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凉了。
第三次。
我盯着杯沿的口红印。
萧凛还没来。
服务生又给我续杯。
滚烫的咖啡差点溅到手背。
萧太太,您再等等服务生小心翼翼。
我推开杯子。
不等了。
拎起包。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声音很响。
宴会厅衣香鬓影。
萧凛被一群人围着。
黑色西装,侧脸线条冷硬。
像尊没温度的雕像。
他看见我了。
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径直走过去。
周围瞬间安静。
他身边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手还搭在他臂弯。
凛哥,这位是……
女人声音娇滴滴。
萧凛没看她。
只盯着我。
怎么才到
语气像在问一份迟交的文件。
我扯了扯嘴角。
路上堵。
红裙子女人上下打量我。
眼神带着刺。
原来这位就是萧太太啊,百闻不如一见呢。
她捂嘴笑。
凛哥总说您忙,轻易见不着。
我懒得理她。
直接看萧凛。
有事跟你说。
他抽出手臂。
红裙子女人笑容僵住。
去休息室。
他率先转身。
我跟在后面。
能感觉背后扎人的目光。
休息室门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水晶吊灯的光太亮。
萧凛松了松领带,露出一点不耐烦。
什么事非要现在说
他看了眼腕表。
王董他们还在外面。
我深吸一口气。
萧凛。
他抬眼看我。
我们那协议,到期了吧
空气凝固了几秒。
他眼神沉下来。
下个月。
我知道。
我打开手包。
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
递过去。
提前终止协议。
白纸黑字。
标题加粗:《婚前协议终止书》。
萧凛没接。
他盯着我。
像在看一个突然故障的精密仪器。
理由
声音冷得掉冰渣。
腻了。
我耸耸肩。
演戏演累了。
合约妻子也是妻子,萧太太,注意你的措辞。
他向前一步。
阴影罩下来。
压迫感十足。
措辞
我迎上他的目光。
行,那就直白点。
萧凛,我不想演了。
不想跟你出席这些无聊的酒会。
不想帮你挡那些花蝴蝶。
不想半夜接你妈电话听她催生。
更不想……
我顿了一下。
跟你睡在一张床上,中间还能再躺三个人。
最后一句,像根针。
扎破了什么。
他脸色变了。
下颌线绷紧。
萧暖。
他很少叫我全名。
当初签协议的是你。
白纸黑字,三年。
现在跟我说腻了
他逼近一步。
身上清冽的雪松味混着酒气。
违约金呢准备好了
我笑了。
从手包又抽出一张卡。
拍在茶几上。
够不够
连同利息。
他扫了一眼那张卡。
眼神更冷。
谁给你的底气
我自己的钱。
我挺直背。
这三年,你付的‘薪水’,我一分没动。
都在卡里。
现在,连本带利还你。
我们两清。
萧凛盯着那张卡。
像要把它盯穿。
两清
他忽然笑了。
很冷。
萧暖,你是不是忘了……
他俯身。
气息拂过我耳畔。
协议里最重要的一条。
合约存续期间,乙方必须履行一切妻子义务。
包括,他停顿,一字一顿,维、护、丈、夫、的、体、面。
他直起身。
指了指门外。
现在,外面全是人。
王董的合同还没签。
你跟我在这里谈解约
他理了理袖口。
语气不容置疑。
今晚,当好你的萧太太。
明天,再来跟我谈你的‘腻了’。
他拉开门。
外面喧闹的音乐和人声涌进来。
还不走
他侧身。
等我。
灯光落在他完美的侧脸上。
像一幅精心设计的画。
我站着没动。
心脏在肋骨下闷闷地撞。
萧凛。
他回头。
眉宇间压着烦躁。
又怎么了
我拿起茶几上那张终止书。
当着他的面。
嘶啦——
纸张裂成两半。
再撕。
碎片纷纷扬扬,落在地毯上。
像下了一场小雪。
他瞳孔猛地一缩。
萧暖!
现在,不用等明天了。
我踩过那些碎片。
高跟鞋碾过终止书三个字。
走到他面前。
很近。
近得能看清他眼底压抑的怒意。
今晚这场戏……
我弯起嘴角。
我也不想演了。
越过他。
直接走进那片衣香鬓影。
音乐震耳欲聋。
水晶灯晃得人眼花。
红裙子女人端着香槟,正和人谈笑。
看见我单独出来。
她眼睛一亮。
扭着腰凑近。
萧太太,凛哥呢怎么留您一个人呀
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几道目光投过来。
带着探究。
我停下脚步。
看着她。
他啊……
我拖长调子。
周围更安静了些。
大概在休息室,我笑了笑,安慰某个被泼了酒、需要‘单独处理’的小可怜
红裙子女人脸色唰地白了。
她刚才泼酒勾引萧凛。
我看见了。
周围人的眼神瞬间变了。
窃窃私语像蚊子叫。
嗡嗡嗡。
红裙子女人嘴唇哆嗦。
你……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
我凑近她。
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
你裙子拉链快崩开了。
她猛地捂住后背。
满脸通红。
我后退一步。
声音恢复如常。
失陪。
转身就走。
步子很稳。
手心却在冒汗。
后背像贴着无数根针。
快走到门口。
手腕猛地一紧!
铁钳似的力道。
拽得我踉跄。
一回头。
萧凛。
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闹够没有
他声音压得极低。
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放手。
我挣了一下。
纹丝不动。
跟我回去。
他拽着我往休息室拖。
动作强硬。
周围的目光更刺了。
萧凛!
我压低声音警告。
你再不松手,我保证明天头条是‘萧氏总裁当众施暴’!
