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军区大院最冷硬的战斗英雄顾晏廷,把我抵在墙上,军装扣子硌得我生疼。
他呼出的热气带着烈酒的味道,眼神却清明得像雪山冰凌:五千块,一个城镇户口,一个国营厂铁饭碗。嫁给我,一年。
我攀着他坚实的臂膀,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团长大人,就这点甜头,就想买我一辈子那你可得……加倍疼我才行。
01
林晚,你最好想清楚,这不是请你吃饭。顾晏廷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又冷又硬,像冬天里冻住的石头。
我刚从乡下颠簸了三天两夜的绿皮火车下来,脚还没站稳,就被他拉进了这个陌生的军区大院。
他把我推进一间陈设简单的屋子,反手锁上了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新婚的喜悦,只有赤裸裸的交易和警告。
协议我已经拟好了,一年之内,扮演好我的妻子。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尤其是我的人。他从军绿色文件包里抽出一张纸,拍在桌上。
五千块,对一个还在乡下挣扎的知青来说,是天文数字。更别提那个能让我弟进城治病的城镇户口,和一份体面的工作。
我拿起那份薄薄的协议,却重如千钧。
顾团长,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故意挺直了腰杆,让洗得发白的旧衬衫也显得有几分气势,协议我签,但你也要守你的规矩。既然是夫妻,总得有点夫妻的样子吧不然,你那个‘白月光’一回来,我这个挡箭牌不是一戳就破
我特意加重了白月光三个字。
来之前我就打听清楚了,这位年轻有为的顾团长,心里装着个青梅竹马的文工团台柱子白露。可惜白家嫌他出身农村,硬是把白露许给了军区副参谋长的儿子。顾晏廷为了彻底断了念想,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才出此下策,找上了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顾晏廷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没料到我敢这么直接地跟他谈条件。
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我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硝烟味,人前,你得配合我。比如,牵个手,搂个腰,偶尔……也得回房睡。
我话音未落,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林晚,别得寸进尺。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疼……我没挣扎,反而顺势蹙起了眉,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水汽,声音也带上了哭腔,顾晏廷,你弄疼我了。这就是你对待‘妻子’的方式吗要是让大院里的叔叔阿姨们看到,他们会怎么想你这个战斗英雄
我的眼泪,说掉就掉。
这可是我当年在村里跟那些泼妇对骂时练就的绝活,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俗,但管用。
果然,顾晏廷的动作僵住了。
他大概没见过我这种一言不合就开演的女人。军营里都是直来直去的汉子,他哪里应付得了这个。
他松开手,我白皙的手腕上立刻浮现出一圈刺目的红痕。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委屈得不行,捂着手腕,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心里有人,我就是个给你看家、帮你挡桃花的工具。可我也是人,不是牲口。我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他紧抿着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铁盒,扔给我。
是蛤蜊油。
自己擦。他语气生硬,却还是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打开铁盒,抠了一点油膏,慢慢地涂抹在手腕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协议,我只加一条。他背对着我,声音闷闷的,分房睡。
行啊,我见好就收,爽快地答应了,不过,要是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你不行。
你敢!他猛地回头,眼神像要吃人。
我冲他甜甜一笑,拿起笔,利落地在协议末尾签上了我的名字:林晚。
然后,我把协议推到他面前,指了指他的名字旁边:顾团长,该你了。签了它,我就是你的人了。
这话说得暧昧,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晏廷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下了他的名字。
就在他落笔的瞬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晏廷!晏廷你在家吗白露回来了!她跟参谋长家的婚事吹了,现在就在大院门口等你呢!
