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厂机器昼夜不息的嗡鸣是江城不变的背景音乐,与丝厂宿舍对面的星星幼儿园里的欢朗笑声,形成一种和弦,让单调的嗡鸣声,有了新的释义。
葭坐在车床前,指间缠绕着温润的丝线,目光却穿过忙碌的车间,飘向幼儿园的方向。她眼前清晰地浮现出阳阳的小脸,白净细腻,总是仰头看着她,那眼神盛满了全然的依赖与暖意,像初春阳光里最柔嫩的新叶,像寒夜里的星星,让葭温暖。丈夫常年漂泊在外,儿子阳阳成了葭灰扑扑生活里唯一的光亮和锚点。这光与锚,是她疲惫身躯归航的港湾,是她抵御生活粗粝的细软铠甲。葭一想到这里,嘴情不自禁地噙起一抹微笑。
那一年深秋,厂里要派人下乡收购蚕茧样品。这是一个苦活累活,但凡有点关系的人,都避之不及。就这样,葭被派了这个差事。
那时乡村交通还不便,蜿蜒曲曲乡村公路,仿佛没有尽头。那一天,葭提着沉重的样品箱,狼狈不堪走在路上,她实在太累了,将样品箱放在路边栖息,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面忍不住左右打望,希望能够遇上一辆过路的车。
也许是命运便然,一阵引擎声由远及近,葭东连忙站到路中间挥着手,拦下车。一辆半旧的幸福250摩托车停在身旁,骑手是乡政府的粟俊。他摘下沾着尘土的护目镜,露出干净的笑容:是丝厂下乡收蚕茧的同志吧上车吧,我载你一程,你提前这么重的东西,走路够呛的。
望着年轻的粟俊,葭的手无处安放,犹豫着。她看看脚边沉重的样品箱,又望着前面不见尽头的公路,还是鼓气勇气跨上了车,轻轻扶住了他腰侧的衣襟。布料下传来陌生的体温,她像被烫到般缩了一下,又悄悄放回。车轮碾过坑洼,每一次颠簸都让身体不受控地靠近。风声里,他断断续续介绍着沿途村落和茧子的成色,声音被风扯得有些模糊,却奇异地在葭耳边异常清晰。
葭的沉默让气氛一时陷入尴尬。粟俊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就有一搭没一搭和葭说起话来。从谈话中,葭知道粟俊的妻子也是丝厂工人,叫张英,她们一家就住在她家楼下。粟俊也了解到葭的丈夫长年在外,葭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在家。
栗俊不免有些同情葭,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实在不易。所以他告诉葭,如果有空时间,他都会抽空接送葭上下乡。起初葭并不原意,奈何粟俊每次都固执地等在路口。
摩托车的突突声成了那段时间乡间小路上熟悉的节奏。每一次,粟俊都会准时出现在葭要去的下一个村口。
随着时间推移,车后座上开始多出些东西——有时是一包新炒的南瓜子,带着阳光的焦香;有时是几支开得正野的雏菊,被他随意用草茎扎着,带着露水的气息。
一次返程突遇暴雨,两人浑身湿透,躲进路边废弃的看瓜棚避雨。狭小空间里,两人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粟俊脱下外衣,笨拙地想给她披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冰凉的手臂。那一刻,棚外电闪雷鸣,棚内空气却凝滞灼热。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厂里……都还好吧小张她,脾气急,若有什么,你多担待。——小张,正是他住在楼下的妻子。葭猛地抬眼,撞进他复杂的目光里,心跳如雷。那目光是一张无形的网,无声地将她缠绕,让她在逼仄的瓜棚里几乎窒息。
回到江城,那隐秘的情愫并未被雨水冲淡,反而在压抑中疯狂滋长。他们开始寻找一切可能的缝隙。丝厂后面那片幽深的芦苇荡成了秘密的巢穴。苇叶在风中簌簌低语,如情人絮语。一次深吻之后,葭伏在粟俊肩头,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栗:俊,我们……不能永远这样。粟俊搂紧她,手臂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揉碎:等我,葭,等我安排好……一定给你一个家!这誓言在芦苇荡里回响,听起来像命运笃定的应许。
