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我
我思索良久，回了一句好。
然后将电话卡掰断扔进垃圾桶里。
以后，我不会是任何人的附属。
只是何昭琼。
7
我和沈俊熙，说来也是段孽缘。
在港城，沈家的势力仅次于顾家。
沈俊熙是早产儿，从小身体弱。
大师说得当成女孩儿养才能活下来。
于是沈家人天天给他穿裙子。
稍微大点以后，圈里的男孩就不愿意跟他玩了。
都嘲笑他是娘娘腔。
有次我遇见了，实在看不下去，把那群男孩揍了一顿。
「连老娘都打不过，还嘲笑别人娘娘腔。」
从那以后，沈俊熙就黏上了我。
跟沈家少爷交好这件事，也让我在何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可惜后来我喜欢上了顾锦鸿。
沈俊熙看他不顺眼，总是故意去找茬。
被我说了几句后，大少爷一赌气，搬到了深市。
从此再也没联系过我。
但是在我心里，他依旧是值得信任的玩伴。
我期待又忐忑的下了飞机，没想到会撞见沈俊熙被人骚扰。
他长得有种雌雄莫辨的妖孽美，有时候会被错认成女生。
站在沈俊熙对面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格外不舒服。
「沈小姐，我希望我未来的妻子能辞掉工作，专心照顾家里，这点你应该能做到吧？」
说话间，他用视线上下打量沈俊熙，尤其在臀部停留了很久。
「你屁股不够大，恐怕不太好生男孩，不过你学历还可以，也算是名牌大学毕业，勉强可以弥补这一点。」
听到他这些话，沈俊熙一脸吃了苍蝇般恶心的神情。
没想到下一秒，他就开始动手动脚。
当意识到他在摸自己大腿的时候，沈俊熙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急忙站起身后退两步，声音里满是惊惶：「你在干什么？不要碰我！」
他的反应让男人很不悦：「装什么，你穿那么修身出来，不就是想给人摸吗？」
说着，他又上前两步，试图靠近沈俊熙，却被我掀翻在地。
「他说了不要碰他，你听不到吗？」
8
我右手受着伤，只能用左手。
狠狠两拳下去，男人立马捂着肚子哀嚎起来。
「沈总，你只说要演戏，没说还要挨揍啊。」
「这也太疼了」
「加钱！必须加钱！」
我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沈俊熙的目光渐渐转凉。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我们中间。
早就受够了欺骗，我转身就走。
身后许久都没动静。
我心里一阵烦躁，慢慢停下了脚步。
转头才发现，沈俊熙正蹲在地上，眼泪砸出一个个小水洼。
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沈俊熙泪眼朦胧地看着何昭琼的背影，恍惚间感觉自己死了一次。
直到前方投下一道阴影。
沈俊熙才发觉，何昭琼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了。
我唇间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蹲下来捧着他的脸，又用纸巾轻柔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珠。
「找人演戏骗我，你还哭上了。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应该哭吧。」
我神情复杂，语气尽量温和。
到底是从小护到大的小朋友。
沈俊熙心中的不安和委屈却好像在这一刻彻底激荡。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没有你我就会被人欺负，然后把你留在我身边。」
「谁让你为了顾锦鸿那个装货不理我呜呜呜以前还说最喜欢我，全都是骗人的」
我擦泪的手骤然停住，十分无奈。
「不是你说不想跟我讲话的吗？」
沈俊熙瞪着我。
「明明是你跟顾锦鸿一起出游，还秒赞他朋友圈！」
「我快要醋死了！」
「就是想让你哄哄我而已，你怎么能真的不理我？」
少年时期唯一的一次任性，代价竟然是从此失去了她的讯息。
「这次如果不是我主动，你肯定也不会想起我。」
「何昭琼，你根本没有心。」
我这才发觉他泛红的眼眶，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那时我眼里心里都只装得下顾锦鸿，哪里想得到，他对我是这种心思
9
「何昭琼，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一瞬哽咽和嘶哑。
「让我试一试。」
「我一定比周锦鸿对你好。」
他拉起我的手，放在胸膛处，我能感受到心脏正急促有力地跳动。
「十年前，最先要去救你的人明明是我。」
我心中一怔，猛然抬头看他。
