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订婚宴上,我剪了她的裙摆
我在顾家主宅的偏院醒来时,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
手机在枕边疯狂震动,我接起,是医院的电话。
护士的声音焦急又冰冷:你父亲病情突然恶化,需要立刻手术,手术费尾款八十万,今天晚上之前必须到账,否则……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攥紧了手里那张支票,是顾昭明月初给我的,像打发乞丐一样的生活费。
可上面只有二十万。
剩下的,早就被林知夏用一句轻飘飘的我帮你保管,免得你乱花给拿走了。
这时,偏院的门被悄悄推开,是陈姨。
她把一张单子塞进我手里,压低声音:小姐今晚要在主宅试订婚礼服,点了名让你过去伺候。
我低头,目光触及那张最终修改单上繁复华丽的裙摆,指尖瞬间冰冷。
这条裙子,我认得。
三年前,我穿着和它一模一样的裙子,在慈善晚宴上第一次见到顾昭明,也从此坠入地狱。
林知夏不是要我当一个替身那么简单。
她是要我亲眼看着,她如何穿着属于我的荣光,踩着我的血肉,风光加冕。
我潜入主宅衣帽间时,距离林知夏到来还有十分钟。
我从袖口里摸出那把早就备好的小巧剪刀,精准地找到了礼服后腰处那根最关键的承重丝线。
一剪,再用隐形针法虚虚地连上几针。
从表面看,天衣无缝。
林知夏穿着那件为她量身定制的昂贵礼服,在镜子前骄傲地转身,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她想让顾昭明看到她最美的样子,也想让我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
可就在她转身,裙摆扬起最高弧度的瞬间——
撕拉一声,整片奢华的裙摆轰然塌陷,沉重地坠在地上,露出她里面尴尬的底衬。
全场哗然。
顾昭明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我。
我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眼神是我惯常的怯懦和惊慌。
他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就在他开口质问的前一秒,我猛地抬起眼,直直地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顾先生,我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您不是一直说,我最像她吗
我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道:那她摔了,不也该是我摔的样子吗
话音未落,林知夏的尖叫声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是她!昭明,一定是她毁了我的婚纱!
顾昭明盯着我,眼神冷得像冰:把她关进杂物间,婚礼前不准她露面。
厚重的门在我面前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黑暗中,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从内衣的夹层里,取出那个小小的U盘。
这里面,是我用这三个月,用替身的身份,偷偷备份下的顾氏海外账户所有洗钱的路径明细。
还有林知夏去年是如何买通评委,抄袭巴黎一位独立设计师的系列作品,从而一举拿下金奖的全部原始草图对比。
雨水哒哒地敲打着杂物间唯一一扇生了锈的铁窗。
我握紧U盘,轻声自语。
第七十二天了……你们欠我的,我会一件一件,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黑暗并不能吞噬我,只会让我的感官和记忆变得更加清晰。
我闭上眼,林知夏即将在下个月时装周发布的那个所谓全新系列的每一张设计图,每一个细节,都在我的脑海里分毫毕现地铺展开来。
2
谁才是真正的设计师
指尖下的铅笔簌簌作响,每一笔都是从我灵魂深处撕扯出的记忆。
这间被顾昭明用来囚禁我的豪华牢笼里,唯一的自由就是那叠从书房偷拿出来的A4纸。
铁门发出轻微的响动,是阿坤来送饭。
他把饭盒放下时,眼神躲闪,嘴唇嗫嚅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陈姨让我捎句话……周主编来了,说是要为林小姐的新品做独家专访。她说……让您把那些笔记得藏好。
我的心狠狠一跳。
周宴
那个在时尚圈以犀利毒舌、专打假货闻名的《风尚》主编
他就像一头嗅觉灵敏的猎犬,任何一丝抄袭的腐臭都逃不过他的鼻子。
如果能让他看到我画下的这些原始手稿,再对比林知夏拿出的那些光鲜亮丽的成衣——我甚至不需要开口,舆论的刀子就会亲手剥下林知夏那张天才设计师的画皮。
可我被困在这里,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
