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会死在这个人手里。
浩浩郸霖川,巍巍启天门。
世人眼中神圣威严的修炼圣地,张錱站在台阶最尽头,俯视山脚。
我混在长长的队伍里,等待核验身份,成为青云宗的入门弟子。
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仙门正道最负盛名的天才剑修,隔着人群,我们四目相对。
我是魔道妖女,此番拜师,目的是盗取水华灯,复活我的兄长,魔尊颂岚。
1.
阿月为我造的新身份,是梵净山古阳村一个家破人亡的少女。
凡人修仙,难如登天。
我须走些捷径,方能入掌门青眼。
试炼场测根骨的是一只蝎子,尾尖刺入受测者上臂,胸腹变色,金黄最佳,玄黑最次。
我跟在一位凡人少年身后,他有些紧张,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根骨不错,应当能入门做个剑修。
幻锋通过他的袖子爬到胳膊,将毒液注入体内。
轮到我时,蝎子突然发疯。
【瘦弱少女面不改色,千钧一发之际……】
青冥剑冲破封印挡在我身前。
青云宗的圣剑,认一个凡间少女为主
环顾四周,再次看到了张錱。
是他
再细看,发现他只是看向青冥剑。
传说中,已封印了数千年的天下第一剑。
2.
刚入门的弟子都在容安堂,由几位长老共同授课。
第一日,几位剑修提了剑要我赐教。
气势汹汹,虎视眈眈。
他们只想当众叫我难堪。
张錱乘风而来,将青冥剑亲自交到了我手里。
然后,我成了他的师妹。
3.
当我抱着被褥来到小秋谷,他等在谷口,理所应当接走了我手里的东西。
掌门师尊事务繁杂,将由他领我修炼。
此后,小秋谷只有我们二人。
青冥剑是青云宗圣剑,只会认主世间最强剑修。
其实,我不擅剑,这本该是他的荣誉。
但他不怨不怼,亲自教我剑术。
三个月后,新入门的弟子迎来了第一次比试。
夺得头魁者,可自由出入藏经阁。
青云宗是天下第一大修仙门派,藏书网罗了天下几乎所有的高阶术法。
比试设在山林里,最先集齐十根凤羽者胜。
当我真的第一个闯出练境,接过玄玉长老递来的腰牌,心里不是喜悦,而是疑惑。
太顺利了。
练境内,我独自行动,遇到的妖魔皆一招可破。
4.
张錱与其说在带我修炼,更准确地是,他在指点我。
当青冥剑真正认我为主,听我召唤的时候,我持剑对准了他心口。
可以肯定,早在第一眼,他就识破了我的身份。
数百年来,鼓刹族被视为邪魔妖道,我偷偷潜入青云宗,如何看,都是所行不轨。
他隐而不报,还传我功法,究竟有何目的
颂芷,你杀不了我。
我右手持剑,左手悄然召唤本命法器,但我拼死一搏,至少能让你此后再无进益。
一个天才剑修,将止步于此,漫漫余生只能看着自己逐渐平庸。
你并不是这般极端的性子。
把剑放下,时机到了,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
我不知他为何如此了解我,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确实不能葬命于此。
在我晃神的片刻,他瞬间弹开剑锋,一掌拍在了我心口。
体内的婆娑树枝破体而出,被他抓在了手心。
还给我！
他给我渡了些仙力,然后留下一句此物有碍修炼,便转身离开了。
5.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他已经等在了竹林。
连日来,他都不曾持剑,今日却拿了一把玄黑长剑。
我教你一套剑法,七日后,你用青冥,下山取一只妖兽的内丹。
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枝干离体,我无法时刻感知主树状态,也不能将体内灵力输送过去了。
倒是不怕他做什么。
离体后,那只是一截普通树枝。
招式干脆爽利,他确实很有天赋,每一式都游刃有余。
身份已然暴露,他应当知道我并非剑修。
颂芷,你时间不多了。
主树已然摇摇欲坠,我实是耽搁不起。
但混入宗门近半年,没有探查到一丝水华灯的踪迹。
三百年时限将至,我必须开启宝山秘境,复活兄长。
可我凭什么相信一个正道的天之骄子、前途光明磊落的天才剑修,会真心帮助世人口中的邪魔妖道。
九节骨鞭在我手中逐渐显形,持鞭甩过去,他仿佛知道我要做什么,与我缠斗起来。
什么天才剑修,不过如此,我逐渐占了上风。
凝聚了些许灵力的骨鞭再次甩去,他右手结印,默念了个咒语,阵法腾空,将我瞬间困在其中。
全身无法动弹。
你做了什么
他拿走了我手上的骨鞭,反问道,整日出入藏经阁,锁魂阵都不认得吗
锁魂阵我自然认得,可为什么会全身无法动弹。
他也走入阵中,在我对面着坐下,然后持剑划开手掌,鲜血汩汩冒出……
相信我。
等我再次醒来,发现他居然分了一丝仙魂在我身上。
裂魂之痛,他是怎么忍受的。
此后,我若有性命之忧,他亦要感同身受。
我不得不怀疑,他对我一见钟情
若非如此,只能是疯了。
6.