他脚步一顿。
回头看我。
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施暴
他忽然笑了。
很冷。
萧太太,提醒你。
协议婚姻也是婚姻。
丈夫带不听话的妻子离开,天经地义。
他手上力道更重。
几乎把我半抱起来。
往休息室拖。
我穿着高跟鞋,根本站不稳。
膝盖撞到门框。
钻心地疼。
砰!
休息室门被他反脚踹上。
巨响。
隔绝了所有视线。
我被他狠狠甩在沙发上。
真皮沙发冰凉。
萧暖!
他居高临下。
胸口起伏。
领带扯得歪斜。
你发什么疯
我揉着发红的手腕。
抬眼看他。
疯
比起你妈今天送来的‘生子秘方’……
谁更疯
萧凛脸色一僵。
她又找你了
何止。
我点开手机。
扔给他。
屏幕上。
他母亲发来的一长串语音。
还有几张高清无码的科普图片。
标题刺眼:《最佳受孕体位详解》。
萧凛只看了一眼。
额角青筋就跳了起来。
他按灭屏幕。
我会处理。
怎么处理
我靠在沙发上。
像上个月那样,送她去瑞士‘静养’
然后她再偷偷跑回来
还是像去年,冻结她副卡
她转头就找你姑姑哭诉,说我这个‘协议妻子’蛊惑你,虐待婆婆
我扯了扯嘴角。
萧凛,这出戏,我唱不下去了。
你妈,你那些亲戚,还有外面那些莺莺燕燕……
我累了。
萧凛沉默。
他扯开领带。
丢在一边。
所以你就撕协议
当众给我难堪
他走到酒柜前。
倒了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
冰块撞击杯壁。
清脆。
我们当初说好的。他灌了一大口。
三年。各取所需。
我给你钱,给你庇护,让你摆脱你那个吸血鬼一样的家。
你帮我应付我这边乱七八糟的事。
很公平。
他转着酒杯。
灯光在杯壁折射。
现在才两年零七个月。
萧暖,他看向我,眼神锐利,你违约了。
我心脏缩了一下。
违约金我双倍……
我不缺钱。
他打断我。
酒杯重重顿在吧台上。
我缺的是时间!
王董那个项目,拖了半年!今晚好不容易……
他烦躁地扒了下头发。
全被你毁了!
他手机疯狂震动。
屏幕上跳跃着王董。
他没接。
直接按掉。
又响。
又按掉。
休息室死寂。
只有他手机不屈不挠地震。
像催命符。
我看着他焦躁的背影。
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萧凛。
他猛地回头。
我们提前结束吧。
我站起来。
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钱我还你。
你妈那边,我亲自去解释清楚。
就说是我这个‘协议妻子’不识抬举,主动滚蛋。
不耽误你另找高明。
我拿起包。
今晚的事,抱歉。
搅黄了你的项目。
我拉开门。
以后……
没有以后了。
手腕再次被抓住!
比刚才更用力。
我痛得吸气。
萧凛!
他把我拽回来。
砰!
门再次关上。
他把我抵在门板上!
脊背撞得生疼。
他气息逼近。
混着浓烈的酒气和雪松味。
你想都别想。
他声音很低。
带着一种危险的嘶哑。
合约没到期。
你哪儿也别想去。
他低头。
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萧太太的‘义务’……
你还没履行完。
他的唇压下来。
带着惩罚的力道。
粗暴。
我猛地偏头!
他的吻落在我耳侧。
灼热。
放开我!
我用尽全力推他。
萧凛!你混蛋!
混蛋
他冷笑。
大手轻易制住我反抗的手腕。
压在头顶。
我还能更混蛋!
他低头。
再次捕捉我的唇。
我躲不开。
屈膝!
狠狠撞向他小腹!
他闷哼一声。
钳制松了一瞬。
我趁机挣脱!
扬手!
啪——!
清脆的耳光声。
在死寂的休息室里炸开。
萧凛的脸偏到一边。
白皙的皮肤上。
迅速浮起清晰的指印。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
几秒钟。
空气凝固。
然后。
他缓缓转回头。
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只剩下冰冷的黑。
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舔了舔嘴角。
尝到一丝血腥味。
很好。
声音平静得吓人。
萧暖。
你真是……
他点点头。
没说完。
转身。
抓起吧台上的车钥匙。
头也不回地拉开门。
走了。
门没关严。
外面浮动的音乐和人声漏进来。
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我靠着冰冷的门板。
慢慢滑坐在地上。
手腕火辣辣地疼。
脸也麻了。
地毯上。
那份撕碎的终止书碎片。
还躺在那里。
像一场失败的起义。
留下的残骸。
不知道坐了多久。
手机震动。
是萧凛的司机老陈。
太太,萧总让我送您回家。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听不出波澜。
我撑着站起来。
膝盖的钝痛还在。
知道了。
走出休息室。
宴会厅已近尾声。
稀稀拉拉的人。
看见我。
目光躲闪。
窃窃私语。
红裙子女人早没了踪影。
我目不斜视。
走出大门。
夜风一吹。
打了个寒颤。
老陈的车停在门口。
黑色的宾利。
沉默得像口棺材。
他下车。
替我拉开车门。
太太。
我坐进去。
真皮座椅冰凉。
车内弥漫着萧凛常用的雪松香薰。
和他刚才身上的味道一样。
令人窒息。
萧总他……老陈透过后视镜看我。
回公司了。我闭上眼。
让您别等他。
知道了。