一个大嗓门的女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我看到顾晏廷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
来了。
这么快就来了。
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走到门边,故意拉开一条缝,侧着身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娇嗔,对着屋里的顾晏廷喊道:
老公,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02
门外瞬间安静了。
来人是住在对门的王婶,院里有名的大喇叭。此刻,她正张着嘴,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看着我。
我身上还穿着那件略显寒酸的旧衬衫,头发因为长途跋涉有些凌乱,配上我故意挤出的几分倦意和不耐,活脱脱一个刚被男人折腾完的模样。
你……你是谁王婶结结巴巴地问。
我没回答她,而是转身,对着屋里那个僵硬的背影,又喊了一声:老公,你快点啊,我一个人睡害怕。
这句老公喊得我牙酸,但效果拔群。
顾晏廷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又僵了一分。
王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看看我,又看看屋里,仿佛想用目光把墙壁烧穿,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光景。
王婶,我这才慢悠悠地转向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我是晏廷的爱人,林晚。我们刚在老家领了证,他非要带我来随军。您找他有事吗
我特意把爱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个年代,结婚就是一辈子的事。我一句话,就把自己钉死在了顾太太的位置上。
王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她本来是来看热闹,顺便给白露递个话的,没想到一头撞上了铁板。
领……领证了她干巴巴地问。
是啊,我点点头,伸手抚了抚鬓角的碎发,露出手腕上那圈暧昧的红痕,这不,刚到,累坏了。
王婶的视线立刻被那圈红痕吸引了,眼神里瞬间脑补出了一万字不可描述的激烈场面。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那……那什么,没事,我就是路过。你们……你们早点休息。
说完,她逃也似的转身就走,活像身后有狼在追。
我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屋子里,顾晏廷已经转过身来,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赞赏
你倒是……很会演。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顾团长过奖了,我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干,拿钱办事,专业素养。不然你这五千块,我拿着也不安心。
他沉默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我打量着这个即将要住一年的地方。一桌一椅,一床一柜,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像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纪律性。
唯一的私人物品,是床头柜上一个擦得锃亮的子弹壳。那黄铜色的外壳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我猜,每一个英雄,都有一段不愿提及的过往。
你的房间在那边。他指了指侧面的一个小门。
我推开门,里面是个储藏室改的小房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
挺好,我点点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把随身带的那个破旧帆布包扔在床上,回头看他:顾团长,第一天合作愉快。现在,可以把我的‘工资’先预付一部分吗我弟弟……等着钱做手术。
提到弟弟,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脆弱。
这是我唯一的软肋。
顾晏廷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
最终,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里是五百。剩下的,等一年期满。
我接过信封,捏了捏,不薄。
谢了。我转身回了我的小房间,关上了门。
门外,顾晏廷站了很久,才传来他离开的脚步声。
我靠在门板上,听着隔壁主卧传来的细微动静,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路。
白露既然回来了,就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军区大院,以后怕是不得安宁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外面的军号声吵醒。
我推开门,顾晏廷已经不在了。桌上放着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稀粥,还温着。
我心里有些意外。
吃完早饭,我正准备收拾一下,门就被敲响了。
我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她身段高挑,皮肤白皙,下巴微微扬着,带着一股天生的优越感。
是白露。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军嫂。
你就是林晚白露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挑剔和不屑,像是在看一个不入流的商品。
是我,我靠着门框,不卑不亢,有事
我找晏廷哥。她说着,就要往里闯。
我伸出手,拦住了她。
他去出操了,不在。
不在白露冷笑一声,那我这个做妹妹的,进去等他,不为过吧
她一口一个晏廷哥,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亲热,却是在向我宣示主权。
我笑了。
白小姐,我想你搞错了。现在,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一个外人,主人不在家,就这么闯进来,不合适吧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身后那些看戏的军嫂,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还是说,白家大小姐的教养,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这话一出,白露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03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提教养白露被我一句话戳到了肺管子,声音顿时尖利起来。
她从小众星捧月,哪里受过这种当众的羞辱。
我是顾晏廷明媒正娶的妻子,红本本上写着我的名字。我往前一步,逼近她,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说,我算什么东西
我的气势很足,完全不像一个刚从乡下来的土丫头。
白露被我看得后退了半步,但很快又稳住了阵脚。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调整了表情。
呵,妻子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也敢自称是顾太太林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晏廷哥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此话一出,周围的军嫂们顿时一片哗然。
交易什么交易
我就说嘛,顾团长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乡下女人!
