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只饿死鬼,却连鬼差都考不上。
在人间游荡时,发现人类公司招聘启事写着包吃包住。
面试官尝了我的阴气样品,当场发offer:难得遇到这么干净的鬼!
入职后我才知道,这家公司专给恶鬼提供食物。
当夜叉保安把我拖进厨房时,我听见主管打电话:
对,纯天然饿死鬼,客户点名要的...下锅前记得清除怨气。
我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忽然听见门外实习生问:
清除完怨气的鬼魂怎么处理
主管笑了:废物利用,做成生魂刺身。
原来真正的鬼,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
---
雨丝冰凉,带着城市独有的污浊气味,穿过我半透明的身体,砸在脚下油腻的柏油路上。
我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那里却空洞洞的,什么也闻不到。饥饿,那蚀骨钻心的感觉,才是构成我这副躯壳的唯一真实材料。
我是阿鬼,一只货真价实的饿死鬼,生前怎么饿死的早已模糊,死后这永恒的饥饿感却成了永恒的烙印。
不远处,一家烧烤摊生意正旺。
橘红的炭火舔舐着滋滋冒油的肉串,裹着孜然和辣椒粉的浓烈香气霸道地冲撞着雨夜的空气。
几个刚下夜班的年轻人围坐小桌,大口撕咬着焦香的肉块,油脂顺着他们的下巴滑落。
他们满足地叹息,呵出的白气在湿冷的空气里氤氲开。
我的胃,或者说那个存在胃的位置,猛烈地抽搐起来,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把。
尖锐的、熟悉的空茫感瞬间席卷了所有感知。
我下意识地朝那温暖的光源和诱人的气味飘近了几寸,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油亮的肉串。
滚开!晦气东西!
一声粗嘎的呵斥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烧烤摊老板,一个膀大腰圆、脖子上挂着油腻毛巾的汉子,正抄起一把油乎乎的蒲扇,嫌恶地朝我所在的方向猛扇。
风带着浓烈的油烟味和驱赶的意图扑面而来。
他看不见我清晰的形态,但那种阴冷、不祥的气息,他们这些阳气旺盛的人类本能地就能察觉,避之唯恐不及。
我猛地一缩,像被烫到似的向后飘退,冰冷的雨丝再次毫无阻碍地穿透我。
那些食客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缩了缩脖子,朝空气里不安地张望几眼,又埋头于眼前的食物。
人间烟火气近在咫尺,却与我隔着无法逾越的深渊。
绝望,比饥饿更冷的东西,一点点爬上我的脊椎。
做鬼做到连吓人觅食的本能都丧失殆尽,这大概就是饿死鬼的终极悲哀了吧。
我漫无目的地飘荡,穿过霓虹闪烁的街巷,最终停在一栋高耸入云、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脚下。
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的流光溢彩,冰冷、坚硬、秩序井然,与我这混沌卑微的存在格格不入。
就在我准备再次融入无边夜色时,楼底侧门旁一小块不起眼的告示栏,被雨水打湿的边角微微卷起,上面贴着一张崭新的A4纸。
纸张很白,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刺眼。标题是几个加粗的黑体字:
幽冥通途有限责任公司
诚聘英才
下面几行小字:
职位:
特殊渠道沟通专员(实习岗)
要求:灵体纯净,无恶性因果纠缠,沟通顺畅,吃苦耐劳。
待遇:包吃包住,工作环境优异,晋升空间广阔!
包吃包住!
这四个字像四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意识里沉沉的阴霾和饥饿的混沌。
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带着灼热的温度,猛地攥紧了我虚无的核心。
食物!稳定的食物来源!一个可以遮蔽风雨、不再飘零的角落!
这简直是溺水鬼抓住的稻草,沙漠旅人望见的绿洲!
