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高老庄,柳絮正乘着暖风漫天飞舞,像无数雪白的绒球,粘在青瓦上、篱笆上,甚至钻进路人的衣领里。村头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枝桠已绿得发亮,几只麻雀在浓密的叶间跳着,叽叽喳喳的叫声清脆,却搅不散笼罩在高府上空那层淡淡的沉闷。
高翠兰推开雕花窗棂时,一片柳絮恰好落在她的发间。她抬手拂去,目光落在庭院里那株海棠上。那是去年此时,猪刚鬣用他那身蛮力从后山挪来的——他说这花耐旱,好养活,像翠兰姑娘一样,看着柔弱,实则坚韧。
如今海棠枝繁叶茂,粉白的花瓣开得如云似霞,只是再也见不到那个顶着圆脑袋的呆子,围着花树打转,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窗台上的青瓷瓶里,插着几支清晨刚摘的蔷薇,水红色的花瓣上沾着晨露,晶莹剔透。
高翠兰的指尖轻轻抚过花瓣,冰凉的触感却让她猛地想起猪刚鬣那双粗笨的大手。也是这样一个暮春的清晨,他捧着一大捧沾着泥土的野蔷薇闯进来,圆脸上满是憨厚的笑,说:翠兰姑娘,这花儿野是野了点,可艳得很,配你最好看。那时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泥,掌心的温度透过花枝传过来,烫得她脸颊发红。
翠兰啊,该用早膳了。高太公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息。他手里提着一串刚从集市上换来的糖葫芦,油纸包着的糖衣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红得像熟透的山楂。
高翠兰转身时,飞快地用袖口拭了拭眼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爹爹。
高太公将糖葫芦递过去,目光落在女儿苍白的脸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自那猪妖跟着取经人西去,翠兰就没真正笑过。他原以为女儿是被那妖怪吓破了胆,可看这光景,倒像是丢了魂儿——那呆子虽生得丑,对翠兰却是真心实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庄里谁不看在眼里只是人妖殊途,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尝尝街口王老汉新熬的糖,甜得很。高太公往女儿手里塞了塞,又补充道,昨日里张屠户家送了些新鲜的五花肉,晌午让厨房给你做红烧肉,你最爱吃的。
高翠兰捏着那串红亮的糖葫芦,指尖微微发颤。她咬了一小口,冰糖在舌尖化开,甜意漫开来,眼眶却更热了。她记得猪刚鬣在时,总抢着把肥肉夹给她,自己啃着骨头,吧唧着嘴说:翠兰姑娘细皮嫩肉的,该多吃些油水,瞧这小脸瘦的,风一吹就倒。他说这话时,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眼神里的局促藏都藏不住。
爹爹,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她终于忍不住问,声音细若蚊蚋,像怕惊扰了什么。
高太公闻言重重叹了口气,在太师椅上坐下,枯瘦的手指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那猪妖虽没害过你,可终究是妖怪。跟着唐僧取经,若是能修成正果,怕是早忘了这高老庄;若是修不成,指不定在哪处山林里继续做妖,回来又能如何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翠兰,咱庄稼人过日子,求的是安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安安就好。那猪妖走了,日子才算是真的安稳了。
高翠兰低下头,没再说话。可她心里清楚,这高老庄的日子是安稳了,炊烟依旧升起,集市依旧热闹,可她心里那片地,却像是遭了旱灾的田,龟裂着,怎么都活不起来。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转眼到了仲夏。高老庄外的荷塘开满了粉白的荷花,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像一把把撑开的绿伞。傍晚时分,晚风拂过,荷香清幽幽地飘进高府,带着水汽的凉意。可这份清幽没持续多久,就被一桩桩怪事打破了。
先是村西头的李寡妇家丢了鸡。李寡妇守着一窝刚孵出的小鸡崽,早上起来一看,鸡窝里只剩下几根鸡毛,地上还有几滴暗红的血。接着是村东头的王二婶,晒在院里的新布料被撕成了碎片,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碎布上还沾着几根乌黑的细毛。
更邪门的是,村后的菜园子一夜之间被啃得精光,萝卜、白菜、黄瓜,连带着菜根都没剩下,菜地里留着些带鳞片的脚印,足有巴掌大,深深浅浅地印在泥里,看着让人心里发毛。
村民们人心惶惶,聚在祠堂里议论纷纷。
依我看,定是那猪妖走了,镇不住场子,招来别的妖怪了!
