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纪欣六年,我们结为契约夫妻。
若不是纪老爷子病入膏肓,纪欣肯定不会答应这场联婚。
除了在床上默契十足,平日彼此很少有交流。
老爷子葬礼上,她依偎在竹马怀里哭得梨花带雨,露出柔弱一面。
契约结束,她看着我收拾行李时,踌躇说道:
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离开。
我淡淡说:这些日子,辛苦了。
话音刚落,我拉起行李头也不回离开。
关门刹那,她脸颊的泪珠恰好滴落在结婚戒指上。
打开手机,钢琴王子沈朗回国的喜讯铺天盖地袭来。
镜头里,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坐在钢琴前,举止流露出优雅的气质。
手指在琴键上轻盈跳动,让人不自觉被他的魅力所吸引。
令我挪不开眼的,是坐在VIP座位上那个身影。
她的长发如波浪般披散在肩上,红色礼服衬托得皮肤白皙如雪。
即便是戴上口罩,凭着那双宛如秋水的凤眼足以令人失魂。
记者拍摄两人对望的瞬间,并配上才子佳人的标题。
我一眼认出来,那个女人正是我的妻子纪欣。
也许是心虚,她把无名指的婚戒改在中指上,略微紧促。
心脏好似被人揪住,我深深吸口气,安慰自己早点释怀。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便晕晕沉沉躺在床上睡过去。
半夜,一双手搂住我的腰身,脖颈传来熟悉的湿润触感。
我骤然睁眼,昏暗光线下,她眼眸似搅动的湖水,含着充满欲望的悸动,湿漉漉的衬衫勾勒出性感的曲线,带着淡淡的玫瑰香。
想来是因为沈朗的回国,让她看上去心情很好。
她身上传来淡淡的酒味,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对不起,吵醒你了。
话音刚落,她缓缓站起来,背对着我开始脱下衬衫,月光洒落在她的后背,透出迷人的光泽。
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我赶紧往床内挪去,腾出一大半位置。
我转过身面朝墙壁,压抑猛烈的心跳声,努力调整呼吸声。
片刻,后背抵住滚烫的肉体,娇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宴川,今天是我的排卵日。
我转头,看她眼里的情愫一闪而过。
想起前两天江老爷子再次病危送进ICU抢救,也难怪纪欣会这么着急。
老爷子和我爷爷是战友,当年爷爷为掩护他不幸中弹,老爷子一心想答谢救命之恩,亲口允诺两家联婚,不顾身份悬殊,仍坚持要我成为纪家的女婿。
纪欣是老爷子从小带大,爷孙感情深厚,想到老人家的心愿就是抱上曾孙,纪欣豁出去了。
只分了会神,我身上的睡衣早就没了踪影,她眼里闪烁着渴望,指尖缓缓向下游走。
我猛地撑起身体将其反压在下,决定倾力满足她的一片孝心。
许久,娇哼低喘肆无忌惮穿透在黑夜中,庆幸是独栋别墅,才不至于惊扰邻居。
隔日醒来,偌大的床上只剩下我自己。
桌上只留下一张字条:晚上要去陪爷爷,没回。
简洁的言辞,让我怀疑自己像个工具人,用完就丢弃。
没想到短短几小时,枕边人再登上热搜。
钢琴王子和纪家千金恋情曝光。
照片里,沈朗挡住闪光灯将纪欣搂在怀里,神情匆忙躲进保姆车飞驰而去。
两人戴着同款项链,同款墨镜甚至同款手机壳,很难不让人联想。
眼尖的网友发现,纪欣的戒指戴回无名指,两人十指交扣,实锤好事将近。
嗑到CP的粉丝疯狂尖叫,宣称王子就该和公主在一起。
那么优雅高贵的她,被迫嫁给我这种草根,确实颜面尽失。
说不在意是假的,她明明可以坦诚相告,却选择对我撒谎。
我的胸口像被什么重物压着,呼吸无法顺畅。
暗恋纪欣六年,结婚一年。
即便是做做样子,她都不愿意和我牵手。
如果沈朗是纪欣年少的余情未了,那我就是纪家束缚她的枷锁。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外人眼里的青梅竹马。
年少的舞台上,沈朗弹着钢琴,纪欣拉小提琴,琴瑟相鸣,羡煞旁人。
当全体师生都为这对金童玉女发出赞叹的掌声,我却心疼纪欣贴着药膏的手腕。
沈朗在国外每年都会举行演奏会,而她总能准时到达到场,像是一种默契。
结婚那天,当我们互换戒指后,纪欣如释重任摘掉头纱,神情匆忙离开现场飞去国外。