巨大的诱惑瞬间冲垮了所有残存的疑虑。
我几乎是本能地凝聚起所剩无几的力气,让自己那半透明的形体看起来尽量清晰一点,然后……穿过了那扇冰冷的金属侧门。
门后的景象让我瞬间凝固。
没有想象中灯火通明的办公室格子间。
一条幽暗、深不见底的走廊向前延伸,
墙壁是某种粗糙的、仿佛能吸光的黑色岩石,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硫磺混合着陈年灰尘的气息。
空气粘稠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
走廊尽头,两团跳跃的、惨绿色的鬼火悬在半空,幽幽地映照着下方一扇巨大的、布满诡异符文的青铜门。
门边阴影里,矗立着一个庞大的身影。
那是一个夜叉。
青黑色的皮肤如同粗糙的树皮,虬结的肌肉块块隆起,几乎要撑破身上那件可笑的、紧绷绷的保安制服。
他头上两根弯曲的犄角顶端闪烁着寒光,血红的双眼像两盏探照灯,冰冷地扫视着入口方向。
他手中随意拎着一根巨大的、布满尖刺的狼牙棒,棒头有暗红色的污渍缓慢滴落,在地上积起一小滩粘稠。
我的魂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起来,每一个粒子都在尖叫着危险!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核心,几乎让我当场溃散。本能驱使我转身就逃。
站住!
夜叉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钢铁在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对血红的巨眼锁定了我,一股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瞬间降临,将我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狼牙棒尖刺上的暗红污渍似乎更亮了。
干……干什么的夜叉低沉地问,语气里充满了审视和不耐烦。
我……我……我的声音细若游丝,在粘稠的空气里几乎传不出去,看到招聘……包吃包住……
最后四个字,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勇气。
夜叉那丑陋的鼻子猛地抽动了几下,像在嗅闻着什么。
他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厌恶和轻蔑,仿佛我是什么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饿死鬼他嗤笑一声,声音震得走廊墙壁簌簌掉下粉尘,就你这点稀薄的阴气,连给老子塞牙缝都不够!滚滚滚!别在这儿碍眼!
那轻蔑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早已脆弱不堪的魂体。
羞耻感瞬间烧毁了我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我猛地转身,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比地狱更可怖的地方,逃离那夜叉充满鄙夷的血红视线。
什么包吃包住,都是骗鬼的!我早该知道,像我这样的废物,连做食物的资格都没有!
等等。
一个温和、甚至带着点奇特磁性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幽暗的走廊里响起,轻易地穿透了夜叉的低吼和我内心绝望的轰鸣。
我僵硬的魂体停住,像被无形的丝线牵扯。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奇异地中和了空气中弥漫的硫磺与血腥味。
我缓缓地,带着无法置信的惊惧,扭过头去。
青铜大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通过。
一个身影从中踱步而出。
他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是低调的银灰色暗纹,皮鞋锃亮得能映出惨绿鬼火的幽光。
面容清瘦,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鼻梁上架着一副薄薄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温和而深邃,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奇特的矛盾感:
儒雅,洁净,一丝不苟,却又与这阴森诡异的环境完美融合,如同黑暗本身精心打磨出的一件艺术品。
夜叉那庞大的身躯在他出现时,竟下意识地微微躬了躬,连那血红的眼睛里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王主管。夜叉的声音收敛了凶戾,变得沉闷而顺从。
西装男人——王主管,并未理会夜叉的问候,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
他缓步走近,步伐无声无息。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难以形容的压力无声笼罩下来,并非夜叉那种狂暴的压迫,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精密的掌控感,仿佛我的每一缕魂丝都在他的审视下无所遁形。
饿死鬼
他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让我魂体深处的寒意骤然加剧。他怎么会知道仅凭一眼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本能地想要蜷缩、消散。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恐惧,镜片后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异魔力。
别紧张,小家伙。我们公司,
他优雅地做了个手势,指向那扇沉重的青铜门,向来求贤若渴。尤其对于……像你这样背景单纯的灵体。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蛊惑,听说,你想找个‘包吃包住’的地方
包吃包住四个字被他用轻柔的语调说出,却像烧红的烙铁再次烫在我的意识核心上。
那是我仅存的、最卑微也最强烈的渴望。我艰难地点了点头,魂体像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很好。王主管满意地颔首,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幽光,那么,按照流程,我们需要一点小小的……样品。证明你的‘纯净度’。
他优雅地摊开一只白皙的手掌,掌心向上,静静地等待着。
样品纯净度我茫然地看着他那只干净得不像话的手。
我有什么除了这身由饥饿构成的、稀薄得可怜的阴气,我一无所有。
就一点点……你的本源阴气。
王主管的声音带着鼓励,如同在教导一个笨拙的学生,最核心的那一点。别怕,很快就好。
核心阴气!这无异于让我交出维系存在的根基!