车开得平稳。
窗外流光溢彩。
城市像个巨大的万花筒。
我靠着车窗。
玻璃冰凉。
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脸有点肿。
手腕上一圈红痕。
像戴了个无形的镣铐。
到家。
别墅空荡荡。
水晶吊灯亮得刺眼。
保姆张姨迎上来。
太太回来了吃过……
不饿。
我打断她。
直接上楼。
您的手……她看到我手腕的伤。
没事。
我头也不回。
主卧很大。
很冷。
巨大的双人床。
被子铺得一丝不苟。
像酒店样板间。
我踢掉高跟鞋。
赤脚踩在地毯上。
走进衣帽间。
打开最里面的保险柜。
输入密码。
拿出一个文件袋。
里面是那份真正的婚前协议。
还有我的证件,银行卡。
以及……
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
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
对着镜头笑。
阳光很好。
女人眉眼温柔。
是我妈。
小女孩是我。
五岁生日。
也是我妈给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后来。
她病死了。
我爸拿着赔偿金。
很快娶了新老婆。
生了儿子。
我成了多余的那个。
高中毕业就被赶出来。
半工半读。
直到遇见萧凛。
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他需要一个挡箭牌妻子。
应付家族催婚和麻烦的女人。
我需要钱和庇护。
摆脱原生家庭。
协议三年。
钱货两讫。
白纸黑字。
冷冰冰。
我翻到协议最后一页。
签名栏。
我的名字:萧暖。
他取的。
签协议那天。
他说:萧暖,以后你就叫这个。暖暖的暖。
他当时抽着烟。
烟雾缭绕。
看不清表情。
听起来,像个有家的人。
像个笑话。
我把协议塞回去。
只抽出自己的证件和那张照片。
塞进背包。
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动作很快。
只拿必需品。
几件衣服。
护肤品。
电脑。
一个24寸行李箱足够。
张姨端着热牛奶出现在门口。
看见摊开的行李箱。
愣住。
太太……您这是
张姨,我拉上行李箱拉链,我要走了。
她手里的牛奶晃了一下。
走去哪儿啊萧总知道吗
不用他知道。
我拎起箱子。
这段时间,谢谢您照顾。
我递给她一个信封。
一点心意。
张姨没接。
眼圈红了。
太太……是不是吵架了夫妻哪有不……
不是夫妻。
我打断她。
把信封塞进她手里。
从来都不是。
我拉着箱子下楼。
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走到玄关。
身后传来张姨带着哭腔的声音。
太太!外面下雨了!您等等!我让老陈送您……
不用了。
我拉开门。
冷风和潮湿的雨气扑面而来。
夜雨淅沥。
别墅区路灯昏黄。
我拖着箱子。
走进雨里。
没打伞。
雨水很快打湿了头发和外套。
冰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拿出来。
屏幕湿漉漉的。
来电显示:萧凛。
我盯着那两个字。
雨水顺着屏幕滑下。
模糊了视线。
手指悬在红色的挂断键上。
最终。
没按下去。
也没接。
任由它响。
一遍。
又一遍。
直到自动挂断。
然后。
屏幕彻底暗下去。
没电了。
也好。
世界清净了。
我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我。
姑娘,去哪儿
data-fanqie-type=pay_tag>
最近的酒店。
好嘞。
车开动。
雨刮器左右摇摆。
车窗外的豪宅飞速倒退。
像褪色的布景。
我在市中心一家连锁酒店住下。
标准间。
不大。
但干净。
窗外是陌生的城市灯火。
洗了个热水澡。
手腕的红痕更明显了。
火辣辣地疼。
胃里也空得难受。
这才想起一天没吃东西。
打电话叫了份粥。
门铃响。
以为是送餐的。
开门。
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萧凛的助理,周岩。
西装革履。
一丝不苟。
手里没拿文件。
提着一个……保温桶
太太。他微微躬身。
萧总让我送来的。
他把保温桶递过来。
张姨熬的姜汤,驱寒。
还有,他补充,萧总说,让您好好休息。
我看着那个印着卡通小熊的保温桶。
有点滑稽。
他呢
萧总还在公司处理事情。周岩滴水不漏。
王董那边……
已经解决了。周岩推了下眼镜,萧总亲自处理的。
我沉默。
王董那个老狐狸。
项目黄了。
能轻易解决
代价恐怕不小。
太太,萧总还说,周岩顿了顿,请您手机充好电。
他晚点联系您。
周岩走了。
我关上门。
看着那个格格不入的保温桶。
拧开。
热气混合着姜的辛辣扑面而来。
底下还有一层。
是温热的鸡丝粥。
撒了细细的葱花。
我坐下。
慢慢喝粥。
胃里暖了一点。
但心还是空的。
手机充上电。
开机。
一堆未接来电和消息涌进来。
大部分是萧凛。
还有几条是陌生号码。
点开其中一条陌生短信。
【暖暖,我是爸爸。听说你和萧总闹别扭了夫妻哪有隔夜仇!快回去!别惹萧总生气!他手指缝里漏点,就够你弟买婚房了!别犯傻!】
后面还附了一个银行卡号。
果然。
消息够灵通的。
我直接删除拉黑。
还有几条语音。
点开。
萧凛母亲尖利的声音炸出来。
萧暖!你反了天了!敢当众给我儿子难堪!
别以为凛儿护着你,你就蹬鼻子上脸!