那天恰好是沈朗的演奏日。
纪妈妈蹙着眉头,语气愠怒:还不快点打电话问问发生什么事
我如鲠在喉,一抹苦笑在唇边展开,眼神错综复杂。
不敢告诉她,我至今都没有纪欣的联系方式。
爷爷出院那天,纪欣破天荒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今晚回爷爷家吃饭,记得别穿白色衣服。
需要买点什么礼物吗我怯怯问。
不用,我有准备。
挂断电话后,手机弹跳出银行汇款信息:*欣向您的账号7799发起转账100000元。
与其说我们是夫妻,倒不如是客户和供应商。
每次下订单后,她准时打款,督促我及时完成任务。
这些我都不在意,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就已经很知足。
到达爷爷家,一眼就见到纪欣身边,坐着穿白色衬衫的沈朗,姿势亲密宛如新婚夫妻。
以为她交代别穿白衣服是什么忌讳,原来怕我和沈朗撞衫。
纪欣的妈妈见到我空手而来,满脸不屑讥笑:
难道你爸妈没教你见长辈要带礼物吗真够没家教的。
我有些慌乱,向纪欣投去求救目光,她却撇过脸讥笑:
他爸妈早就离婚,一个孤儿哪懂什么人情世故
快看,这些都是沈朗专门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响亮的耳光猛扇我的脸上,顿觉痛不可言。
此时的纪欣正挑着眉毛,兴奋向大伙介绍桌上大包小包的礼盒。
所有人都围着沈朗夸夸其谈,将我视作空气。
纪老爷子虚弱地躺在沙发上,和蔼地朝我挥挥手。
你爷爷走了十年,要不是见到你,我都忘了他的长相。
心里不禁嘀咕着,可我怎么只记得才六年而已。
我这把身体,估计撑不了多久....咳咳...
我紧握着他那双干枯的手,眼框微红安慰道:爷爷您肯定会长命百岁。
餐桌上,摆放着满目琳琅的海鲜佳肴。
纪欣坐在沈朗身边,细心地剥虾壳,不一会沈朗的碗里铺满鲜红的虾仁。
大钢琴家的手要精心呵护,让我来伺候您吧。
向来不善苟笑的纪欣,此时像个活泼的小女孩,沈朗脸上挂满宠溺,轻轻刮她的鼻子。
两人一颦一笑,眼神如同秋波流转,似乎在无声挑逗对方的心弦。
心脏突如其来的剧痛,我轻轻攥紧藏在桌下的拳头。
从小到大,我对海鲜严重过敏,甚至碰一下就会皮肤红痒。
得知纪欣喜欢吃虾蟹,我特地学习如何完美剥壳,还买了一套剥壳工具。
即便双手痒得难受,我会赶在她用餐前,把所有海鲜剥好放在她碗里。
谢谢。纪欣淡淡回应,继续盯着手机一言不发。
我一厢情愿认为,只要能守护这段关系,任劳任怨做什么都值得。
爷爷见我没有动筷子,关切问道:宴川,菜色不合胃口吗
我尴尬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开口解释,就被纪欣打断。
爷爷,别管他,野猪吃不了细糠。
说什么穷人没有口福,其实都是自找的。
我一愣,正好撞见沈朗嘴边勾起笑意,眸底充满不屑和鄙夷。
今晚的纪欣活很密,不但刀刀见血,还故意让我难堪。
她这样做无疑是想讨沈朗欢心,免得他误会我们感情好。
除了江老爷子,所有人都没把我看在眼里。
这一刻,离婚的念头逐渐清晰。
晚餐结束后准备散场,爷爷突然握着我的手,满脸愧疚说道:
原本是想补偿你的,没想到却变得更加亏欠。
喉咙涌起苦涩,我勉强扯起一丝笑容,上前轻轻拥抱老爷子。
没想到,这次竟是最后的告别。
那晚,爷爷走得很安详,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见到曾孙。
葬礼上,我作为女婿全程打理后事,三天三夜没合过眼。
纪欣在沈朗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柔弱不堪。
若不是看到沈朗手臂上的黑袖套,估计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
和纪欣提出离婚的那天,刚好是老爷子的头七。
我拿出准备许久的离婚协议书放在她面前,平静说道:
按照契约,我们的婚姻关系可以结束了。
纪欣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手中的协议书发呆,紧握的笔迟迟未下。
没有理会她,我回房整理行李,很快就拉着一个箱子出来。
