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月光的婚礼
他娶白月光那天,把我送人了
顾承烨结婚那天,我坐在宾客席最后一排。
他亲手将传家宝项链戴在新娘颈间,那曾是我母亲的遗物。
白月光笑靥如花:谢谢姐姐当年替我顶罪入狱,不然也没有我和承烨的今天。
婚礼结束后,顾承烨把我送给了合作对象:赵总,这份薄礼请笑纳。
我挣扎着抓住他的衣袖:为什么
他扯回袖子,眼神冰冷:你这种女人,也配和薇薇比
直到我被查出怀孕,顾承烨却逼我打掉:薇薇怀孕了,这孩子不该存在。
我逃出医院,却看见他正扶着孕吐的苏薇薇做产检。
检查单显示双胞胎,受孕日期和我腹中孩子同一天。
跳海前,我给顾承烨发消息:你当年落水,真是我救的吗
他疯狂打来电话时,我对着录音笔轻笑:海底真黑啊,就像你骗我那十年。
——后来顾承烨掘遍整片海,只找到我衣兜里的录音笔。
里面是他当年对兄弟的嗤笑:落水是演的,不这样,那傻妞怎么死心塌地帮我夺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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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祖母绿的讽刺
顾承烨的婚礼上,我坐在最后一排。
水晶灯的光太亮了,刺得我眼睛发酸。
红毯那头,他正温柔地给新娘戴上项链。
祖母绿的光芒,冰冷又熟悉。
那是我母亲的遗物,林家的传家宝。
他曾捧着它,跪在我面前,说:晚晚,除了你,它不会属于任何人。
现在,它圈在苏薇薇纤细雪白的脖颈上。
像个巨大的讽刺。
苏薇薇微微侧过脸,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我。
隔着满堂衣香鬓影,她的笑容甜美如蜜。
红唇无声开合,用只有我能读懂的唇语说:姐姐,谢谢你替我顶罪坐牢。
她身上的婚纱,泛着冷冽的珠光。
那是我母亲珍藏的顶级丝绸,曾许诺给我做嫁衣。
如今,穿在了毁掉我人生的女人身上。
司仪的声音亢奋地响起: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顾承烨低下头,虔诚地吻上苏薇薇。
像捧着稀世珍宝。
宾客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口哨。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胃里翻江倒海。
我猛地起身,撞开椅子,在一片喧嚣中跌跌撞撞冲向洗手间。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才勉强压住那股恶心。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像个游荡的孤魂。
三年牢狱,早就磨掉了林家千金林晚所有的光鲜。
门被推开。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又傲慢。
苏薇薇站在我身后,欣赏着镜中我狼狈的脸。
姐姐,她声音甜得发腻,指尖抚过颈间冰凉的祖母绿,这坠子,真衬我,对吧
承烨说,只有我才配得上它的高贵。
她凑近,浓郁的香水味几乎让我窒息。
就像顾太太这个位置。
我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苏薇薇,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她咯咯笑起来,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报应姐姐,你的报应不是已经来了吗
当年你傻乎乎替我顶下肇事逃逸的罪,把顾家继承权拱手让给承烨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
镜子里,她胜利者的姿态刺得我双眼生疼。
哦对了,她恍然想起什么,笑容恶毒,待会儿宴席结束,承烨有份‘谢礼’要亲自送给你呢。
姐姐可要…好好接着。
她踩着高跟鞋,像只骄傲的孔雀,旋身离开。
留下刺鼻的香水和彻骨的冷。
我扶着冰冷的洗手台,浑身发抖。
不是害怕。
是恨。
蚀骨的恨意烧灼着每一寸神经。
3
薄礼的羞辱
宴席的喧嚣终于散了。
奢华的宴会厅迅速冷清下来,只剩下杯盘狼藉和残存的酒气。
我像一抹被遗忘的阴影,站在空旷的大厅角落。
顾承烨送走了最后几位贵客,转过身。
苏薇薇小鸟依人地挽着他的手臂,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看好戏的凉意。
他朝我走来。
笔挺的黑色礼服衬得他越发英俊逼人,也越发陌生。
他身后跟着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眼神油腻腻地在我身上刮。
是赵总,圈里有名的色中饿鬼。
顾承烨停在我面前几步远。
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
赵总,他侧身,做了个引荐的手势,目光却落在我脸上,冰冷无波,这份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薄礼
指我
赵总那双浑浊的小眼睛瞬间亮了,搓着手,嘿嘿直笑。
哎呀,顾总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那黏腻的目光几乎要剥开我的衣服。
林小姐这样的‘厚礼’,赵某真是…受宠若惊啊!