一个买来的……
后面的话不堪入耳。
我面无表情听完。
也拉黑。
世界再次清净。
只剩下萧凛的未接来电提示。
像一串无声的省略号。
我点开微信。
他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三天前。
他发的一个文件。
《下周慈善晚宴流程及注意事项》。
我往上翻。
全是这样的工作指令。
【明晚七点,丽思卡尔顿,穿那件蓝色礼服。】
【后天妈生日,礼物在衣帽间第二个抽屉。】
【行程表更新了,自己看。】
没有温度。
没有废话。
像上级对下级。
甲方对乙方。
只有一次例外。
半年前。
我半夜急性肠胃炎住院。
他当时在国外。
凌晨三点。
他发了一条。
【怎么样了】
隔了十分钟。
又一条。
【说话。】
再隔五分钟。
【定位发我。】
后来。
周岩带着私人医生连夜飞过来。
折腾到天亮。
他风尘仆仆出现在病房门口。
黑眼圈很重。
劈头一句:萧暖,你下次再乱吃东西试试!
凶巴巴的。
然后丢给我一个丑丑的保温桶。
张姨熬的粥。
难喝也得喝完。
粥的味道……其实还行。
我关掉微信。
点开邮箱。
给一个猎头发了份简历。
关机。
睡觉。
第二天一早。
被酒店电话吵醒。
前台小姐声音甜美。
萧女士您好,有位先生在一楼等您,姓萧。
我瞬间清醒。
萧凛
他找到这儿了
他说他是您丈夫,有东西务必亲自交给您。
丈夫
我皱眉。
我下来。
洗漱下楼。
大厅沙发区。
一个穿着骚包粉衬衫的男人翘着二郎腿。
不是萧凛。
是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萧磊。
他看见我。
立刻站起来。
堆起油腻的笑。
姐!你可算下来了!
他凑过来。
一股劣质香水味。
爸让我来看看你!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我绕过他。
哎哎哎!姐!别这么绝情嘛!
他拦住我。
压低声音。
姐夫……咳,萧总是不是真生气了
你看你这都住酒店了……
他眼珠子乱转。
姐,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去认个错!
男人嘛,都要面子!你昨天那么一闹……
关你屁事。我冷眼看他。
他脸皮抽了一下。
随即又堆起笑。
是是是,不关我事!但关钱的事啊姐!
他搓着手。
你看,我女朋友家那边……彩礼要得急!
爸说了,只要你能哄好萧总,让他松松手指头……
他比了个数钱的手势。
你那彩礼就有了。
我看着他贪婪的嘴脸。
胃里一阵翻腾。
萧磊。
哎!
滚。
我转身就走。
萧暖!
他一把抓住我胳膊!
力气很大。
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撕下伪装。
面目狰狞。
真当自己是萧太太了不过是个签了合同的婊子!
声音不小。
引来周围人侧目。
放开。我盯着他的手。
不放又怎样你还敢……
保安!我提高声音。
两个穿制服的保安立刻看过来。
萧磊脸色一变。
压低声音。
你喊什么!
保安!我声音更大,这里有人骚扰!
保安快步走过来。
女士,怎么回事
他骚扰我。我指着萧磊,我不认识他。
萧暖!你敢!萧磊急了。
保安拦住他。
先生,请您离开。
我是她弟!亲弟弟!萧磊嚷嚷。
需要我报警吗我看着保安。
保安立刻强硬起来。
先生,请立刻离开!否则我们报警了!
萧磊被两个保安架着往外拖。
他气急败坏地吼。
萧暖!你等着!爸不会放过你的!萧总也不会要你这个破鞋!
声音消失在旋转门外。
世界安静了。
我揉了揉被捏疼的胳膊。
转身。
却僵在原地。
酒店大堂的咖啡吧。
靠窗的位置。
萧凛。
一身黑色西装。
面前放着一杯咖啡。
袅袅热气。
他不知坐了多久。
静静地看着这边。
眼神深得像海。
刚才那一幕。
他全看见了。
他起身。
走过来。
步伐沉稳。
停在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
这就是你迫不及待想离开的原因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目光扫过我胳膊上被萧磊抓出的红痕。
为了摆脱这些垃圾
我放下揉胳膊的手。
不全是。
他沉默了几秒。
跟我回去。
又是这句。
萧凛,我抬头看他,我们谈谈。
可以。他点头。
回去谈。
就在这里。
咖啡吧角落。
相对而坐。
他面前的咖啡没动。
我的是一杯热水。
谈什么他靠向椅背。
姿态放松。
但眼神锐利。
终止协议。我开门见山。
我付违约金。三倍。
他扯了下嘴角。
我说过,我不缺钱。
那你缺什么
我看着他。
一个挡箭牌妻子,你随时可以找到更好的。
更听话的。
更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萧暖。
违约金我不要。
我皱眉。
那你要什么
他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锁住我。
我要你履行完剩下的五个月。
一天都不能少。
我气笑了。
为什么
萧凛,昨晚闹成那样,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演下去
你妈,你亲戚,外面那些人……
包括刚才那个垃圾,他打断我,下巴朝门外扬了扬,都在等着看。
看什么我冷笑。
看萧氏总裁的婚姻,是不是一场笑话。
看那个他高价‘买’来的妻子,是不是真的不堪一击。
看我萧凛,他声音沉下去,是不是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
最后一句。
像颗小石子。
投入心湖。
漾开细微的涟漪。
但很快平息。
所以,我看着他,你要我回去,是为了你的面子
为了证明,你萧凛没有掌控不了的东西
包括一个签了合同的妻子
他眸色转深。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拒绝。
我斩钉截铁。
萧凛,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协议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受够了。
我拿出手机。
点开录音。
昨晚他母亲那些辱骂的语音。
外放出来。
尖利刻薄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吧里格外刺耳。
……买来的玩意儿!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不下蛋的母鸡!白占着窝!
……凛儿迟早踹了你!到时候看你怎么哭!