稿纸近在咫尺,真相却远在天边。
机会竟来得如此之快。
当晚,林知夏穿着一身真丝睡裙,端着红酒杯,亲自来对我进行胜利者的巡视。
她猩红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语气里是淬了毒的蜜糖:清清,下个月《VOGUE
CHINA》的封面人物已经定了我,惊不惊喜顾昭明为我办的庆功宴,你可千万别错过了,哦,我忘了,你出不来。
她得意地转身,撩动长发,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就是现在!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猛地从床上弹起,嘶吼着扑向她。
她惊叫一声,手中的高脚杯摔在地上,红酒泼溅,像一地触目惊心的血。
我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假装情绪失控地撕扯她昂贵的睡裙袖口。
布料撕裂的刺耳声响中,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张卷成细卷、写满了关键结构和灵感标注的稿纸,精准地塞进了她睡裙内衬的口袋里。
疯子!你这个疯子!林知夏终于挣脱,脸上血色尽失,扬手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捂着被撕破的袖子,冲门外尖叫: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再加派两个人守着!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倒在地上,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
第二天,我被允许通过房间里的监控观看那场万众瞩目的专访。
林知夏容光焕发,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她的原创理念。
周宴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直到他翻看林知夏团队准备的设计手稿时,眉头忽然拧成了一个川字。
林小姐,这款裙子的肩部褶皱非常精妙,能否具体谈谈它的结构灵感
林知夏的笑容僵了一瞬,开始用一些空泛的词汇支吾搪塞。
就在她下意识调整坐姿时,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纸团从她睡裙内衬的口袋滑落,掉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周宴的目光锐利如鹰。
他不动声色地弯腰捡起,当着镜头的面,似乎只是个无心之举。
但我看得清清楚楚,在他展开纸团的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正是我画下的、与那款裙子完全一致的褶皱结构分解图,以及旁边的细节标注。
他将纸团攥进掌心,采访很快结束。
临走前,周宴意味深长地抬眼,朝着我这个方向的监控摄像头,极轻微地停顿了一秒。
很快,外面传来隐约的骚动,夹杂着记者们兴奋又尖锐的追问。
我知道,火种已经点燃。
紧接着,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不是保镖,不是陈姨,那是一种带着绝对掌控欲的、独属于一个人的脚步声。
它在我的门前,停下了。
3
我要那笔钱,一分都不能少
刺耳的刹车声后,是两名黑衣保镖敲响了我的房门,语气毫无波澜:林小姐,顾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我被带进顾氏大厦顶层一间密不透风的审讯室,唯一的强光灯打在我脸上,刺得我睁不开眼。
顾昭明坐在阴影里,声音比这房间的温度还冷。
林知夏的公关危机,是你一手策划的,对吗
他将一份文件摔在我面前的金属桌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你一个打版工,凭什么动她的东西
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那种鄙夷和不屑,和我这三年来在他眼中的样子,别无二致。
我坐在冰冷的审讯椅上,手在桌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声音却出奇的稳定:凭您这三年来,没正眼看过我画的一张图。
我抬起头,努力适应着强光,直视他模糊的轮廓。
您总说我像林知夏,可您知道吗她去年在巴黎获奖的那个‘星辰系列’,原稿是我大四交的毕业设计。导师的签收记录,现在还好好地躺在学校的档案馆里。
我清晰地感觉到,空气凝固了。
他长久的沉默,让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我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投出了最后一枚炸弹:您有时间在这里查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助理,不如花点心思去想想——为什么您最信任的枕边人,连抄袭和原创都分不出来