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我心里一沉。她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顾晏廷告诉她的不可能,他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那就是她猜的。她在诈我。
我面上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交易白小姐,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我跟我家老顾,是自由恋爱。我们老家一个村的,从小的情分,你一个外人,又懂什么
我故意把顾晏廷换成了我家老顾,显得亲昵又家常。
你胡说!白露显然不信,晏廷哥心里的人是我!他不可能娶你!
哦我挑了挑眉,他心里的人是你,那他怎么娶了我呢难不成,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进的民政局
我这话说得又风趣又犀利,周围有几个军嫂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露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林晚,你少得意!她咬着牙,晏廷哥只是一时糊涂,他很快就会看清你的真面目,把你这个骗子赶出去!
那也得等他来赶我,不是吗我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现在,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白小姐,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大清早的,堵在我家门口,影响多不好。
我直接下了逐客令。
白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你……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跺了跺脚,恨恨地转身跑了。
那几个看热闹的军嫂见没戏可看了,也悻悻地散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回合,险胜。
但白露绝不会就此罢休。我必须尽快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那五百块钱寄回了家,又写了一封长信,嘱咐我妈立刻带弟弟去省城医院。
安顿好家里的事,我开始着手改造这个冷冰冰的家。
我把顾晏廷那些深色系的床单被罩全换成了我带来的碎花布,虽然土气,但看着温馨。
我用剩下的钱,买了点肉和菜,研究着菜谱,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做饭。
顾晏廷每天回来,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冷冰冰的屋子,而是一室的饭菜香。
他嘴上不说,但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早,在饭桌上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有一次,我炖了锅鸡汤。他喝了一口,动作顿住了。
怎么了不好喝我有些紧张地问。
他没看我,只是低着头,又喝了一口,才闷闷地说:……跟我妈做的味道很像。
说完,他像是觉得失言,立刻埋头,大口地喝起汤来。
我看着他有些泛红的耳根,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这个男人,其实也只是个凡人。他也会想家,也会想念妈妈的味道。
战斗英雄的光环之下,藏着一颗同样需要温暖的心。
就在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可以这样慢慢缓和下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这天晚上,顾晏廷没有按时回来。
我一直等到深夜,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他还是没有出现。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
就在我坐立不安的时候,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浑身是土的小战士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嫂子!不好了!团长……团长在演习的时候,为了救一个新兵,被……被埋在塌方的山洞里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山洞……塌方……
我手里的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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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人呢找到没有!我的声音在发抖,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小战士的眼圈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还没。山洞塌得太厉害,大型机械进不去,只能靠手挖。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三个小时。
在缺氧和挤压的环境下,三个小时意味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带我去!我抓起一件外套,想也不想就往外冲。
嫂子,不行啊!小战士拦住我,现场太危险了,政委下了死命令,不准家属靠近!
我是他老婆!我不是家属!我冲他吼道,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他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这一刻,什么协议,什么交易,全都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只知道,那个每天给我留饭、会因为一碗鸡汤而红了耳朵的男人,现在生死未卜。
我不能在家里干等着。
我甩开小-战士的手,疯了一样地往外跑。
夜里的军区大院,寂静无声。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路上,显得格外突兀。
我不知道演习的地点在哪里,只能凭着直觉,朝着山的方向跑。
我的肺像要炸开一样,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可我不敢停。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顾晏廷,你不能有事。
你这个骗子,你还欠我四千五百块钱,一个户口,一份工作。你死了,我找谁要去
你不能死!
就在我快要跑不动的时候,一辆军用吉普车在我身边急刹车。
车门打开,政委老张那张焦急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小林!你怎么跑出来了快上车!
我被他拽上车,车子立刻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他……怎么样了我抓着座椅,指甲都掐进了皮革里。
老张叹了口气,脸色凝重:情况不乐观。塌方的时候,他把那个新兵护在了身下,自己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腿……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事故现场。
探照灯将整个山谷照得亮如白昼。四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呐喊声、挖掘声、指挥声混成一片。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塌方的山洞口。
洞口已经被乱石堵死,只有几个救援兵在用最原始的工具——铁锹和双手,疯狂地刨着土石。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和凝重。
我推开车门就要下去,被老张一把拉住。
你不能过去!太危险了!