录音放完。
周围几桌客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萧凛的脸色。
彻底沉了下去。
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盯着我的手机。
删掉。
声音冰冷。
凭什么我收起手机。
这是证据。
证明我为什么不想再演下去的证据。
他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摩擦地面。
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俯身。
双手撑在桌面上。
将我困在他和桌子之间。
气息逼近。
带着压迫性的怒意。
萧暖。
他声音压得极低。
别挑战我的底线。
底线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让。
萧凛,你的底线是什么
是萧家的脸面不能丢
还是你萧总的权威不容置疑
他盯着我。
眼神像刀子。
片刻。
他忽然笑了。
很冷。
好。
他直起身。
抽出一张名片。
压在桌上。
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的律师。
关于终止协议的一切事宜,包括违约金,你跟他谈。
他会告诉你……
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我。
提前违约,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说完。
他转身。
大步离开。
背影决绝。
没再回头。
我拿起那张烫金名片。
【陈默
高级合伙人
恒信律师事务所】
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冰冷。
公事公办。
我回到房间。
看着那张名片。
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您好,恒信律所,陈默。
一个冷静的男声。
我是萧暖。萧凛先生让我联系您,关于婚前协议终止事宜。
萧太太您好。对方语气毫无波澜。
萧先生已经交代过。根据您二位签署的《婚前协议》第7.3条,若乙方(即您)单方面提前终止协议,除需返还甲方(萧先生)已支付的所有‘婚姻存续补偿金’及利息外,还需额外支付相当于补偿金总额300%的违约金。
他报了一个数字。
天文数字。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
另外,陈默继续,根据第9.1条保密条款,若因乙方单方面终止协议导致协议内容或相关情况泄露,对甲方声誉造成损害,乙方需承担由此产生的一切法律责任及赔偿,赔偿金额上不封顶。
他顿了顿。
萧先生特别提醒,鉴于昨晚慈善晚宴事件已造成一定范围的负面影响,若您坚持终止,这部分赔偿……
他没说下去。
意思很清楚。
所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如果我现在终止协议,我不仅拿不到一分钱,还要倒欠萧凛几千万
理论上是这样,萧太太。陈默的声音像机器,并且,您可能需要面对萧先生提起的损害名誉权诉讼。
当然,他补充道,萧先生也表达了协商意愿。只要您愿意继续履行协议剩余期限,昨晚的不愉快,他可以不再追究。所有补偿金,到期后也会如约支付。
电话挂断。
忙音。
像冰冷的嘲笑。
我坐在床边。
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所以。
昨晚他来找我。
给我台阶。
不是后悔。
不是挽留。
是警告。
是让我看清现实。
看清我根本没有不想演的资格。
在他制定的游戏规则里。
我从来都是被动的一方。
手机又震。
是周岩。
太太,萧总让我接您去一个地方。
不去。
萧总说,周岩语气平稳,是关于您母亲的事。
我猛地握紧手机!
我母亲
是的。地址我稍后发给您。一小时后,我在酒店楼下等您。
电话挂了。
一条定位信息进来。
【西郊静安园】
墓园的名字。
我母亲长眠的地方。
萧凛想干什么
一小时后。
周岩的车准时停在酒店门口。
我上车。
一路沉默。
车子驶向城郊。
越开越偏。
最终停在静安园门口。
细雨蒙蒙。
周岩递给我一把黑伞。
萧总在里面等您。
我撑伞下车。
走进寂静的墓园。
雨水打在伞面上。
沙沙作响。
空气里是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潮湿气息。
远远地。
看见一个黑色的挺拔身影。
站在一方墓碑前。
萧凛。
他没打伞。
细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肩头。
背影透着一丝罕见的孤寂。
我走近。
看清墓碑上的照片。
是我妈。
温柔笑着。
墓碑前。
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色马蹄莲。
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珠。
旁边还有一个……
小小的绒布盒子
深蓝色。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萧凛听到脚步声。
回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
雨水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下。
来了。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我走到墓碑前。
看着妈妈的照片。
喉咙发紧。
你……
你妈喜欢马蹄莲。他忽然说。
小时候,你偷过隔壁花店一支,挨了打,还记得吗
我猛地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
他调查我
协议结婚前,他转回头,看着墓碑,基本的背景调查而已。
他弯腰。
拿起那个深蓝色绒布盒子。
递给我。
打开看看。
我迟疑着接过。
盒子很轻。
打开。
里面没有戒指。
只有一把……黄铜钥匙
很旧。
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数字:317。
我瞳孔骤缩!