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离开。她怯怯地开口。
我继续穿上鞋子,淡淡说:这些天你辛苦了。
明明看不上我,还要自降身价与我同床共枕,甚至对外封锁自己结婚的消息。
她向来高傲,这一切确实是辛苦了。
放下钥匙后,我便拿起行李箱转身离开。
一瞬间,纪欣脸颊的泪珠恰好滴落在结婚戒指上。
刚出小区门口,手机弹跳出银行汇款信息:*欣向您的账号7799发起转账1,000,000.00元。
这是我这一年的酬劳,也算是精神补偿。
为了保密,我断绝与朋友之间来往,制造谎言让他们误以为我去国外学习画画。
对此,他们深信不疑,毕竟我在绘画上有极高的天赋。
若不是三年前遭遇那场事故,现在的我应该坐在美院教室里上课。
抚摸着手臂上那道丑陋的疤痕,碎片般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黑夜里,那辆蓝色的货车迎面撞上,我冲破玻璃坠入河里,周身寒冷刺痛。
宴川,你快醒醒!记忆中里声音,说不出的熟悉。
这些日子,脑子总浮现各种奇怪的画面。
脑海里,穿着粉色长裙的纪欣热情抱住我,露出少女的羞涩。
下一秒出现在画室里,她静静坐在窗边,双眸观赏外面的风景。
而我站在不远处,借着光影的变化,把她动人的模样描摹在白纸上。
骤然,太阳穴传来阵阵剧痛,我伸出手用力揉摸,让脑子停止运转。
人性本贱,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免不了会日思夜想,产生幻觉。
我选择重新开始的地方,是爷爷的故乡。
金黄色的油菜花海,清澈的溪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当我正准备拍下这美景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纪欣打来的。
江宴川,你可以再帮我一次吗
爷爷留下的遗嘱,要我怀上你的孩子,才能继承他所有财产。
大脑当场宕机,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这家人真把我当种马吗
对方感受到我的沉默,唯唯诺诺说道:
事成之后,我会给您一千万作为酬劳......
我嗤笑一下,压低嗓音说道:
纪欣,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交换。
我只想安静过自己的生活,请你别再来打扰。
手机那头始终没发出声音,当我正准备挂断时,却听到纪欣哽咽的哀求声:
宴川,很抱歉之前伤害到你,对不起。
请..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帮忙
换做以前,听到她如此低三下四的道歉,我早就心疼坏了。
如今,却有种无法言喻的快感,连呼吸都顺畅。
我微微张嘴,带着不屑冷笑:
召开记者会,承认自己出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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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前,纪欣脸色苍白,心虚地垂着眼帘,毫无往日纪家千金的高傲气焰。
因为我没有边界感,让大家误会我和沈朗的关系,对不起。
沈朗对此并不知情,是我故意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
我对不起我的丈夫,更对不起沈朗和他的粉丝。
她缓缓俯下身子鞠躬,黑色的秀发盖住脸,声音听不出喜悲。
我还是低估纪欣对沈朗的偏爱,宁可自己身败名裂,也不愿他沾上半点风尘。
全网哗然一片,纪欣从富家千金一下子变成名媛荡妇。
水军大肆虐杀,曾经和她合作的时尚报刊被迫下架,甚至连个人账号都被平台注销。
纪氏的名声因此受到打击,线下产业都被仗义的网友恶意抵制,陷入商业危机。
董事会连夜召开会议,一致投票把纪欣的副总裁撤销。
带头在会议上闹事的人,就是纪欣的堂哥——纪亮。
他视纪欣为眼中钉,天天咒骂老爷子一万次,痛恨他把家业留给这个贱人。
好不容易被他抓到把柄,四处给新闻投放流量包,才能掀起这场舆论风波。
爷爷在家乡德高望重,左邻右舍知道我回来后,差点把家里的门槛踩烂。
