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迷麻将害死了妻子,女儿却总说妈妈回来了,还对着她笑。
直到那晚我骤然惊醒,发现女儿正直勾勾盯着我背后,皮笑肉不笑:爸爸,妈妈在帮你盖被子呢。
我猛地回头,空荡荡的房间里,床对面的梳妆镜上倒映着我惨白的脸。
1
麻将的诱惑
碰!我将一对六万狠狠拍在桌上时,桌角的手机已经震动了七次,屏幕上老婆两个字映入眼帘,让人心烦。我烦躁地按下静音键,继续投身牌局中。
赵哥,嫂子这是在催命呢。旁边的胖子摸出张幺鸡,粗壮的手指在牌上蹭来蹭去,要不先回去
我抓起桌上的红塔山,打火机点了三下才打着火:回什么回这把牌旺得很。烟雾呛得我咳嗽两声,眼角瞥见手机又亮了,这次还跟着女儿小宝的照片,扎着两个羊角辫,举着张满分的试卷。
其实我不是不想回,而是不能回。
上周跟老李他们玩了个通宵,不仅把小宝的幼儿园学费输光了,还欠了胖子八百块。老婆早上出门时,围裙兜里露出半截医院的缴费单,她最近总说头晕,想去做个检查,我却把她攒的钱扔在了牌桌上。
九条!我打出牌时,听见隔壁桌传来争吵声,一个女人哭着喊你再赌就离婚,这声音让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我想起老婆昨晚也是这样,坐在床边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说再看见我碰麻将就离婚。
行!离!谁不离谁是孙子!
话刚出口,我就看见老婆手上的保温杯抖了抖,里面是她凌晨六点起来煮的绿豆汤,说天热给我败火。
她慢慢转过身,两眼通红,却一滴泪都没掉。
我这才发现她眼下的乌青那么重,大概又是一夜没睡。
离婚协议是她打印的,财产分割那栏写得密密麻麻,她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列了出来,最后却在末尾写着全部留给男方和女儿。
我盯着她的字,想起刚结婚时她总缠着我教她练字,说我的字有力量。
签啊。她把笔推过来,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坑。
我看见她手腕上那块廉价的电子表,还是热恋时我给她买的,表带断了两次,她用红绳系着继续戴。
我咬着牙签下名字时,牌友发来一条短信:速来,三缺一。
门外传来小宝的笑声,她今天要参加亲子活动,我答应了要陪她去的。
她收拾行李时,我靠在门框上抽烟。
她的衣服在衣柜里挂得整整齐齐,大多是洗得干干净净的旧款,只有一件墨绿的连衣裙是去年过生日时我送她的,她只穿过一次,说太贵了,舍不得。
她叠衣服的动作很慢,叠到那件连衣裙时,手指在领口的珍珠扣上摸了很久。
小宝乖。她蹲下来捏捏女儿的脸,声音轻柔,妈妈去外婆家住几天,爸爸会给你做你爱吃的番茄炒蛋。
我知道她根本没告诉小宝离婚的事。我也知道,我根本不会做什么番茄炒蛋。何况家里的煤气灶早就没气了,我一直拖着没有交钱。
她走后的第二天,我在牌桌上输了个精光。
2
归来的妻子
走出麻将馆时,太阳在头顶火辣辣地照着,我踢到个空易拉罐,突然想起老婆总说路边的垃圾要捡起来,不然小宝看见了会学坏。
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听筒里只有一个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蹲在小区花坛边,看见三楼的窗户敞开着,她临走时晾的床单被风吹起,白得发亮。
这天夜里,我被饿醒了。
冰箱里只有半瓶过期的牛奶,橱柜里的泡面早就吃完了。我摸着黑去厨房找吃的,踢到个塑料盆,里面是小宝的脏衣服,泡了好几天,水都发臭了。
以前这些活都是老婆做的,她总说我手笨,洗不干净。
两天后的清晨,小宝光着脚跑到我床边,小脚丫带着股汗味。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小手抓着我的胳膊,使劲地摇晃着,幼儿园老师问我,为什么最近妈妈不来接我了。
我翻了个身,躲开她的眼睛:妈妈……妈妈出差了。
不对!她突然拔高声音,小脸上红扑扑的,妈妈昨晚回来了!她坐在我床边给我讲故事,讲《小红帽》,还亲了我的额头!