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冻僵了四肢百骸。
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承烨。
看着他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眼睛。
顾承烨……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喉咙,你……说什么
他微微蹙眉,似乎嫌我多此一问。
赵总一直很欣赏你。
他的语调毫无起伏。
跟了赵总,你下半辈子也算有个着落。
总好过……继续在外面丢人现眼。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
苏薇薇依偎着他,嘴角弯起一抹胜利者悲悯的弧度。
赵总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肥腻的手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触感令人作呕。
林小姐,跟我走吧顾总都发话了,嘿嘿……
他手上用力,想把我拖过去。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攫住了我!
我猛地挣扎!
用尽全身力气甩开那只恶心的手!
滚开!
我踉跄着扑向顾承烨!
像抓住最后一块浮木,死死攥住了他熨帖平整的西装袖口!
昂贵的布料在我掌心皱成一团。
为什么!
我仰起头,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哭腔。
顾承烨!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替你顶罪坐牢!我把林家的一切都给了你!
我为了你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吼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凄厉绝望。
苏薇薇吓得往他怀里缩了缩。
顾承烨垂眸。
视线落在我抓着他袖口、指节发白的手上。
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像在看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
然后,他动了。
手腕猛地一抽!
力道又狠又绝!
布料从我指尖狠狠滑脱,带得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被弄皱的袖口,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刻骨的残忍。
抬眼看我时,薄唇吐出的话,比寒冬的冰棱更刺骨。
林晚。
他叫我的名字,字字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这种女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苍白狼狈的脸,像在看阴沟里的污泥。
也配和薇薇比
空气,彻底凝固了。
心口那个被反复撕扯、血肉模糊的地方,在他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彻底被碾成了齑粉。
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赵总再次涎笑着凑上来,这次,他粗糙油腻的手直接揽住了我的腰。
力气大得惊人。
顾总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林小姐!嘿嘿……
他半拖半抱着我,往宴会厅侧门走去。
那里通向酒店的客房区。
我像个破败的木偶,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目光空洞地掠过顾承烨。
他正低下头,温柔地对怀里的苏薇薇说着什么。
苏薇薇娇笑着,仰头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他们的世界,花团锦簇。
我的地狱,刚刚开始。
侧门厚重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
4
绝望的挣扎
赵总肥胖的身体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汗味,将我狠狠掼在酒店套房冰冷的墙上。
脊骨撞得生疼。
小美人儿……他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里是赤裸的欲望,可算落到我手里了!
顾总够意思!这份礼,老子收下了!
他庞大的身躯像一堵令人窒息的肉墙压下来。
带着烟臭的嘴急切地拱向我的脖颈。
滚开!!我用尽残存的力气推搡他,指甲划过他油腻的肥脸。
妈的!给脸不要脸!他吃痛,勃然大怒。
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扇了过来!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房间里炸响!
耳朵里嗡鸣一片,脸颊火辣辣地疼,嘴里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
巨大的屈辱和恐惧灭顶而来。
顾承烨让你来的!你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我嘶声力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赵总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充满嘲讽的狂笑。
哈哈哈!顾承烨
他捏着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小贱人,醒醒吧!
你以为你还是林家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他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
你现在就是顾总送给老子的一条狗!
一条他玩腻了、嫌脏了、想赶紧处理掉的母狗!
懂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尖上。
他亲口说的!赵总狞笑着,欣赏着我瞬间惨白的脸,他说,‘赵总,这女人随你处置,别玩死就行’。
随我处置…嘿嘿……
那只令人作呕的手,带着滚烫黏腻的温度,猛地探进我的衣领!
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啊——!!!
我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绝望像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眼前一片血红。
顾承烨……
顾承烨!!!
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力气,我屈起膝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顶向他的下身!
嗷——!!!
