,沈砚之瞥见三皇子的私宅里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个熟悉的身影——是二皇子赵琰!他怎么会在这?难道是他把羽林卫引来的?
来不及细想,身后的浓烟里传来统领的怒吼:“追!别让他们跑了!”
沈砚之带着百草翁拐进条窄巷,巷子尽头是片杂树林。他知道不能往戏台方向跑,那里还有影卫营的兄弟,得把敌人引开。
“往这边!”百草翁突然拽着他往树林深处钻,老头看似蹒跚,脚步却比沈砚之还快,“我知道有条路,能通到护城河!”
两人在树林里狂奔,后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沈砚之的视线又开始发花。他摸出怀里的半枚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影应该已经带着东西出城了,只要能把证据送到李御史手上,一切就都值了。
突然,前方的树丛里射出几支冷箭,沈砚之慌忙侧身,箭擦着他的肋骨飞过,钉在树上。他抬头一看,竟是二皇子的侍卫,个个穿着黑衣,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
“沈大侠,别跑了。”赵琰的声音从树后传来,他竟亲自追来了,手里把玩着颗夜明珠,“本王知道你把东西给影了,可他跑不出城——守城的兵卒都是三皇兄的人,他这是自投罗网。”
沈砚之的心里一沉。他倒是忘了,三皇子虽被禁足,京畿的兵权仍在他手里。
“你想怎么样?”沈砚之的残剑在手里转了个圈,剑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帮本王杀了三皇兄。”赵琰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股狠劲,“他通敌的证据,本王可以帮你递上去。事成之后,雁门关总兵的位置还是你的,怎么样?”
沈砚之笑了,笑声在树林里回荡,带着几分苍凉:“二殿下觉得,我还会信你们皇家的话?”
赵琰的脸色变了,手里的夜明珠突然掷了过来,不是打向沈砚之,是打向他身后的百草翁!老头没防备,被珠子砸中额头,顿时晕了过去。
“那可由不得你了。”赵琰一挥手,侍卫的弯刀便劈了过来。
沈砚之将百草翁护在身后,残剑迎了上去。后背的伤口彻底崩开,血浸透了黑袍,顺着衣角滴在地上,像串红珠子。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只能寄望于影能闯出城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经三更了。护城河的方向突然亮起朵烟花,是影卫营的信号——平安出城的信号!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松,手里的残剑却慢了半分,弯刀趁机划过来,在他左臂上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看来你的人跑了。”赵琰的声音冷得像冰,“但你跑不了。”
沈砚之靠在树上,左臂的血汩汩地流,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想起老鬼在酒馆里递给他的热包子,想起圆觉大师燃烧的僧袍,想起秦伯在铁匠铺里的怒吼……这些人,都在等着一个太平盛世。
他突然笑了,用尽最后力气将残剑掷向赵琰,剑没出鞘,却带着风声直逼面门。赵琰慌忙躲闪,沈砚之趁机抱起百草翁,往树林深处滚去——那里有片沼泽,是他刚才听百草翁说的,能挡住追兵。
冰冷的泥浆裹住身体时,沈砚之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看着赵琰的侍卫在沼泽边徘徊,看着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突然想起影说的话:“老鬼总说,等太平了,就把玉佩捐给忠魂祠,让它替我们看着边关。”
他摸了摸怀里的半枚玉佩,另一枚应该已经被影带出城了。也好,就让这对玉佩分开吧,一枚守着京城的风雨,一枚望着雁门的雪。
意识模糊之际,沈砚之仿佛听见了雁门关的风声,还有老鬼的笑声,在耳边轻轻地说:“沈爷,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