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暗恋了八年的大画家陆砚开了个人画展。
但我没抢到他的展会门票,谈好价格的黄牛也被出价更高者截胡了,没能去成。
我懒洋洋的窝在沙发里,专注的盯着粉丝们直播的现场视频。
美术馆的穹顶下,他穿着白色衬衫,眉眼低垂,指尖划过画框边缘。
清冷高雅的气质,配上帅得人神共愤的脸。
他独自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
手机震了震,是发小周怡发起的现场视频通话。
接通后我先看的是她的双层下巴,她说人太多了,手没办法伸直。
宝,你真的不来吗陆老师今天有现场互动和签名诶。
周怡知道我喜欢陆砚的画,我收集了他所有的作品集,发布的和没发布的。
轮到周怡上台领签名了,视频一阵杂乱晃动之后,屏幕中重新出现周怡的脸,她把手机拿远,不断地调整角度。
把正在低头签名的陆砚照了进去,我瞬间呆愣住,心跳加速。
陈老师,看镜头。
陆砚本能地抬起头,在一瞬间我们似乎对视了,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周怡快速地截了个图发给我。
截图里我的那一面占大屏,周怡把小窗全部都给了陆砚。
这算是我认识他九年以来的第一张合照。
退出视频通话,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热搜榜上新词条正以惊人速度攀升：大画家陆砚个人展陆砚的神秘缪斯知名画家疑似恋情曝光。
点进去是段路透,陆砚在户外写生,眉眼安静且专注,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清冷的气息。
视频稍微拉远一点,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美女,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下,手撑着脑袋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视频里阳光明媚,陆砚几次转头都是看向她,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结尾是一段采访的切片,娱记问：
陆老师,我这里收集了几个您粉丝的问的个人问题,您方便回答一下吗
请问。陆砚垂眼,不轻不重的回答。
依旧是记忆中清冷的声线。
陆老师,网上一直传,说您有一个白月光初恋,是真的假的呢
陆砚眉眼平静：真的。
您和您的白月光是什么时间认识的呢
娱记满脸期待又八卦地看着陆砚。
陆砚静默了一瞬,红了耳根,声音很轻但坚定。
他说：她是我的高中同学。
台下的尖叫声几乎要冲破天际。
陆砚一直以冷淡出名,很少有情绪起伏大的时候,笑和激动都很难显露,更别说这段视频里他绝无仅有红着耳根的模样。
我伸出手压着心脏。
觉得有些荒谬。
在某一瞬间,我的心竟然轰然发烫。
评论区都在猜白裙美女就是他的白月光,是他创作灵感的来源,是他的缪斯。
有人还顺着线索发现了陆砚好几幅代表作里,都出现在与白裙美女相关的元素。
郎才女貌,简直配一脸！
两人对视那里含蓄又充满爱意,谁能
get
我的点啊啊啊。
只有我想问他们这是在哪个景点吗这也太出片了！
我锁屏,盯着自己平平无奇的脸出神。
02
我的书架上摆着陆砚所有的画册,从他高中时的随笔画集,到如今拍出七位数的限量版画。
室友总打趣,说我是陆砚元老级铁杆粉。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不追星,也不追名人,我在意的始终只有一个陆砚,我珍藏的不是那些获奖作品,而是画里藏着的十七岁。
高二那年,陆砚转学到我们学校,老师让他挑选座位。
他长相帅气,声音好听,所有人都期待能和他做同桌。
我因为重度近视,眼镜不适配。
所有同学脸上都是期待的表情,只有我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想努力地看清他。
现在看清楚了吗
他把书包放在我旁边的空位上。
我就这样一直注视着他坐下来,才反应过来,强装镇定,看,看清楚了。
他说我看起来很安静,他很需要一个不会打扰到他的同桌。
那时陆砚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在速写本上画画。
开始同学总想找他聊天,总是指着他的画评论,即使他们分不出来画得好不好。
陆砚画画时不喜欢被人打扰,他一皱眉脸就会特别的冷,虽然他没有说,但是同学们都能看得出来。
后来就没有人敢在他画画时招惹他。
