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被直播的祭品 > 第一章

冰冷的手机屏光,像一块冻僵的墓碑,贴着我麻木的脸。直播间里,弹幕疯了似的滚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被惊扰的嗜血蛆虫,在狭窄的屏幕里疯狂扭动、挤压、增殖。
诚哥!前面就是‘烛龙祠’看着就邪门啊!阴气隔着屏幕都渗出来了!
主播小心!我们村老辈人传下来的话,那地方后半夜,活人进去,竖着进,横着出!
快看快看!那两盏灯笼……我的妈!像不像两颗刚抠出来的、还在滴血的眼珠子!
怂了礼物刷起来!火箭走一个!让诚哥给我们探个究竟!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楼上积点口德!这地方真邪性!主播听劝,掉头吧!
打赏特效伴随着刺耳的、仿佛指甲刮过玻璃的叮咚声,一个接一个炸开。廉价的流光在屏幕上扭曲、跳动,像垂死挣扎的霓虹,短暂地驱散了屏幕前一小片浓得化不开、如同凝固沥青般的夜色。那光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将我的脸映得更加青白诡异。我扯了扯嘴角,肌肉僵硬得像冻土,硬是挤出一个连自己都恶心的笑,对着前置摄像头嘶哑地喊:老铁们瞧好了!把‘害怕’俩字给我抠掉!今晚咱就带你们,把这‘网红鬼祠’的老底儿,连根拔喽!什么活人勿近,都是封建糟粕!流量时代,科学为王!火箭再走一波!
喉咙干得发痛,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我深吸一口带着腐叶和夜露湿气的空气,冰渣子似的灌进肺里。手指用力,几乎要捏碎冰冷的手机外壳。调整了一下头盔上那支号称能刺破黑暗的强光头灯,咔哒一声轻响,一道惨白得毫无生气、如同手术室无影灯般的光柱,猛地劈向前方!
光柱像一柄生硬的、淬了冰的刀,蛮横地撕开厚重的夜幕。光柱尽头,一切无所遁形。
两盏蒙尘的旧式白纸灯笼,如同被遗弃的惨白骷髅头,在不知何时涌起的、带着呜咽声的夜风里,有气无力地晃荡着。灯笼纸早已发黄变脆,布满污渍和破洞,透出的光昏黄摇曳,将下方两扇厚重的、布满深褐色虫蛀痕迹和道道干涸裂痕的木门,映照得如同某种巨大怪兽腐烂的唇齿。门楣上,一块黑漆剥蚀殆尽的匾额斜斜挂着,借着这惨白的光,勉强能辨认出烛龙祠三个阴刻的大字,笔画深陷,字缝里塞满了陈年的污垢、枯死的苔藓和层层叠叠、如同裹尸布般的蛛网。
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混合着泥土深处翻上来的、带着墓穴味道的阴冷潮气,无声地漫了过来。那气息仿佛有生命,黏糊糊、湿漉漉地裹缠住身体,顺着衣领袖口往里钻,带来一阵阵鸡皮疙瘩。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阻力。
直播间的人数在疯狂跳动,打赏的提示音此起彼伏。数字和金钱的刺激像一针劣质兴奋剂,短暂地麻痹了神经深处那丝蠢蠢欲动的不安。我再次深吸一口气,那股朽木、尘封香灰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味儿,混合着更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和烂肉混合的腥气,直冲脑门。胃里一阵翻滚。
压下那点不适,我抬起手,手指触到冰冷粗糙的木门表面,纹理深刻,如同老人干枯的手背。用力,猛地一推!
吱嘎——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尖锐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门轴,而是来自门板本身的痛苦呻吟。沉重!远超想象的沉重!仿佛推开的不是一扇门,而是一具尘封千年的石棺盖板!
一股更加浓烈的、无法形容的怪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从门内扑了出来!腐烂的木头带着霉菌的腥甜、凝固的油脂散发出的哈喇味、某种阴干的动物尸体残留的膻臭、还有那若有若无却异常顽固的、如同腐败血浆般的腥甜……无数种陈腐、死亡的气息在这里混合、发酵了不知多少年,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冰冷的恶意,沉沉地砸在我的脸上,灌进我的口鼻!