这把钥匙……
是我妈当年在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她病重时告诉我。
里面有她留给我的一点东西。
让我成年后去取。
可她去世后。
我爸和后妈翻遍家里。
都没找到这把钥匙。
我也以为早就丢了。
你……你从哪里找到的我声音发颤。
你妈当年住的疗养院。萧凛语气平淡。
她托一个护士保管。护士后来出国了。
协议结婚后,我让人找到了那个护士。
他把钥匙放进我手心。
冰凉。
带着他的体温。
317号保险柜。市中心银行。密码是你妈生日。
他顿了顿。
现在,它是你的了。
我紧紧攥住那把钥匙。
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却像握住了一块滚烫的炭。
为什么我抬头看他。
雨水模糊了视线。
现在才给我
萧凛抬手。
抹去我脸颊上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痕。
动作不算温柔。
萧暖。
他看着我。
眼神复杂。
协议是交易。
但有些事……
他停住。
没再说下去。
回去吧。
他转身。
雨大了。
我站在原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又低头。
看着掌心那把小小的钥匙。
和我妈的墓碑。
雨水冲刷着照片。
她依旧温柔地笑着。
像个沉默的谜。
回到酒店。
我立刻去了银行。
市中心。
宏伟的大理石建筑。
出示钥匙,证件,输入密码。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带我走进地下金库。
沉重的金属门打开。
317号保险柜。
不大。
抽出来。
里面只有几样东西。
一个褪色的红丝绒首饰盒。
一本薄薄的存折。
还有一封信。
信封泛黄。
上面是妈妈娟秀的字迹。
【暖暖亲启】
我颤抖着打开信。
【暖暖,我的宝贝:
当你看到这封信,妈妈大概已经不在了。别哭,宝贝。妈妈只是换了个地方,变成星星看着你。
这把钥匙,还有盒子里的东西,是妈妈留给你最后的念想。不多,但干干净净,都是妈妈自己攒下的。存折里有一点钱,密码是你生日。不多,但够你应急。盒子里的玉镯,是你外婆留给我的,不值钱,但戴着它,就像妈妈和外婆都抱着你。
暖暖,妈妈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给你一个温暖的家。没能看着我的暖暖长大,嫁人,生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小宝贝……
我的暖暖,一定要好好的。找个真心疼你的人,别像妈妈一样……要幸福,要笑,要像你的名字一样,暖暖的……】
信纸被泪水打湿。
字迹晕开。
我打开那个红丝绒盒子。
一只水头很普通的玉镯。
温润。
存折上的数字。
不多。
五万块。
在萧凛给我的补偿金面前。
微不足道。
但沉甸甸。
压得我心脏生疼。
我抱着这些东西。
在银行冰冷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直到工作人员轻声提醒。
回到酒店。
天已经黑了。
我抱着妈妈的玉镯和那封信。
像抱着最后一点温度。
手机又响。
还是萧凛。
我盯着屏幕。
这一次。
按了接听。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似乎没料到我会接。
在哪他问。
声音透过电波传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酒店。
下来。他命令。
周岩在楼下。
萧凛,我看着窗外的夜色,钥匙的事……谢谢。
电话那头安静了。
几秒后。
他开口。
声音低沉。
下来。
我们谈谈。
我下楼。
周岩的车停在门口。
却不是回别墅的方向。
车子驶向江边。
最终停在一家私人餐厅门口。
临江。
落地玻璃窗外。
是璀璨的江景和对岸的霓虹。
萧凛坐在靠窗的位置。
面前摆着几样精致的菜。
没动。
他换了身深灰色休闲西装。
少了几分白日的冷硬。
看见我。
他抬了抬下巴。
坐。
我坐下。
服务生立刻上前。
萧太太,您的姜茶。
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放在我面前。
驱散了雨后的寒气。
先吃东西。萧凛说。
语气缓和了些。
我看着桌上的菜。
清蒸鱼。
白灼菜心。
山药排骨汤。
都是清淡的。
是我平时胃不舒服时会点的。
心里某个地方。
被轻轻撞了一下。
我拿起筷子。
默默吃。
味道很好。
胃里暖和起来。
萧凛没怎么吃。
只是看着我。
目光沉沉。
银行去过了他问。
嗯。
东西拿到了
嗯。
满意吗
我放下筷子。
萧凛。
他挑眉。
等我下文。
谢谢你帮我找到钥匙。
但是。
我深吸一口气。
我还是想终止协议。
他脸上的那点缓和瞬间消失。
眼神冷下来。
理由
五个月,很快。我看着他。
对你来说,重新找一个‘萧太太’也不难。
违约金,我会想办法……
萧暖!他猛地打断我。
声音不大。
但压迫感十足。
你非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不然呢我反问。
我们之间,不一直是一笔清清楚楚的交易吗
你出钱,我演戏。
现在我不想演了,按合同付违约金,有什么问题
他盯着我。
眼神像要穿透我。
只是交易
他身体微微前倾。
萧暖,你摸着良心说。
这两年多,我对你,真的只是‘甲方’对‘乙方’
我心脏猛地一跳。
避开他的目光。
萧总对合作伙伴,一向大方。
合作伙伴他冷笑。
合作伙伴会记得你生理期不能碰冰
会半夜把你从医院捞出来
会……他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
会他妈的在看到你那个垃圾弟弟碰你的时候,想剁了他的手!
最后一句。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
带着压抑的怒意。
我震惊地看着他。
他胸口起伏。
端起桌上的冰水。
灌了一大口。
重重放下杯子。
萧暖。
他看着我。
眼神复杂得我读不懂。
我最后问你一次。
留下。
把剩下的五个月走完。
协议到期后……
他停顿。
像在斟酌词句。
我们重新开始。
不是协议。
是认真的。
江面的游轮拉响汽笛。
悠长的声音。
穿过玻璃。
撞进耳朵里。
我看着萧凛。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放在桌下的手。
似乎握得很紧。
指节泛白。
重新开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有点飘。
以什么身份
夫妻。他吐出两个字。
真正的夫妻。
我笑了。
有点涩。
萧凛。
你是因为昨晚丢了面子,想把我绑回去找补
还是因为今天在我妈墓前,一时心软
或者……
我看着他。
是因为习惯了家里有个摆设,突然没了,不习惯
他脸色沉下去。
萧暖!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我提高声音。
萧凛,你问问你自己!
你说‘重新开始’,说‘真正的夫妻’……
你了解我吗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
你知道我害怕打雷吗知道我芒果过敏吗知道我为什么叫‘暖’吗
我一连串地问。
他张了张嘴。
没发出声音。
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我心底最后那点微弱的火苗。
熄灭了。
你看。
我扯了扯嘴角。
你连我最基本的喜好都不知道。
萧凛,我们之间,从头到尾就是一场交易。
你付钱,我扮演一个叫‘萧暖’的妻子。
现在,我不想演了。
那个角色,我腻了。
也累了。
我站起身。
违约金我会想办法。
至于你担心的‘面子’问题……
我看着他。
你可以对外宣布,是我出轨,是我贪得无厌,是我配不上萧太太的位置。
随便你怎么说。
我认。
说完。
我转身就走。
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
怕看到愤怒。
或者……别的什么。
刚走到餐厅门口。
手腕被从后面抓住!