但是他依然很受欢迎,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话题的中心。
他第一次叫住我,是在某个午后的自习课。
阳光把我的影子投在他的画纸上,他用笔杆轻轻戳了戳我的手背：小同桌,能移一下位置吗挡住光了。
我慌忙挤到墙边,眼镜顺着鼻梁滑下来,模糊中看见他速写本上,我的侧影正被细细勾勒。
你在画我吗说完又马上后悔,万一不是那不就成自作多情了吗。
他突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把我的眼镜推回原位。
指尖的温度透过镜片传来,他的声音很低：嗯……很好看。
03
那名白裙美女的资料很快被网友扒出：
沈瑶,艺术院校毕业,父亲是知名画廊老板,三个月前开始担任陆砚的专属策展人。
妥妥的女总裁与天才画家的双强组合。
她在采访里大方明朗地说：陆砚的画里有光,而我想成为那个追光的人。
粉丝们都在感叹才子配佳人。
她的微博没过多久便沦陷了,整整齐齐的都是嫂子好。
没多久沈瑶转发了一条关于陆砚的作品《课间》的微博,配文：当时十分钟的课间,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直接对应陆砚的作品,暗示性极强。
这算是她第一次亲自下场表明二人的关系,默认柏川的白月光初恋就是她。
Cp
粉和过年一样,快磕疯了。
我看着她社交账号里和陆砚的合照——她站在画架旁,他低头调试颜料,目光似乎总落在她身上。
我没有嫉妒,只是怅然,原来陆砚他,喜欢这样明媚舒展的姑娘。
周末和周怡约在常去的画室见面。
虽然工作后我们有了各自的生活,但是我和周怡是发小,爱好又差不多,时常会约出来小聚。
画室墙上正投影着陆砚的采访,他说：好的作品能留住最珍贵的瞬间。
隔壁画架前的女生对着《课间》临摹,和同伴说：
你看画里女生的眼镜,和陆老师早期作品里总出现的那款一模一样。
周怡看看画上的眼镜又看看我戴的眼镜,愣了愣：宝,没想到你这么细节,眼镜都买的同款。
我笑笑没有说话。
周怡掰着手指算：你收集粉陆砚的画集合有五年了吧
八年。
我纠正她,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刚好八年。
她咋舌：可陆砚最早一批作品集是五年才发布的呀,你是喜欢他的作品还是他这个人啊
作品是一个人的灵魂展现,不是吗
我望着窗外,阳光穿过玻璃落在画板上,像那年他推我眼镜时,指尖留下的温度。
04
陆砚的微信头像是一朵小狗形状的云,从开始加上他就是这个头像。
朋友圈只有一条置顶了八年的歌,是莫文蔚的那首《慢慢喜欢你》。
这首歌旋律婉转温柔,我听了不下千遍。
他的微信还是在高中时,我以问问题的名义加上的,除了问问题确实也没有聊过其他的。
我曾无数次点开转账看他的名字是否还出现。
庆幸他没有删除我。
这么多年我都不敢打扰他,只有在想起他的时候点开对话框,然后看着发呆。
今天我鬼使神差地点开对话框,总想着该好好道别的。
编辑了一大段话删删减减,最后只发了张《课间》的照片,配文：画得真好。
发送成功的瞬间,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我快速地删掉对话框,假装没有发过这条信息。
退回到主页,准备关掉页面时,突然弹出一条微信信息。
我脑中闪过无数个,会是谁给我发信息的可能,把所有微信的联系人都想了一遍,唯独不敢想是陆砚,我不想有落差。
我颤抖着手点开,是陆砚。
他说：谢谢。
他回得很快,紧接着又是一条：你去看了吗
我愣住,指尖悬在屏幕上,等屏幕都变暗了,我才想起来打字,想了又想,才回复他说：看了,所有人都在夸你的画。
对话框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最后他发来两个字：晚安。
05
今天我搬家,周怡过来帮忙,整理书房时,她把陆砚的画册都装进了纸箱。你真的舍得陆砚的作品集都给我
我要回老家了,带着这些画不方便,放你那里对它们比较好。
我租的这个房子到期了,等我交接完手上的工作就走,为了省点钱就暂住在周怡家。
我妈妈就我一个女儿,她年纪大了,总念叨着让我回家发展,在这里我也确实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回去也是我的想法。
我看着纸箱里的画册,忽然想起高二那年,我的眼镜被后排男生抢走扔着玩,是陆砚追了三层楼抢回来的。
金属镜腿被摔弯了,他用三角尺子一点点压直,先凑合用,等我下次……后面的话被上课铃声盖住了。
后来他送了我一副新的,说是攒了稿费买的,镜框很轻,镜片很清晰。
我没钱还他,为了感谢他,我每天一下课就狂奔几百米去人挤人的食堂给他打饭。
你还真别说,这个沈瑶长得挺好看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家里又有钱,跟陆大画家简直是绝配。