咳!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火烧火燎,胃里翻江倒海,酸水直冲喉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我下意识地举起强光手电,光柱如同垂死挣扎的探照灯,猛地刺入门内的黑暗深渊。
光柱所及,尘埃在光束里狂乱地舞蹈,如同亿万微小的幽灵。祠堂内部异常空旷高耸,穹顶隐没在浓墨般的黑暗里。正中位置,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张硕大的、黑沉沉、仿佛用整块阴沉木雕成的供桌。桌面空无一物,只覆盖着厚厚一层灰白色的尘埃,像刚落了一场不祥的雪。供桌后面,影影绰绰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神龛轮廓,边缘隐没在光线之外的黑暗里,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光线太弱,根本照不清里面供奉的是什么,只能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被无数冰冷视线在阴影中死死锁定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空气在这里似乎停止了流动,凝滞得如同胶水。
我抬脚,试探性地踩了进去。
鞋底踩在布满灰尘和不知名碎屑(也许是虫壳,也许是朽木渣)的地面上,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踩在无数细小骨渣上的沙沙声。这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步落下,都在空旷的祠堂里激起空洞、短暂的回响,如同敲击在巨大的棺椁内壁上。寒意顺着脚底板蛇一样往上窜。我一步步,像踏入泥沼,朝着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供桌挪去。
距离在缩短。五米…三米…两米……
就在我几乎能看清供桌木质纹理的瞬间,直播间弹幕,毫无征兆地彻底疯了!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冷水,瞬间炸裂!
卧槽!!!!诚哥停下!!!!别过去!!!!!
香炉!看那个香炉!那灰的颜色不对啊!!!不是灰白!是灰里透着黑红!!
弹幕护体!弹幕护体!弹幕护体!佛祖耶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主播你脖子上!你脖子上的东西!快看弹幕!!那玩意儿在反光!反的光是绿的!!
别碰阴阳扣!别动它!!!那是镇魂锁命的东西!摘了就要出大事!!!
后面!神龛!神龛里好像有东西动了一下!!!!
报警!快报警啊!!地址呢!!
密密麻麻、几乎全是血红色字体的警告如同失控的瀑布洪流,瞬间完全覆盖了直播画面!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具体内容,只有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礼物特效还在不断炸开,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光芒在屏幕上疯狂闪烁、叠加,与那些血红色的警示文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眩晕作呕的、癫狂的视觉污染。整个屏幕仿佛在滴血、在燃烧!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炸开,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我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一跳,不受控制地扫向供桌中央!
惨白的光斑,死死钉在了那里。
一个三足、布满铜绿和黑色锈迹的兽首香炉,狰狞地蹲踞在厚厚的灰白色尘埃中。炉膛里,积满了灰白色的香灰。但此刻,在强光的照射下,那灰白色显得异常诡异——它并非纯净,里面如同血管般,极其突兀地夹杂着一缕缕、一片片暗红发黑的痕迹,如同凝固干涸的陈旧血块!更让人头皮瞬间炸裂、浑身汗毛倒竖的是,在那些暗红发黑的香灰表面,半掩埋着几颗细小的、尖利的、颜色惨白的东西——那形状,那质地,分明是某种小型动物的獠牙!
一股混杂着血腥和腐败的甜腻气味,似乎从那香炉里幽幽地飘散出来,钻入鼻孔。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我几乎是出于一种濒死的本能,猛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
指尖触到一片微凉、光滑的金属。
那是一条细细的、磨得发亮的银链子,下面坠着一个比指甲盖略大、造型古朴到近乎原始的工字形银饰。它表面被摩挲得异常光滑温润,但边缘处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无数代人虔诚而恐惧地长久摩挲供奉过的、沁入骨髓的冰冷感。这链子从我记事起就挂在我脖子上,是我那沉默寡言、在我十岁那年就撒手人寰的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记忆碎片如同被这冰冷的触感激活,瞬间刺破恐惧的屏障,带着陈年的灰尘和消毒水的气味,猛地撞进脑海:惨白的病房,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母亲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像两个黑洞。她枯槁如树枝的手,冰冷得吓人,死死攥着这条链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近乎偏执地塞进我懵懂的手心。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我当时无法理解、现在想来却毛骨悚然的、近乎绝望的执着和哀求,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反复念叨:阿诚……戴着……死……都别摘……护身……护住……你的命……
后来我嫌它款式老旧土气,问过无数次,家里仅剩的几个老人也只是含糊其辞,眼神躲闪,只说是老辈传下来的旧东西、戴着保平安,从未提过什么阴阳扣,更没说过它与这远在千里之外的荒山古祠有半分关联!