阴影里,他猛地站了起来,身前的桌子被带得一晃。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气息的紊乱。
他那双永远高高在上的眼瞳,第一次为我而紧缩,流露出一丝动摇。
我赢了第一步。
在我被保镖押送离开前,我叫住了他们:我要见赵维,你们的财务总监。
顾昭明没有阻止。
很快,年近五十的赵总监战战兢兢地来到我面前。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的副本,轻轻放在他面前。
赵总监,顾总如果不想明天的财经头条是‘顾氏集团涉嫌利用海外空壳公司,进行巨额跨境逃税’,就按我说的做。
我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句道:将原定给林知夏的那笔八十万婚礼筹备金,全额、立刻,转入我指定的账户。否则,这个U盘里的完整资料,会同时出现在证监会、税务局和‘财经前线’周主编的邮箱里。
赵维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他嘴唇哆嗦着,想拒绝。
我轻轻补上一句:您女儿上周刚拿到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offer吧可别因为资金链断了,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他彻底崩溃了,拿起电话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最终还是拨通了转账指令。
叮咚。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在我手机上响起时,我正好走到顾家那栋冰冷别墅的大门口。
我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我待了三年的牢笼,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顾昭明曾像打发乞丐一样扔给我的补偿戒指,在掌心用力一握。
尖锐的钻石边缘瞬间硌破皮肉,血珠渗了出来,很疼。
可我没哭,反而笑了。
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到账信息:800,000.00。
这点钱,当然不够。
但用来撬动顾氏这座商业大厦,作为第一根杠杆,刚刚好。
4
我用你的名字注册了商标
挂断周宴的电话,我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胸腔里只燃着一把冷静的火。
这场仗,我不能只靠周宴,更不能只靠舆论。
我用顾昭明转来的钱,在市中心租下一间临时工作室,又火速联系了大学时最信得-过的两位学妹,以三倍薪资请她们加入。
晚照这个品牌,就是我射向顾昭明和林知夏的第一发子弹。
而这场名为替身的觉醒的发布会,必须成为引爆他们虚伪帝国的炸药。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们几乎住在工作室里。
咖啡因和肾上腺素是我们最好的伙伴。
设计稿堆满桌面,缝纫机彻夜不休,布料的碎屑和线条铺满了地板,像一场盛大而寂静的雪。
与此同时,林知夏和顾氏公关的反应,比我想象中更可笑。
他们先是发了一篇避重就轻的声明,说什么灵感碰撞在所难免,又说那所谓的原始手稿来源不明,不排除是恶意伪造,最后警告匿名业内人士已经侵犯了林知夏的名誉权,他们已委托律师处理。
我看着那份色厉内荏的公告,差点笑出声。
他们不敢提我的名字,更不敢正面回应那些铁一样的对比图,只敢恐吓那个不存在的匿名人士。
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了我的手稿是真的,林知夏抄袭是真的,他们心虚也是真的。
舆论的火越烧越旺。
顾昭明大概以为,只要他不回应,等热度过去,我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太小看我了。也太高估他自己了。
发布会前三天,替身的觉醒系列所有成衣封版,模特和场地也全部敲定。
我站在落地镜前,看着自己眼底的乌青,竟第一次生出一种近乎落泪的激动。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完美地向前推进。
然而,就在这个深夜,工作室里所有的灯光,啪的一声,骤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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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纫机运转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空间瞬间陷入死寂和黑暗。