周怡整理累了,趴在沙发上刷着手机里的娱乐新闻,吃瓜吃得兴奋。
网上已经扒出沈瑶的高中照片,和我们是同一所学校同一级。
各方面都很符合柏川初恋的设定,蛛丝马迹都对得上。
爱挖细节的网友纷纷表示自己磕晕了。
我很久都没有说话,看着那张网友们扒出来的沈瑶高二时的照片失神。
照片中,沈瑶是艺术节的主持人,她拿着话筒穿着礼服,站在舞台中央,而背景里,陆砚举着画板站在侧台,似乎正对着她的方向。
有一种隔着光年在相爱的宿命感。
连时间线都对得上,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他们太配了。
我合上纸箱,轻声说：是挺配的。
06
陆砚和沈瑶的绯闻一出,沉寂了几年的高中时的年级群突然沸腾了。
听说了吗,陆砚和沈瑶在一起了,有生之年系列啊。
当年我们沈大小姐还追了陆砚一个学期,陆砚却说画画比谈恋爱有意思,我就等着他打脸的这一天。我们沈大小姐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当时就觉得他们超配,艺术性清冷男神
VS
甜美大小姐,磕他们这一对的简直不要吃得太好。
故事里,沈瑶是深情为爱甘愿等待近十年的痴女,陆砚才华过人,却不懂得自己内心情感,直到这么多年过去才意识到自己的爱意,开始回应女主。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聊天,他们似乎把对于青春没有出现过的幻想,都投影到了陆砚和沈瑶身上去了,幻想他们就是下一个陆砚或沈瑶。
经过几天的活跃聊天,群里突然有人提议来个同学聚会,这还是毕业这么多年,高中同学的第二次同学聚会。
第一次同学聚会是在高考出分数的第二天,我没去,陆砚也没去。
群主打开了接龙功能,想去的在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看着一个个出现的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心里没有太大的感触。
突然有个人私聊我,我通过了他的申请。
我是杨程,能见一面吗
看到这个名字,我呼吸一滞。
在我的青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我的梦魇。
杨程家和我家是同一条巷子,他对我的自卑敏感一清二楚。
从小学到高中我们一直是在同一个班,有他在的地方,我基本不敢交朋友,他总是能把我的每一段友情搅黄,把我的自卑放大。
当他发现我每天乐呵呵地给陆砚打饭,看我跟陆砚走得近一点时,他把我家的信息全部发到班级群里。
我每天就是从这潮湿破旧的小巷子里走出来,跟他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
我妈妈是给别人家做保姆,爸爸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我还要时不时地躲一下上门讨债的人。
因为我家是重组的家庭,他还造谣我妈是上位的。
我知道他想把我拉下来跟他一样阴暗扭曲。
之后同学们看我的眼神都很怪异,对我避如蛇蝎。
杨程成功了,我再也不敢触碰月亮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有意和陆砚保持着距离,甚至走廊里碰到都会低着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以前陆砚画完一幅画后,总是第一个给我看,眼睛亮亮地等我夸两句,心情好时还会送我。
这在当时是其他人没有的待遇。
陆砚察觉我的变化后,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告诉我不要去在意外界的声音,安慰我、鼓励我。
那天我和我自己和解了。
也是在同一天,放学的路上,我拿着陆砚给我的信,反复观看。他字体工整有力,透过文字能感受到他的真情实意。
突然,信纸被杨程一把夺走,他看着信,脸色越来越黑,表情逐渐变得扭曲。
他像提小鸡一样揪起我的领子,在我耳边怒吼,说我不要脸,把我这辈子听过的最难听的话全部吼了出来。
我只觉得呼吸困难,耳朵发疼。
过了一会,他又用我从没听过的温柔语气求我,求我原谅他,求我不要喜欢陆砚。他说他喜欢我,我只觉得一阵反胃,恶心得不行。
他像疯了一样把我丢出去,我脑袋磕到台阶上,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耳朵嗡鸣一片。