力道很大。
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萧暖!
他把我拽回来!
我让你走了吗!
餐厅里不多的客人看过来。
他毫不在意。
猩红着眼。
好!你说我不了解你!
那我现在了解!
他几乎是吼出来。
你喜欢吃城南那家破巷子里的馄饨!讨厌芹菜!讨厌所有黏糊糊的东西!
你怕打雷!小时候被关过小黑屋!所以睡觉必须开一盏小灯!
你芒果过敏!吃一口就会全身起疹子!上次误食,是我半夜把你送进医院!
你叫‘暖’!是因为你妈希望你一辈子暖暖的!不挨冻不受苦!
他一口气说完。
胸膛剧烈起伏。
死死盯着我。
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我彻底呆住。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怎么会……
还有!他喘着气。
你后腰有个蝴蝶形状的浅色胎记!
你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抠手指!
你……
他猛地停住。
像是意识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耳根泛起可疑的红。
餐厅里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一向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的男人。
此刻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慌乱地剖白。
只为了证明……
他了解我
心口某个地方。
酸酸胀胀。
像被泡在温水里。
萧凛……
我刚开口。
胃里突然一阵剧烈的翻搅!
恶心感汹涌而来!
我猛地捂住嘴!
推开他!
冲向洗手间!
呕——!
趴在洗手台上。
吐得天昏地暗。
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胆汁都呕出来了。
嘴里全是苦味。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萧暖!
萧凛冲进来!
脸色发白。
你怎么了
他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大手拍着我的背。
动作带着罕见的笨拙。
没事……我虚弱地摆手。
又是一阵恶心。
干呕。
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浑身发软。
他半抱着我。
去医院!
不用……
闭嘴!
他不由分说。
打横抱起我!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大步冲出餐厅!
周岩!开车!去最近的医院!
急诊室。
灯光惨白。
消毒水味道刺鼻。
我躺在病床上。
手上挂着点滴。
医生拿着化验单进来。
萧先生,萧太太。
他推了推眼镜。
表情有点微妙。
萧太太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
他顿了顿。
看着萧凛。
妊娠反应有点强烈。
初步检查,妊娠六周左右。
建议明天再来做个详细产检。
空气凝固。
时间静止。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妊娠……六周
我猛地看向萧凛。
他也看着我。
脸上的表情。
从极度的担忧,到震惊,再到……
一片茫然。
像被雷劈了。
医生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俩。
死寂。
点滴管里的液体。
滴答。
滴答。
像在倒计时。
孩子……
萧凛的声音干涩。
我的
我抓起手边的枕头砸过去!
不然呢!
枕头砸在他胸口。
掉在地上。
他没躲。
也没捡。
只是死死盯着我。
眼神像在确认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你……他喉结滚动。
什么时候知道的
现在!我气得发抖。
萧凛!你混蛋!
他大步走过来。
一把抓住我的手!
力道很大。
但没弄疼我。
萧暖!
他声音发颤。
你怀孕了
我们的孩子
他另一只手。
迟疑地。
小心翼翼地。
覆上我依旧平坦的小腹。
掌心滚烫。
隔着薄薄的病号服。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
我闭上眼。
疲惫感排山倒海。
萧凛。
现在,你还要终止协议吗
他猛地抬头。
终止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萧暖!
他俯身。
双手撑在我身侧。
将我困住。
气息灼热。
听着!
协议作废!
现在!立刻!马上!
他盯着我的眼睛。
一字一顿。
你是我老婆。
合法的。
唯一的。
这辈子都是!
我愣住。
合法的
我们不是在国外签的协议吗没有法律效力……
谁告诉你没效力他打断我。
眼神幽深。
那份协议,只是用来约束某些条款。
但结婚证是真的。
他掏出手机。
飞快操作几下。
递到我眼前。
屏幕上是两张并排的照片。
红底。
我和他。
穿着白衬衫。
我靠在他肩头。
笑得很……官方。
他没什么表情。
但眼神是柔和的。
照片上方。
是清晰的登记日期。
两年前。
我们协议结婚的第二天。
下面盖着民政局的钢印。
鲜红。
刺眼。
我彻底懵了。
这……不可能!
我明明记得……
我记得他带我去国外某个小岛。
在一个律师楼里签了厚厚一叠文件。
他说是注册和婚前协议一起。
他还说,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在国内登记了。
那个小岛的‘结婚登记’,是假的。
萧凛收回手机。
语气平静。
却在我心里投下炸弹。
只是做给某些人看的幌子。
真正的结婚证,我让人在国内办的。
他看着我震惊的脸。
你当时签的文件里,夹着国内登记需要的授权委托书。
你签了。
我如遭雷击!
所以……
我颤声问:所以……我们一直是真夫妻
法律上是。他点头。
那协议……
协议是真的。他承认。
但婚姻关系,也是真的。
他俯身。
靠近我。
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鼻尖。
萧暖。
现在,你肚子里揣着我的种。
结婚证上印着你的名。
你还想往哪儿跑
他的气息拂在我脸上。
滚烫。
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
占有。
后怕。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闭上眼。
再睁开。
萧凛。
如果……
没有这个孩子呢
他身体一僵。
眼神瞬间沉下去。
没有如果。
他斩钉截铁。
大手更紧地握住我的手。
十指相扣。
就算没有。
他盯着我。
你也跑不了。
萧暖。
这场戏,我早就入局了。
你喊停
晚了。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
萧太太,该测胎心了。
萧凛立刻直起身。
让开位置。
动作甚至有点慌乱。
护士熟练地操作仪器。
冰凉的耦合剂涂在我小腹。
探头轻轻按压。
片刻。
仪器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声音。
咚!咚!咚!咚!