此刻,在这阴森诡异、散发着血腥味的祠堂里,在无数弹幕疯狂的、血红色的警示下,这个陌生的称呼——阴阳扣——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致命的威胁,狠狠扎进我的脑子!
荒谬感如同沸腾的岩浆,混杂着一种被愚弄、被欺骗、被某种巨大阴谋笼罩的羞愤和暴怒,瞬间压倒了那一丝本能带来的寒意!我猛地抬起头,对着手机镜头,脸孔因为激动、恐惧和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声音嘶哑尖利,如同砂轮摩擦铁器:什么狗屁阴阳扣!什么镇魂锁命!都他妈什么年代了啊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这玩意儿!就是个我妈留下的破银片!老古董!纪念品!懂吗!
我越说越激动,手指用力地捻着、抠着那微凉的银片,仿佛要将它捏碎、从脖子上扯下来,鬼怪在哪呢让它出来!有种就他妈出来给我瞧瞧!老子干探灵直播三年!凶宅!古墓!停尸间!哪次真见过……
一股邪性的冷风,毫无征兆地从祠堂最深处、那巨大神龛的阴影里卷出!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腐朽气味,如同一条冰冷的、湿滑的毒蛇,猛地扑在我脸上!它粗暴地钻入我的口鼻,瞬间扼住了我的呼吸!
呃!
一声闷哼被堵在喉咙里。
强光手电的光柱剧烈地、疯狂地晃动了一下,像风中残烛,仿佛被这阴风直接吹得站立不稳,光斑在墙壁和地面上狂乱地跳跃、拉扯。
就在这一刹那!
直播间里所有的弹幕,所有的礼物特效,所有的声音,包括我自己的嘶吼……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覆盖整个祠堂的巨手,瞬间、彻底地掐断!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轰然降临!
这死寂沉重得如同铅块,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砸在我的心脏上!时间仿佛被冻结。
死寂,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紧接着!
就在我眼前!就在那布满灰尘、黑沉沉的供桌正上方!那片斑驳龟裂、颜色灰暗如同死人皮肤的墙壁上!
毫无征兆地,大片大片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从墙壁内部、从那些深深的龟裂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渗透、涌出!它们迅速蔓延、扭曲、汇聚,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滋滋声,眨眼间凝结成四个巨大的、淋漓欲滴、仿佛还在微微搏动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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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到,祭品归位。**
那字迹的颜色暗红发黑,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如同刚刚从最深的伤口里汩汩涌出、尚未完全凝固的浓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仿佛置身屠宰场最深处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祠堂里所有的腐朽气息,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进我的鼻腔,灌满我的喉咙!
嗬……嗬嗬……
我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短促、破碎、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成冰,四肢百骸僵硬得如同被浇筑在水泥里,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大脑一片空白,嗡鸣作响,只剩下那四个血淋淋、不断蠕动放大的字,像烧红的烙铁,带着皮肉焦糊的幻听,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烙印进我的灵魂深处!
祭品归位谁
是我!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心理防线!
就在我魂飞魄散、思维彻底停滞、连尖叫都发不出的瞬间!
供桌后方那巨大的、一直隐没在黑暗中的神龛深处,猛地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闷的哗啦——哗啦——声!
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刺耳,带着纸张特有的脆响和朽败感,像是无数枯槁干瘪、只剩下骨头和皮的手指,在疯狂地、贪婪地翻动着厚重的、脆弱的纸页!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祠堂里回荡、叠加,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彻底炸裂、精神濒临崩溃的噪音!
神龛深处,一本巨大、厚重、封面早已褪成一种污浊不堪、如同干涸血痂般的黄褐色的线装册子,凭空浮现!它诡异地悬浮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布满尸斑的手稳稳托着。书页疯狂地自动翻动,发出连绵不绝、令人心胆俱裂的哗哗声!泛黄的纸张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朽败的、如同浸泡过尸水的颜色。
翻动,骤然停止!
摊开的那一页,恰好正对着我!如同命运的刻意嘲弄!