可不是嘛!以前那猪妖在时,别说妖怪,就是野狗都不敢进庄!
这脚印看着邪乎,莫不是什么蛇精、蟒怪
高太公急得满嘴起燎泡,日日在祠堂烧香祷告,求菩萨保佑,可怪事还是接连发生。这天午后,他正站在门口唉声叹气,望着村口那条路发呆,就见远处走来一个背着行囊的女道士。
那道士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道袍,袖口和裙摆绣着淡青色的云纹,行走时如云气流动。她头上梳着简单的道髻,插着一支羊脂玉簪,玉质温润,映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手里握着一柄拂尘,尘尾是雪白雪白的马尾毛,洁净得不染一丝尘埃。最惹眼的是她那张脸,眉如远黛,眼似秋水,鼻梁挺秀,唇瓣像沾了晨露的桃花,明明是出家人的装扮,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姿,既有出尘的清冷,又有入世的温和。
老丈请了。
女道士走到门口,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悦耳动听。贫道妙真,云游至此,见贵庄似有妖气萦绕,特来叨扰。
高太公先是一愣,随即喜出望外,连忙作揖:道长快请进!快请进!俺这高老庄最近确实不太平,正愁没处寻高人呢!他引着妙真往里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妙真跟着高太公进了府,目光在庭院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那丛枯萎的月季上,眉头微蹙:老丈,贵庄的妖气已有半月有余,源头不在庄内,却与庄内之人有些牵连。
牵连高太公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发白,莫非是……是那猪妖留下的祸根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那呆子虽走了,万一惹下什么仇家寻来,那可如何是好
妙真摇了摇头,语气肯定:非也。这妖气属阴寒之性,与那猪妖的阳刚妖气截然不同。看这迹象,倒像是蛇类精怪所为。
正说着,高翠兰从内院走了出来。她刚午睡起来,头发松松地挽着,用一支珍珠簪子固定着,穿着一身浅绿的襦裙,裙摆上绣着几片竹叶,显得清雅动人。见了妙真,她微微一愣,随即福了一礼。
翠兰,这位是妙真道长,专门来帮咱庄除妖的。高太公连忙介绍。
妙真看向高翠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漾起温柔的涟漪:姑娘眉宇间似有愁绪,怕是近来睡得不安稳吧
高翠兰脸颊微红,点了点头:确实有些失眠。自猪刚鬣走后,她常常半夜惊醒,总觉得院里少了些什么。
贫道这里有安神的香丸,姑娘拿去试试。妙真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递给高翠兰。锦囊是素色的杭绸做的,上面用银线绣着几株兰草,里面装着几颗药丸,散着淡淡的檀香,闻着让人心里安宁。
高翠兰接过锦囊,轻声道了谢。不知为何,她看着妙真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竟莫名地安定了些,像是漂泊的船找到了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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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真在高老庄住了下来,高太公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她住。那厢房挨着花园,窗前有几株翠竹,环境清幽,正合出家人的心境。自她来了之后,庄里的怪事果然少了。
她不仅会降妖,还懂些医术。村头的张大爷多年的腿疼病,每逢阴雨天就疼得直咧嘴,妙真给了他几贴膏药,贴上第二天就见轻,连贴了五日,竟能下地干活了。村中的孩童出疹子,浑身痒得哭闹不止,她配的草药熬成水一洗,疹子就消了,还不留疤痕。
没过几日,妙真道长的名声就在高老庄传开了,村民们见了她,都恭敬地称呼她活菩萨。
高翠兰与妙真也渐渐亲近起来。每日午后,她都会去西厢房找妙真说话。妙真会教她认草药,哪些是止血的,哪些是安神的,哪些有毒性要避开。她还会给她讲云游途中的见闻,说江南的烟雨如何朦胧,西湖的断桥如何凄美;说塞北的风沙如何凛冽,草原的星空如何璀璨;说那些奇山异水间的故事,有会唱歌的精怪,有报恩的狐仙,听得高翠兰心驰神往。
道长,您怎么会学这些法术呢一次,高翠兰帮妙真晾晒草药,看着竹匾里那些形态各异的植物,忍不住问道。阳光透过药草的缝隙洒下来,在妙真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专注的神情,竟比庭院里的花儿还要动人。
妙真正在研磨药材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有伤痛,又似有怀念:贫道自幼父母双亡,被师父收养在终南山的清虚观。师父说我有灵根,便教了我些法术和医术。她老人家一生慈悲,常说‘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修道不仅是为了自身修行,更是为了护佑苍生。后来师父羽化了,贫道就带着师父的拂尘,四处云游,一来是增长见识,二来也是想帮些需要帮助的人。
那您怎么会和蛇妖结仇呢高翠兰想起妙真之前说的话,心里有些好奇。
提到蛇妖,妙真的眼神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薄冰:三年前,贫道在钟南山云游,那山里有只黑蛇妖,修炼了五百年,已能化为人形。它心术不正,专靠吸食山民的精气修炼,被害者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油尽灯枯。