恐惧瞬间炸开,我想逃,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定在原地。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
夜叉在一旁发出沉闷的鼻息,狼牙棒上的尖刺似乎又亮了几分。
无路可逃。
data-fanqie-type=pay_tag>
绝望之下,我颤抖着,艰难地凝聚起意念。
这感觉痛苦异常,如同用钝刀在切割自己的灵魂。
一丝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灰白色气流,带着我本源的气息——那纯粹到只剩下无边饥饿感的阴寒,从我虚无的胸口缓缓渗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缕青烟,颤巍巍地飘向王主管摊开的手掌。
那缕微弱的阴气,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夜叉在一旁发出更加不屑的嗤鼻声。
王主管却微微眯起了眼,脸上那温和的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专注的锐利。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拢住那缕微弱的灰白气息,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他小心翼翼地将其移至鼻端,深深一嗅。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呵……一声极其轻微、却饱含惊喜的叹息从他唇间逸出。
他猛地睁开眼,镜片后的目光亮得惊人,如同发现了无价之宝的鉴赏家,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纯净!不可思议的纯净!
他的声音失去了方才的从容,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没有怨毒,没有戾气,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因果业力纠缠……只有最原始、最本真的……饥饿感!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我宣告,指尖轻柔地摩挲着那缕几乎看不见的阴气,如同抚摸着绝世美玉。
多久了……多久没碰到过如此‘干净’的原料了!
他抬起头,脸上那温和的笑容重新绽放,比之前更加灿烂,也更加……危险。
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幽暗的光,掩盖了眼底深处翻涌的东西。
恭喜你,年轻人!王主管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优雅磁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你被录用了!即刻入职!欢迎加入‘幽冥通途’大家庭!
他变戏法般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薄薄的、质地奇特的黑色卡片,上面流动着暗金色的复杂符文。
卡片带着一股冰冷的吸力,轻轻飘到我面前。
拿着它,这是你的身份凭证,也是员工餐卡。
他微笑着,如同赐予莫大的恩典,‘包吃包住’,马上兑现。
他侧身,对着那扇巨大的青铜门做了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
沉重的门无声地滑开,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办公区域,而是一条更加深邃、光线更加晦暗不明的通道,散发出某种难以名状腥甜的气息。
夜叉低吼一声,用巨大的狼牙棒不轻不重地在我背后顶了一下,催促的意味不言而喻。
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和狼牙棒尖刺带来的刺痛感,瞬间击碎了我心头因录用而升起的一丝微弱的、不真实的喜悦。
王主管的笑容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贴在脸上,那镜片后的眼神却深不见底。
通道深处涌出的气息冰冷粘腻,带着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像陈年的血痂混合着腐败的糖浆,丝丝缕缕钻入我虚无的感官,勾起最原始的恐惧。
我捏着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指尖(如果那能称为指尖的话)传来细微的刺痛感,仿佛卡片本身在吮吸着什么。
员工餐卡这念头此刻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来。王主管那原料二字,以及他嗅闻阴气时眼中爆发的狂热,在我混沌的意识里反复回响,每一次都激起更深的寒意。
夜叉的狼牙棒又顶了一下,力道加重,催促着我走向那片浓稠的黑暗。
我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一步步地飘向敞开的青铜巨门。
门内并非办公室,而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巨大通道。
墙壁是粗糙的暗红色岩石,壁上每隔很远才嵌着一盏油灯。
豆大的惨绿火苗在玻璃罩子里幽幽跳动,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巨大的、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嶙峋的岩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
空气更加粘稠,那股铁锈与腥甜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其中还混杂着低沉的呜咽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
通道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我麻木地飘着,手中的卡片越来越冷,仿佛在吸收我本就稀薄的热量(如果鬼魂也有热量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通道终于变得宽阔,一个巨大的、难以想象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庞大得如同地下广场的厨房。
穹顶高得隐没在黑暗中。
地面是冰冷光滑、仿佛由整块黑色金属铸就。