强光手电的光柱,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钉在了那摊开的书页上,仿佛被无形的磁力吸住。
纸张的质地粗糙发黄,边缘碎裂卷曲,如同被虫蛀鼠咬过。上面是用一种浓稠如血、红得发黑的朱砂写成的竖排繁体字迹,笔画僵硬古拙,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跨越百年的阴森死气。
顶端一行稍大,字迹如刀凿斧刻:**陳氏宗族譜系·癸亥卷**
下面紧接着是几行稍小的字:
**族長:陳公諱守拙**
**配:王氏**
**子:……**
我的目光如同被最恶毒的诅咒牵引,死死地钉在最后一行突兀的、孤零零的名字上。那名字似乎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墨黑的暗红液体反复描摹、涂抹过,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刻骨的恶意和冰冷到极致的宣告:
**承祀嗣子:陳誠**
名字下方,赫然并列着两行小字,字迹殷红欲滴:
**生:庚辰年
癸未月
乙酉日
亥時三刻**
**卒:乙酉年
癸未月
乙酉日
亥時三刻**
我的呼吸,彻底停止了。肺部如同被抽成了真空,火烧火燎地剧痛。
庚辰年……癸未月……乙酉日……亥時三刻……
这是我!这确凿无疑地就是我的生辰八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裹挟着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寒气,狠狠凿进我的眼球,凿穿我的颅骨,凿进我摇摇欲坠的意识里!
而那个卒……乙酉年……癸未月……乙酉日……亥時三刻……
乙酉年今年……就是乙酉年!日历上的数字在脑海中疯狂闪烁!
癸未月这个月……就是癸未月!手机里的月份提醒如同催命符!
乙酉日今天……就是乙酉日!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眼前!
亥時三刻亥時三刻!
亥时三刻!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来自九幽黄泉的冰手狠狠攥紧、揉捏!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成冰渣,四肢百骸的力气和温度瞬间被抽空。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剧痛传来,却远不及心头恐惧的万分之一!我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全靠一股源自生物最原始本能的、濒死的求生欲,用双手死死抠住地面粗糙的尘土,才没有彻底倒下。
跑!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哪怕爬出去!
这个念头如同地狱熔岩中炸响的惊雷,在死寂的脑海里疯狂咆哮!我猛地扭转身躯,用尽全身残存的、榨骨吸髓般挤出的力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浑身浴血的困兽,手脚并用地朝着那扇被我推开、此刻却如同地狱之门般矗立的祠堂大门扑去!尘土灌进指甲缝,碎石硌着膝盖和手掌,火辣辣地疼,但这疼痛此刻竟成了我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近了!更近了!那扇敞开的门,门外浓稠如墨的夜色,此刻成了唯一的光亮,唯一的生路!我甚至能感觉到门外夜风裹挟的、带着草木清新气息的微凉空气,如同甘泉般拂在脸上!生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起来,支撑着我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
就在我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那粗糙冰冷、带着岁月裂痕的门框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耳膜上刮过、在头盖骨内部响起的金属摩擦声,自身后传来。
不是来自神龛深处。
不是来自那本摊开的、写着我死期的族谱。
不是来自供桌,不是来自香炉。
是门!
是我身后……那扇厚重、布满虫蛀、隔绝了祠堂与外界、刚刚被我亲手推开的……祠堂大门内侧!