葭的决裂如同点燃了浸透火油的棉絮,迅猛而彻底。她几乎是以一种自我献祭般的姿态,决绝地跨出家门。正坐正坐在地板上玩积木的阴阳,他那小小的木屋即将封顶。他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妈妈,你看!葭的心像被利爪猛地攥紧,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蹲下,一把搂住儿子温软的小身体,吻雨点般落在他细嫩的额发上。孩子身上熟悉的奶香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刀刃。阳阳……乖……她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妈妈……有事要出去……很久……阳阳懵懂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恐惧的泪水,小手死死攥住她的衣襟,小木屋在他身后轰然倒塌,积木滚落一地。那清脆的碎裂声,像她亲手摔碎了整个世界。她狠命掰开儿子的小手,跌跌撞撞冲出门去,身后是阳阳撕心裂肺、穿透整个家属楼的哭嚎:妈妈——别走——妈妈!那哭声像无形的荆棘藤蔓,缠绕着她的脚步,每一步都留下看不见的血痕。她不敢回头,一次也不敢。
然而,她焚毁一切换来的家,不过是粟俊整夜整夜地抽烟,以及一身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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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深夜,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目光躲闪,声音含混:葭……我们分手吧。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领导……找我谈话了!还有小张,她……她闹到我爸妈那儿去了,老人家气得住院……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赤裸裸的退缩,我们……散了吧!
葭的世界瞬间冰封,寸寸龟裂。她曾以为的磐石,不过是一触即溃的沙堡。她没哭没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懦弱刻进骨髓里。然后,她转身再次消失在江城深秋的寒夜里。这一次,身后再无孩子的哭声,只有无边无际、足以吞噬一切的死寂。
流言像长了翅膀的毒虫,瞬间叮咬满丝厂的每一个角落。女工们扎堆时投来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针尖。
父亲,那个一辈子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的老人,在村口当着一众乡邻的面,用旱烟杆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滚!我老毕家没有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死在外头也别回来脏了老子的门槛!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早已溃烂的心上。她成了无枝可依的寒鸦,只能蜷缩在朋友家那间堆放杂物的逼仄小屋里,对着糊着旧报纸的墙壁日夜垂泪。阳阳的小脸,阳阳的哭声,阳阳伸出的小手,在她闭眼与睁眼的每一刻反复灼烧她的神经。朋友端来的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多少次,她茫然地走到丝厂后面浑浊汹涌的江边,若不是朋友一次次死死将她拽回,用嘶哑的嗓子反复讲述阳阳还需要妈妈,她或许早已纵身跃入那片能将一切痛苦冲刷殆尽的浑黄之中。
对儿子的思念最终像野草般燎原,烧尽了所有胆怯。初冬,正是农村忙着挖红薯的时节。葭央求朋友陪她去乡下。田埂崎岖如蛇,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在村口,远远地,葭看见在翻挖红薯后,裸露着褐色坡地上,一个小小身影在两位佝偻老人身后笨拙地挪动。葭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颤抖着冲破喉咙:阳阳——阳阳——!