我心里一沉。老婆从来不给小宝讲《小红帽》,她说里面的大灰狼太吓人,每次都讲《三只小猪》,说勤劳的小猪才能盖出结实的房子。
烤箱叮的一声,面包的焦糊味飘了过来。我赶紧冲进厨房,面包边缘已经变成焦黑了。还没来得及拔掉插头,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请问是赵林吗电话那头的男声很严肃,隐约还有警笛的声音,我是回风派出所的,你妻子出了车祸,请你立刻过来一趟。
手机啪地摔在地上,屏幕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太平间的冷气吹得我头皮发麻,白布掀开的瞬间,我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的眉毛比平时细了些,嘴角那颗小小的痣也不见了,比平时漂亮了许多。
可警察说身份证是对的,车祸现场找到的钱包里,还装着我们的结婚照。
家属确认一下吧。旁边的警察递来笔,签了字就能安排火化了。
我握着笔的手一直在抖,笔尖在家属签字那栏悬了很久。
照片里的老婆笑靥如花,穿着红色的裙子,手里捧着束红玫瑰。
盖白布时,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冰冷又柔软。
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的手冻得开裂,我给她买了支护手霜,她宝贝得像什么似的,每次只用一点点。
那夜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对着空酒瓶发呆。墙上的结婚照被我摔裂了,玻璃碎片里的老婆,眼睛好像一直在盯着我。
凌晨三点时,楼下的野猫叫得像小孩在哭,我想起老婆最怕猫,每次听见猫叫都要往我怀里钻。我起身去关窗,风却猛地吹了进来,窗帘随风舞动,像只大手在召唤着我。
我不敢再靠近,索性回到卧室,将头埋进了被子里,沉沉睡去。
3
难解的心结
天快亮时,小宝自己穿好了衣服,小辫子扎地歪歪扭扭,发绳还是老婆临走时给她扎的。
爸爸。她走到我面前,我弯下了腰,任由她用小手摸着我的脸,妈妈昨晚睡在我旁边,她的手好凉,我把我的小熊给她抱了,她说这样就不冷了。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滚烫,额头上却全是冷汗。
小宝,别胡说!我的声音在发抖,妈妈……妈妈不在了。
你骗人!她突然哭起来,声嘶力竭,妈妈就在这儿!她还说,爸爸要是再去打麻将,她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抱着她滚烫的小身子,突然闻到股淡淡的香味,是老婆常用的那款雪花膏的味道,三块五一盒,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的。
可那香味里,还混着股淡淡的腥味。
第七天夜里,我被冻醒了。
卧室的窗户没关,风卷着窗帘拍打着玻璃,像是有人在敲门。
身边的小宝突然坐起来,小小的身子直挺挺的,月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她的身影变得时明时暗。
爸爸,你看。她伸出细瘦的手指,指着我的背后,声音没有起伏,妈妈在给你盖被子呢。
我猛地回头,梳妆台的镜子里,我的脸白得像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赶紧去摸小宝的额头,没有一点温度。
我猛地扑向开关,暖黄的灯光亮起时,窗帘停止了摆动,刚刚的狂风随之而离去,房间里只有我和小宝的呼吸声。
梳妆台上,老婆的梳子还放在原来的位置,齿间缠着几根头发。
你把妈妈吓跑了!小宝突然尖叫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妈妈说你知道错了,她就留下来!你为什么要开灯
后半夜小宝烧到39℃,我抱着她往医院跑。
急诊室的医生翻着化验单,眉头皱得紧紧的:孩子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好像被什么东西吓着了,心里有结。
心结我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掉,她才五岁,能有什么心结
她一直说妈妈回来了,是不是你们骗了她什么医生叹了口气,小孩子敏感得很,你最好带她去见见她妈妈,好好跟她说清楚,让她接受现实。
见妈妈我站在医院走廊里,看着窗外飘起的小雨,突然想起老婆以前总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自己爱的人。
可天上那么多星星,哪一颗才是她呢
我给丈母娘打了二十多个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只骂了句滚犊子就挂了。
我把小宝托付给嫂嫂,揣着仅剩的几百块钱,买了两箱牛奶就往丈母娘家赶。
她家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
我刚走到门口,就被丈母娘拿着扫帚打了出来,竹枝抽在背上,一阵阵刺痛。
你还我女儿!你这个赌鬼!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她走的前一天还给我打电话,说想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会改的!