昏迷之际,我听到了陆砚的声音,不似往日的清冷,含着明显的怒火和颤音。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家好像不在这个方向,我出现幻觉了。
一星期后,陆砚右手缠着绷带出现在教室里,我红了眼眶。
他轻声安慰我说：没事,正好这几天不想画了,休息一段时间,只是要麻烦你再帮我打饭了。
而杨程的爸妈要调去外地工作,带着他转学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我压下心里的反感。
我没有回复他,直接拉黑删除一气呵成。
坏人不会因为时间过去了就会变成好人的。
07
我本来不想去参加同学聚会的,高中没什么好怀念的,值得我回首、驻足不前的只有一个陆砚。
但发小周怡和我是同一年级不同班,高中三年她暗恋了我们班一个叫许文昊的男生三年。
许文昊这次会去参加同学聚会,周怡想让我借着这次机会帮她制造一个能和他单独聊天的机会,她想弥补青春里的遗憾。
我答应她了,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我在陆砚名字后面输入了我的名字。林恩心。
聚会定在了曼丽大酒店。
我去到后才知道,进去需要出示预约或者请柬。
我没有,我现场翻着群里的聊天记录。
小姐,如果你预约了的话也可以刷身份证进去。
我急忙把身份证拿出来,可机器一直读取错误。
我尴尬地正想走的时候,一道声音响起。
曼丽如今也是没落了,什么样的人都接。
我微微低垂下眼。
是沈瑶,她的语气依然像高中时一样高傲刻薄。
高中时,因为她是隔壁班的,而我又是陆砚的同桌,她常指挥我帮她送情书送礼物给陆砚,还要我随时报告陆砚的一举一动。
我开始是拒绝的,但被她找人堵了几次之后,我就不敢不听她的了。
陆砚发现我是被逼的之后,亲自找到了沈瑶。
我只记得当时沈瑶画着精致的妆容去赴约,哭着跑了回去。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指使我,但每次见到我却都是冷嘲热讽。
保安谄媚地迎上沈瑶,巴结道：沈小姐放心,我们的安保工作做得好,不会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放进去的。
沈瑶路过我时,顿住了,她抬起手脱掉墨镜,露出她明艳而具有攻击性的眉眼来。
曼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这里蹭吃蹭喝的,什么样的身份就该呆在什么样的位置,别肖想那些不符合你身份的,你不配。
我错愕地睁大眼,脸烧成一片。
其实受到这样的偏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上学时我总是戴着不合度数的眼镜,总是穿着不合身并且洗得发白的校服,常被指指点点。
只是这次,格外的难堪。
几乎让我站不住脚,可我反驳不了,只能垂下眼。
却看见沈瑶的背后,一辆低调纯黑的车停住,黑色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冷淡矜贵的脸。
我从没想过,和陆砚的重逢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
至少不该在我处境这样困窘的情况下发生。
我连忙低下头。
可晚一步。
林恩心。他喊了我的名字,声音有点轻,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保安连忙过去迎接他,听到他喊我的名字,脸色煞白,讨好般：陆总,您怎么回来了。
沈瑶也立马变了一张脸,娇声道：陆哥你来啦。
陆砚像是没听到,越过他们走到我面前：好久不见,小同桌。咬字清晰。
08
陆砚依然和当年一样,走到哪里都是中心。
我被挤到了一边,看着他和沈瑶被一群人围在中间,金童玉女。
突然有个同学问：陆砚,听说你和你的白月光一起来的是不是
其实这个问题就是在验证他是不是和沈瑶在一起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宣判。
陆砚沉默了片刻,看向沈瑶的方向。
他说：是。
起哄声瞬间响起。
沈瑶害羞地低下头。
我坐在沈瑶后面,压下心里的酸涩,我以为我可以放下的,但当他真的承认他们的关系时,心脏还是疼得发紧。
周怡发来的信息把我拉回现实,她已经到了约定的包间,就在我们楼上一间。
我收回情绪,在人群中寻找着许文昊,因着周怡的关系,我高中时跟他接触过几次,对他的长相还有点印象。
问了几个熟悉的同学,我才终于找到许文昊,他的变化有点大,曾经高高瘦瘦的,整个人腼腆内向,现在腰间多了层啤酒肚,开始和同学们吹水了。
要不是同学介绍,我都认不出来是他。
他也不记得我是谁了,但我跟他说了缘由,他便一路寒暄着跟我出来一起上楼去找周怡。