最触目惊心的是中央区域,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池子,里面翻滚涌动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热气——那是之前闻到气味的源头。
池边矗立着数个巨大无比的金属平台,上面布满各种狰狞的钩锁、链条和闪烁着寒光的刀具,其尺寸远超人类想象。
一些形态扭曲、散发着凶戾气息的东西正被穿着同样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粗暴地拖拽、分割。
刺耳的摩擦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以及偶尔爆发出的凄厉到非人的尖啸,汇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冲击着我脆弱的魂体。
我的核心疯狂震颤,几乎要当场溃散。这就是包吃包住
新来的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猛地扭头,看到一个穿着沾满暗色污渍的黑色围裙、面目模糊的人飘了过来。
他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还在滴落粘稠液体的骨锯,眼神麻木空洞,毫无生气。
嗯……我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他麻木地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边,冷藏库门口等着。主管交代过,你是‘特供品’,要‘保鲜’处理。
他话语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冷藏库保鲜这两个词刺入我的意识。
我顺着他的指向飘去,感觉自己正滑向一个冰冷绝望的深渊。
巨大的冷藏库门如同钢铁怪兽的口,散发着刺骨的白色寒气。
我缩在门边角落里,魂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波动、稀薄,几乎要融入冰冷的空气中。
周围是地狱般的景象和声响,而我,成了案板上等待被保鲜的食材。
就在我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冷藏库厚重冰冷的金属门外,传来刻意压低、却因空旷环境而显得格外清晰的交谈声。
喂,李哥,
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新人的不安和刻意的讨好,
刚送进去那个饿死鬼……王主管说是客户点名要的‘特供’,下锅前必须清除干净怨气。
这活儿……咱们做完了,那清除出来的怨气渣滓……还有那鬼魂本体剩下的‘空壳’,怎么处理啊直接扔进熔魂炉
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连远处厨房的喧嚣都模糊下去。
接着,是王主管那标志性的、温和磁性的嗓音,此刻却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过我的魂体:
熔魂炉他轻笑一声,太浪费了。废物利用嘛。
他的声音顿了顿,清晰地穿透厚重的库门:
处理干净点。把剩下的‘空壳’,做成生魂刺身。要最新鲜的。
生魂刺身……最新鲜的……
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像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了我仅存的所有幻想和侥幸。
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比冷藏库的寒气更刺骨。
原来如此。从那张写着包吃包住的诱人启事开始,到夜叉的鄙夷,王主管眼中发现的惊喜,再到这地狱厨房里保鲜的指令……一切都有了最清晰、最恐怖的答案。
我只是一件纯净的原料。
被精心挑选,被虚假的善意包裹,最终等待我的,是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清除掉我那点可怜的怨气,作为主菜献给某个未知的客户。
而我残存的、被净化后的魂体空壳,则成为餐后消遣的……刺身。
废物利用。王主管那温和带笑的声音,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刀,在我意识里反复切割。
原来真正的饥饿,不是胃囊的空虚,而是被整个世界当成食物链底端消耗品的彻骨绝望。
冷藏库厚重的金属门发出沉闷的启动声,丝丝缕缕刺骨的白色寒气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钻出。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曳的哗啦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丧钟,一下下敲打在我濒临破碎的魂体上。
夜叉保安来了。
巨大的、布满尖刺的狼牙棒拖在地上,刮擦着冰冷光滑的黑色金属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锐响。
他血红的双眼透过门缝投来,精准地锁定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我。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执行任务的冰冷和一丝……处理低等食材的漠然。
原料,编号癸未七四,
夜叉粗嘎的声音响起,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主管令,立即执行‘净化’预处理。带走。
那扇沉重的门彻底滑开,寒气瞬间将我包裹。
夜叉巨大的青黑色手掌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凌空向我抓来。
绝望像冰水灌顶,将我彻底冻结。
我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凝聚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蒲扇般的巨掌遮蔽了视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冷藏库内部深处,一排排巨大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金属货架后面,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撞在了货架上。
哐当!哗啦——!