我咚地跪在水泥地上,膝盖磕得青疼。
妈!我知道错了!我抓着她的裤脚,手指被扫帚柄打得通红,小宝快不行了,她一直喊妈妈,您就告诉我她埋在哪儿,让孩子去磕个头吧!
巷口的风吹过来,卷来一阵垃圾池的臭味。
丈母娘的手停在半空,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头发全白了,以前她总染成黑色,说显得年轻。
后山……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老槐树下……她小时候总在那儿荡秋千。
乡下的路全是泥,我租的那辆破摩托在山路上打滑。
雨越下越大,雨衣根本挡不住,我的裤腿全湿透了,冻得膝盖直打颤。
我想起三年前带老婆回娘家,也是这样的雨天,她坐在我身后,搂着我的腰,说这条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
坟地在半山腰,新堆的黄土被雨水浇得黑乎乎的,连块碑都没有。
我扑过去时,膝盖陷进泥里,嚎啕大哭。
老婆……对不起……我再也不打麻将了,我一定好好带小宝,你回来好不好
泥土里混着奇怪的味道,刺鼻极了。
我用手扒开表层的土,下面的土是松的,不像埋了人的样子。
嫂嫂的电话却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林子!你快回来!小宝又烧起来了!嘴里一直喊着‘妈妈’,脸都紫了!
4
真相的阴影
我爬起来时,裤腿上沾满了泥巴。回头看那座新坟,雨幕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坟头动了动。
砸机麻那天,我把铁锤抡得老高,一下下砸在绿幽幽的牌上。
这台机麻是我用小宝的压岁钱买的,当时老婆哭着跟我吵,说我不配当爹。
小宝放学回来时,我正蹲在地上捡碎片。她背着小书包站在门口,没像往常那样扑过来抱我的腿,只是小声说:爸爸,地上有血。
我低头一看,手心被木刺扎破了,血珠滴在绿色的牌面上。
饭桌上,小宝用勺子扒拉着白米饭,突然抬头问:爸爸,你去看妈妈了吗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所以不回来
我喉咙发紧,夹了块咸菜给她: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她很想小宝。
不对!她啪地把勺子拍在桌上,怒气冲冲地走进了卧室,不一会儿走了出来,又拽着我的手往门外跑,爸爸快看!妈妈就在门口!她真的回来了!
楼道里的灯昏黄得很,门口的人影站在那里,穿一件旧外套,里面是那件墨绿的连衣裙。头发挽了起来,两鬓边垂着几缕碎发,跟她走那天一模一样。
我突然感觉喘不上气,使劲揉了揉眼睛。
老……老婆你……没死
她往前挪了一小步,半边脸在黑暗中,半边脸在灯光下。
灯光下的脸色发白,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谁说我死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要不是在坟地听见你哭,说小宝想我想得快疯了……
她的目光扫过我,落在扑过去抱她腿的小宝身上,我才不会回来。
我懵了,盯着她的手。那双手以前总是红红的,因为干了太多活,可现在,却洁白如雪。
那太平间里的……
你认错人了。她淡淡地说,挣开小宝的手,径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时,她停顿了一下,里面除了半瓶过期牛奶,什么都没有。
我冲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她的身子硬邦邦的,还有一丝冰凉。
老婆我错了……我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我真的知道错了,机麻我砸了,我以后天天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我求你,你别再走了……
她没有推开我,过了很久很久,才将手轻轻搭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5
符咒的秘密
我学着做饭,鸡蛋炒得焦黑,她就站在旁边看,不说话,也不帮忙。
她还是每天早上给小宝梳着辫子,只是梳子总在头发里卡住,扯得小宝龇牙咧嘴地哭,她也不哄,只是机械地把头发缠在梳子上。
有天早上我起得很早,看见她蹲在阳台,对着一盆死了的仙人掌发呆。
那盆仙人掌是她以前最喜欢的,被我打麻将时不小心碰倒了,根都烂了。
她用手指一根一根拔仙人掌的刺,指尖被扎出血来,血珠滴在土里。
你在干什么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她的血黏糊糊的,不像平常那样鲜红。
它渴了。她抬起头,眼神空洞极了的,小宝说,浇点血,它就活了。