放开我!我挣扎着,我要去找他!
你去了也只是添乱!老张吼道,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把晏廷救出来的!
我看着那片废墟,腿一软,瘫倒在座位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看到白露也来了。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站在人群外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悲伤。她身边围着几个干部模样的领导,在低声安慰她。
她就像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莲花,而我,满身尘土,狼狈不堪,像个真正的疯子。
可我不在乎。
我的眼睛,只死死地盯着那个洞口。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挖通了!挖通了!
我猛地抬起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担架很快被抬了出来。
我看到顾晏廷躺在上面,浑身是血和泥土,军装已经破烂不堪。他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的一条腿被木板简单地固定着,裤腿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顾晏廷!我嘶喊着,冲了过去。
医护人员立刻围了上来,进行紧急处理。
我被挡在外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抬上救护车。
就在救护车门关上的前一刻,他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准确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但我看懂了。
他在说:别怕。
救护车呼啸而去,我追着车跑了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05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
手术室的灯亮着,像一只冷酷的眼睛,审判着所有等待者的耐心。
我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从现场回来后,我就一直守在这里,寸步未离。
政委老张陪了我一会儿,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临走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林,别担心,晏廷那小子命硬着呢。当年在战场上,子弹离他心脏就差一公分,他都挺过来了。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我的心还是像被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走廊的另一头,白露也在。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边围着她的父母,军区副参谋长夫妇。他们正和院长低声交谈着,不时地朝我这边瞥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在他们眼里,我大概就是个跳梁小丑。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我盯着手术室的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动静。
终于,灯灭了。
门开了。
我猛地站起来,冲了过去。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手术很成功,腿保住了。但是病人失血过多,加上有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腿保住了。
他还活着。
我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旁边的护士扶住了我。
谢谢……谢谢医生……我的声音哽咽。
顾晏廷被推了出来,转入了高级病房。
我跟着进了病房,他还在昏迷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白露和她的父母走了进来。
林晚同志,白副参谋长开口了,官气十足,这里有我们照顾就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这是要赶我走。
我是他妻子,照顾他是我的责任。我站起来,不卑不亢地回答。
妻子白露的母亲,一个保养得宜的贵妇人,冷笑了一声,一个协议妻子,算什么妻子林晚,我劝你有点自知之明,拿着钱,赶紧滚蛋。别在这里碍眼。
她们果然知道了。
而且,她们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就是想趁着顾晏廷昏迷,把我彻底赶走。
伯父伯母,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和晏廷的婚姻,是受法律保护的。只要我们一天没离婚,我就是名正言顺的顾太太。我有权留在这里照顾他。
你!白母气得脸色发青。
小林,白副参谋长皱起了眉头,语气加重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晏廷当初找你,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我们家小露和他的误会已经解除了,你这个挡箭牌,也该退场了。
退场我笑了,可以啊。让顾晏廷亲口对我说。只要他醒过来,说让我走,我二话不说,立刻消失。
我把球踢给了顾晏廷。
我知道,只要他还有一丝良知,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我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
那不仅是打我的脸,更是打他自己这个战斗英雄的脸。
你……白家人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爸,妈,一直没说话的白露忽然开口了,她走到床边,柔声说,你们别跟她吵了,会影响晏廷哥休息的。我相信晏廷哥醒来后,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示了她的通情达理,又暗示了她和顾晏廷之间有交代。
好一朵盛世白莲。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接下来的几天,病房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局面。
白天,白露会带着精心熬制的汤汤水水来看望顾晏廷,当着我的面,给他擦脸、喂水,姿态亲昵,仿佛她才是女主人。
而我,则默默地做着最基础的护理工作,给他换药、按摩、处理排泄物。
这些又脏又累的活,白露是绝不会碰的。
军区大院里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和鄙夷。
在他们眼里,我这个正牌妻子,已经彻底被白月光比了下去。
我成了整个军区的笑话。
但我不在乎。
我只等着顾晏廷醒来。
这天下午,我正在给他按摩那条没有受伤的腿,防止肌肉萎萎缩。
他的腿部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充满了爆发力。我的指尖划过他温热的皮肤,心里有些异样。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他缓缓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深邃,但此刻,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我们对视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水……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回过神来,连忙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小心翼翼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你……一直在这里他问。