赵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
他捂着裆部,肥硕的身体痛苦地蜷缩下去,脸扭曲得变了形。
机会!
我猛地推开他,跌跌撞撞冲向房门!
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冰冷的门把手!
拉开门!
外面是铺着厚地毯的走廊!
空无一人!
我赤着脚,像后面有恶鬼在追,疯狂地跑!
身后是赵总暴怒的咆哮和沉重的脚步声!
贱人!站住!老子弄死你!!
电梯!电梯在哪!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快要炸开!
肺叶火辣辣地疼!
终于看到电梯的指示灯!
我扑过去,手指颤抖着疯狂按着向下的按钮!
快点!快点啊!!
身后的脚步声和咒骂声越来越近!
叮——
天籁般的声音!
电梯门开了!
我像颗炮弹一样冲了进去,背死死抵着冰冷的金属壁,抖着手拼命按关门键!
赵总那张因暴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肥脸出现在即将闭合的电梯门缝外!
林晚!你跑不了!!
电梯门,终于合拢。
将他狰狞的脸隔绝在外。
电梯无声下行。
我靠着冰冷的厢壁,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脸颊肿痛,嘴角的血迹黏腻。
衣领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被掐红的皮肤。
屈辱的触感还停留在身上,挥之不去。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不是因为疼。
是因为那句随你处置,别玩死就行。
顾承烨……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
电梯到达底层。
门一开,我立刻冲了出去,像逃出地狱的幽灵,一头扎进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冰冷的夜风灌进单薄的礼服,刺骨的凉。
我漫无目的地跑,不知道要去哪里。
林家
早就被顾承烨吞得骨头都不剩了。
朋友
树倒猢狲散,林家倒台,我入狱,谁还敢沾惹我这个罪人
偌大的城市,灯火辉煌。
却没有一盏灯,能容下一个林晚。
我像个孤魂野鬼,在寒冷的街头游荡。
最后,体力耗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扶着冰冷的电线杆,我剧烈地干呕起来。
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胃部痉挛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
小腹,也传来一阵隐隐的、陌生的坠痛。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
不会的……
不可能!
我死死按住小腹,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礼服。
5
意外的生命
第二天,我用身上仅剩的、皱巴巴的现金,走进了一家藏在巷子深处、门脸破旧的小药店。
买了两样东西。
最便宜的那种验孕棒,和一小瓶止痛片。
然后,躲进了一个肮脏破败、按小时收费的小旅馆。
狭小的卫生间里,灯光昏暗,带着霉味。
我死死盯着手中那根小小的塑料棒。
等待审判的几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
那清晰无比的两道红杠,刺目地出现在眼前。
像两道血淋淋的判决书。
我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
浑身冰凉。
手颤抖着,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这里……有了一个孩子。
顾承烨的孩子。
在我被他当作垃圾一样送给别人凌辱之后。
在我的人生已经彻底坠入深渊之后。
这个孩子……来了。
荒谬得像一出最恶毒的黑色喜剧。
巨大的恐慌之后,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暖流,却在绝望的冰河里悄然滋生。
这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唯一的血亲了。
是顾承烨亲手推我下地狱时,上天丢给我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哪怕它长满了荆棘。
我紧紧护着小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无声地、汹涌地流着泪。
泪水滚烫,却暖不了半分身体的冷。
6
双胞胎的秘密
几天后,我戴着帽子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走进了一家偏僻的社区医院。
我需要确认。
需要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能留下。
简陋的诊室里,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看着B超单,又看看我苍白憔悴的脸。
姑娘,快八周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怜悯。
胚胎……看着倒是挺稳的。
他推了推老花镜,语气严肃了些。
不过你身体底子太虚了,还有点先兆流产的迹象。
得好好养着,情绪不能大起大落,更不能劳累。
孩子……是想要吧
我攥紧了手里皱巴巴的B超单,那模糊的小小孕囊像一团微弱的火苗。
……要。我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老医生叹了口气,在病历上写着什么。
唉……那先去缴费吧,我给你开点保胎药。
记住,千万要当心!