邻居大妈向我推荐一位针灸师,她叫成莹。
她家祖上三代的独特针法,方圆十里小有名气,许多外地人慕名而来。
大概是年纪相仿,我和成莹一见如故,很快成为朋友。
她给我专门制定治疗方案,没想到一个疗程过后,僵硬的手腕竟有苏醒的迹象。
我尝试捡起画笔,不断练习手腕的力量,慢慢找到当初的感觉。
叩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
打开门,纪欣的脸上沾满灰尘,像经历一场疲惫的旅程。
我看着她大包小包的行李,疑惑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江宴川,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鸟不生蛋的地方,我挨家挨户问个遍的,才能找到你。
她双眼猩红地质问我,眸底的怒火像要把人吞没。
联系不上人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冷冽笑道。
好几次突发状况,我都无法联系上她,后来硬着头皮索要号码,她却不屑说道:
只能我联系你,不准你打电话烦我。
往事涌现,她眼里闪过不堪,像失去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不会再拥有。
这次是她有求于我,还妄想摆出高姿态,真以为我是当初那只舔狗吗
除非她愿意放弃老爷子的财产,拱手相让给堂哥。
宴川,之前确实我不对,你看我这不是负荆请罪来了吗
见我沉默,纪欣有些紧张拽着衣角,小心翼翼说道。
当然,你不肯原谅,我也不会怪你。
不得不说,她是懂以退为进的。
眼看着华夏画赛即将开始,但凡挤进前三的选手,就能被国际权威美术学院录取。
浑浑噩噩三年,我受够看人脸色的日子,是时候爬起来证明自己了。
成莹知道我急于参赛,特地增加针灸次数,嘱咐我少干家务,有助于恢复手腕。
难得有倒贴上门的保姆,原本拒绝的话立马被我咽回去。
作为交易,你负责我的日常起居,我满足你求子的心愿。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不自觉摆弄手指,心里乱成麻,又期待又恐惧。
男人的身体,但凡尝过甜头就会难以忘怀。
想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纪欣,屈伸俯首伺候我的模样,压印许久阴霾瞬间释放。
向来自傲的她,此刻比我还要激动,竟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她眼底闪过贪婪的光芒,仿佛在说:比起那千亿资产,这点委屈算得上什么。
我轻轻叹口气,说到底还是不甘心。
次日早晨,看到纪欣端上来的餐点,我肠子都悔青了。
一碗泥浆麦片,连勺子都挖掘不动。
硬如石头的吐司,像古埃及墓穴里刚出土的文物。
焦黑如炭的煎蛋,犹如火上爆发后的熔岩残物。
纪欣,你还是走吧......
明明是我们说好的,怎么可以反悔
江宴川,看不出来你是这么卑鄙无耻。
只见她周身裹挟极大的怨气,诧异地瞪着我。
与其说是来照顾我,还不如说是来索命。
我按上发胀的太阳穴,竟不知如何反驳。
抬眸打量眼前的女人,眼里透露一丝疲累,白皙的手臂出现几处红肿烫伤,衣服沾满各种油迹,乌黑的秀发上还夹杂面粉,狼狈的模样却盖不住她的决心。
年少的我,就是被她这份魅力所吸引。
明明是音乐小白,却猛练小提琴成功站上舞台,这份坚毅也成为我追寻绘画梦的动力。
倏然,门口出现个熟悉的身影。
成莹背着针灸盒,尴尬地盯着我和纪欣。
纪欣握住水杯的手指紧了紧,似乎想要掩饰什么,眼角微挑问道:
老公,这位是
突如其来的老公吓得我手心出汗,即便思绪纷飞,我只能装镇定自若地介绍道。
成莹,我的治疗医生,也是我的朋友。
这位...纪欣,我的前妻。
只是几秒时间,纪欣嘴角止不住颤抖,眼里充满怒火和不甘心。
成莹得体地朝她点头,随后端出一份香喷喷的臊子面,从容说道:
这就是你天天嚷嚷的臊子面,快趁热吃。
顷刻间,我把桌上的那些化学毒物全部扫进垃圾桶,埋头猛吃臊子面。
甚至故意吃出索索的声音,全然不顾咬牙切齿的纪欣。
大快朵颐后,整个人都充满愉悦感。
成莹,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这没什么,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做,没想到能成功。