学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很快,物业经理敲开门,在手机手电筒的惨白光线下,递给我一张冰冷的通知单,语气毫无感情:苏小姐,你们工作室必须立刻停止运营。
我接过那张纸,上面的打印字冰冷又刺眼。
发布会前三天,我租下的工作室突然被断电。物业出示通知单:因
5
发布会前夜,他来了
因涉嫌非法转租,场地查封七日。
白纸黑字,官方印章,钉死了我发布会前最后七十二小时的路。
我翻遍了当初签下的租赁合同,每一个条款都清晰无比,我才是唯一合法的承租人。
这套路我熟,是顾昭明的手笔。
当晚,大雨瓢泼。
阿坤几乎是冲进雨幕里找到我的,浑身湿透,将一份文件塞进我手里。
文件袋被雨水浸得有些软,但那枚鲜红的顾氏法务部印章,依旧刺眼。
顾昭明动作真快,已经查到我用本名注册了商标,这封律师函,就是要求我立刻停止使用并更名,理由是我的名字与顾氏旗下高端品牌知夏系列发音近似,可能造成公众混淆。
阿坤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忍:赵维被降职了,调去了西北分公司。他让我给你带句话:‘别碰顾总的底线’。我捏着那份文件,指尖冰冷。
他们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权力,碾碎我这颗刚从废墟里燃起的火苗。
可我早就不再是那个,为了能继续画稿,甘愿躲在杂物间做他白月光替身的可怜虫了。
凌晨两点,我一个人坐在被断了电、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里,借着手机微光,翻看这三年来偷偷存下的每一份设计草图。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黑影笼罩进来。
黑色长柄伞的伞沿滴着水,在水泥地上砸开一朵朵深色的小花。
顾昭明就站在门口,一身剪裁得体的昂贵西装,与这简陋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眼神如淬了冰的铁。
他目光快速扫过四周,最后落在我身上,声音低沉得像窗外的雨:八十万买你离开,协议上写得很清楚——你不该再出现在公众视野。
我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抬头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协议上没说我不能创业,更没说我不能用自己的名字。
他向我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语气微沉:林知夏的事,是你一手策划的
我忽然就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只是让真相自己长了腿跑出来而已。倒是顾总您,这三年来,你何曾正眼看过我画的一张图现在倒有闲心关心起我的行为了
他死死盯着我,良久,像是做出了某种让步,忽然说:如果你愿意回来,商标的纠纷我可以压下去,顾氏甚至可以给你开一条独立的个人设计线。
我慢慢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曾被我死死攥在掌心、直到硌出血痕的戒指,轻轻放在积了灰的桌面上:顾总,有些东西,不是用钱就能赎回去的。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转身离去时,门外的雨声几乎吞没了他最后一句淬了毒的低语:你会后悔的。雨声渐歇,天快亮了。
我看着桌上那枚戒指,又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距离发布会只剩两天。
我拨通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对面传来一道慵懒又带点玩味的男声。
想通了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哑:周宴,我需要一个场地,现在,立刻,马上。电话那头轻笑一声,似乎对我的狼狈毫不意外,只说了几个字,便挂断了。
6
高定秀上的真相反转
周宴给我的是城中顶级艺术中心的顶层展厅。
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展厅内光线明亮如白昼,十几家主流媒体的长枪短炮早已严阵以待,前排还坐着三位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国际买手。
周宴亲自控场,他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靠在调音台旁,冲我比了个一切就绪的手势。
音乐响起,第一组模特踩着利落的鼓点鱼贯而出。
极简的剪裁,流畅的线条,每一处细节都刻着我的偏执。