我后背的汗一下子涌了出来。小宝昨天确实说过这话,是看动画片时学的,她怎么会记住
最让我发毛的是一到晚上,当她背对着我睡时,被子里总是寒气逼人。有次我半夜翻身,胳膊不小心碰到她的背,硬邦邦的,没有一点温度。
那天晚饭后,小宝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搭积木,突然抬起头对我笑,小脸上的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爸爸,妈妈身上有味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味道
像外婆家死掉的小猫。她把积木堆成一个坟包的样子,外婆说小猫去土里睡觉了,身上就臭臭的,要用好多好多香水才能盖住。
我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手却在发抖。其实我早就闻见了,尤其是阴雨天,那股腐臭味混着她身上的雪花膏味,令人作呕。
我偷偷往她的衣柜里塞了香包,第二天却发现香包全烂了,衣服上粘着黄绿色的汁水。
那晚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墙上的裂纹越来越长了,如今正弯弯曲曲地爬向床头。老婆以前总说,这裂纹像条龙,说我们家以后会越来越好。
后半夜,身边有了动静。她慢慢坐起来,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月光从窗帘缝里溜进来,照在她的手上。她的右手慢慢伸进左臂的睡衣袖子里,手指在里面摸索着,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我的呼吸瞬间停了,眼睁睁看着她摸了半天,抽出手指时,指间像是捏着点什么东西。
她把那东西塞进枕头底下,又慢慢躺了下去,背对着我,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趁她去买菜,我掀开枕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洗衣机里泡着她的睡衣,水是黑绿色的,漂着几根头发,我捞起来一看,发根竟是白色的。
直到第五天早上,我的手无意摸到枕头底下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张折成三角形的黄纸,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燎过。
展开时,我的手差点把纸撕烂。上面是用红墨水写的字,歪歪扭扭的,是小宝的笔迹:
妈妈妈妈快回家,小宝小宝好牵挂。血墨描符夜半画,坟头血藤发新芽。
我突然想起小宝前几天总说要画画,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很久,出来时手上总有红印子。
想起她半夜偷偷溜下床,拿着小铲子在后院挖坑,说要种妈妈的头发,种下去就能长出妈妈来。
大门咔哒一声响了。
我猛地把符塞进抽屉,转头看见她站在卧室门口,手里拎着的塑料袋破了,土豆滚了一地,圆滚滚的。
你知道了。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小宝她……我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她想我。她抬起手,指着客厅的方向,你看,她还在等我。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小宝正趴在茶几上,手里握着支红笔,在黄纸上写写画画。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却没有一点温度。
我拖着颤抖的双腿,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她画的是我们三个人的画,爸爸笑得龇牙咧嘴,妈妈站在中间,脸是空白的,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小宝牵着妈妈的手,手里拿着一张黄纸。
画的下面,新写的字墨迹未干:
妈妈妈妈快回家,小宝小宝好牵挂。血墨描符夜半画,坟头血藤发新芽。
红墨水顺着桌子流下来,滴在地板上,像一串小小的血珠。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坟地,新坟旁边的老槐树下,确实爬着些暗红色的藤,芽尖红得发亮,缠着块碎布。
她站在我身后,冰凉的气息吹在我的脖子上:老公,你看,小宝画得多好。
我不敢回头,盯着小宝的画,画里妈妈的手,正慢慢伸向爸爸的脖子,指甲又尖又长。
窗外的阳光突然暗了下来,客厅里的光线变得黄黄的,我突然想起来,这光亮似乎在哪里见过。
太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