我捏着单子,像捏着最后的希望,走向缴费窗口。
队伍排得很长。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体味混合的浑浊气息。
胃里又开始翻搅。
我强忍着恶心,低头看着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阴影。
宝宝……妈妈只有你了……
就在这时,旁边产科门诊的走廊传来一阵熟悉到让我血液瞬间冻结的娇笑声。
还有那个……刻入骨髓的低沉男声。
慢点走,薇薇,小心台阶。
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猛地抬头!
隔着缴费窗口前攒动的人头,我看到顾承烨小心翼翼地扶着苏薇薇,从诊室走出来。
苏薇薇一手抚着平坦的小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福和炫耀。
她手里,捏着一张崭新的检查单。
顾承烨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小腹上。
那眼神,我太熟悉了。
曾经,他也那样看过我。
只是现在,里面盛满了对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孩子的珍视。
承烨,你看嘛,苏薇薇晃着检查单,声音甜得发腻,医生说我怀的是双胞胎呢!好厉害!
双胞胎……
像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手脚冰凉!
顾承烨接过检查单,低头仔细看着。
英俊的侧脸线条柔和,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嗯,看到了,两个小豆芽。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宠溺。
受孕日期……苏薇薇凑过去看,故意念出声,是上个月……18号呢。
上个月18号……
我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呼吸骤停!
上个月18号……
那正是顾承烨在婚前最后一次找到我。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
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他把我抵在墙上,一遍遍问:晚晚,为什么不能是你
滚烫的吻落下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我读不懂的痛苦。
就一次……最后一次……
他声音沙哑,像濒死的困兽。
让我记住你……
黑暗里,我沉沦在他熟悉的怀抱和气息里。
以为那是诀别前最后的温存。
心碎又绝望地回应着他。
原来……
原来那不是诀别。
那只是他……在另一个女人怀孕的同一天,对我进行的最后一次掠夺和羞辱!
啪嗒——
我手里那张轻飘飘的B超单,掉在了地上。
受孕日期那一栏,清晰地印着:同月18日。
和那张被苏薇薇炫耀的检查单上……一模一样!
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
只剩下顾承烨温柔凝视苏薇薇的侧脸。
只剩下苏薇薇得意抚摸小腹的手。
只剩下我脚下那张同样写着18号的、冰冷刺骨的检查单。
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心窝,再残忍地搅动。
痛得我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住。
原来,我的孩子,和他们的孩子,是同一天到来的。
可我的孩子,在他父亲眼里,是不该存在的垃圾。
是必须被清除掉的污点。
而他们的孩子,是掌上明珠,是未来的继承人。
多么讽刺!
多么……可笑!
胃里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
呕——!
我猛地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撕心裂肺。
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不远处那对璧人。
顾承烨皱着眉,厌恶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隔着攒动的人影和污浊的空气,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我佝偻呕吐的狼狈身影。
像在看一只令人作呕的苍蝇。
没有停留。
没有丝毫波动。
随即,他温柔地揽紧了苏薇薇的肩。
薇薇,这里空气不好,我们快走。
他护着她,小心翼翼地转身,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
走向医院光洁明亮的大门,走向属于他们的、阳光明媚的未来。
把我,和我腹中那个与他血脉相连、却在同一天受孕的孩子,彻底遗弃在身后这片肮脏、黑暗、充满呕吐物酸腐气息的阴影里。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呕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
直到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无尽的苦涩和绝望。
擦掉嘴角的污渍,我弯腰,捡起地上那张被踩了脚印的B超单。
小心地,抚平上面的褶皱。
宝宝……对不起……
妈妈……好像真的撑不住了。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我曾烂熟于心、如今却只带来刺骨寒意的名字——顾承烨。
他知道了。
一定是赵总那条疯狗告了状。
我按下接听键,没说话。
听筒里立刻传来他压抑着暴怒的冰冷声音,像淬了毒的针。
林晚,你胆子够大。
敢跑
还敢怀上这个野种
野种……
两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
我无声地笑了。
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你在哪他命令道,不容置疑,立刻滚去仁和医院,把孩子做了!