当镜头给到特写,扫过模特转身时飘起的衣角内衬时,现场的闪光灯瞬间密集了数倍。
那里用银线绣着一行小字:由苏晚照设计。
几乎是同一时间,现场媒体席后方的直播弹幕炸了。
助理递给我的平板上,评论飞速滚动:苏晚照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是不是和林知夏几年前那个抄袭案有关
楼上别乱说,当年不是澄清了吗说是同名。
我靠,这设计风格,怎么看怎么眼熟……
就在议论声逐渐升温之际,观众席后排忽然一阵骚动。
林知夏竟然来了。
她穿着一身香奈儿,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轻蔑和怨毒。
她甚至没有看完第一组作品,便起身离场,经过记者席时,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真是可怜,什么阿猫阿狗都想靠蹭热度博关注,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那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我紧绷的神经。
我站在后台的阴影里,死死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下一秒,我从助理手中拿过麦克风,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T台中央。
音乐骤停,全场死寂。
我站在聚光灯下,光线刺得我眼睛发疼,但我没有退缩。
我举起手中的平板,屏幕上是一组清晰的对比图。
左边,是我在顾氏工作的三年里,参与设计但从未获得署名的作品。右边,是林知夏小姐近两年发布的所谓‘个人新作’。
不等众人反应,我切换了页面,大学档案馆毕业设计的签收记录、导师亲笔写下的证词、以及当年我将作品投递到巴黎参展时,评审委员会主席发来的高度赞赏的反馈邮件,一桩桩一件件,清晰罗列。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要骂她,而是想告诉所有人——真正的设计师,从不怕对号入座。
话音未落,身后的主屏幕突然亮起,一段视频开始自动播放。
竟是顾氏集团一场高层内部会议的录像,画面中心的林知夏巧笑嫣然,对着主位上的人说:苏晚照的设计风格太锋利了,不适合我们品牌的温和调性。不过没关系,她的想法很好,我们拿过来稍微改一改就行。
全场哗然。
周宴不知何时站直了身体,带头鼓起了掌。
前排的沈曼卿女士,那位以挑剔闻名的顶级买手,直接让助理递上了一份合作意向书。
而我的目光,越过所有震惊、鄙夷或赞赏的脸,最后落在了展厅门口的暗处——顾昭明就站在那里,身影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转过身,对着台下无数闪烁的镜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谢谢你们,终于看见了我。
在灯光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秒,我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如雷的心跳声。
这一夜,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就是苏晚照。
7
热搜第一是她的名字
一个月,十套高定。
这几乎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我关掉电脑,在工作室里踱步。
墙上是我这三年来积攒的灵感碎片,从古籍拓印的纹样,到外婆压箱底的绣片,它们无声地看着我,仿佛在等待一个召唤。
巴黎,老佛爷,这是每个设计师梦寐以求的殿堂。
但沈曼卿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我心知肚明,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我不仅要证明自己的才华,更要为被玷污的中国传统工艺正名。
我给这组设计命名为归乡。
归的是我遗失三年的故乡,也是东方美学沉寂已久的故乡。
我的母亲是苏绣传人,她总说,最好的绣品,正面是山河万里,反面要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一线穿三针,反手不留痕。
这不仅是技法,更是风骨。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把自己锁在了工作室。
咖啡因和肾上腺素是我最好的伙伴。
设计稿堆成了山,从苗族银饰的繁复,到宋代汝窑的清雅,再到缂丝的寸锦寸金。
我像一个贪婪的探险家,在民族的美学宝库里疯狂汲取养分。
设计图的最后一笔落下时,我几乎虚脱,但眼里却燃着前所未有的光。
然而,喜悦仅仅持续了三秒。