我本想着等周怡结束了跟她一起回去。
想起来刚才出来没有拿包,便又折返,等电梯时,刚好碰到从楼上下来的陆砚。
我很奇怪他怎么会从楼上下来,他什么时候上去的而且脸色似乎不太好,他刚才聊得不是挺开心的吗
但我没问,好在才一层,电梯很快就到了。
陆砚往前走了两步,和我同时出了电梯。
你喜欢他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依旧是清冷的声音。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他就先我一步往前走了。
他误会我和许文昊了,我本想追上去解释,可一进到包厢里,一群人又把他团团围住。
他永远那么闪耀,多年未曾有过的自卑感再次涌上心头。
解释不解释好像也无所谓。
他可能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并不关心答案是否。
我拿起包准备走,却被一个人不小心绊倒,还把她手里的红酒泼在了我身上。
我惊呼了一声,看向绊倒我的人。我记得她,高中时她跟在沈瑶身边,也没少仗势欺负过我。
不用想我都知道她是故意的。
可眼下我没心思去跟她计较,我酒精过敏,碰到皮肤不出十分钟就会瘙痒起疹。
我得赶紧离开这里,免得等会儿让他们看笑话。
突然,陆砚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过来,一把把我抱起,路过绊倒我的那个女生他的眼神冷得可怕。
他把我带到顶层的一个房间里,这里不像酒店,布局倒像是一个家。
你对酒精过敏,先去洗个澡吧。边说边焦急的把我推进浴室。
我很意外他还记得我酒精过敏。
而且我觉得浴室属于很私密的地方,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现在他竟然不介意我用他的浴室。
我洗完澡出来,暂时穿着他给的卫衣,他说他去给我买衣服,还没有回来。
我的心脏从他抱起我的那一刻起就急速跳动。
到现在穿着他穿过的卫衣,更是脸红心跳。
打开手机,周怡给我发了几条信息,说她先回去了。
我又看了一眼群里的信息,他们其中有人发了张陆砚抱着我的照片出来,照片里看不到我的脸。
没来参加聚会的同学看到照片开始愤愤起来。
这女的谁啊陆砚的女朋友不是沈瑶吗他抱着别的女生真的好吗
就是啊,你看照片里沈瑶的脸色有多难看。这是当面被绿了啊。
你们怎么肯定陆砚的女朋友是沈瑶他公开了吗
刚才在聚会上陆砚都承认了。
承认什么了我记得他是跟林恩心和沈瑶一起进来的吧你们问的那个问题也可能解读为陆砚喜欢的是林恩心啊。
楼上说得有可能,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今天陆砚都没搭理沈瑶,倒是沈瑶一个劲地往上贴。
你们刚才没有看到,林恩心不过是摔了一跤,把我们陆大画家紧张的呦。
不可能吧陆砚和林恩心,怎么看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按掉手机,脑袋一片混乱。
无意间我看到了一扇半掩着的门,我知道窥探别人的隐私不对,但好奇心促使着我走过去。
顶层的光线很好,墙壁上、桌子上一幅幅画像看得清清楚楚。
全部都是同一个人,全部都是我。
有开心的不开心的,高中时的工作时的,春夏秋冬的,记录了我这一路成长。
我瞪大眼睛,深深地震惊到了,这些画都是一笔一画画上去的,笔触细腻,神态生动,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这不仅需要天赋,还需要足够的耐心、足够的细心去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陆砚拿着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回来了,看到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他心虚地看了眼半遮着的门。
被我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但是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接过他送的连衣裙穿上,意料中的很合身。
我说要把衣服的钱还给他,他深深地盯了我半晌,接受了。
他说要送我回家,我没有拒绝。
车上气氛沉默,陆砚似乎心事重重。我有太多的话,却不知该不该问,该不该说。
我让他送我到周怡开的小花店,周怡不在店里,估计是去串门了。
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陆砚在花店里头转悠着。