薇薇怀孕了,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冷酷的决绝,这个孩子,不该存在。
打掉它,我还能给你一笔钱,让你滚得远远的。
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
但那冰冷的威胁,顺着电信号爬过来,缠绕住我的脖颈,越收越紧。
我轻轻挂断了电话。
屏幕暗下去。
世界也暗了下去。
7
冰冷的手术室
仁和医院。
本市最顶级的私立医院,顾家是股东之一。
我穿着最不起眼的衣服,戴着帽子和口罩,像个真正的幽灵,坐在人流稀少的产科候诊区角落。
冰冷的塑料椅,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我下意识地护着小腹。
里面那个小小的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灭顶的危机,不安地悸动着。
宝宝别怕……妈妈在……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顾承烨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面无表情的保镖。
像索命的阎罗。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居高临下。
眼神像在看一堆亟待处理的医疗垃圾。
进去。他薄唇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毫无温度。
我抬起头,透过帽檐的缝隙看他。
这张曾让我魂牵梦萦、奉若神祇的脸。
此刻只剩下刻骨的恨意和……一片死寂的荒芜。
顾承烨,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平静,这也是你的孩子。
和你的双胞胎……同一天来的孩子。
他的瞳孔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但转瞬即逝。
快得像是错觉。
随即,那眼底的冰层冻结得更厚、更坚硬。
我的孩子,只会在薇薇的肚子里平安出生。
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残忍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至于你肚子里这个……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我的小腹,像锋利的刀片刮过。
只是个错误。
一个必须被修正的……污点。
污点……
心脏被这两个字彻底洞穿。
血淋淋的,却感觉不到疼了。
原来,绝望到极致,真的会麻木。
他直起身,对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带她进去。
让李主任亲自处理。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铁钳般抓住了我的胳膊!
力道大得惊人!
不——!!!
积蓄的所有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爆发!
我爆发出凄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挣扎!
放开我!顾承烨!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这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啊!!
放开我——!!!
泪水决堤而出,模糊了视线。
我像一头陷入绝境的母兽,踢打着,撕咬着。
指甲划过保镖的手背,留下血痕。
老实点!保镖不耐烦地低吼,更加用力地钳制我。
候诊区仅有的几个人被惊动,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
顾承烨的眉头紧紧拧起,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怒意。
动作快点!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他厉声呵斥保镖。
保镖加大了力道,粗暴地拖着我,往那扇标志着手术室的、冰冷的大门走去。
那扇门,像巨兽张开的、通往地狱的口。
我的孩子……我的宝宝……
就在这绝望的撕扯中!
就在我的身体被拖拽着,离那扇门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
小腹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刀绞般的坠痛!
尖锐!猛烈!
毫无预兆!
呃啊——!
我痛得眼前一黑!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
一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
迅速浸透了单薄的裤料。
浓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抓着我的保镖愣住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倒在地。
剧痛撕扯着五脏六腑。
更多的温热液体,汩汩涌出。
在地面晕开一小滩刺目的红。
触目惊心。
血……好多血……一个路过的护士惊叫起来。
混乱的脚步声。
惊惶的议论声。
世界变得模糊而遥远。
剧痛中,我艰难地抬起头。
视线越过攒动的人腿,死死钉在不远处的顾承烨身上。
他站在那里。
黑色的大衣衬得他身形挺拔,脸色却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下那滩迅速扩大的血迹上。
那双向来深不见底、冰冷无情的眼眸里。
第一次。
清晰地映出了……一丝惊愕。
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
是慌乱吗
还是我的错觉
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彻底吞噬了我的意识。
在坠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
我仿佛看到他……朝我的方向……
极其细微地……迈了一步
冰冷。
无边的冰冷和黑暗包裹着我。
像沉在深不见底的海渊。
身体很轻,又很重。
意识浮浮沉沉。
耳边有模糊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
大出血……
孩子保不住了……
清宫……快!
通知家属签字……
家属
谁是我的家属
哦……那个亲手把我送进地狱的人……那个下令杀掉我孩子的人……
剧痛再次尖锐地袭来,像无数把钝刀在身体里搅动。
我痛得蜷缩起来,意识却在这极致的痛苦中,诡异地清醒了一瞬。
孩子……我的孩子……
没有了。
那个在绝望中给我一丝微光的、小小的生命。
被他的亲生父亲……和他的冷漠……亲手杀死了。
被那粗暴的拖拽……被那刻骨的羞辱和恐惧……杀死了。
恨意。
滔天的恨意,比身体的疼痛更猛烈百倍地燃烧起来!