我看着设计图上标注的云锦、缂丝、手推绣……这些需要顶级匠人耗费心血才能完成的工艺,以及那些从意大利和法国预定的顶级面料,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打开银行账户,那串数字少得可怜,在庞大的预算表前,像个苍白的笑话。
才华能让我走上战场,但弹药,我却没有。
就在我对着预算表一筹莫展时,工作室的门被敲响了。
8
他派人来买断我的品牌
第二天,这个世界就差点窒息。
所有合作的丝绸和金银线供应商,一夜之间全部单方面毁约,宁可赔付三倍违约金。
理由五花八门,但背后那只无形的手,我看得清清楚楚。
是顾昭明。他甚至懒得掩饰。
陆沉的电话适时打来,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顾总说,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顾小姐如果现在回头,之前的条件依然有效。
我捏着电话,看着工作室里那群因为找不到材料而焦急万分的绣娘们,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替我谢谢顾总的好意。顺便告诉他,想看我回头,除非时光倒流。
挂断电话,我立刻拨给沈曼卿。
她在那头沉默了片刻,声音凝重:顾昭明动用了他在江南织造圈的所有人脉,釜底抽薪。他这是要让你连一根线都拿不到。
我坐在空荡荡的工作室,没点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着我的脸。
硬碰硬,我是在用我的全部,去撞他的冰山一角。
这条路走不通。
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书架顶层一个蒙尘的木箱上。
那是我妈留下的遗物,里面全是她走遍山野搜集来的残破绣样和半成品。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
我搬下箱子,吹开灰尘,一页页翻过去。
在一张泛黄的桑皮纸上,我看到了一行几乎褪色的小字,记录着一种早已失传的古法工艺——淬金线。
以金箔附着于蚕丝之上,再用特殊植物汁液反复淬炼,成品坚韧远胜普通金线,且光泽内敛,如月华流转。
顾昭明能买断市面上的所有金线,但他买不断历史,买不断被遗忘的智慧。
我立刻召集了赵明远和所有核心绣娘,将这张图纸摊在他们面前。
老人看着那行字,手都在抖:这是……传说中的东西,早就没人会了。
没人会,我们就把它复原。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向前。用我们自己的手,造出属于‘山河记’的线。
接下来的半个月,工作室变成了实验室。
我们熬了无数个通宵,在一次次失败后,终于在晨光熹微时,淬炼出了第一缕闪耀着温润光泽的金线。
它不像市面上的金线那样张扬,却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美。
我将它缠在指尖,冰凉的触感传来,像战士披上了铠甲。
那件压轴大秀的主角,名为破晓的云肩霞帔,在最后一缕淬金线落下的瞬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心跳。
9
他在雨里看了整场发布会
全场的呼吸仿佛都凝固了。
在T台尽头的镁光灯下,模特缓缓转身,用三千片手工银叶缝制的月照山河大衣,在她的动作间流淌出泠泠清辉,像把一整条银河披在了身上。
我站在后台的阴影里,心脏狂跳。
直播镜头的弹幕早已疯了。
卧槽,这是衣服这是艺术品吧!
前面的说杜衡要炸场,现在他人呢
有人把镜头切给了评委席第一排的杜衡。
这位时尚圈出了名的毒舌评论家,此刻正死死盯着T台,那张向来刻薄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
当所有模特返场谢幕时,他忽然站起身,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快步走到了展台前。
他没有碰那件月照山河,而是凑得很近,仔细端详着大衣内衬翻出的一角。
那里,用苏绣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晚照印章。
全场寂静。
几分钟后,杜衡的个人博客更新了。
只有一句话:三十年来看过无数‘东方元素’的猎奇表演,今天第一次见到——有人把故乡穿在了身上。
一句话,引爆了整个巴黎时尚圈。
展览门票在十分钟内售罄,老佛爷的采购总监当场拍板,给了我秋季的长期专柜。
撤展那晚,巴黎下起了雨。
我遣散了所有人,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展厅,整理那些散落的银片和丝线。
玻璃门外,一道颀长的身影静静伫立。
是顾昭明。
他撑着一把黑伞,雨水顺着剪裁精良的西装下摆滴落,洇湿了一小块地面。
他没有进来,只是隔着冰冷的玻璃,一动不动地看着墙上那幅被放大的设计手稿。
那是我三年前为顾氏集团呕心沥血画出的初雪系列,却被他的白月光林知夏窃为己有,成了她一举成名的代表作。
如今,我把它堂而皇之地挂在了这里,并在手稿下方,用法语写了一行小字:作者:苏晚照,未署名。