我转身给他泡杯茶的功夫,他已经背对着我在研究什么东西了,我睁大眼睛,差点把花茶给撒了。
前几天和周怡搬家时整理出来的纸箱,里面都是陆砚的作品海报签名照的纸箱,就大咧咧地摆在这里。
因为东西多,还没有腾出来地方放,就暂时放在那里。结果阴差阳错地被陆砚看见了。
我僵住,有一种多年心事陡然被掀开的羞耻感。
陆砚拿起一幅裱在相框的画,轻声道：这是我高中时画的了。
我一边小心打量他的神色,一边和所有久违的同学那样生疏地笑：我一直收藏着,大家都很喜欢你的画。
这里头的东西,我都收集了好久的。
你的每一幅作品我都看过,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的画展我都知道,我——我喜欢你,剩下的几个字都被我突然吞掉,垂下眼顿了顿,才笑起来,声音干涩而无奈,陆砚,我是你的元老级粉丝。
有很多人喜欢天才大画家陆砚。
可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只喜欢柏川。
陆砚转过头来,眼底是看不清的情绪。
他轻声说：可你从没来过我的画展。
外头的雨停了。
小小的花店里,静得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10
陆砚走后,周怡回来了,她一脸吃到瓜的神情围着我转了两圈。
林恩心,你藏得够深了,我居然一直以为你追的是陆砚的作品,没想到你追的是他这个人啊。
我赶紧转移话题,问她跟许文昊表白怎么样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说：白月光果然只能呆在回忆里,他现在跟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很明显他不记得我了,可我一跟他表白他立马就答应了,还约我今晚去吃饭看电影。都是成年人,都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
她说这话时,满眼都是失落的神情。
那天晚上,我喝着果汁陪她告别了曾经怦然心动的少年。
11
聚会里的照片不知道谁传到了网上,画面中陆砚抱着我,满脸紧张,沈瑶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CP粉们疯了。词条一路飞升。陆砚正牌女友、陆砚三角恋。
有人说我是上位的,也有人猜测我才是正牌的。
有人在词条下面补充了当天的过程。
粉丝开始两极化。有人心疼沈瑶,也有人说沈瑶是故意蹭陆砚的热度。
其实我觉得陆砚是画家,粉丝应该更关注他的作品,而不是他这个人的私生活。
可陆砚颜值太高,气质又特别清冷出众,在这个看脸的网络时代,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老天追着喂这碗娱乐圈的饭。
这场闹剧本该像大多数绯闻一样烂尾没有回应。直到一条陆砚画展后加急制作好的个人访谈横空出世。
他除了作品面世之外,很少接受这类访谈。
访谈中主持人提到,半开玩笑：陆老师,粉丝们托我问个问题,你的白月光是姓沈吗
陆砚毫不迟疑地摇摇头：不是。
主持人素质很好,收敛住脸上的惊讶。
网上水军造势的沈瑶,这一波几乎等同于官方下场打假了。
访谈的尾声,主持人问道：《课间》这幅作品深深地触动了很多人青春的回忆,陆老师,您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呢
这次陆砚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再抬起眼,他望着的就是摄像头,轻轻眨了眨眼,难得的露出几分迷茫。
陆砚的眼神几乎要穿过屏幕而来。
有一天午后,在吵闹的课间,她低着头在写作作业,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认真且专注,我用笔快速的勾勒出她的模样,我想留住那一瞬间。
我将我浓烈的爱意,藏在了笔尖里,藏在每一幅作品里。
12
一夜间,沈瑶从绯闻女友变成了蹭热度的名媛。
周怡吃瓜吃到身边来了,和我骂了几句沈瑶脸皮厚,故意制造许多让人误会的假象,窃取别人的爱意。
没一会又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我有内部消息,沈瑶家里有点钱,她爹为了给他出气,现在已经高价买下一个爆料视频,准备放出去转移公众视线。
我的眼皮不知道为什么跳得很快,心里有点不安。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出事了。
爆料视频是在晚上发的,刚发出去词条就爆了,登榜微博第一。
那个词条是,陆砚校园霸凌,陆砚坐牢。