嗯。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眼神幽深。
就在这时,病房门又被推开了。
白露提着保温桶,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当她看到已经醒来的顾晏廷,和床边正在照顾他的我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06
晏廷哥,你醒了!白露很快反应过来,惊喜地叫了一声,快步走到床边,挤开了我的位置。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关切地问,伸手就要去探他的额头。
顾晏廷却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她的触碰。
白露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色有些尴尬。
我没事。顾晏廷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他的目光,越过白露,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几天,辛苦你了。他对我说。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颗定心丸,让我连日来的委屈和疲惫,瞬间消散了大半。
也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白露的脸上。
白露的脸色变得煞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晏廷:晏廷哥,你……
白露,顾晏廷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却坚决,谢谢你和你家人的关心。我现在需要休息,你们先回去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而且,是当着我的面。
晏廷哥!白露不甘心,我有话想对你说!
以后再说。顾晏廷闭上了眼睛,摆明了不想再跟她多说一个字。
白露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求助似的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求。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没看见,转身去给他整理被角。
白露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只能咬着唇,不甘地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气氛有些微妙。
你也回去休息吧,顾晏廷睁开眼,看着我,你瘦了很多。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是瘦了点。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能不瘦吗
我不累。我摇摇头,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
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我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我把这几天白家人的所作所为,以及大院里的流言蜚语,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卖惨。
他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当我讲到白母让我拿着钱滚蛋时,他搭在被子上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
我知道了。他听完后,只说了这四个字。
我不知道他这个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是知道了我的功劳,还是知道了我的委屈
顾晏廷,我看着他,认真地问,我们的协议,还算数吗
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他现在就要终止协议,我虽然不甘,但也只能接受。毕竟,我不能真的赖上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缓缓开口:林晚,等我出院,我们就去补办一场婚礼。
我愣住了。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他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重复道,我们,补办一场婚礼。一场真正的,风风光光的婚礼。我要让全军区的人都知道,你林晚,是我顾晏廷唯一的,名正言顺的妻子。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补偿我还是……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问:你不想吗
我当然想。
哪个女人不想有一场风光的婚礼
可我不想这场婚礼,是建立在同情和补偿之上。
顾晏廷,我深吸一口气,你不用为了补偿我,或者为了跟白家赌气,就……
不是补偿,也不是赌气。他打断了我,林晚,那天在山洞里,我以为我要死了。我脑子里想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他……他说什么
我想,我还没给你剩下的钱,还没给你办户口,就这么死了,你一个女人家,带着我这个‘克妻’的名声,以后可怎么活。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我顾晏廷,不能欠一个女人的。
原来……还是因为愧疚。
我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小火苗,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我知道了。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失落,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一下。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走到医院的小花园里,秋风萧瑟,吹得人心里发凉。
我告诉自己,林晚,别痴心妄想了。他对你好,只是因为他是个有责任心的好人。你们之间,永远都只是一场交易。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白露。
她站在不远处,眼神怨毒地看着我。
林晚,你别得意得太早。她走到我面前,冷冷地说,你以为晏廷哥说要跟你办婚礼,就是爱你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爱不爱我,是我们的事,好像跟白小姐你没什么关系。我淡淡地回应。
没关系白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晏廷哥之所以这么对你,不过是在报复我,报复我们白家!
我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你以为,当初真的是我家嫌弃他出身,才悔婚的吗白露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是我。是我当初,为了自己的前途,主动放弃了他。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被女人抛弃所以他才随便找了你这么一个女人来结婚,故意做给我看,想让我后悔!