像密集的小鼓点。
充满蓬勃的生命力。
我和萧凛同时屏住呼吸。
看向那个小小的超声屏幕。
虽然还看不清轮廓。
但那心跳声。
清晰地震动着耳膜。
也震动着两颗悬着的心。
护士微笑。
宝宝很健康,心跳很有力。
她收起仪器。
萧先生萧太太可以放心了。
护士离开。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剩下那有力的心跳声。
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
萧凛站在床边。
一动不动。
像尊雕塑。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
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忽然弯腰。
单膝。
跪在了病床边。
我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他抬头看我。
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甚至……虔诚
萧暖。
他拉起我的手。
掌心滚烫。
以前,是我混蛋。
把交易当借口。
不敢认。
他握紧我的手。
指腹摩挲着我无名指上光秃秃的位置。
现在。
他另一只手伸进口袋。
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
打开。
不是之前那个。
更大。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钻戒。
主钻不算夸张。
但切割完美。
周围细密的碎钻像众星捧月。
灯光下。
璀璨夺目。
这戒指,买了很久了。
他声音有点哑。
一直……没敢拿出来。
怕你觉得是‘合同道具’。
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现在……
他取出戒指。
举到我面前。
萧暖。
不是协议。
不是交易。
是我萧凛,真心实意,求你嫁给我。
再嫁一次。
真正的。
他仰头看着我。
眼神灼热。
带着孤注一掷的紧张。
给我个机会。
学着做你的丈夫。
还有……他目光落在我小腹。
做他(她)的爸爸。
行吗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跪在我面前的男人。
高高在上的萧氏总裁。
此刻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无名指上。
似乎还残留着他刚才摩挲的触感。
滚烫。
我慢慢伸出手。
递到他面前。
萧凛。
他屏住呼吸。
戒指很漂亮。
但是……
他眼神一黯。
尺寸不对。
我晃了晃空荡荡的无名指。
我瘦了。
以前的戒指,戴着会掉。
他愣住。
随即。
眼底猛地爆发出狂喜的光!
几乎是手忙脚乱地。
他抓起我的手!
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上我的无名指!
尺寸……
竟然刚刚好。
不大不小。
牢牢圈住。
他低头。
滚烫的唇。
印在戒指上。
也印在我的指尖。
不会掉。
他抬头。
眼底有细碎的光。
这辈子,都掉不了。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张姨探进头。
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
看到里面的情形。
她愣了一下。
随即。
脸上笑开了花。
哎哟!我就说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她乐呵呵地进来。
太太!先生!快尝尝我熬的汤!
安胎的!
她放下保温桶。
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盒子。
还有这个!
盒子里。
是那只水头普通的玉镯。
先生让我去银行保险柜取的!张姨笑得合不拢嘴。
说是亲家母留给您的念想!戴着!保佑您和小少爷平平安安!
我看向萧凛。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
耳根又红了。
张姨放下东西。
识趣地退出去。
你们聊!我去问问医生注意事项!
门关上。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们。
和那缕淡淡的汤香。
我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冰凉的钻石。
被他的体温焐热了。
萧凛。
嗯
协议……
撕了。他立刻说。
昨天你撕完,我就让陈默把原件粉碎了。
违约金……
你是我老婆,我的钱都是你的,要什么违约金
那……你妈那边
她明天一早的飞机。萧凛语气轻松,去瑞士。新开的疗养院,环境好,信号差。我跟姑姑打过招呼了,她陪着一块去。
至于你爸和你弟……
他眼神冷了一瞬。
他们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保证。
他坐到我床边。
大手自然地覆上我的小腹。
动作轻柔。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萧太太
我想了想。
最后一个。
为什么是今天
什么
钥匙。我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今天才给我
他沉默了一下。
手指无意识地在我小腹上画圈。
以前……不敢。
怕给了你,你就跑了。
他声音闷闷的。
你妈留给你的东西,是你的根。
有了根,你翅膀就硬了。
就……栓不住了。
他抬头看我。
眼神坦诚得让我心悸。
昨晚你撕协议,说要走。
我慌了。
才让周岩去银行取出来。
想用这个……留你。
他自嘲地笑了笑。
挺卑鄙的,是吧
我没说话。
只是伸出手。
覆上他放在我小腹的手背。
他的手很大。
很暖。
牢牢地包裹住我的。
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窗外。
雨停了。
云层散开。
露出一弯朦胧的新月。
清辉洒落。
病房里。
暖意悄然蔓延。
萧凛。
嗯
汤凉了。
我喂你
嗯。
他笨拙地盛汤。
吹凉。
一勺一勺。
喂到我嘴边。
眼神专注。
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汤很暖。
一直暖到心底。
好喝吗他问。
嗯。
张姨熬了一下午。
嗯。
慢点喝。
嗯。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
忽然笑了。
萧凛。
嗯
你好像……
有点傻。
他一愣。
随即。
也笑了。
很浅。
但真实。
嗯。
他承认。
低头。
额头轻轻抵住我的额头。
温热的呼吸交缠。
萧太太。
以后……
多指教。
窗外的月光。
温柔地笼罩着依偎的两人。
和那枚在灯光下。
静静闪耀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