点开视频,爆料人举着身份证,大段输出陆砚当初是如何校园霸凌他的过程,还有一堆当初的伤检报告,侧重地给大家看了他鼻梁上的伤疤,控诉陆砚差点将他打残之后就出国深造了。
照片中陆砚白色的卫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头戴式耳机都沾染了血迹,嘴角额头都是青紫色,他站在被两个警察带中间,眼中是还未消散的戾气。
他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杨程。
近年来,大家都对校园霸凌这个事情很敏感,各方的反应都很剧烈。
更何况被他实名举报的那个人,是一直被大家视作天才大画家的陆砚。
我看着视频,全身都在抖。
杨程说的话都是假的,他的言论都是在误导人。
可唯独他这伤,确实是柏川打出来的,陆砚也确实被警察带走过。但是打他和被警察带走是两件事。
13
自从杨程转校后,我整个高中生活好过了不少,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高考分数出来,我不懂得怎么用电脑填高考志愿。
我给陆砚发微信求助,他说开视频他教我一步步操作。
视频接通,陆砚的脸出现在手机中,我依然忍不住心动。
这还是考完试后第一次见他,他戴着头戴式耳机,穿着卫衣。他说这个耳机是他姑姑在国外给他买的限量版,在学校见他戴过几次,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非常宝贝这个耳机。
我问他我能不能录屏记一下,后面不懂再看回放,不用一直麻烦他,他说可以。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随时可以找他。
我心里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我家里的这台旧电脑还是表哥不要给我的,非常卡。但陆砚很有耐心地等着页面一个一个加载。
突然外面响起了爸妈的吵闹声。我知道,我后爸回来了。
当年我亲爸在工地出事,得到了一笔赔偿金,我妈本来打算一个人带着我,她打工加上这笔赔偿金也能把我带大。
但是家里那些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给她压力,她最后妥协地带着我嫁给了这个恶魔。
他不仅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更是样样都沾,结婚才不到一年,他就败完了我们的赔偿金。
他每次喝酒回来都会发酒疯,轻则骂我和我妈妈,摔东西出气,严重时还会打我们。
妈妈不是没有想过离婚,可他不同意,加上家里那些闲言碎语,妈妈也就忍下来了。
不跟他吵,让他骂够了也就过去了。
我其实都习惯了,但我害怕被陆砚听到。
我小心地透过屏幕观察着陆砚的表情,他似乎听不到外面爸妈的争吵声,我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碟碗砸地的破碎声传来,桌椅的闷碰声听得吓人,我担心妈妈,顾不得和陆砚解释,放下手机,起身准备出去。
突然我的房门被一脚踹开,吓我一跳。
后爸满身酒气,嘴里骂着脏话地跑到我房间里,小贱蹄子,我养你这么久,也该我尝尝滋味了。
禽兽,你敢动我女儿我跟你拼命！妈妈赶来从后面一把把他拖住。小恩快跑！快报警！
但是男女力量悬殊,那恶魔转手就把妈妈摔到一边,接着扑上去对着妈妈的肚子和脑门不停地踢打。
我拿起凳子冲了过去,被他一手挡开了,他长得虎背熊腰,我和妈妈根本打不过他。
我哆嗦地拿起手机想报警,没有注意到视频里已经有了陆砚的身影。手机突然被恶魔一手抢过去摔在一边。
瘦弱的妈妈被他生生打晕了过去,可即使晕过去了,妈妈依然死死地抓着他的裤脚。
他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拖着昏迷的妈妈一步一步逼近我。
我绝望的呼喊着妈妈妈妈,救命。
他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拎起来又重重摔下,胳膊错位的疼痛席卷我的每一根神经,我痛得几乎昏厥。
我向恶魔求饶,企图唤醒他的良知。
可他没有放过我,他轻易地抓着我脚踝拖了过去,他摆脱了妈妈的束缚。
我的拼死挣扎,拳打脚踢对他根本没有用。
我绝望地望向白得刺眼的天花板,嗓子都喊哑了,眼泪不停地往头发里钻。
突然,一声熟悉的怒吼声将我从绝望中拉了回来。
我几乎要大哭出来。
陆砚一棍子敲在了恶魔的背上,恶魔怒吼,停下撕扯我裤子的手,转身和陆砚打了起来。
我第一次看到陆砚拿画笔的手,摁着人打的时候也这么狠戾。
十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到了。