这声音,如同一盆混合着万年玄冰碎屑的冥河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那点残存的希望之火,冻僵了我所有的动作和思维,连血液的流动都仿佛停滞了。
我像一尊骤然失去所有提线的木偶,猛地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离那粗糙的门框只有寸许之遥,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冰冷的玻璃墙挡在了面前。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布满倒刺的铁钳,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掐灭了我喉咙里即将冲出的最后一点嘶哑的哀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冻结。
我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去。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目光,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艰难跋涉,一格一格地……移向身后那扇大门。
祠堂内唯一的光源,是我头盔上那支强光手电。光柱因为我的剧烈动作而剧烈摇晃着,惨白的光斑如同垂死挣扎的幽灵,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地面、墙壁上疯狂跳动、闪烁,制造出无数扭曲拉长的鬼影。
光斑的边缘,终于……如同揭开最恐怖的幕布一角,扫到了那扇门的内侧。
深褐色的、厚重的木门。门的内侧,靠近门轴的位置,一根粗大的、同样被岁月浸染成深褐色的老式实木门栓,静静地横在那里,像一条僵死的蜈蚣。
就在我的注视下,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的情况下,那根沉重的、本应纹丝不动的实木门栓,正以一种绝对违反物理常识的、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姿态,沿着门上的凹槽……无声地……自行滑动着。
它滑过积满灰尘的凹槽,发出极其轻微、却又如同刮骨般令人血液冻结的沙沙声。灰尘簌簌落下。
咔哒。
又是一声,清脆,冰冷,带着终结的意味。
它……彻底滑入了门栓槽的尽头,严丝合缝。
门,别从里面……牢牢闩死了。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能清晰感受到的震动,仿佛来自地底最深处的岩浆,又仿佛来自祠堂的每一根腐朽梁木、每一块冰冷砖石、每一粒飞舞的尘埃。这震动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频率,无声地穿透我的鞋底,顺着脊椎骨一路冰冷地爬升,直冲头顶百会穴!整个祠堂的空间似乎都随之共鸣、呻吟!
头顶上,那两盏原本只是无精打采晃荡着的旧式白纸灯笼,里面的烛火……不,那根本不是什么烛火!就在门栓锁死的瞬间,那两团昏黄的光猛地向上蹿升起来!颜色骤然变得惨白!白得发青!白得瘆人!如同溺死者泡胀的皮肤!青白色的火焰疯狂地扭动着,像无数条痛苦的灵魂在火中挣扎,向上猛烈地舔舐着灯笼的顶部,发出噼啪噼啪的细微爆裂声。灯笼纸被这诡异的、毫无温度的火焰映照得近乎透明,清晰地勾勒出里面燃烧的、扭曲的火焰形态——那火焰扭动的样子,分明是……无数只痛苦到极致、竭力向上抓挠、想要逃离火焰灼烤的枯槁手臂!
原本微弱的光线骤然增强了数倍,将祠堂内部映照得一片惨白!然而这光线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冰冷、死寂的青灰色调,如同停尸房的照明。每一处阴影都变得浓重如墨,张牙舞爪地投射在墙壁和地面上,边缘扭曲蠕动,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扑出噬人!空气的温度骤降,呵气成霜!
更让我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的是光源本身——那两团青白色的、疯狂舞动的火焰!它们燃烧时,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散出!只有一股刺骨的、深入骨髓、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寒意,如同来自极地冰盖下的寒潮,以灯笼为中心,无声地、汹涌澎湃地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祠堂的每一寸空间!地面、墙壁、甚至我裸露的皮肤上,迅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呃……嗬……
冰冷的空气如同冰锥,猛地呛入肺腑,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噎。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起来,发出咯咯咯咯的、密集而绝望的声响,在死寂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刺耳。这股寒意不是物理上的冷,而是一种直刺灵魂核心的阴森邪意,仿佛连思维、连意识都要被冻结凝固。
我下意识地、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尽管这稻草本身也散发着诡异),死死攥住了胸前那个冰冷的工字形银饰——那条被弹幕称为阴阳扣、被母亲临终以命相托的项链。入手的感觉不再是微凉,而是一种诡异的、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仿佛攥住的不是银,而是一块刚从万载寒冰最核心处挖出的、封印着远古邪物的玄冰!那股冰冷带着一种尖锐的、深入骨髓的痛楚,顺着指尖的神经,毒蛇一样瞬间窜遍全身!与之伴随的,还有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脉动感仿佛我握住的不是金属,而是一颗在冰封中缓慢搏动的心脏!
就在这时!
门外,那片浓稠得化不开、如同凝固血浆般的黑暗,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强行撕裂了。
不是灯光,不是火光。
是月光。
一轮巨大得超乎想象、如同充血肿胀到即将爆裂的眼球般的暗红色月亮,毫无征兆地、蛮横地出现在了祠堂正门外的夜空中!它悬得那么低,那么近,仿佛就压在祠堂破败的屋顶上,随时会轰然砸落,将整个祠堂连同里面渺小的我彻底碾碎、吞噬!
猩红、粘稠、令人作呕的血色月光,如同天河倒倾的污秽血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祠堂敞开的大门,泼洒进来!