那小小的身影顿住了,像受惊的小兽,迟疑地转过身。当看清坡下的人影,那孩子浑身一震,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短暂的死寂之后,一声裂帛般的哭喊骤然撕破田野的寂静:妈妈——!那个小小的身影完全不顾脚下陡峭的坡地和散落的红薯藤,手脚并用地朝着葭的方向连滚带爬地扑下来,像乳燕投林,重重地砸向母亲的怀抱。
葭张开双臂迎上去,泪如决堤。她紧紧抱住扑进怀里的儿子,那触感却让她心胆俱裂。这哪里还是她记忆中那个白嫩娇憨的宝贝!宽大破旧的衣袄像口袋一样罩着孩子瘦骨嶙峋的身体,空荡荡地晃着。一双赤裸的小脚沾满泥污,冻得又红又紫,脚背上甚至裂着几道血口子。昔日玉雪可爱的小脸粗糙黝黑,蒙着一层洗不掉的尘土。唯有那双眼睛,那双盛满了巨大惊恐和无边委屈的眼睛,还是她的阳阳!她发疯般亲吻着儿子冰冷皲裂的小脸,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落。阳阳则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搂住她的脖子,小脑袋深深埋进她的肩窝,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起伏抽噎,仿佛要将这许多日子积攒的恐惧和委屈一次哭尽。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涕泪横流的小脸,那双被泪水洗过的大眼睛直直看进葭的灵魂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悲鸣:妈妈……为什么不要阳阳了是阳阳不乖吗阳阳以后会一直乖乖的……一直乖乖的……
葭的喉咙被巨大的悲恸死死扼住,只能更紧地搂住他单薄冰凉的身子,似乎想把他重新揉回自己的骨血之中,呜咽着:阳阳……我的阳阳……
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回公婆家的路上,阳阳的小手像铁钳般死死攥住妈妈的一根手指,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肉里,仿佛那是他连接这个世界的唯一缆绳。
低矮的堂屋光线昏暗。葭和朋友局促地站在门边。公公从地里回来就沉着脸,坐在吱呀作响的竹凳上,叭嗒、叭嗒地抽着旱烟,劣质烟草的辛辣味弥漫在凝滞的空气里。婆婆则始终背对着她们,在墙角矮桌上用力地剁着猪草,菜刀与砧板撞击出单调而压抑的咚咚声,每一声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让人无法呼吸。朋友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她蹲下身,挤出温和的笑容,朝躲在葭身后、只露出半张小脸的阳阳伸出手:阳阳,来干妈这儿,让干妈看看你。
阳阳的小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那双曾如星星般明亮的大眼睛此刻蒙着厚厚的阴翳,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曾经无比熟悉亲近的干妈老师,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疏离。朋友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抽搐。她清晰地记得,就在那之前,阳阳还是幼儿园里那个最耀眼的太阳。他聪明活泼,学儿歌最快,做游戏点子最多,总是像个小尾巴似的黏着自己,仰着白嫩的小脸,用清亮甜糯的声音不停地叫着干妈老师。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盛满了全世界的信赖与快乐。回忆的暖流与眼前的冰冷刺得她眼眶瞬间酸胀发热。
阳阳抬起那双过早刻上忧郁的眼睛,无助地望向葭,小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妈妈的衣角,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生命的浮木。葭强忍着汹涌的泪意,抬手迅速抹去眼角溢出的温热,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安抚的颤抖:阳阳乖,不怕,那是干妈老师呀,妈妈不走,妈妈在这儿看着你。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赦令,阳阳这才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不情愿松开了葭的衣角,一步三回头地、磨蹭着挪到朋友身边。
朋友轻轻握住阳阳那只本该柔软却布满硬茧和冻疮的小手,粗糙的触感让她心头又是一刺。她努力扬起嘴角,试图驱散屋里的阴霾:小阳阳,干妈老师好久没听你唱歌了,给干妈唱一个好不好唱个……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一个最欢快的旋律来冲淡这沉郁,就唱‘新年好’吧!阳阳唱得最好听了!
她竭力让声音听起来充满鼓励和期待。
阳阳抿着薄薄的、有些干裂的嘴唇,那双盛满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哀伤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朋友看了许久。堂屋里只剩下公公沉闷的抽烟声和婆婆剁猪草的单调节奏。忽然,阳阳猛地抽回了自己的小手,在朋友惊愕的目光中,他默默地走到堂屋中央那片唯一被天窗漏下光线照亮的地方,站定。小小的身影在昏暗里显得那么孤伶。他没有唱新年好,而是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沾满泥巴的赤脚,用稚嫩却无比清晰的童音,轻轻地、一字一句地唱了起来:
世界那么大,有没有我的家……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童谣熟悉的旋律被他填入了截然不同的、令人心碎的词句。那是当时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孽债》里的歌,他仅仅改动了两个字,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葭的心窝。葭如遭雷击,踉跄一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朋友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连一直背身剁猪草的婆婆,动作也僵住了。公公的烟杆停在嘴边,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那纯净又无比悲凉的童声在压抑的堂屋里回荡,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个人的灵魂。葭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攫住,反复地揉捏、撕扯,痛得她无法呼吸,只能死死捂住心口,指甲隔着棉袄深深陷进皮肉里。
够了!一声暴喝如炸雷般响起。婆婆猛地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涕泪纵横,浑浊的老眼里喷射出刻骨的恨意。她几步冲到葭面前,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葭的鼻尖,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悲痛而扭曲变调:都是你这个黑了心肝的贱女人!当初像丢破布一样丢下阳阳的时候,你的心被狗吃了现在又假惺惺地跑来唱这出戏!你安的什么心滚!给我滚出去!你要是还有点脸皮,这辈子就再也别踏进我家的门!