十年前，我爸一反常态地对我温柔起来，还主动提出要送我去练习马术。
没想到来教我马术的不是什么教练，而是个西装笔挺的老男人。
他对我动手动脚。
好在，我从小就偷偷练武，反应很快。
不仅挣脱了，还故意踹了他下体一脚。
可是当我慌张跑回家，把这件事跟父母说时。
我爸回过头，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他一巴掌扇得我跌坐在地。
脸上火辣辣的疼，可是我不敢哭。
因为我知道，越哭，他打得越狠。
「你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我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供你们在家好吃好喝的享受，你就教育出这么个东西？」
「为家里做一点点事都不肯，你以为你们凭什么过这么好的生活？」
打完我，他又指着我妈肆意发泄心中的怒气。
我仰着头，清楚看见我妈脸上的表情从漠不关心转变为恨铁不成钢的厌恶。
她狠狠瞪着我，看我如同看见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没用的东西？我跟你爸每次吵架都是因为你，非得把我们逼的离婚了你才满意是不是？」
「谁准你拒绝汪总的？像你这种烂人，能被汪总看上是你的福气。」
我们家一贯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我爸pua我妈，然后我妈pua我。
一条食物链，等级森严。
「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汪家那边必须攀上。」
冷静下来以后，我爸下达了命令。
于是我被他们没收了手机，强行锁在家里。
今天发生的事，爸妈都是知情的？
我的心顿时坠入谷底。
10
我被爸妈反锁在房间里。
没有手机，完全无法和外界联络。
为了让我没有力气逃跑，他们甚至故意饿着我。
肚子传来阵阵哀鸣。
门外，我爸妈正在商量着大计。
「这次我能不能拿到宏德的项目，全看汪生肯不肯帮忙了。」
「你有空劝劝她，汪家家底厚，她嫁过去只要把那父子两个伺候好了，要什么没有？」
「要不是汪生喜欢鲜嫩的，这种好事还轮得到她？」
伺候父子俩？我被炸了个激灵，只觉得三观尽毁。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怪不得。
嘴唇被咬出血，我却恍若未觉。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绝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想到这儿，我打开窗户，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外面大声呼喊。
「有人非法拘禁，还抢走了我的手机，求求好心人帮忙报个警。」
一连喊了十几遍，喊到嗓子都沙哑冒烟。
外面终于传来一声回应。
「妹子你别怕，我帮你报警了。」
我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很快我爸拎着皮带走了进来。
「喊！我让你喊！翅膀长硬了是不是？」
他力气很大，在我身上抽出几条血痕。
没事，再忍忍，等警察到了我就解救了
「确认过了，这两位确实是这个女生的亲生父母。」
「那这是家庭纠纷啊，不算非法拘禁。」
在警察面前，我爸妈笑得一脸和善。
「孩子不懂事闹了点儿矛盾，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爸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贵价香烟递给两人，被他们摇手拒绝。
「孩子不懂事你们当父母的要好好沟通，而不是采取过激手段，知道吧？」
两个警察教育了我爸妈一番，然后转身离开。
把我还给了我的父母。
「先饿着吧，饿几天就老实了。」
我爸冷冷睨我一眼，转身走出我的房门。
11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我身上，可我的半边身体依旧沉在黑暗里。
就在我逐渐绝望时，顾锦鸿敲响了我家的门。
他说：「叔叔阿姨，今天我家有聚会，想邀请昭琼和昭瑜一起去玩。」
我爸不敢得罪顾家，只能扯着笑脸，不情不愿地放我出了门。
那天在顾家的宴会上，我偷偷拿了一把切蛋糕的刀，勉强算是一把趁手的武器。
回到家的时候，我爸还想把我关起来。
我握着刀的手还在发抖，浑身战栗，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兴奋。
「你们这对烂人根本就不配当父母。」
「我早就想死了，正好今天拉着你们陪葬。」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我朝着他们攻击。