下山捉妖的不止我一人,在桃花镇的一家客栈里,我遇上了青云宗的另一帮弟子。
掌门座下只有一个张錱,可那是剑道天才,正道楷模,自幼便将一众同门远远甩在身后的存在。
我凭什么
我知道,要想赢得他们的尊敬,须得酣畅淋漓地打一场。
若有九节骨鞭在手,再来一屋子人我也打得过。
可张錱收了我的法器,只准我使用青冥剑。
我的剑术,不一定强的过在场所有人。
你也来除妖
他们将我围在其中,讥讽嘲笑,要同我再来一次比试。
寒气骤然而至,碗中的酒水结了冰。
我立刻拔剑插在地上,左手在空中快速结印,面前出现一道屏障,将寒气隔绝在外。
这只妖,胆子大的很啊。
也好,省得费劲去找了。
身后众人,第一次除妖,满腔热血,拿起武器就要冲出去。
我厉声呵斥,都别动！
既然胆子大,那么实力也不容小觑。
看寒霜凝结的速度,这妖,至少有千年的修为。
我们可不像你,只一味退缩。
一群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仗着人多势众,倒也真不怕死。
只一个人,出去前将身上的符咒给了我。
阿月封了我全身经脉,如今这身体就只是一个凡人少女。
半年来,我竟没想过要学一点护体的术法。
屋外的寒气不断涌进来,冻得我全身发抖。
张錱取出了我体内的树枝,这几天虽积蓄了点灵力,但也只能暂时护着身体不被冻僵。
我转动手中青冥,借助它的力量,重新画了个防御阵。
等我来到外面,地上只趴着刚才给我符咒的那个人,其余人不知所踪。
他中了毒,离死不远了,所以那妖才没带走他吧。
我将他拖回屋内。
下山前,张錱给了我不少灵丹妙药,挑拣挑拣喂了他几颗。
金丹碎了,只怕以后做不成剑修了。
7.
那妖本体是只冰蚕,喜食人血。
他们此前交手过几次,都让它逃了,只没想到这次会这么棘手。
我在书上看到过,冰蚕妖以吸食人血淬炼体内寒脉,但也会受到反噬,须潜入冰川进行休眠,苏醒后,短时间内会变得很虚弱,一旦吸食足够的血液,就会恢复到巅峰时期。
前些时日大约是它刚苏醒,灵力不稳,所以才让这帮人错以为这妖修为不高。
追踪术,我擅长。
用术之前,我想把他送回青云宗。
他拒绝了,既为同门,应患难与共。
他体格健壮,反应灵敏,遇事应能自保。
况传送阵极耗灵力,我便让他跟着了。
冰蚕妖的口器小,不能一次性大量吸取精血,须有个地方,供它一点一点蚕食。
我们得快,否则等它吸食够了,我只怕也不是它的对手。
少年名楚良,恰是试炼当日站在我身前的凡人。
见他萎靡。
修炼一途,讲求机缘,你虽做不成剑修,做个符修也很好。你看你给我的这张符,画的就很好。
我两指夹住淡黄的符纸,默念咒语,周身瞬间出现一圈甲盾。
他大约也没想到自己的咒纸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我给了他一张新符纸,不是只有剑修才能得悟大道,只要你肯钻研,也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符修。
冰蚕妖阴寒,你若再绘符,不妨加入一些纯阳草。
果然在地下一个大山洞里,发现了冰蚕妖的踪迹。
洞顶挂满了蚕茧。
只是里头缚着的不是蚕蛹,而是人。
有丝丝红线自茧内引出,线的末端正是冰蚕的口器。
它在进食。
蚕茧很结实,青冥剑都破不开。
修士的血让它恢复的速度极快,这只冰蚕,它居然修出了一身的硬壳。
我体内灵力本就不多,再耗下去,必败无疑。
一身坚硬的壳,移动的速度也快,让我根本找不到它的命门。
楚良！
我接过他新画的符纸,取出一滴指尖血,然后再默念咒语。
原地升起一圈甲胄,将我俩牢牢护在其中。
我把手中一个小铃铛交他手里。
为我护法。
只有用离魂术附身在天蚕妖身上,找到它的命门,再一击即中。
可是……
离魂术十分凶险,若失败,施术之人的魂魄将会被吞噬殆尽。
无妨,古刹族的神魂没那么容易被撕裂。
我再次叮嘱,等冰蚕妖通体赤红时,你便摇响这铃铛。
蚕妖的魂魄居然是破裂的,有人曾打败过它,但又没有杀死它。
命门在哪里呢
冰蚕这种妖,因行动迟缓,修炼极其缓慢,又全身都是宝,所以很少有能越过千年这个门槛的。
所以就连青云宗的藏经阁对它的弱点描述也不多。
多是如何入药,如何炼器,如何提升修为,甚至它的内丹还能让人百毒不侵,水火不沾。
我在它体内晃了两圈都没有发现命门。
莹灯一般,微微闪烁着灰绿色的光。
那是
水华灯。
冰蚕妖体内为何会有水华灯的残影。
我立刻追上去。
兄长教过我的,控灵术,可怎么没用了
铃铛响起,神魂归体。
8.