而现在,她逼近我,声音压得极低,他要跟你办婚礼,就是要彻底断了我的念想,让我痛苦!林晚,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用来报复我的工具!
07
白露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插进了我最脆弱的地方。
工具。
报复。
原来这才是真相。
不是责任,不是愧疚,而是更伤人的一种利用。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一面之词吗我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破绽。
信不信由你。白露抱起双臂,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林晚,你是个聪明人。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你自己感觉不到吗他碰过你吗他跟你说过一句贴心话吗他对你好,不过是做给我看的!你不过是他向我炫耀胜利的战利品!
战利品……
这个词,比工具还要刺耳。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白露看着我惨白的脸色,满意地笑了。
我今天来,就是想提醒你。别入戏太深,到时候抽不了身,哭的可是你自己。她说完,转身,踩着高跟鞋,优雅地离开了。
我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冷风吹透了我的衣衫,也吹冷了我的心。
回到病房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顾晏廷正在看一份文件,见我进来,便放下了文件。
去哪了他问。
随便走了走。我淡淡地回答。
他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不对,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婚礼,报复……这一切都太可笑了。
我只是个拿钱办事的,是我自己入戏太深,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
接下来的几天,我对他恢复了以前那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按时送饭,按时护理,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顾晏廷显然感觉到了我的变化,几次想跟我说话,都被我用借口搪塞了过去。
他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深沉,越来越复杂。
终于,在他出院的前一天,他忍不住了。
林晚,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他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
我没有。我挣了挣,没挣开。
没有他加重了力道,那你这几天是在躲着我吗我跟你说婚礼的事,你不高兴
高兴啊,怎么不高兴。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能风风光光地嫁给战斗英雄顾团长,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的话里带着刺,他听出来了。
林晚,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我的心一颤。
他是在说白露吗
说了什么谁能跟我说什么我装傻。
白露找过你了,是不是他直接点破。
我沉默了。
他看我这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她跟你说的,你别信。我跟她……早就过去了。
过去了我冷笑一声,终于忍不住了,过去了,你还拿我当工具去报复她顾晏廷,你是不是觉得我林晚特别傻,特别好骗
我没有!他立刻否认。
没有我的眼泪涌了上来,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为什么要突然对我好为什么又要说办什么婚礼你敢说,你这里面,没有一点是做给白露看的
我指着他的心口,声嘶力竭地质问。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的心,彻底凉了。
顾晏廷,我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回去,我们结束吧。
你说什么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说,我们的协议,到此为止。我甩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他床头柜上,这是你给我的五百块,我一分没动。你的腿也好了,挡箭牌我也做到头了。从今天起,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林晚!他从床上挣扎着要起来,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了一声。
你站住!他冲我吼道。
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不能再留下了。再留下,我怕我会真的万劫不复。
我拉开病房的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他压抑着痛苦的怒吼。
还有……杯子摔碎的声音。
08
我从医院跑了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映着我狼狈的倒影。
我能去哪呢
老家是回不去了。弟弟的手术还需要后续的治疗费用,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
可留在这个城市,我身无分文,举目无亲。
我找了个公园的长椅坐下,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原来,大城市的光鲜亮丽,从来都不属于我。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我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政委老张。
小林,你这孩子,怎么跑这来了让我好找。他气喘吁吁地说。
张政委……我有些意外。
还叫我政委他佯装生气地瞪了我一眼,晏廷那小子都跟我说了,你俩闹别扭了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走,跟我回去。他拉起我,晏廷那小子,倔得跟头驴一样,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在乎你。他腿上有伤,下不了床,只能派我这个老头子来抓你了。
我被他半推半就地塞进了车里。
回到军区大院,天已经全黑了。
我们家(或许,我应该称之为顾晏廷的家)的灯还亮着。
老张把我送到门口,就笑呵呵地走了:我任务完成了啊,剩下的,你们小两口自己解决。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推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狼藉。
地上是摔碎的杯子碎片。
顾晏廷坐在床边,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照着他落寞的背影。
他听见开门声,身子动了动,却没有回头。
你还知道回来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没说话,默默地找来扫帚,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