没想到你医术好,厨艺也好,哪个人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正当我们聊得不亦乐乎时,厕所传来纪欣尖锐的叫声:
什么破洗衣机,居然不是自动洗涤
那台是爷爷留下的老古董,只有甩干功能,前几天网上新买的洗衣机还没有送到。
纪欣气喘吁吁抱着一大堆衣服,直愣愣站在原地,充满怨气看着我。
这种粗活,不适合你纪家大小姐。
不用给我摆脸色,门在那里,悉请尊便。
这算哪门子负荆请罪,小庙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我似笑非笑瞥她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讽刺。
纪欣注视着我和成莹并肩而坐的身影,轻咬下唇,将几缕散发挽至耳后,一声不吭走出门外。
那落魄的神情,正如我当年,撞见到她依偎在沈朗怀里时一样。
寒冬腊月,她那双玉手泡在井水里,浸上浸下搓洗衣裳,嘴唇极力压抑着颤抖。
尽管她把头埋得很低,却还是被我捕捉到眼角那抹无措的泪水,滴在水中消踪灭迹。
黑夜里,狭窄的木床上只剩下交织的身影。
女人向后仰著头,不知所措的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却只能发出猫咪般的闷哼,想推开却又舍不得这久别重逢的磨合。
完事后,气喘吁吁地两人平躺着,直勾勾望向天花板。
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纪欣的声音很淡,语气带着一丝酸楚。
我没有开口,似乎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执行完公事就穿上衣服,头也不回离开房间。
身后的那人却像置身废墟,头顶被宿命的无力感笼罩着。
一个月后,我出发去另外个城市参加华夏绘画赛。
纪欣提前帮我收拾行李,明明就去三天,却塞出一个大箱子。
那边是沿海地区,饮食大部分是海鲜为主,我给你准备过敏药。
对了,等下把锅也带上,早餐我才能给你熬粥喝....
我打断她的絮絮叨叨,平静地说:
不用你去,成莹陪我就好。
有那么半分钟,空气安静到停滞,她收拾的动作停在空中许久。
嗯,好的。
前段时间,成莹正想去那边拜访一位老中医生,路上还能随时给我扎针巩固。
如今的手腕基本恢复,绘画完整度很高,几乎快赶上之前的水平。
除了成莹的医术,纪欣也有功劳。
这些天,她天天刷做菜视频勤练厨艺,已经学会十几道料理。
甚至跑去山上采摘新鲜的艾草,每晚熬水帮我热敷手腕。
听说艾草活血化瘀,如果脑子有淤块,是不是得倒立浸泡才见效。
宴川,你想试试吗
我叹了口气,这些天相处起来,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她。
以前的她沉默寡言,如今变得很呱噪,整日提出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令人招架不住。
见我没有理会,她欲言又止,眸底充满失望。
出发前的那晚,我们恨不得融为一体。
全程没有开口说话,生怕浪费时间。
次日,等到我坐上车那一刻,纪欣才开口说道:
宴川,我相信你可以的。
改变现状很痛苦,可是短短几个月,你却把破碎的自己重新塑造起来。
作为你的...朋友,真的很骄傲。
她轻拭眼角的泪水,嘴角扯起苦涩的微笑。
骤然间,我的心脏被凌迟,千刀万剐,感到真切的疼痛。
调整情绪许久,我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谢谢,保重。
车子渐行渐远,我透过后视镜里看见,阳光洒在她脸上发出淡淡光晕。
才三天而已,很快再见面。成莹温柔地安慰。
直至车子拐弯,那个身影就消失眼前,心中突然涌起莫名的悲伤。
比赛中的主题是救赎的面孔。
脑海中迅速浮出纪欣的面容,那个总让我失控的女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画中的人物逐渐成型,是穿着粉色裙子的纪欣。
她从来没穿过粉色,但是我的记忆里,她总是这条裙子。
哨声响起,我放下画笔,凝视眼前的作品,脑海有种呼之欲出的思绪。