像一个无声的耳光。
他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站到天亮。
直到保安巡逻的手电光扫过,他才像惊醒一般,转身消失在雨幕里。
我握紧手中最后一块冰冷的银片,没有追出去,也没有回头。
回国的航班上,好友周宴发来消息:顾氏股价一夜之间跌了7%,内部消息说,顾昭明在董事会上提交了辞职申请。
我平静地关掉屏幕,望向舷窗外翻涌的云海。
曾经我以为,自由是拼尽全力挣脱他的掌控。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所谓自由,是我终于可以,不再想他。
飞机落地,我回到了位于苏州老宅的工作室。
推开那扇雕花木门,熟悉的水乡湿气和木料清香扑面而来,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10
他没带走的那幅画
我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陌生的冷杉香气。
出于好奇,我循着这股气味找去。
它把我引到了一个包裹前,包裹上没有寄件地址,只有一个里昂的邮戳。
里面有一封信,没有署名。
但信里有一张照片。
一张褪色的老照片,上面是苗族妇女,她们正忙着用针绣出精美的刺绣。
那些图案……和我山河记系列里的图案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有一行法文题词:你母亲的针法救了我的家人。什么
里面还有一篇从《L’OFFICIEL》杂志上剪下来的文章。
是杜衡写的。
他在文章中提到了他的祖母,一位被国际品牌剥削的云南绣娘。
他声称,我的作品是替所有沉默的母亲发起的一场温柔的复仇。
这时我恍然大悟。
我的母亲。
她寄给远房亲戚的那些刺绣样品……难道是
这其中有联系吗
我意识到这不再关乎事业了。
我不再是替别人缝补人生,是把根一针一线绣回光里。
突然,我的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
是周宴,他很惊慌。
林知夏声称我以前的初雪草图是她的作品。
抄袭。
我冷笑了一声。
我并不担心。
我联系了赵明远。
我们召集了七十二位村里擅长反手不留痕针法的老绣娘。
她们一起绣出了初雪图案。
我把这剪成了一个一分钟的视频,标题是:我妈教我的,不是抄来的。视频迅速走红。
林知夏的展览延期了。
这一仗,我赢的不是嘴,是血脉里的真章。
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我有种预感,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空气里。
那冷冽干净的木质香气,来自桌上一封厚实的牛皮纸信封。
邮戳模糊,只能辨认出里昂郊区的字样,没有署名。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拆开信,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飘落下来。
照片上,一群穿着靛蓝粗布衣的苗族妇女围着巨大的绣架,神情专注。
她们身后,是连绵起伏的山峦,那独特的山形纹样,与我山河记系列的主图腾一模一样。
我翻过照片,背面是一行隽秀的法文手写体:你母亲的针法,曾救过我的家。
指尖触到那字迹,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信封里还有一份折叠整齐的杂志内页,是杜衡发表在《L’OFFICIEL》上的深度长文,标题刺眼——《被遗忘的针线革命》。
文章里,他第一次公开了自己的身世。
他的祖母,是几十年前从云南大山里远嫁到法国的苗族绣娘。
她们家族世代传承的刺绣工坊,在三十年前被一个所谓的国际大牌以采风的名义,廉价收割了所有图腾和针法后,无情抛弃,最终在贫困中凋零。
他用冷静又饱含力量的笔触写道:苏晚照不是在复刻传统,她是在替所有沉默的母亲,发起一场温柔的复仇。
我的视线重新落回那张老照片,血液几乎凝固。
母亲当年为了贴补家用,绣了许多绣片寄给远在欧洲的远房亲戚,原来,那些心血竟这样辗转流落,成了异国匠人家族的救赎。
这一刻我才明白,我拿起的不仅仅是针线,更是母亲,是杜衡的祖母,是无数被遗忘的她们没能说出口的话。
这一次,我不是在替别人缝补人生,而是要把我们自己的根,一针一线,重新绣回光里。
我正沉浸在这种巨大的震撼中,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尖锐响起。
是周宴,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焦急。
晚晚,出事了!国内有个艺术中心突然宣布要办‘新中式设计溯源展’,策展人……是林知夏。
我心头一沉。
她不知道从哪弄到了你大学时的‘初雪’系列草图,在通稿里标注成‘林知夏未公开遗作’!她买通了你母校档案馆一个快离职的临时工,偷拍了你的作业本。现在全网都在传,说你从大学就开始抄她,巴黎那场秀不过是贼喊捉贼!
