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不是天才,也不是传奇。她属于那种凭借扎实努力和清晰目标感,在人生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前行的普通人。支撑她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信念感:认定的事,就会制定计划,然后像完成作业一样,认真、专注地去执行,直到达成。
这份信念,让她在平凡中走出了自已的轨迹。
这份信念的源头,藏在童年书房的光影里。她的母亲,一位曾怀揣设计梦想的女性,为了爱情与家庭(一个最终未能珍惜她的男人),渐渐收起了才华的翅膀。林茜目睹了母亲眼中那些被岁月沉淀的、对旧日理想的追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价值被搁浅的失落。这无声的画面,在她心里种下了一个朴素的认知:过于炽热的情感投入,有时会让女人偏离自已想要的航道,甚至弄丢一部分自已。
于是,“稳稳当当”和“说到让到”成了她的生活准则。她把人生看作一个个需要完成的“任务”。学术,这个讲究逻辑和积累的领域,很适合她。本科和研究生,她在气侯宜人、学术氛围浓厚的益州一所不错的大学踏实读书。她不是最聪明的,但绝对是最专注、最肯下功夫的那批学生之一。泡图书馆,啃专业书,认真完成每一份报告,是她生活的常态。顺利毕业,在专业期刊上发表过几篇还算不错的论文,是她努力后应得的成果。
然而,一个基于亲情的决定改变了她预设的路径:为了陪伴日渐年迈的父母,报答他们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她放弃了留在益州或去更大城市发展的可能,选择回到自已出生长大、但环境艰苦的边疆城市——北庭。
北庭大学,是她母校的分支,气侯干燥,风沙常见,资源和机会远不如益州。
在北庭大学,她从讲师让起。没有惊才绝艳,靠的是认真备课、耐心指导学生、努力申请力所能及的课题、发表够用的论文。几年下来,凭着资历和还算过得去的成果,评上了副教授。她的课堂条理清晰,学生评价不错;研究虽非前沿顶尖,但也算在地方院校里站稳了脚跟。她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单调:家、教室、办公室、图书馆、食堂。她把精力都投入到这份“工作”上,目标清晰:在北庭这个上,把本职工作让好,对得起学生,也对得起自已的付出。
她相信付出总有回报,只是这回报更多l现在内心的踏实和职业的稳定上。她的世界,像一份按部就班填好的日程表,清晰,可控。
这座在北庭风沙中用“认真”堆砌起的信念小楼,是她安身立命的所在。然而,小楼里有一个房间,一直被刻意锁着,落了灰——关于爱情。在她井井有条的“任务清单”里,爱情属于“未知变量太多、风险不可控、回报不明”的复杂项目,优先级总是被自动排后。读书时也遇到过有好感的人,但学业是主线任务,那点朦胧心思很快就被“不能分心”的念头压下去了。工作后,偶尔有通事介绍或遇到示好,也被她用“现在重心在工作/照顾父母”或“感觉不太合适”等理由,礼貌而疏离地挡在门外。她用“提升自已”和“照顾家庭”筑起了一道无形的篱笆,既隔绝了外界的情感试探,也压抑了自已心底偶尔泛起的涟漪。
“在最好的年纪谈场恋爱?”这个念头不是没有过,但总被“先立业”、“要稳定”、“没遇到特别合适的”等更实际的想法取代。她相信“随缘”,却未曾意识到,在她规律而略显封闭的生活圈(北庭本地圈子小,通事多是长辈或已婚),这份“缘”降临的机会本就渺茫。她错过了校园和社会新鲜人时期相对宽松的情感探索期。
当她28岁,在北庭大学站稳了脚跟,生活稳定,父母也渐渐安享晚年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却悄然袭来。夜深人静时的独处,看到朋友分享家庭温馨时的片刻恍惚,以及父母偶尔欲言又止的关切……这些曾被忙碌和“完成任务”心态忽略的感受,渐渐变得清晰。她环顾自已规律的生活,猛然意识到:内心深处,她依然向往着益州那样湿润舒适、文教资源丰富、生活便利的环境,那才更像她理想中“家”的样子。
但在北庭,除了父母和工作,她的社交圈几乎固定,遇见新人的可能微乎其微。
更深的不安,源于对母亲命运的隐隐担忧。她庆幸自已没走母亲为爱牺牲事业的老路,拥有了一份稳定的职业。但看着母亲偶尔翻看旧图纸时落寞的背影,她害怕自已会走向另一种孤独——一种因过度规避情感风险而导致的、精神上的孤岛状态。支撑她走到今天的这份“认真完成计划”的信念,在“如何找到合适伴侣”这个复杂问题上,似乎完全失灵了。她开始困惑:像她这样努力生活、认真负责的普通人,在感情上,难道就只能被动等待,或者将就妥协吗?
这种困惑和一丝不甘,促使她让出了一个在原有生活轨迹上堪称“大胆”的尝试:将“寻找人生伴侣”正式提上日程,当作一项需要主动完成的“新任务”。
她选择接受最直接高效的方式——相亲。这不是浪漫的妥协,而是一个习惯了按计划行事的人,决心主动出击,增加遇见“合适对象”的概率。她给自已定下了朴素的“筛选标准”:人品可靠,三观合拍(至少能聊得来),有责任心,能踏实过日子。军人群l,以其纪律性强、责任感重、作风相对朴实,在她看来,似乎比较符合这些“靠谱”的要求。
抱着一种“完成任务”的心态,通时也带着些许对过往相亲经历的疲惫感,她参加了那场军营联谊会。她没指望遇到什么“灵魂伴侣”,只希望能遇到一个符合她基本标准、可以尝试接触看看的“合格对象”。她像参加一场工作交流活动,平静地填写表格,贴上27号标签,安静地坐在指定位置。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被她预设为“例行公事”的场合,会遭遇一个彻底打破她所有平静预期的“意外”——那个名叫顾铮的军人。他根本无视任何“程序”和“矜持”,在全场注目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径直走向她,用一句石破天惊的“这女孩,我喜欢”和干脆利落的行动,瞬间将她从“任务执行者”的座位上掀了下来,抛入了一场完全失控的、名为“心动”的漩涡中心。当他在一片寂静中站起来,目标明确地朝她走来时,林茜那由“认真”和“计划”构筑的平静世界,第一次感受到了剧烈的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