评委在众多作品中穿梭,最终在我的作品上停留许久。
这个是你什么人妻子还是女朋友其中一位评委询问我。
我笑而不语,但凡看过这幅画的人,都被这表达的爱意所渲染。
一个人的心,最不会说谎,到头来我还是放不下这段坚持许久的感情。
最终,评委们一致决定把一等奖授予给我。
我激动地接过奖项,马不停蹄订上机票回程。
这幅画,是纪欣给我灵感,不管她接不接受,我都要亲手把它送给她。
可是,当我打开门的刹那,所有期待化为泡影。
我的目光游移在家里每个角落,都没有寻找到纪欣的痕迹。
慌乱掏出手机,拨打那个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电话被接通的刹那,我迫不及待开口:
纪欣,你在哪里我有份东西想送给你。
沉默许久,那边却响起沈朗的声音。
江宴川,欣欣她...病了。
病床上,虚弱的纪欣身上插个各种管子,若不是仪器发出滴滴声,差点以为她没了。
是骨髓增生异常症。沈浪淡淡说道,她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拧下眉头,突然攥紧拳头朝我脸上挥来。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医生说她病情突然加剧,是过度疲劳导致。
江宴川,为什么你不肯放过她
那一瞬间,我张了张嘴巴,什么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我...她才会这样。
这些天为了折磨她,我每天六点就叫她起床给我做早餐,必需鲜榨的果汁和现做的粗粮馒头。
明知寒冬腊月,非要拿出所有衣物要她手洗,原本娇嫩的玉手因此长了许多冻疮。
她没有喊过一声苦累,而是戴上手套继续埋头苦干。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我挖空心思使绊,就只想听她求饶。
当天晚上绘画,我烦躁地把所有颜料倒在地板上,昂着头命令她。
明天,我要看到这地板恢复现状,做不到就结束交易。
不需照镜子都知道,那一刻的我嘴脸必是恶臭到极致。
她仍然没反抗,只是抿住嘴唇,不顾牙齿早已陷入肉里,满嘴血腥。
那天凌晨,我看着她披头散发蹲在地上使劲搓洗的狼狈模样,心里却涌出扭曲的成就感。
我一直以为,她身体很健康,每天都会按时吃各种所谓保健品。
却没去细看,所谓的保健品都是医生开给她的处方药。
沉迷自怜自哀的我,却是掠夺她性命的凶手。
一下子,头颅仿佛被斧头砸开,痛得我龇牙裂嘴,随之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旋转飞舞。
原本记忆里模糊的面孔,顷刻间清晰起来,被遗忘的过往全部呈现。
我爷爷的葬礼,是纪欣坐在身边,递出纸巾安慰我。
我在画室专注画画时,是纪欣坐身边帮我指点建议。
那天晚上,我把车停在路边等着纪欣下班,却被货车撞上坠入河里失去记忆。
昏迷的那段时间,是纪欣不离不弃在身边陪我说话。
这一切都不是梦境,我和纪欣是彼此相爱的恋人,自始至终她爱的人是我,不是沈朗。
我踉跄站起来,抓着沈朗的衣领歇斯底里的质问:
你们明知道我车祸失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事实,还要联合欺骗
看着我难过伤心很好玩吗还是说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
纪欣没有生病对不对,你们肯定又在演戏骗我是吧
隔着玻璃窗,我拼命拍打,怎么也叫不醒她。
沈朗抓起我的手,黑眸深处涌动几分悲伤,决定把一切真相全盘托出。
在我醒来的前一天,纪欣就被诊断出骨髓增生异常症,她爸爸也是死于这种病,致死率很高。
知道我失忆后,她心中大石沉落,故意装对我生疏冷淡,想让我彻底死心。
比起死亡,活着的人反而才最痛苦。
眼看着这段孽缘即将消失,却被江老爷子再次牵红线,硬是用联姻将我们捆绑住。
契约结束那天我转身而走,滴酒不沾的她喝光整瓶洋酒,醉得一塌糊涂。
她拎得很清楚,与其两个人痛苦,不如自个默默承受。
当她再次去医院检查时,医生却告诉她可以尝试怀孕,利用胎儿的脐带血造成血干细胞,重塑她体内造血系统,能够减少抗宿主反应,大大提高植入成功。
听到这个消息,她又惊又喜,又苦于不知道如何向我解释。