烧干了眼泪。
烧尽了最后一丝软弱。
顾承烨……
苏薇薇……
你们……
都得死!
8
纸钱的诅咒
再次醒来,是在一片死寂的纯白里。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
仁和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
窗外,是沉沉的暮色。
身体像被彻底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冰冷的、疼痛的躯壳。
小腹处是清晰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疼。
提醒着我,那里曾经有过什么,又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病房门被推开。
顾承烨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衣服,依旧是矜贵的黑色,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宇间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走到床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复杂。
有一闪而过的……类似愧疚的东西
但很快,就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孩子没了。他开口,声音平板,听不出情绪。
像是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
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
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目光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连一丝眼波,都没有给他。
也好。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
省得麻烦。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支票。
轻飘飘地,丢在我盖着白色被单的身上。
像在打发一个乞丐。
拿着。
足够你离开这里,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支票上那一长串零,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别再出现在我和薇薇面前。
他说完,似乎一秒都不想多待。
转身就走。
手搭上冰冷的门把手时。
我开口了。
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干涩,空洞,没有一丝波澜。
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病房里。
顾承烨。
他开门的动作顿住了。
没有回头。
支票收好。
给自己……多买点纸钱。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剧毒的冰凌。
毕竟……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目光,终于落在他挺拔却僵硬的背影上。
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空洞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黄泉路上……
你用得着。
顾承烨的背影,瞬间僵直!
像一尊骤然被冰封的石像。
他猛地转过身!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剧烈的风暴!
惊怒!骇然!还有一丝……被彻底冒犯的暴戾!
林晚!你找死!
他几步冲回床边,高大的身影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手扬起,带着凌厉的风声,眼看就要落下!
我躺在那里,不闪不避。
甚至,嘴角那个空洞诡异的弧度,咧得更开了些。
直勾勾地迎视着他暴怒的眼睛。
那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死寂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和……疯狂。
顾承烨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他看着我。
看着我的眼睛。
那里面翻涌的暴怒,一点点被一种更深的、更陌生的惊悸取代。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
看清这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掌控、碾碎、丢弃的女人,眼底深处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和……毁灭欲。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最终,那只扬起的手,重重地甩下。
却不是落在我脸上。
而是狠狠地砸在了旁边的金属输液架上!
哐当——!!
刺耳的巨响在病房里炸开!
输液架被砸得扭曲变形,倒在地上。
他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猛地转身,摔门而去!
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都在颤抖。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扭曲的输液架躺在地上,像一具丑陋的尸体。
我慢慢地、慢慢地收回目光。
重新看向惨白的天花板。
眼角,一滴冰冷的液体,无声地滑落。
没入鬓角。
消失无踪。
顾承烨,苏薇薇。
你们欠我的。
欠我孩子的。
该还了。
9
新生的沉默
三天后,一个阴沉的黄昏。
仁和医院后门,僻静的巷口。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被帽檐压低的年轻男人的脸。
林小姐声音刻意压低。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和皮革味。
都安排好了我问,声音平静无波。
按您说的,港口,‘海鸥号’,凌晨一点开船。司机言简意赅,递过来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和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这是您要的新身份,护照,现金,船票。
还有……您要的东西。
我接过文件袋。
很沉。
里面装着我用顾承烨那张买命钱支票兑换的现金,和一个全新的、与林晚彻底割裂的身份。
林默。一个沉默的、不起眼的、准备消失在茫茫人海的名字。
我打开那个黑色的小盒子。
天鹅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支小巧的、银色的录音笔。
旁边,是一个更小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金属薄片,带着微型磁吸装置。
微型录音器,磁吸式,待机时间72小时,有效距离50米内。司机低声解释,打开后吸附在金属物品上,录音笔就能远程接收储存。
音质清晰。
我拿起那个冰冷的金属薄片。
指尖传来微弱的电流感。
最后一步棋。
谢谢。我合上盖子。
您客气。司机顿了顿,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林小姐,保重。
车子启动,汇入傍晚的车流。
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城市霓虹。
这座埋葬了我所有爱恨、骄傲和血肉的城市。
再见了。
再也不见。
10
深渊的审判
深夜,十一点五十分。
临海悬崖。
望海崖。
咸涩冰冷的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灌进单薄的衣领。
崖下,是墨汁般翻滚咆哮的大海。
深不见底。
浪涛拍打着嶙峋的礁石,发出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像巨兽在低吼。
像来自地狱的召唤。
我站在崖边。
脚下是万丈深渊。
只要一步。
就能结束这一切。
彻骨的恨意支撑着我走到这里,可当真正站在这吞噬一切的黑暗面前,身体的本能还是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怕死。
是因为……不甘。
就这样结束吗
让顾承烨和苏薇薇这对狗男女,继续逍遥快活,享受着他们踩着我和我孩子尸骨换来的荣华富贵
让他们甜蜜地期待着那对双胞胎的降生
凭什么!