我听着电话那头的嘈杂,反而笑了,声音冷得像冰。
我没急着上微博发小作文,而是直接拨通了赵明远的电话。
明远哥,帮我个忙。把村里所有会‘反手不留痕’针法的老绣娘都请到祠堂来,我要录个视频。
两个小时后,一段视频传到了我的手机里。
祠堂暖黄的灯光下,七十二位银发苍苍的绣娘,围坐在同一块巨大的白底绣布前,同步走针。
镜头从她们布满岁月痕迹的手上拉近,再推向绣布——那飞舞的丝线,走向、缠绕、打结的方式,与我当年手稿上任性挥洒的笔触,完全一致。
那不是线条,那是我们血脉里流淌的语言。
我将视频剪辑成一分钟的短片,没有配乐,只有针与布摩擦的沙沙声。
标题只写了九个字:我妈教我的,不是抄来的。
发布三小时,播放破亿。
林知夏的展览页面悄然变成了因技术原因延期。
胜利的香槟还没来得及开启,我的手机在深夜里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法国。
直觉告诉我,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11
顾氏破产前的最后通牒
夺回光芒
第11章
顾氏破产前的最后通牒
夺回光芒
顾氏公开道歉的余波仍在行业内震荡。
我站在老佛爷百货里,空气中弥漫着对晚照系列发布会的期待。
沈曼卿拿着闪闪发光的香槟杯,因预计的销售数据、飙升的股价以及建立商业帝国的前景而兴奋得几乎颤抖。
我们在公众舆论的斗争中获胜了,我辛勤努力的成果终于得以展示。
发布会当天,现场闪光灯闪烁,欢呼声此起彼伏。
巴黎的灯光折射出五彩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香气,沈曼卿的声音虽压得很低,但仍难掩兴奋:你知道吗,我们要破纪录了。我们会成为传奇。
但当我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在柔和灯光下的晚照系列设计时,我的思绪飘回到那块烧焦的碎片上,那是顾昭明试图毁掉的我初雪系列设计的一部分。
这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更有着更深层的意义。
晚照不是初雪。
这是寒冷过后的余晖,是成熟,是坚韧。
沈曼卿滔滔不绝地说着预计的销售数据、未来的系列以及我们成功的发展轨迹。
她看到了我们正在建立的商业帝国。
但我的目光越过那些热切的面孔、急切的记者,越过香槟和庆祝的氛围。
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那块烧焦的碎片是我夺回的起点,但不是终点。
每个人都看到了晚照的光芒,但我在想,那些被遗忘在时光尘埃中的真正的光芒编织者,她们在哪里呢
顾氏的声明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炸弹,余波至今未平。
网络上的狂欢与声讨还在继续,而我,已经站在了巴黎老佛爷百货的璀璨灯光下。
晚照系列的发布会现场,人头攒动,香槟杯与闪光灯交织成一片流动的银河。
沈曼卿在我身边,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她压低声音,语气里的兴奋却怎么也藏不住:成了,安妮,我们真的做到了!法国商会那边不仅恢复了合作,还主动提供了最优的推广资源。我刚看后台数据,预售额已经破了千万,是欧元!
她眼里的光,是属于胜利者的光。
可我的目光,却穿过眼前觥筹交错的虚华,落在了展厅中央那件名为涅槃的主打款上。
那是一件以传统苏绣工艺结合现代立体剪裁的长裙,裙摆上用金银丝线绣出的火凤凰,在灯光下仿佛真的在浴火燃烧,流光溢彩。
这是晚照,不是初雪。
初雪冰冷,脆弱,是一场未经世事的幻梦。
而晚照,是烈日灼烧过大地后,留给天空最后的、也是最绚烂的温柔。
它是我走过刀山火海后,淬炼出的铠甲。
一个法国时尚界的老牌评论家走过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赞叹:顾小姐,你的设计里有故事,有东方的风骨,更有不死的灵魂。
我对他举杯,微笑致意:灵魂的重量,来自于它曾背负过的一切。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融入了人群。
沈曼卿碰了碰我的胳膊,眼神亮得惊人:听到了吗灵魂!这就是品牌价值!安妮,趁热打铁,我们下一季的主题我都想好了,就叫‘破晓’,彻底把顾氏踩在脚下,建立我们自己的时尚帝国!
建立帝国。
多诱人的词。
我的视线缓缓扫过现场每一张惊艳、赞叹、羡慕的面孔,最终,却仿佛看到了工作室里,那个被玻璃画框精心装裱起来的、焦黑的残片。
那块夺回来的起点,不是终点。
顾昭明说得对,我画的雪,不属于他的冬天。
因为它本就源自更广阔的天地,也终将回到更深邃的土壤。
所有人都看到了晚照的光,可我却在想,那些被遗忘在时间尘埃里的、真正的织光者,她们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