辗转失眠多日,最终想出编造爷爷遗产的谎言,试图让我配合她。
听完沈朗的这番话,我内心早已乱作一团,泪水不停在眼眶打转。
原来她只是为了活下来,才会那般低三下四恳求我。
而我,不但对她百般羞辱。甚至间接害她加重病情。
要是她有什么事,我也没脸面活不下去。
我每天跪在窗前不断祈祷,恳请上天听到我的心声。
此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皱着眉头盯着手里的报告单。
病人现在怀孕1个月,胎儿发育良好。
只要能熬到孩子出生,就能准备做植入手术。
久违的阳光散在阴霾的心上,纪母听到消息后,激动得泣不成声。
失去至亲的痛,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半夜,晕晕沉沉的感到有人在抚摸我的脸颊,猛然抬头,发现昏迷多日的纪欣总算醒来。
泪水再也忍不住,肆意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
实际上,纪欣比我更了解自己。
害怕我会陷入自责中,不然也不会故意制造那么多误会,铁了心想让我对她死心绝望。
纪欣嘴角扯住一丝微笑,有气无力说道: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被遗忘的三年,如今都寻找回来。
那时沈朗出国留学,我鼓起勇气和她告白,没想到她心里早就有我,羞涩点头答应。
车祸后脑里残留的淤血,却那三年的美好回忆屏蔽门外。
艾草可以活血化瘀,宴川你要试试看吗
她发自肺腑的询问,我却当成无脑的玩笑话。
哪怕试一下,又会怎么样。
住院这段时间,我24小时不离身守护她,生怕再次发生遗憾。
让我诧异的是,生命的力量是强大的,自从怀孕后,纪欣的状态逐渐好起来。
为母则刚,子女和父母的缘分都是双向奔赴。
宁静的夜晚,纪欣依偎在我怀里仰望星空,轻轻问道:
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嗯,是我想要的。
前几天,国际美术学院已经发来入学通知邮件,让我务必准时到校报名。
看着身边沉睡的纪欣,我果断发出一封邮件婉拒。
那里是我曾经追梦的地方,如今我的梦,已经紧紧搂在怀里。
距离生产日期还有一个多月,意外却发生了。
谁也没想到,原本应该在监狱的纪亮会出现在病房里。
纪欣停职这些日子,暗中集齐纪亮挪用公款的证据,最后一纸状书递交法院。
原本高枕无忧的纪亮,一夜之间沦为通缉犯。
他双眼猩红地盯着床上的纪欣,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贱人,总算被我找到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那把带着寒光的匕首,即将击中纪欣身上时,沈朗突然出现挡住刀口。
趁着纪亮拔刀的那瞬间,我上前将他扑到,两人激烈扭打一团。
闻声而来的保安迅速将他制服,押送前往警局。
我转身扶着全身发抖的纪欣,此时的她脸色异常苍白。
欣欣,你怎么样了
她低头看下,血水顺着腿根流在地面,神情凝重说道:
宴...宴川,我好像快要生了。
推进产房的她,充满无助和恐惧,我恨不得进去陪她。
但是却被护士拦在门外。
作为男家属,医院规定不能陪产。
看着我和护士僵持不下,纪欣开口说话:
宴川,别担心,我肯定会顺利通关的。
轻飘飘一句话,我却信以为真,这个骗子。
生活总是爱开玩笑,让人先看到希望,紧接着摧毁,露出它原本狰狞的面目。
红色手术灯熄灭后,医生一脸惋惜的走出来。
纪欣始终没有走出产房,谁也没想到闻风丧胆的羊水栓塞却被她遇上。
她总是笑嘻嘻说自己是中奖体质,没想到这次却赔了整条命。
听到噩讯的我,天瞬间坍塌,无法接受。
孩子因为早产被送进保温箱,是个女孩,长得跟她一样好看。
护士在收拾病床的时候,在她枕头底下翻出一封信。
宴川,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证明我自己不在这个世上了。
谢谢你的出现,让我对生命充满期待,所以,请答应我,替我好好活下去。
照顾好妈妈,照顾好孩子,也要照顾好自己。
握着这封信时,我哭的撕心裂肺。
惊艳了我整个青春的女孩,临死前都没能见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