这血色的光泼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地面瞬间仿佛变成了巨大的、正在渗血的创口。泼在那张黑沉沉的、如同棺椁盖板的供桌上,供桌表面厚厚的灰尘瞬间被染红,如同凝结的血痂,散发出浓烈的铁锈腥气。泼在神龛那本摊开的、写着我的名字和死期的族谱上,那暗红的朱砂字迹在血光下仿佛活了过来,狰狞地扭动着,颜色变得更加妖异刺目。
整个祠堂内部,瞬间被这腥红、粘稠、带着不祥意味的光彻底浸泡。如同沉入了一个巨大的、装满污血的玻璃罐。空气中弥漫开浓烈得化不开的铁锈与腐败甜腥混合的死亡气息。
在这片令人窒息、足以逼疯理智的血色里,我头盔上那支强光手电发出的惨白光芒,显得如此微弱、如此可笑,如同狂风怒涛中的一点萤火,被汹涌狂暴的血色无情地吞噬、淹没、彻底消解。
强烈的生理性反胃感猛地冲上喉咙,我死死捂住嘴,胃部剧烈痉挛,酸水和胆汁混合着涌上喉头,灼烧着食道。这血月的光,不仅刺眼欲目,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置身于千万人坟场的腐朽腥甜气味,浓烈得令人窒息!视线开始模糊,血色的光晕在眼前疯狂旋转、扩散。
就在这绝对的、被血色和死寂统治的、连时间都仿佛凝固的瞬间!
被我死死攥在另一只手里、屏幕早已被弹幕和血色覆盖的手机,屏幕……竟然幽幽地、自顾自地亮了起来!
不是直播界面,不是任何APP的启动画面。
屏幕自动解锁,背景图片……赫然是我自己!
一张很久以前存在手机里的童年旧照。照片上的我大概七八岁,咧着嘴傻笑,穿着洗得发白的土气旧衣服,背景是乡下老屋斑驳脱落的黄泥墙。我母亲站在我身后,微微弯着腰,脸上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模糊而疲惫的笑意,一只手……搭在我稚嫩的肩膀上。
然而,此刻!照片上母亲的面孔,却是一片彻底的、令人心悸的混沌模糊!就像被水浸湿又用沾满污垢的手胡乱涂抹过,五官完全无法辨认,只剩下一个扭曲的、充满不安和绝望的轮廓!只有她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异常清晰——枯瘦、青筋如同蚯蚓般凸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泛白,死死地……如同铁钳般……按在了照片里童年我的脖子上!
更准确地说,是安在了……照片里那个小小的、懵懂无知的我,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小的、一模一样的工字形银饰上!
那只枯瘦的手,在血月的红光映照下,在手机惨白的屏幕光里,仿佛正隔着时空,隔着阴阳,死死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某种无法理解的宿命感,按在了此刻现实中我攥着的那枚冰冷刺骨的阴阳扣之上!
妈……
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单音,不受控制地从我紧捂的指缝里挤出。恐惧、绝望、被至亲隐瞒的委屈、被命运玩弄的愤怒……无数种复杂到极致的情感如同火山般在胸中爆发、冲撞!泪水混合着冷汗,瞬间模糊了视线。我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银扣,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仿佛要把它嵌进自己的掌骨里。母亲的临终嘱托,老人含糊的警告,弹幕疯狂的警示,族谱上冰冷的死期,自行滑动的门栓,燃烧着鬼火的灯笼,门外悬挂的血月……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粘稠的丝线强行串联、缝合,编织成一张巨大、绝望、令人窒息的网,将我死死困在中央!