我拉着楚良就往外跑。
你藏在这里。
安置了楚良,我寻了个无人处,冲开身体各处封印,恢复了本来面貌。
鼓刹族乃上古神族,虽天生灵体,可灵智却难开。
只能将神魂寄养在婆娑树的树果之中,蕴养百年才能化开灵智。
可自三百年前,婆娑树便再也没有结新的果子了,就连树干也开始枯萎。
兄长教我控灵,可即便我献祭了全部灵力,也只能维持婆娑树不再枯萎。
水华灯是最后的希望。
我再次来到山洞,手持青冥,以血为引,起了个锁魂阵,将冰蚕困在其中。
血色朦胧中,我只看到一个男子背影,青衣白发,左手持剑,右手提灯。
是他修补了冰蚕妖的魂魄。
水华灯亮着朦胧的灰绿微光,可是那灯却没有灯芯。
直到残影消失,我也没有看清他的脸。
我灵力有限,锁魂阵维持时间不长。
青冥剑在手中不断发烫。
我对准冰蚕妖胸腹,一剑过去,果然是它的命门。
内丹是纯净的白色,修为确实越了千年。
蚕茧里的修士,被吸了大半的血。
我将身上所有的药丸拿出来,能不能活过来,就看天意了。
9.
张錱收了妖丹,又仔细探查青冥。
感觉如何
我知他问的是青冥剑。
还不错。
他抬眸盯着我的脸,好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
那眼中情绪太过复杂,我一时看不懂。
你喜欢我
话就这么问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惊了。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将青冥还给我,再试试。
我接了剑,凝蓄灵力,一剑劈过去,竹林里的竹子毫发无损,林后的巨石却应声而裂。
青冥的威力,我至少能发挥三成了。
他点了点头,让我收了剑,回去早些休息,明日继续。
我追过去,拦着他,你喜欢我什么
我捧着他的脸,四目相对。
他没有回答我,但我摸到了他滚烫的耳朵。
他的背影,和冰蚕妖记忆里的逐渐重合,皆是左手持剑。
但又不像,那人是青衣白发。
10.
半个月后,张錱莫名其妙开始脸色苍白,脚步也虚浮无力。
我说要请个医修给他瞧瞧。
他嘴硬的很,非说不用。
终于在跟我对招的时候,晕了过去。
医修来了什么也没看出来,只隐晦地提醒我,夜间莫叫他太过劳累。
我于修炼本就激进了些,没想到他更甚,夜里回去还要继续。
青冥剑认我为主,到底还是让他有了压力。
我趴在他床边一天一夜,他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居然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的都要落泪了,还亲昵地唤我阿芷。
素日清冷寡言的天才剑修,居然还有这么黏人脆弱的一面。
我想喂他喝些水,但他拉着我的手,不放开。
看着我的眼睛里都要掐出水来了。
我是魔道妖女,趁人之危这种事,不是应该的嘛。
青云宗有个上古神器,名曰水华灯,你可知它如今藏在何处
他愣了愣,然后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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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说,水华灯一直由青云宗守护,从未有人使用过。
那个男人手里提着的又是什么
琉璃质地,幽冥鬼火,他只是提灯引路吗
我熬了些甜粥,加了当归和熟地黄,闻起来有些腥。
他接受良好,面无表情地全部喝完,然后默默看着青纱帐上挂着的一只小骨笛,跟我说他要闭关。
11.