贫道与它斗了三日三夜,废了它百年道行,将它打回原形,逼它立誓永不害人。原以为它会就此收敛,没想到……她轻轻叹了口气,拂尘在指尖转了个圈,妖性难驯,看来它是记恨至今,竟一路寻到了这里。
高翠兰听得心惊肉跳,手心里都冒出了汗:那蛇妖会不会很厉害
厉害谈不上,只是阴狠狡诈。妙真放下研钵,拿起拂尘轻轻掸了掸衣袍上的药粉,语气沉稳,姑娘放心,有贫道在,定不会让它在高老庄作祟。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高翠兰看着妙真从容的模样,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开始觉得,这高老庄的日子,似乎又有了些盼头,不再像以前那样,只剩下无尽的思念和空洞。
这些日子,高翠兰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她会跟着妙真去村后的山上采药,看妙真如何辨认那些奇奇怪怪的植物——有的叶子背面长着细毛,能治咳嗽;有的根茎带着苦味,却是解毒的良药。她会陪着妙真在庭院里打坐,听妙真讲那些关于道法自然的道理,说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要懂得敬畏,懂得感恩。
一日,两人采完药回来,路过荷塘。满池的荷花盛开,粉的、白的,在绿叶间亭亭玉立。妙真停下脚步,望着荷塘,忽然道:翠兰,你看这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便是一种境界。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都能保持本心,实属难得。
高翠兰看着荷花,又看了看妙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觉得,妙真道长就像这荷花一样,清冷而高洁,却又带着温暖的力量。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老庄沉浸在难得的平静中。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该来的终究会来。
这日午后,天气格外闷热,乌云像被墨染过一样,沉沉地压在天边,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高翠兰和妙真在花园的凉亭里坐着,桌上摆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茶香袅袅,驱散了些许暑气。
道长,您看这天,怕是要下暴雨了。高翠兰望着天边翻滚的乌云,担忧地说。风都停了,连树上的蝉鸣都变得有气无力。
妙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浅绿色的茶汤清澈透亮: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下过之后,天气就凉快了。
她的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花园深处的假山后,闪过一丝异样的黑影。
几乎是同时,一阵狂风猛地刮过花园,吹得凉亭的柱子咯吱作响,桌上的茶杯被吹倒,茶水洒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溅在青石地上,冒起丝丝热气。更诡异的是,花园里那些开得正盛的月季、茉莉、栀子,在狂风中剧烈摇晃,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最后变成一堆堆焦黑的粉末,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这是……高翠兰吓得猛地站起来,扶住亭柱才站稳,脸色煞白。
妙真脸色一沉,猛地站起身,将高翠兰护在身后,手中的拂尘瞬间绷紧,尘尾的马尾毛根根直立:不好,是那妖孽来了!
狂风中,一道黑影从花园深处的假山里钻了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腥气。那黑影落地后,渐渐显露出身形——竟是一条两丈多长的黑蛇!它通体漆黑,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光,像一块块坚硬的玄铁。脑袋比水桶还大,两只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妙真,瞳孔竖立,透着冰冷的杀意。嘴里吐着分叉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妙真!你这臭道士,躲到天涯海角,贫道也能找到你!黑蛇妖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刺耳得很,震得人耳膜生疼。
高翠兰躲在妙真身后,吓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她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妖怪,那蛇妖身上的戾气,让她几乎窒息。
妙真将拂尘一横,冷声道:黑蛇妖,三年前饶你一命,你不知悔改,竟敢追到此处害人!
害人黑蛇妖狂笑起来,笑声震得凉亭顶上的瓦片哗哗作响,几片碎瓦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碎裂开来。当年你毁我道行,断我修行之路,这笔账,今日该算了!这高老庄的人,都得给你陪葬!