林晚,他忽然叫我的名字,我承认,一开始找你,确实有赌气的成分。
我的动作顿住了。
白露的背叛,对我打击很大。我是个军人,也是个男人,我需要维护我的尊严。他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找了你。我想让所有人,包括她,都看到,我顾晏廷不是非她不可。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郑重起来,后来,一切都变了。
从你第一次顶撞我,跟我谈条件开始;从你笨拙地学着照顾我,给我做那碗像我妈做的鸡汤开始;从你在大院里舌战群儒,维护我这个‘丈夫’的脸面开始;尤其……是在我被埋在山洞里,所有人都以为我活不成的时候,只有你,像个傻子一样,不顾一切地要来找我。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林晚,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谁对我好,谁对我只是虚情假意,我分得清。
我跟你说办婚礼,不是为了报复谁,也不是为了炫耀什么。而是我真的想,把你变成我真正的妻子。我想每天下班回家,都能吃到你做的饭;我想看你在这个家里,把所有东西都换成你喜欢的样子;我想……就这么跟你过一辈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我的心里炸开。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从床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他走到我面前,抓起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林晚,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别走了,好不好
我以后,都听你的。
你想把这个家拆了重建都行。
只要你别走。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脖子上。
我伸出手,缓缓地,抱住了他宽阔的后背。
这个像山一样坚硬的男人,哭了。
为了我。
09
我们决定,婚礼照常举行。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整个军区大院都炸了锅。
有人说我手段高明,竟然真的能让顾晏廷回心转意。
有人说顾晏廷是被我灌了迷魂汤,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决定。
更多的人,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白家会如何反击。
白家确实反击了。
白副参谋长亲自找到了顾晏廷的上级领导,言辞恳切地表示,顾晏廷和我的婚姻是一场草率的错误,是对军队形象的抹黑,要求领导出面干预,取消这场婚礼。
一时间,风声鹤唳。
政委老张找到我,面色凝重:小林,事情有点麻烦。上头给了压力,让晏廷‘慎重考虑’。
我心里一紧:那……晏廷怎么说
他老张苦笑了一下,那头倔驴,直接跟领导拍了桌子,说他这辈子就认定你了。谁要是敢让他取消婚礼,他就敢脱了这身军装!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为了我,他竟然愿意放弃他视若生命的事业。
他现在人呢我急切地问。
被关禁闭了。老张叹了口气,小林,现在能帮他的,只有你了。
我明白了老张的意思。
解铃还须系铃人。
要解决这个麻烦,我必须亲自去找白家。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人,来到了白家的大门口。
开门的是白母。
她看到我,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立刻就要关门。
伯母,我只说三句话。我用手抵住门,说完我就走。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我进去了。
客厅里,白副参谋长和白露都在。
你来干什么白副参谋长冷冷地问。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放过顾晏廷,也放过你们自己。我开门见山。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白母冷笑。
不,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看着他们,不卑不亢,你们用前途逼他,只会把他越推越远。他是什么样的脾气,你们比我清楚。把他逼急了,他真的会脱了那身军装。到时候,你们白家的名声,恐怕也不好听吧
白副参谋长的脸色变了变。
至于白露小姐,我转向她,你当初为了前途放弃他,现在又想用同样的方式把他逼回来。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是不会让你用这种手段去争取的。而一个需要你用这种手段去争取的男人,他根本就不爱你。
你胡说!白露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我看着她的眼睛,你爱的,从来都不是顾晏廷这个人,而是‘战斗英雄顾晏廷’这个光环。你放不下他,不是因为你有多爱他,而是因为你不甘心。不甘心一个被你抛弃的男人,竟然过得比你好,竟然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剥开了她伪装的外衣。
白露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我言尽于此。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白副参谋长夫妇,深深地鞠了一躬,伯父伯母,算我求你们。放手吧。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白家。
我不知道我的话有没有用。
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为顾晏廷做的事。
两天后,顾晏廷从禁闭室出来了。
他瘦了,也黑了,但眼神却更加明亮。
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媳妇儿,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扑进他怀里。
婚礼的事……我有些担心地问。
领导找我谈话了。他摸了摸我的头,他说,我顾晏廷的媳妇儿,就得是全军区最厉害的。能把白家那样的都给说服了,说明他没看错人。
我愣住了。
白家……撤销了投诉
嗯。他点点头,白露也申请调去南方的文工团了。她说,她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我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解决。
也许,我的那番话,真的点醒了她。
又或者,她只是终于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
婚礼如期举行。
那天,我穿上了顾晏廷托人从上海买回来的红色连衣裙,虽然不是婚纱,但在那个年代,已经足够惹眼。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胸前挂满了军功章,英挺得像一棵青松。
整个军区大院的人都来了。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他牵起我的手,声音洪亮而坚定:
报告组织,报告同志们!我,顾晏廷,今天,正式迎娶我的妻子,林晚同志!从今往后,她的幸福,我负责!她的安危,我负责!她的一辈子,我都负责!