楚良回了青云宗,第一件事是敲响山门口的九霄鸣鼓。
他状告我残杀同门。
桃花镇一行人,如今只剩了他一个。
楚良,你为何污蔑
他取了心头血,我绝非污蔑,所言如有半句为虚,甘堕炼狱！
不过几句言语冒犯,你居然要人以命相抵！
故意引诱我看到冰蚕妖杀人,其实都是你的阴谋吧,想让我为你作证
若非我担心你,尾随你到了山洞,看到你一剑杀死了那妖,剖丹取筋,还不知你竟是鼓刹族妖女！
我走的时候探查了那些修士的灵力,有几个应当很快就能醒来,所以我才放心离开的。
你可亲眼看见是我杀了人
楚良言之凿凿,虽非你亲自动手,可纵妖杀人就不是错吗你走后,我进山洞探查,他们全都是血尽而亡。
掌门着人去了趟桃花镇,我确实与人发生过口角,而冰蚕妖也确实死于青冥剑。
内丹呢
仙门正道,杀妖取丹,世所不容。
即便那是一只十恶不赦的妖。
12.
他们将我关入十恶殿,逼我交出妖丹。
日日万钧雷霆加身,试图斩断我与青冥的联系。
虽然冒险,但借助雷击,我能短暂地离魂。
直到我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水华灯还是没有一丝踪迹。
张錱持剑闯了进来。
青冥果然是他的法器。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会愤怒,青衣染血,毫不退缩,他持剑挡在我身前,
世间最强剑修,受万人敬仰的正道楷模,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他要带我走。
不顾师门情谊,不要光明坦途,他只想护着我。
掌门痛心疾首,盛怒之下,要他自郸霖川出山。
郸霖川底下是青云宗封印妖魔之地,阴煞之气会毁了他的道心,妖魔会吞了他的血肉。
可他抱着我,义无反顾。
明明,他知我所图为何,也知我并非善类。
桩桩件件,绝非喜欢可以解释。
13.
看着面前摆着的水华灯,我有一瞬没反应过来。
若非兄长死的时候他已是剑道天才,我都要怀疑,他是兄长转世了。
保山秘境会在三日后开启,青冥会带你进去。
透明的琉璃灯盏在烛火的辉映下泛着幽幽绿光,而灯芯却是洁白无瑕。
我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第一次见面时,他站在山顶,青衣飘摇,穿过茫茫人群,望向我。
我回望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会死在他手里。
我的兄长是魔尊颂岚,三百年前发动了仙妖大战,引发了乌金山的天火,战火激烈,损坏了一条仙脉,最终死于你的师尊青阳子剑下。
我入青云宗,是为了盗取水华灯,复活他。
他神色如常。
你自出生就在青云宗,除了这次带我离开,从未离开过青云宗,也从未忤逆过你的师尊。
所以,真相究竟是什么
让他不顾一切也要帮我。
沉默很久之后,他拿出了当初悬挂在帐顶的那只骨笛。
语言太过苍白,颂芷,秘境之中你会亲眼看到真相。
他拿起骨笛吹了一曲安魂。
等我复活了兄长,会把你的仙魂还给你
你将我带回青云宗,在天下人面前杀了我,你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他笑着说,好。
14.
三百年前,婆娑树开始枯萎。
兄长想借用水华灯,入保山秘境寻一棵新树种。
但青阳子拒绝了,他说,动用上古神器,必有反噬,他不能为了一个鼓刹族将四海八荒置于险地。
高高在上的仙人,总有不得已的苦衷。
看着族内新生儿一个接着一个的陨落。
兄长做了那个恶人,他发动了仙妖大战,引乌金山大火,偷偷转移了一条仙脉。
又将婆娑树魂跟自己的神魂融合,借助仙脉,蕴养一棵新树种。
三百年过去,那棵新树种,还是诞生在了宝山秘境。
15.
青冥剑再次到了我手里。
其实,我还是更擅长用九节骨鞭。
兄长陨灭后,我是自万魔窟爬上来才坐稳了鼓刹族长的位置。
生存艰难,族人不得不靠着吸食旁人的修为来强大自己。
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危机四伏,枕戈待旦。
九节骨鞭就是那个时候,成了我的本命法器的。
那法器沾染了太多煞气,不适合秘境中用,等你出来,我再还给你。
张錱又递给我一颗药丸,避火祛邪,百毒不侵。
通体血红的药丸,但我怀疑原料就是当初那只冰蚕妖的内丹。
医修说你精血不足,是因为这颗丹药吗
他没否认,亲自点燃水华灯,引我进了宝山秘境。
颂芷,你别怪他。
秘境在我身后合上,也一同隔绝了张錱的声音。
鼓刹族的禁书对秘境描述不多,只知是一处上古遗落的神迹,夹在空间裂缝,唯有水华灯方能窥见一角。
太安静了,我握紧青冥。
缓步往前走,婆娑树喜欢湿润的环境,我已经听到泉水的声音了......