是陆砚在恶魔踹开我房门的时候就拨打的。
陆砚家离我家挺远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到的,总之我的天使比警察先找到我。
最后法院判准离婚。恶魔以故意杀人未遂和强奸未成年未遂,判处十年有期徒刑。陆砚被授予了见义勇为称号。
这件事后,陆砚被家里安排出国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是我很不愿意、也不敢回想的一件往事,每每想到我都会全身冰凉,恶魔造成的伤害是永远也无法愈合的。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这件事里走出来。
再次揭开无异于二次伤害。
14
但我没想到,杨程现在竟然把两件事情放在一起翻出来。
即使他颠倒黑白,即使他满嘴胡言,心地丑恶。
但还是会有很多人相信他。
校园霸凌、坐牢这件事爆出来之后,柏川的风评是出道以来最坏的一次。
要周怡作为他作品的忠实粉丝,急得团团转,大骂杨程和无良公司的营销号。
陆砚最近的线下画展不得不暂停,多品牌联动解约,事发到现在他还在保持沉默,一字不发。
他可以澄清的,至少讲明原委,但这样会牵扯进我,会伤害我。
陆砚给我打了个电话,听筒里传来他清浅的呼吸声。
他的声音平和：林恩心,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
我歪着头用肩膀夹着手机,从阁楼里翻箱倒柜,才在一个装满陆砚作品的小柜子里,找到一个屏幕破碎的手机,机身都变形了。
我拿出数据线给手机充电,没一会手机屏幕亮了,显示正在充电,还能开机,我吐了口气。
这么长时间,陆砚都没有挂电话。
我轻轻地说：我知道,可我总想帮你点什么。
我打开电脑导入视频,开始撰写博客。
我清楚自己是个懦弱的人,但偶尔也想勇敢一次。
两段视频,一段是当初杨程打我时,刚好小区的摄像头把全过程录了下来。
妈妈当初想报警,所以在物业处保存了下来。后来杨程和父母求上门来,妈妈拗不过他们,就没有用上。
一段视频是当初我录屏和陆砚的通话,记录下我和妈妈被虐打的全过程。也就是因为有这个录屏,当时法院才判得这么快、这么狠。
我把我和杨程的事情以及虐打的事情按时间线讲清楚。
我相信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可如果没有陆砚,谁会给杨程报应,谁会还我一个公道
我点下黄色的发布键。
15
网络上又掀起轩然大波,但万分庆幸,这次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杨程是彻头彻尾的恶人先告状,他的话在视频面前不堪一击。
又加上高中的校友们纷纷为柏川发声,他算是钉死在耻辱柱上了。
杨程的微博下面的评论一溜都是我的陆神怎么没打死你个畜生呢。
他收到的不仅有陆砚的律师函,还带着他爹是老赖的事情都被翻出来了,待警察解决,成为当年度典型的人渣代表。
娱记又紧接着爆料,杨程的诬陷视频是沈瑶的团队买下来的。
这样的行为和她以前天真大小姐的形象严重撕裂,沈瑶最终不得不道歉,连他爹都保不住她,灰溜溜地藏到国外去了。
我的生活其实没有因此有什么变化。
倒是周怡一晚上抱着我哭了又哭。
她知道我当时的后爸脾气不好,但没有想到居然这么恶劣。
末了她才擦了擦眼泪,气势洪亮地吼了句：都过去了,小恩心,大胆地去走你的花路吧！
陆砚开通了微博,回应了这段时间网上的流言。
陆砚V：是的,我暗恋她,比我们相识的还要早。很庆幸,小时候替我赶走恶狗带我回家的小女孩,我也能替她赶走伤害她的恶狗。
我看着他这条微博,想到了当时在曼丽看到的陆砚画室内的画像。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是陆砚。
我接起电话,那边是许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是他手机信号不好。
你,看到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很轻。
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安,那天,你是故意让我看到你画室里的情景,是吗
是,不是,小恩你听我解释我……陆砚慌了。
我知道他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的画。画得很好看。
我喜欢你,小同桌。
藏在笔尖的爱意,终于被喜欢的人看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