妈妈——!阳阳像受惊的小鹿,尖叫着就要扑向葭。公公动作更快,铁钳般的大手一把将挣扎哭喊的阳阳拦腰死死箍住,抱离地面。阳阳小小的身体在爷爷怀里疯狂地扭动踢打,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憋得通红发紫,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妈妈!我要妈妈!妈妈别走!别丢下阳阳啊——!他拼命朝葭的方向伸出小手,指尖绝望地抓挠着冰冷的空气。
葭心如刀绞,下意识就想冲过去抢回儿子。婆婆却像一堵移动的墙,用整个身体的蛮力狠狠推搡着她,枯瘦的手带着惊人的力气,指甲划过她的手臂,留下火辣辣的痛感。滚!听见没有别脏了我家的地!瘟神!恶毒的咒骂伴随着粗暴的推搡,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搡着,狼狈地跌出门槛,踉跄着退到了晒谷场上冰冷的泥地里。
身后,阳阳那凄厉得变了调的哭嚎声如同钢针,密密麻麻钉入她的脊背:妈妈——!妈妈回来——!
那声音穿透薄暮,带着濒死小兽般的绝望,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葭一步一回头,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儿子那张因极度恐惧和悲伤而扭曲变形的小脸,那双拼命伸向她的、抓空的小手,成了烙在她视网膜上永不熄灭的惨烈印记。暮色四合,那扇破旧的木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夜晚,月光出奇地好,清辉如水银般流淌,给静谧的乡村笼上一层梦幻般的薄纱。浅淡的雾气在田野间、河流上缓缓游弋,一切都朦胧而柔美。小小的阳阳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听着爷爷奶奶沉沉的鼾声,白天妈妈被推走的画面和那扇隔绝了他所有希望的门,在脑海里反复灼烧。一个念头如同疯狂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整个心房:找妈妈!去找妈妈!
他像一只机敏的小兽,悄无声息地溜下床,赤着脚丫,轻轻拉开吱呀作响的房门,一头扎进了屋外那片清冷的月光里。冬夜的寒气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着他单薄的衣衫和赤裸的双脚。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心中那点执拗的星光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收割后布满稻茬、土块和红薯藤的田野里奔跑、跌倒、爬起。不知名的夜鸟偶尔发出一两声怪叫,吓得他浑身一哆嗦,但他咬着牙,抹掉脸上冰冷的泥水,继续朝着他认定的方向前进。
脚下的路越来越冷。寒冷和疲惫像潮水般一阵阵袭来,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就在脚步越来越慢,意识也开始模糊飘散的时候,他朦胧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条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白光带的路!那路面那么光滑,那么平整,一直伸向远方朦胧的灯火深处!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寒冷!阳阳黯淡的眼睛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小脸因激动而涨红。是它!就是那条路!那条通向妈妈厂里宿舍的光滑水泥路!他记得!他记得清清楚楚!妈妈曾经抱着他,指着这条路说:看,阳阳,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找到妈妈了!
希望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他小小的身体。他咧开嘴,脸上绽放出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惫,忘记了脚下被碎石和荆棘割破的伤口。他像归巢的小鸟,带着满心的雀跃和无与伦比的欢欣,迈开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小脚,朝着那条在月光下粼粼闪动、宛如通往天堂的银色光带,义无反顾地奔跑过去……
第二天清晨,当惊慌失措的家人在村外那条蜿蜒浑浊的河道下游找到阳阳时,初升的太阳正将冰冷的金光洒在河面上。孩子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湿透的单衣紧紧贴在身上。然而,那张被河水浸泡得发白的小脸上,凝固着的,竟是一个无比灿烂、无比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