滔天的不甘和恨意,像岩浆般灼烧着五脏六腑!
比海风更冷!
比悬崖更深!
不行!
就算是死!
我也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也要让他们……永远活在痛苦和悔恨里!
永远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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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转身!
背对着深渊。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的光,在浓重的黑暗里,映亮我苍白如鬼的脸。
指尖冰冷,却异常稳定。
点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编辑短信。
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敲下。
带着血淋淋的质问和……最后的审判。
【顾承烨。】
【你当年落水,差点淹死在海里。】
【真是我……救的你吗】
点击。
发送。
屏幕显示发送成功。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关掉了手机。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只剩下风声,浪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一秒。
两秒。
三秒……
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口袋里的另一个手机——那个属于林默的新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
屏幕在黑暗中爆发出刺目的亮光!
来电显示:一串本地的陌生号码。
但我知道是谁。
那震动,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疯狂!
像垂死野兽的哀嚎!像地狱传来的催命符!
我没有接。
任由它在口袋里,绝望地、徒劳地震动着。
仿佛能透过这疯狂的震动,看到电话那头,顾承烨那张英俊的脸,是如何瞬间褪尽血色!是如何扭曲变形!是如何被巨大的惊骇和恐惧攫住!
他猜到了。
他终于……猜到了!
我缓缓地,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那支小巧的银色录音笔。
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浓重的夜色里,泛着幽微的、决绝的光。
按下侧面的录音键。
一点微弱的红光,在黑暗中亮起。
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又像……地狱睁开的眼睛。
我把它凑到唇边。
海风卷起我的头发,灌进我的口鼻。
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平静。
顾承烨……
我对着那点红光,轻轻地、缓缓地笑了。
你听……
这海风的声音……
像不像……那年你沉在水底……快要窒息时……灌进耳朵里的声音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得更加疯狂!更加绝望!
仿佛要挣脱布料跳出来!
我脸上的笑意加深。
空洞,诡异。
像开在黄泉路边的彼岸花。
海底真黑啊……
我的声音很轻,飘散在呼啸的风里。
却清晰地录进了那支小小的笔中。
冰冷……
没有光……
黑得……就像……
我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冰冷。
像一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匕首。
狠狠刺穿这无边的夜!
就像你骗我的那十年。
话音落下的瞬间。
我毫不犹豫地。
猛地向后退去!
一步!
踏空!
冰冷的、咸涩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海风,瞬间包裹了我!
失重感骤然袭来!
身体急速下坠!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尖啸!
像无数冤魂的哭喊!
下坠中,我最后看到的,是悬崖顶上,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城市模糊的灯火。
然后。
是无边无际的、墨汁般的冰冷海水,从四面八方,轰然淹没了我!
咕噜噜……
咸涩的海水疯狂地灌入口鼻!
窒息感瞬间扼住了喉咙!
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胸腔!
