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从拘留所回来，我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梦里全是断断续续的画面。
我和苏清小时候抢糖葫芦吃，她摔倒了，我把自己那串递给她；
冬天我们挤在一床被子里，听我妈讲故事；
还有她第一次叫我姐姐时，眼里那一闪而过的依赖。
醒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小雨。
我妈坐在客厅缝衣服，见我出来，淡淡地说：“我收到了拘留所的信，是苏清写的。”
我愣了一下，接过那封信。
字迹凌乱，纸上有几处模糊的水痕。
她在信里没提道歉，只说“想起以前家吃饭的味道”。
信的最后一句，是一句我没想到的话：
“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一直留在福利院。”
我看着那行字很久，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恨她吗？当然恨。
可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放下。
我终于明白，她早就被自己内心的怨气和嫉妒困住了。
不管别人怎么帮，她都走不出来。
我把信折好，放进抽屉。
“妈，这封信，就当是过去的终点吧。”
我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应了一声。
苏清的案子很快有了结果。
因为证据确凿，她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
并需要向我和我妈公开赔礼道歉，赔偿精神损失费。
判决书下来那天，村口的槐树花刚落尽，树下堆着厚厚的一层花瓣。
我妈站在槐树下，对我说：“晚晚，这事就算彻底翻篇了。”
我点点头，却没多说什么。
回到省城后，我顺利完成了培训，分到了梦寐以求的岗位。
第一天上班，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办公桌上，暖洋洋的。
午休时，我无意间看到桌角压着的入职通知书，想起了那段从高峰跌入低谷、再爬回来的日子。
那时候的自己，迷茫，无助。
可现在，我已经走出来了。
下班路上，云层缓缓散开，金色的阳光倾泻下来。
我站在街口，抬头看着那片光，忽然觉得很像爸爸的笑。
温暖、坚定、无所畏惧。
全文完
番外
·
苏清
拘留所的灯永远是冷白色的，亮得刺眼。
每天早晨六点准时起床，晚上九点熄灯。
总有人会半夜做噩梦喊出声。
我不会喊，只是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一秒一秒数到天亮。
消毒水、潮湿的水泥味。
这里的日子很慢。
慢到连空气里的味道都固定了。
我最怕的，是每天的反思时间。
别人写得飞快，我却一遍遍在纸上划掉重写。
因为那意味着，我必须把自己的错误一行行摊开来写。
可我从来没承认自己做错了。
有时候我会想
。
如果我承认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彻底输给了苏晚？
是的，我嫉妒她。
嫉妒到骨子里。
福利院，那是一个冬天总是透风、夏天永远闷热的地方。
我记得冬天的晚上，被子总是湿的。
大家挤在一起，谁翻个身，另一边的人就会被冻醒。
吃饭的时候，永远是最快抢到的人才能多吃两口，慢的只能舔舔碗底。
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苏晚。
她穿干净的棉袄，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那是她妈带来的。
她把汤递给我：“喝吧，妹妹。”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她像天使一样。
后来我去了她家，吃她家的饭，睡她家的床，穿她妈妈给我买的新衣服。
村里人都说我有福气，有一个好心的养母和一个好脾气的姐姐。
可我越长大，心里的滋味越不对劲。
我知道这些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可这些错觉像沙子一样，一点点在我心里堆积。
到了最后，就成了一块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石头。
我开始不甘心。
她学习好，我就盼着她考砸；
她谈朋友，我就想去拆散；
她被人夸，我就忍不住想找她的短处。
直到这次公务员的事，我看到了她最大的“破绽”。
我告诉自己，这不是害她，这是“替天行道”，是我帮大家揭开一个真相。
可我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反击了，而且一击比一击狠。
她揭了我的底牌，把我压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并不是一直心软。
拘留所的夜很长，有时候我会梦见小时候的事。
我们挤在一床被子里，她把热水袋塞到我怀里；
我在学校被人欺负，她帮我挡下，自己挨了骂；
她生日那天，我抢着吹灭蜡烛，她只是笑着给我切了一块最大的蛋糕。
梦醒的时候，我总会愣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我们已经回不到那时候了。
昨天，我梦见了她妈妈做的红烧肉，甜甜的酱油香。
我写了一封信给妈妈，没有道歉。
我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回信，也不知道我出去了以后，还有没有勇气再见她们。
只是忽然想，如果当初我没那么嫉妒，是不是我们还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