「我今天要是没有砍死你们，下次就是用枕头闷、下毒你们最好睁着眼别吃喝别睡觉，别让我找到下手的机会。」
以我爸的力气，制服我不成问题。
可是正常人是不敢惹疯子的，现在在他眼里，我就是那个疯子。
所以他只敢躲闪，丝毫没有主动攻击的勇气。
「你不愿意去就算了，就当我白养你。」
他躲到桌子下面，声音颤抖又恐惧。
我一直感谢那天顾锦鸿对我的邀请，在一次次的后怕中暗生情愫。
只是我忘了
「那天顾锦鸿根本就没准备邀请你，他只想邀请何昭瑜。」
「明明是我点名要见你的。」
如果能早一点知道何昭琼的境况，沈俊熙绝不会听信父母那些不能见风的劝阻，让顾锦鸿代为邀请何昭琼。
只是一念之差，便错过了那么多年。
荒谬又无奈。
我轻轻熨开他的眉峰。
「那就试一试吧，沈俊熙。」
「我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爱上你，但是只要你不背叛，我就会一直对你好。」
12
和沈俊熙在婚纱店里试婚纱的时候，竟然意外碰到曾经在港城的朋友。
看见我换完婚纱出来，沈俊熙眼睛一亮。
「特别好看！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这么好看的老婆呀？」
「哦，原来是我。」
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简直可爱死了。
店员听到也乐：「你们小夫妻俩感情可真好。」
就在这时，港城那位朋友推门进来。
他最近转到深市发展，今天也是陪未婚妻来试婚纱的。
看到我和沈俊熙，一时有些惊讶。
「你们俩竟然在一起了？」
趁沈俊熙去换衣服的时候，他偷偷问我。
「真不准备回去了？顾锦鸿找你都找疯了。」
我摇摇头，语气坚定。
「和顾锦鸿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朋友没再说什么。
只是没过两天，顾景鸿就找了过来。
想必是他通风报信。
许久没见，一向高傲矜贵的顾锦鸿竟然憔悴了许多。
看见我的那瞬间，他浑身都在颤。
紧紧攥着我的手。
「昭琼，跟我回去好不好？」
「一直到你离开以后我才看清自己的心」
他脸上的希冀那样明显，可我只是淡淡抽回手。
「顾锦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没有人会一直等你。」
「我现在已经结婚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他却红着眼，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故意气我对不对？」
当初说让何昭琼滚出港城，不过是顾锦鸿的一时气话。
他对早死的母亲并没有什么很深的眷恋，那块腕表更是可有可无。
他只是不能接受，何昭琼会背叛他。
那个永远把他的喜好放在第一位的何昭琼，永远笑眼弯弯看着他的何昭琼，舍身为他挡枪的何昭琼怎么会这样对他呢？
于是他无可自控地发了火。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离开港城，不要他了。
13
从小到大，顾锦鸿一直认为自己应该喜欢上一个柔弱贤惠的姑娘，就像顾昭瑜那样。
直到何昭琼彻底离开。
他这才发现，心早就不由得自己控制。
他的妻子只能是何昭琼。
是她就可以，只有她才行。
「之前的事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
顾锦鸿从未如此卑微地求过谁。
「我们明明那么相爱」
匆匆赶来的沈俊熙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谁跟你相爱了？」
「离我老婆远点儿！」
见他打了几拳不够，还想动手，我赶紧抱住他，生怕他给自己弄进警察局。
「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把沈俊熙哄好。
抬头看着顾锦鸿，这个我爱了很多年的男人。
「回去吧。」
我神情平静，依旧笑眼弯弯。
「你不是爱我，你只是不甘心而已。」
「就好像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抢走了，所以你焦急愤怒。」
「换成是一只小猫小狗，你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顾锦鸿满脸哀戚，不停摇头。
「可是这不是爱，爱不是这样的。」
因为我爱过人，所以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我只是被何昭瑜蒙蔽了，才会误会你」
他着急为自己辩白。
一直到我离开很久以后，他才找人去调查和我有关的事。
翻出来不少东西。
比如，那场所谓的仇人报复，把我和何昭瑜一起吊在直升机上。