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和某种玻璃容器爆裂的脆响骤然炸开!
紧接着,一股极其浓郁、带着腐朽和狂暴气息的阴冷能量猛地扩散开来,瞬间冲淡了冷藏库里的低温。
这股能量充满了混乱和暴戾,带着强烈的怨恨和不甘,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抓向我的夜叉身上!
夜叉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闷哼一声,抓向我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他那双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怒,猛地扭头看向冷藏库深处:哪个该死的残次品……
机会!
求生的本能,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如同被点燃的火星,猛地在我那早已被绝望冻结的核心深处爆开!
不是力量,而是一种基于饿死鬼本能的、对能量流动的极端敏感和利用!
那股从冷藏库深处爆发的狂暴阴气虽然污浊混乱,但其中蕴含的纯粹能量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我放弃了所有抵抗的意图,将仅存的意识凝聚成一个点,不是对抗夜叉的抓取,而是顺着那股狂暴阴气爆发的方向,将自己那稀薄到极点的魂体猛地投掷出去!
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主动撞向那股混乱的能量乱流。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我的魂体像水融入海绵般,瞬间被那股狂暴混乱的阴气裹挟、吞噬。
巨大的撕扯感传来,仿佛随时会被这股强大的外来能量撕碎。
但我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清明——饥饿感!那是我存在最核心的锚点!
我疯狂地引导着这股混乱能量中纯粹的力,不去吸收它那充满怨毒的质,只将其作为一股混乱的推力!
夜叉愤怒的咆哮和狼牙棒砸在金属地面发出的巨响在身后炸开。
混乱的阴气乱流裹挟着我,如同一条失控的地下暗河,在冷藏库巨大的空间里横冲直撞。
撞翻了更多的货架,打碎了更多不知装着什么的容器,制造出更大的混乱和声响。
各种阴寒、腐朽、暴戾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团巨大的、遮蔽感知的能量迷雾。
抓住它!别让那纯净原料跑了!王主管那再也无法保持优雅的、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冷藏库门口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躁。
夜叉的怒吼、其他工作人员的呼喝、物品碎裂的噪音……所有声音都迅速被甩在身后。
混乱的能量乱流带着我,冲破了冷藏库某个角落因货架倒塌而露出的、连接着复杂通风管道的狭窄缝隙。
冰冷、黑暗、狭窄。
金属管道壁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滴落,发出单调的回响。
我缩在管道深处一个冰冷的拐角,魂体稀薄得如同快要熄灭的烛火,每一次波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刚才那疯狂的自救,几乎耗尽了我最后一点本源。
外面追捕的喧嚣声似乎暂时远去了。
死寂中,只有我意识深处那永恒饥饿的微弱呜咽,以及……刚才王主管那句轻飘飘的话,反复回响:
废物利用嘛……做成生魂刺身。
冷藏库那地狱般的景象、狰狞的钩锁刀具、翻滚的血池、麻木的工作人员、夜叉冰冷的巨掌……还有王主管那张温和带笑的脸,金丝眼镜下深不见底的眼。
这些画面碎片般在我混乱的意识里旋转、切割。
原来真正的鬼,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
他们用优雅的辞令包装贪婪,用公司的秩序粉饰暴行,将吞噬生命本身变成一种冰冷高效的产业流程。
我的饥饿,我那点纯净的阴气,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份标注了价格的菜单选项。
缩在这冰冷的金属囚笼里,前所未有的饥饿啃噬着我。
在这饥饿感之下,一种新的东西,冰冷、坚硬、带着一丝荒谬的清醒,正在我破碎的魂体深处悄然凝结。
不是怨毒,不是恐惧。是一种明悟。
原来,最深的绝望尽头,竟是一片荒诞的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