说着,它猛地甩动尾巴,朝着凉亭抽来。那尾巴粗如水桶,带着呼呼的风声,像是一根巨大的黑鞭,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
翠兰快躲!妙真大喊一声,同时挥动拂尘。那拂尘的尘尾瞬间变得又长又硬,如同钢鞭一般,与黑蛇妖的尾巴撞在一起。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凉亭的柱子被震断了一根,碎石木屑飞溅,高翠兰连忙用手臂护住头。
高翠兰蹲下身,抱着头躲在亭角。她透过指缝看到,妙真和黑蛇妖已经斗在了一起。
妙真的拂尘在她手中变幻莫测,时而化作万千银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缠绕向黑蛇妖的身体,想要将它捆住;时而化作锋利的剑刃,闪烁着寒光,劈向黑蛇妖的七寸要害。而黑蛇妖也不甘示弱,它一会儿喷出黑色的雾气,那雾气有剧毒,落在地上,青石板都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一会儿用尾巴横扫,花园里的假山被它打得粉碎,花木被拦腰折断,一片狼藉。
道长小心!高翠兰看到黑蛇妖偷偷绕到妙真身后,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毒牙,想要偷袭,连忙提醒。
妙真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躲过黑蛇妖的偷袭,同时反手一拂尘,打在黑蛇妖的背上。只听黑蛇妖痛呼一声,背上的鳞片被打掉了好几块,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流出墨绿色的血液,腥臭难闻。
臭道士,我要你的命!黑蛇妖彻底被激怒了,它猛地昂起头,巨大的头颅几乎顶到了凉亭的顶部。它张开大嘴,露出两排尖利的毒牙,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人作呕。
妙真眼神一凛,口中念念有词,拂尘上的马尾毛突然燃起金色的火焰,如同燃烧的鞭子:妖孽,今日就让你尝尝贫道的厉害!
她纵身一跃,踩着被吹倒的树干,身形轻盈如燕,朝着黑蛇妖的头部飞去。
黑蛇妖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它猛地吸气,肚子鼓得像个皮球,随即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毒雾。那毒雾比之前的雾气更浓,颜色更深,如同墨汁一般,所过之处,地面都冒出了白烟,草木瞬间枯萎。
不好!妙真暗道不好,想要躲闪,可毒雾来得太快,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一阵剧痛,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身体一软,从树干上跌了下来。
道长!高翠兰惊呼一声,什么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跌落在地的妙真。
妙真脸色发紫,嘴唇发黑,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她拉着高翠兰的手,艰难地说:毒……毒在……心口……用……用雄黄……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黑蛇妖见妙真晕倒,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妙真,你也有今日!等我杀了你,再把这高老庄的人一个个吃掉!它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缓缓向高翠兰和妙真爬来,金色的眼睛里满是贪婪和残忍。
高翠兰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蛇妖,心里怕得要死,可她紧紧抱着妙真,没有后退一步。她想起妙真为村民治病时的温柔,想起妙真给她讲见闻时的耐心,想起妙真说会保护高老庄的承诺。她不能让妙真死,不能让这妖怪伤害她在乎的人!
你不准伤害道长!高翠兰鼓起勇气,对着黑蛇妖大喊,声音虽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
黑蛇妖愣了一下,随即狂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也敢跟我叫板等我吃了你,再慢慢收拾这臭道士!它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毒牙,朝着高翠兰咬来,腥臭的气息几乎让她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翠兰突然想起妙真说过,蛇怕雄黄。她环顾四周,看到花园角落的库房,那里存放着去年端午剩下的雄黄粉,为的是驱虫辟邪。她抱着妙真,用尽全身力气向库房爬去。地上的碎石划破了她的膝盖和手臂,鲜血渗了出来,染红了裙摆,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道长!