其实是何昭瑜自导自演，目的是逼顾锦鸿在我和她之间做出选择。
要是能摔死我就更好了。
比如保龄球馆的监控显示，是何昭瑜动手推了我，并非我有意陷害。
又比如，那块镶着蓝宝石的腕表，其实是何昭瑜故意偷了，以我的名义送去拍卖会。
只为嫁祸，让顾锦鸿彻底厌弃我。
「我已经教训过她了，还有你的父母」
14
当看到何昭琼从小吃了那么多苦的时候，顾锦鸿只觉得心里密密麻麻地疼。
他把何家整破了产，又叫人把何昭瑜打个半死。
只为给何昭琼报仇。
「可这不是爱。」
我静静看着他。
「顾锦鸿，爱可以甜蜜，可以酸涩，可以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
「但绝对不能是暴力、误解甚至子弹。」
「那样的东西，绝对不能称之为爱。」
顾锦鸿的脸骤然苍白下去。
「你走吧。」
我说。
「希望顾生能履行承诺，我们再也不见。」
15
再次看到我父母的消息，是在社会新闻上。
一个女人把丈夫和公公的生殖器官都剁了下来，又给自己的亲生父母送去包了老鼠药的饺子。
哪怕照片已经层层打码，我还是一眼看出来照片上的人就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父亲和他那两房太太。
再一看，那对被剁了生殖器官的父子，果然姓汪。
原来我和家里断绝关系以后，为了项目，我爸把主意打到我妹妹何昭瑜身上。
从前有我这个主要压榨对象，他自然能偏爱小老婆生的何昭瑜一些。
可我离开以后，他再无人可压榨。
只能把主意打到何昭瑜身上。
在我爸舌灿莲花的劝说下，被顾锦鸿抛弃了的何昭瑜决定和汪总见一面。
她过惯了好日子，早就无法忍受贫苦的生活。
只是和汪总见了一面，何昭瑜立马同意了这门婚事。
那天，汪总带着她在商场里疯狂扫货。
柜哥柜姐们的恭维声不绝于耳。
让何昭瑜恍惚觉得，自己还是曾经那个千金大小姐。
所以哪怕汪总比她大了二十多岁，她也还是义无反顾地嫁了过去。
刚开始几个月，汪总对她确实不错。
何昭瑜满心觉得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一扫家中破产时的郁气，又开始和曾经圈里的那些塑料好友走动起来。
逢人便吹嘘老公多有钱，对自己多好。
招了无数的白眼。
没想到几个月后，八十岁的公公就暴露了本性。
趁着醉意想对何昭瑜动手动脚，丈夫汪总还想帮忙按住她。
何昭瑜觉得恶心，但为了汪家的钱，她也可以再忍一忍。
直到她发现，汪总停了她的卡。
开始给她花的那些钱，不过是吊着她的胡萝卜而已。
汪总不仅有太太，还早就生了儿子。
他和何昭瑜领的，不过是一个花钱办的假证。
汪总早就把自己的财产都转移到了儿子的名下，何昭瑜一分钱也分不到。
16
从一开始，她就是汪总给自己那个八十岁的父亲挑选的禁脔。
何昭瑜被关了起来
可惜他们看错了人，何昭瑜不是无依无靠的菟丝花，而是一株食人草。
她恨透了这对父子，更恨明知道真相却把她往火坑里推的爸妈。
从汪总口中逼问出事情真相后，何昭瑜装乖了一段时间。
每天对着老爷子嘘寒问暖，仿佛已经认命了一般。
渐渐地，汪总开始放松了警惕。
他允许何昭瑜偶尔出去透透风，还会给她一点零花钱。
何昭瑜用这些钱买了安眠药，偷偷下在饭菜里。
趁着汪总父子俩昏睡过去的时候，她拿起了厨房里的水果刀。
直接没收了他们的作案工具。
然后，何昭瑜不慌不忙地买了些菜和肉，和老鼠药一起和了馅，包成饺子送去给我爸还有他的两房太太。
美其名曰，感谢他们给自己找了一段好姻缘。
等他们三个吃完以后，才发觉不对劲。
腹痛难忍，口中直吐黑血。
而何昭瑜就笑盈盈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们挣扎。
汪总从疼痛中惊醒过来的时候，他父亲早就失血过多救不回来了。
他惊恐万分，叫了救护车，又打电话报了警。
最后，何昭瑜是在何家的出租屋里被警署的那帮人抓到的。
警察到的时候，何昭瑜神情安详，并不挣扎。
她不仅痛快地交代了自己做过的所有事，还把顾锦鸿也咬了出来。
顾家在港城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没少对别人下黑手。
光一个顾锦鸿，暗地里就沾了不少人命。
有些事他一直避着我，在何昭瑜面前却袒露的大大方方。
也许他潜意识里知道，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被抓的时候，顾锦鸿面目狰狞，恨不能咬死何昭瑜。
「贱人！毒妇！」
她却满脸兴奋。
「阿鸿，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死了，你怎么能独活呢？」
见我乐不可支，沈俊熙凑上来，贴贴我的脸：「什么东西这么好玩儿？给我也看看。」
我赶紧关上手机。
「男孩子不能看，晚上会做噩梦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