脚下突然踩空,开始下坠,一直下坠,仿佛没有尽头。
失重的感觉让人想吐。
青冥！
长剑将我悬停在了原地。
水华灯发出灰绿的光亮,照不清周遭景象。
我试着驱动青冥上升,但底下似乎有万钧之力拉着。
张錱寄存在我身上的一缕仙魂飘了出来。
确切的说,应该是天才剑修张錱,他不认识我。
世人皆道他是天才剑修,直到此刻,我才真正认识到何为天才。
青冥在他手里,一剑破开虚空。
虚无变成平地,我看到了一棵小树苗,舒展着绿色的叶子,蓬勃朝气。
是兄长！
你不能带他走。
少年张錱固执又倔强,一物两魂,有违天道。
我能把他的神魂从树上剥离出来。
若剥不开呢一个人被生生困在树里,时日久了,他会生出怨气。
我认真同他解释,这是我的兄长,三百年前他是自愿以魂养树的。
三百年前自愿,出去就不一定了,他会苏醒,会见喧嚣热闹,会生七情六欲,没有人愿意跟一棵树共用神魂。
见过浩瀚烟海的人,没办法困在一方小小天地。
兄长想过的吧,神魂融合三百年,若是剥离不了怎么办
我缓缓道,那我便杀了他。
16.
我跟少年张錱坐在秘境里的一处高山上。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张錱为何非要让我学会青冥剑。
少年张錱阻拦我带走兄长的神魂,但没了青冥剑,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捧着水华灯,盯着灯盏里面的灯芯。
跳跃的灰绿灯光,引着我看见一场幻境。
那是鼓刹族中,我的住处。
里面的人正是我,确切地说,是出了宝山秘境之后的我。
正如张錱所说,兄长心里生了怨气,。
我要将他的神魂从树心一块一块剥离,可是太疼了。
他求我救他。
那是我的兄长,父母早逝,我们相依为命,我坐在他的肩膀看过云海,他游历人间时会给我买头花……
当他扭曲着一张脸,求我救他时,我发现我下不了手。
我连给他个痛快都做不到。
再后来,张錱将我带回了青云宗。
因偷盗神器,又致水华灯芯有损,我被关在了十恶殿,由张錱看管。
他练剑,我画符。
日子平和又宁静。
突然有一天,我被控制着开始杀人,有人死在了九节骨鞭下,可我全然不知。
或许就是青阳子说过的,擅用神器,必遭反噬。
我成了水华灯的一把刀。
它通过我,掠取修士修为,修补自身。
张錱守着十恶殿,不让任何人靠近。
可是我被控制的时候,便是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发现了异样,装作被控制的模样,在与他打斗中,死在了他的剑下。
然后,我的神魂化作了灯芯,不死不灭。
烛火燃魂,堪比烈火焚心。
他提灯走过很多地方,始终无法熄灭烛火,只能每日用骨笛吹一曲安魂。
后来,他专心修习剑道,成神的前夕,去到了千年前。
17.
张錱视角
再次见到颂芷,她混在人群里,装作柔弱的凡间少女,试图混入青云宗。
隔着一千年的时光,我再次见到了鲜活灵动的她。
那一刻,我多想揭穿她。
甚至,我想将她禁锢在身边,让她只做一个普通的凡间少女。
可,我不能。
她有她生来的使命,也有拼尽性命都要保护的人。
水华灯将我送回千年前,却让我只能看着她走向既定命运。
好在,我还能护她一程。
18.
两世记忆融为一体,我还是做了一样的选择。
鼓刹族需要婆娑树种。
我在兄长恢复神智前,杀了他。
至于我,如果注定要成为灯芯。
那么也该还张錱一个光明的前途。
可是,当我提灯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然消散于这世间。
原来当初那颗药丸,是他全部的修为。
颂芷喜欢过张錱。
但我对张錱,只有同门之谊。
19.
二十年后,青冥剑的威名享誉四海八荒。
我行走世间,用人间真善美来修补水华灯。
少年张錱也变成了青年张錱。
他陪着我,走遍了大江南北。
我对他,是日久生情。
我们的故事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