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中迅速模糊……
最后一点残存的清明里。
我仿佛看到顾承烨那张惊骇欲绝、疯狂扭曲的脸。
在岸上,对着漆黑的大海,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嘶吼……
这就够了。
顾承烨。
好好活着。
活在地狱里。
用你的余生……
给我的孩子……
赎罪。
海水彻底吞噬了一切。
黑暗。
永恒的黑暗。
11
录音笔的真相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了。
只知道,三个月后。
在望海崖那片冰冷刺骨的海域。
专业的深海打捞队,日以继夜地工作了无数个日夜。
最终,只捞上来一件东西。
一件被海水浸泡得发白、变形的……我的旧外套。
据说,顾承烨像疯了一样,亲自跳上打捞船。
他不眠不休,像个偏执的幽灵,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一切的海域。
眼睛熬得通红,布满血丝。
胡子拉碴,英俊的脸庞瘦削得脱了形。
当潜水员最终将那件空荡荡的、散发着海腥味的旧外套捧到他面前时。
他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魂魄。
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湿滑的甲板上。
海水打湿了他昂贵的西裤。
他颤抖着伸出手。
不是去接那件衣服。
而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掰开了紧紧攥在衣服口袋位置……那只早已僵硬、泡得发白的手。
那只手,至死都死死攥着衣兜。
仿佛里面藏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顾承烨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用力掰开。
指甲断裂,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终于。
露出了衣兜里,那个被海水浸泡过、却奇迹般被防水袋保护完好的——
银色录音笔。
打捞船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海风呜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小小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录音笔上。
顾承烨的手抖得厉害。
他死死盯着那支笔。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抗拒……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渴望。
最终。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
按下了播放键。
沙沙的电流声过后。
我的声音,带着海风的呼啸和一种奇异的平静,清晰地流淌出来。
在死寂的甲板上,在呜咽的海风中,显得格外诡异,清晰。
【顾承烨……】
【你听……】
【这海风的声音……】
【像不像……那年你沉在水底……快要窒息时……灌进耳朵里的声音】
顾承烨的身体猛地一颤!
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录音笔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冰冷地,一字一句地,敲打着所有人的耳膜。
【海底真黑啊……】
【冰冷……】
【没有光……】
【黑得……就像……】
短暂的停顿。
然后。
那个清晰无比、淬着剧毒寒冰的声音,狠狠砸下!
【就像你骗我的那十年。】
噗通——!
顾承烨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彻底瘫软在甲板上!
他双手死死抱住头!
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痛苦、压抑的嘶吼!
啊——!!!!
那不是人的声音。
是从灵魂最深处、被彻底撕裂碾碎后,挤出的绝望哀鸣!
录音,并没有结束。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空白电流声后。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年轻,狂妄,带着属于少年人的得意和恶毒。
无比熟悉。
那是……十几年前的顾承烨!
【喂,阿泽,你猜怎么着】
【那傻妞真信了!真以为是她把我从海里捞上来的!哈哈哈!】
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某个喧闹的台球厅或者网吧。
【演场苦肉计而已!不这样,林家那个眼高于顶的独女,怎么会死心塌地看上我这个管家的儿子】
【不攀上她,我怎么把林家那老东西搞下去怎么把林家的东西变成我的】
录音笔里,十几岁的顾承烨笑得志得意满,语气充满了令人作呕的算计。
【落水当然是老子自己跳的!】
【那傻妞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救命恩人呢!】
【蠢透了!】
【不过也好,蠢点才听话……以后,她就是老子手里最好用的那把刀!】
【林家……迟早是老子的囊中之物!】
录音。
戛然而止。
只剩下沙沙的电流盲音。
像最后的丧钟余韵。
死寂。
打捞船上,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海风,依旧在凄厉地呜咽着。
所有人都僵立着,像一尊尊石化的雕像。
空气凝固成冰。
顾承烨跪在甲板中央。
一动不动。
仿佛一具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生气的躯壳。
那支银色的小小录音笔,从他僵硬、颤抖的手指间滑落。
啪嗒。
一声轻响。
掉在冰冷湿滑的甲板上。
滚了几滚。
停在他面前。
屏幕上的红光,早已熄灭。
像一滴凝固的血。
又像一只……永远不肯瞑目的眼睛。
死死地。
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分钟。
也许是一个世纪。
顾承烨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然后。
他猛地弯下腰!
呕——!!!
一大口粘稠的、暗红的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星星点点,溅在冰冷的甲板上。
溅在那支沉默的录音笔上。
像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他死死捂着心口,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那双曾经深不可测、冰冷无情的眼睛里。
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死寂的黑暗。
和……彻底崩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