黑蛇妖见状,在后面紧追不舍,巨大的身躯碾压过花草,留下深深的痕迹。它的信子不断吐出,锁定着高翠兰的气息。
终于,高翠兰爬到了库房门口。她用尽力气推开沉重的库房门,抱起地上一个装满雄黄粉的布袋子,猛地向追来的黑蛇妖撒去。
雄黄粉遇到黑蛇妖的身体,立刻冒出刺鼻的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黑蛇妖痛得嗷嗷大叫,身上的鳞片被腐蚀得冒出了泡,连忙后退:可恶!它看着高翠兰,眼中满是怨毒,小丫头,你给我等着!眼看天色越来越暗,雷声滚滚,它知道暴雨将至,雄黄遇水效果会减弱,但它也怕拖延下去再生变故,只好不甘心地瞪了高翠兰一眼,转身钻进假山的缝隙里消失了。
黑蛇妖走后,高翠兰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看着晕倒的妙真,连忙爬过去,把妙真扶起来,掐她的人中。
道长,道长你醒醒!高翠兰急得眼泪直流,声音带着哭腔。
过了好一会儿,妙真才缓缓睁开眼睛,脸色依旧苍白:翠兰……我……
道长你别说话,我这就扶你回房。高翠兰小心翼翼地扶起妙真,一步一步向厢房走去。她的腿在发抖,手臂在流血,可她却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那是一种名为勇气的力量。
回到厢房,高翠兰连忙找来清水,想要给妙真清洗伤口,却发现妙真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是脸色越来越差,呼吸也越来越弱。她突然想起妙真刚才说的话,毒在心口。
心口……高翠兰看着妙真的胸口,急得团团转。村里的郎中都治不了妖怪的毒,妙真又晕了过去,这可怎么办她环顾四周,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鲜血还在往外流。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过,至亲的血能解奇毒。虽然她和妙真不是亲人,可她此刻只想救妙真,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她咬了咬牙,找来一把剪刀,狠心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更深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她将流血的手臂凑到妙真的嘴边:道长,你醒醒,喝点血或许就好了……
鲜血滴进妙真的嘴里,妙真的喉咙动了动,似乎吞咽了一下。高翠兰大喜,连忙用另一只手按住伤口,让血流得更快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但她不敢停下,紧紧咬着嘴唇,强撑着。
不知过了多久,高翠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终于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翠兰!妙真恰好在此刻醒来,看到高翠兰手臂上的伤口和她苍白的脸,瞬间明白了过来,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感动。她连忙抱住高翠兰,从袖中取出疗伤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高翠兰的伤口上,然后运起内力,将自己体内残余的真气渡给高翠兰。
窗外,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冲刷着花园里的狼藉,也仿佛在洗涤着这高老庄的惊魂时刻。
厢房内,妙真抱着昏迷的高翠兰,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知道,这高老庄的平静,绝不会这么轻易被打破,而她,必须变得更强,才能保护这个给了她温暖的地方,保护这个用生命救了她的姑娘。
雨停之后,高太公和村民们闻讯赶来,看到花园里的惨状——断壁残垣,花木凋零,满地狼藉,都吓了一跳。
当得知是高翠兰用雄黄粉打退了黑蛇妖,还用自己的血救了妙真,都对高翠兰赞不绝口,说她是个勇敢的姑娘。高太公看着昏迷的女儿,又是心疼又是骄傲,老泪纵横,一个劲儿地念叨:我的好女儿,我的好女儿……
妙真将高翠兰安置好,对高太公和村民们说:那黑蛇妖虽被打退,但并未走远,定然还会再来。大家近日务必小心,夜晚不要出门,我会在庄外布下结界,暂时阻挡妖怪。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给了慌乱的村民们一颗定心丸。
村民们纷纷点头,对妙真更是信服。他们帮着收拾花园的残局,有人去山里采摘解毒的草药,有人守在庄口望风,整个高老庄都动员了起来,拧成了一股绳。
高翠兰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暖洋洋的。她看到妙真坐在床边,正为她换药,动作轻柔。
道长,你没事了高翠兰虚弱地问,声音还有些沙哑。
妙真笑着点了点头,眼中带着温柔的暖意:多亏了你,我已经没事了。倒是你,流了那么多血,可得好好休养。
她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削着皮,高老庄的村民都在夸你勇敢呢,说你是高老庄的小英雄。
高翠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泛起红晕: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不,你做得很好。妙真将削好的苹果递给高翠兰,眼神真挚,翠兰,你很善良,也很勇敢。这世道虽有妖怪作祟,但也有像你这样温暖的人,这便是我们修道之人守护的意义。
高翠兰接过苹果,咬了一小口,甜丝丝的汁水在口中化开。她看着妙真,心里突然觉得,就算以后再遇到什么妖怪,她也不会害怕了。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妙真,有高老庄的乡亲,他们都会陪着她,一起面对风雨。
而躲在暗处的黑蛇妖,正舔舐着伤口,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它看着高老庄的方向,心里暗暗发誓:妙真,高翠兰,还有这高老庄的所有人,我定要让你们付出血的代价!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高老庄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