我是谁我真的是那个懵懂无知、对着镜头傻笑的孩子吗还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选定、被标记、被献祭的……祭品!母亲模糊的脸,那只枯瘦的手,是在保护,还是在……执行某种冰冷无情的契约
祠堂深处,那本摊开的族谱,在血色的月光下,朱砂字迹仿佛在蠕动、在流淌。供桌上的兽首香炉,炉膛里混杂着黑红痕迹的香灰,似乎微微鼓动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的天腥腐朽气味,变得更加浓烈,带着一种诡异的……期待感
时辰到……
一个极其细微、如同砂纸摩擦、又像是无数细碎声音重叠而成的低语,不知从祠堂的哪个角落幽幽飘来,钻进我的耳朵,直接在我的脑髓里回荡。
祭品……归位……
这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它直接在颅腔内共鸣,带着冰冷的催促。
血月的光芒似乎更加粘稠了,如同实质的血浆,缓慢地在地面上流淌、蔓延,朝着我瘫坐的位置涌来。门外,浓稠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巨大无比的东西在缓缓蠕动,阴影的边缘擦过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摩擦的咯吱声。祠堂的墙壁、梁柱,在那诡异的青白灯笼光和血月之光的双重照射下,开始浮现出更多扭曲的、如同痛苦人脸的阴影轮廓,它们无声地张着嘴,像是在呐喊,又像是在……贪婪地吸吮着什么。
冰冷的绝望如同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低头,看向手机屏幕。那张诡异的童年照片依然亮着,母亲那只枯瘦的手死死按在我的脖子上,按在那枚小小的阴阳扣上。现实与虚幻,过去与现在,生者与亡魂的界限,在这血色的祠堂里彻底模糊、溶解。
我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没有被冷汗浸透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向手机屏幕上的直播按钮——那个小小的、红色的圆形图标。也许……也许信号恢复了也许还有人在看也许……也许……
指尖,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颤抖着,按了下去。
屏幕猛地一闪!
直播界面瞬间弹出!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并非我所熟悉的、充满弹幕和礼物特效的画面。
屏幕中央,赫然是一行同样用淋漓血红色写就的大字,字体扭曲狰狞,仿佛饱含着无尽的恶意和嘲讽:
**信号中断**
**观众:1**
**正在连接…烛龙…**
1观众只有……1个那个1后面的省略号,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不祥的意味。而正在连接…烛龙…
后面那被强行截断的文字,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烛龙是这座祠堂供奉的邪神之名吗那个唯一的观众……就是它!它在看着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被彻底窥视、被当成玩物的巨大羞辱感和恐惧感,瞬间击垮了我残存的理智!我猛地将手机砸向地面!
砰!
一声闷响。手机屏幕撞击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瞬间碎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但屏幕并未熄灭!那行血红色的信号中断
观众:1
正在连接…烛龙…
字样,在碎裂的屏幕后,依然顽强地、固执地亮着!如同恶魔不肯闭合的眼睛!
碎裂的屏幕里,倒映出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也倒映出……我的身后!
在屏幕的碎片中,在那片被血月染红的、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就在我瘫坐的身影之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双脚!
一双穿着老旧、沾满泥污的黑色布鞋的脚!那双脚就静静地、并排地站在那里,脚尖,正对着我的后颈!
一股冰冷彻骨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从我的后颈灌入,沿着脊椎一路向下,冻结了四肢百骸!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我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连转动眼珠都变得无比艰难。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淌下,滑过冰冷的脸颊。我能感觉到,一个冰冷的存在,就贴在我的背后,近在咫尺!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只有一股浓郁的、如同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土腥和朽木混合的死亡气息,沉沉地笼罩下来,将我彻底淹没。
祠堂里,死寂无声。只有头顶那两盏燃烧着青白鬼火的灯笼,偶尔发出噼啪的细微爆响。血月的光芒透过大门,在地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神龛深处,那本摊开的族谱,在血光下,我名字下方的卒字,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香炉里,混杂着黑红痕迹的香灰,似乎又无声地向上拱起了一点点。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永恒。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身后,那双脚,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它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但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却如同无数根细针,刺穿我的衣服,扎在我的皮肤上,钻进我的骨髓里。它在等待什么是那亥时三刻彻底到来的瞬间
我攥着阴阳扣的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那枚银扣似乎变得更加冰冷,那股细微的、如同心跳般的搏动感,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促!它在提醒我还是在……呼应着什么
极度的恐惧过后,一种诡异的麻木感开始蔓延。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旋转:完了……一切都完了……祭品……时辰到了……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
沙……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叶摩擦地面的声音,从我正前方的地面上传来。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死死钉在地上。
在碎裂的手机屏幕散发的微弱光线和血月的红光交织下,就在离我脚尖不到半尺远的地方,那片厚厚的灰尘上……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显现出来!
不是血字,也不是阴影。
那是一个……痕迹。
一个清晰的、带着某种规律和力道的……脚印!
脚印的轮廓……很小……非常小……像是一个……孩子的脚!
这脚印并非刚刚踩上去的,它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厚厚的灰尘之下,一点点地擦了出来!从模糊到清晰!
脚印的方向……正对着我!
而且……不止一个!
就在第一个脚印出现的旁边,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更多的、小小的脚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在灰尘上描绘,接二连三地、清晰地浮现出来!它们排成一条断断续续、却方向明确的线,从神龛的方向……一路延伸过来……一直延伸……延伸到我面前!
最后几个脚印,几乎就踩在我的鞋尖前!
这脚印……是通往我这里的!有什么东西……从神龛里……出来了……走到了我的面前!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猛地抬头,目光惊恐地扫视前方!除了空气,除了弥漫的血色和灰尘,什么都没有!但那条清晰的、小小的脚印痕迹,却如同最恐怖的烙印,深深地刻在地面上,也刻进了我的视网膜!
幻觉不!那痕迹如此真实!灰尘被压实的纹路清晰可见!
咯咯咯……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关节摩擦、又像是压抑到极致的笑声,突然在死寂的祠堂里响起!那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就紧贴在我的耳边!
这声音……带着一种孩童的稚嫩……却又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冰冷的怨毒!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背后的冰冷注视,前方诡异的脚印和笑声……我被包围了!彻底地包围了!
时辰……到了……
那个砂纸摩擦般的重叠低语声,再次幽幽响起,这一次,似乎更近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催促。
头顶上,青白色的灯笼火焰猛地蹿高了一截,发出更加剧烈的噼啪声。门外悬挂的血月,那暗红的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粘稠,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冻,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腐朽的甜腻。
我攥着阴阳扣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冰冷的银扣几乎要脱手而出。指尖传来的搏动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快,仿佛一颗被禁锢在冰中的心脏,正疯狂地想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背后那双冰冷的脚,似乎……轻轻地……向前挪动了……微小的一寸!
那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潮水般,更加汹涌地扑打在我的后颈上!
前方的地面上,那串小小的脚印尽头,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如同高温下的柏油路面。一个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轮廓,在血色的光晕中,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凝聚出来!
轮廓很矮小,如同一个……蜷缩着的孩童!
不……不要……
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气音,从我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极致的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我的神经,几乎要将我撕碎!
就在那模糊的孩童轮廓即将凝实,背后的冰冷脚步即将贴上我的瞬间!
我手中那枚冰冷刺骨、疯狂搏动着的阴阳扣,猛地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并非光芒的……波动!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力量的涟漪,以那枚银扣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祠堂里粘稠的平衡!
呃啊——!
一声尖锐的、非人的、仿佛集合了无数痛苦嘶鸣的尖啸声,猛地在我身后炸响!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狂暴的愤怒!
与此同时,我前方地面上那个正在凝聚的模糊孩童轮廓,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雾,发出一声短促而怨毒的嘶声,瞬间扭曲、淡化、消失无踪!地面上那串清晰的脚印,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迅速变得模糊、黯淡,最终隐没在厚厚的灰尘之下!
我背后那如芒在背的冰冷注视感和沉重的死亡气息,也在那声尖啸之后,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那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消失了!
整个祠堂,陷入了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头顶青白的灯笼火焰还在疯狂扭动,门外血月依旧高悬。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了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不解与恐惧。
阴阳扣……它……刚才做了什么它震退了那些东西母亲……她留给我的,到底是什么
我颤抖着,摊开紧攥的手掌。掌心,那枚工字形的银扣静静地躺着。它似乎耗尽了力量,不再冰冷刺骨,那股强烈的搏动感也消失了,恢复了金属特有的微凉。只是,在银扣光滑的表面,似乎多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痕
就在这时,我碎裂的手机屏幕,突然再次亮了起来!屏幕碎裂的纹路如同蛛网,中央的血字已经消失。
屏幕上,只剩下直播间的界面。
画面,赫然是我瘫坐在地、面无人色的惊恐脸孔!
而弹幕区……
空空如也。
在线人数显示:0。
信号格:无。
但直播……仍在继续。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提示音,如同丧钟,幽幽地响起:
【直播结束】
【数据上传中…】
【上传目标:烛龙祠】
【上传完成】
【感谢您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