台下,掌声雷动。
我看着他,眼眶湿润,笑着对他说:顾团长,余生,请多指教。
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我捂住嘴,冲下了台。
10
我怀孕了。
这个消息,比我们的婚礼,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军区大院里炸开了花。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毕竟,从我们结婚到婚礼,满打满算,也才两个多月。
这意味着……
顾晏廷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是先上车后补票!
这在思想相对保守的八十年代,简直是惊天大新闻。
之前那些关于我们是协议婚姻的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谁家协议结婚,还能这么快就搞出人命来
顾晏廷成了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不仅娶了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儿,还马上就要当爹了,简直是人生赢家。
而我,也彻底坐稳了顾太太的宝座。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孩子……来得有多蹊跷。
那天晚上,顾晏廷把我抱回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
媳妇儿,你……你什么时候有的他搓着手,一脸傻笑,耳朵根都红透了。
我看着他这副傻样,心里叹了口气。
是时候,跟他坦白了。
顾晏廷,我拉着他的手,放到我的小腹上,这孩子,不是你的。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媳妇儿,你别开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他干巴巴地说。
我没有开玩笑。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在你去演习之前,我回过一次村里。我……我被人……
我说不下去了。
那是我心底最深的噩梦。
那天,我回村里给家里送钱,却在回来的路上,被村里的一个无赖堵住了。
我拼命反抗,但还是……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顾晏廷。
我怕他嫌弃我,怕他觉得我脏。
所以,当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打掉这个孩子。
可是……我舍不得。
这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是谁顾晏廷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我摇摇头,泪水决堤而出:都过去了……我不追究了……我们打掉他,好不好我们以后,还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
不好!他打断了我,声音斩钉截铁。
他伸出粗糙的手,轻轻地擦去我的眼泪。
傻瓜,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心疼,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不要我了。我哭着说。
胡说!他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你是我媳妇儿,是我要用一辈子去保护的人!谁敢欺负你,我让他拿命来偿!
那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他顿了顿,语气无比坚定,从今天起,他就是我顾晏廷的亲生儿子!谁敢说半个不字,我撕了他的嘴!
他流着我们林家的血,也流着我顾家的骨气!他是我顾晏廷的长子,以后,要继承我的衣钵,保家卫国!
我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把所有的委屈、恐惧和不安,都哭了出去。
第二天,顾晏廷就请了假。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三天后,他回来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后来我才从政委老张那里断断续续地听说,村里那个无赖,不知怎么的,摔断了双腿,后半辈子,都只能在床上过了。
我知道,是顾晏廷做的。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讨回了公道。
十个月后,我生下了一个儿子。
顾晏廷给他取名,顾念晚。
他说,这是为了提醒他,要一辈子感念,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了他。
后来,我们又生了一个女儿。
顾晏廷从团长,升到了师长,再到后来的将军。
可他不管走到多高的位置,回到家,永远都是那个会给我洗脚、会给孩子讲故事的丈夫和父亲。
那份五千块的协议,被我锁在了箱底。
它提醒着我,我们的开始,虽然荒唐,但我们的结局,却无比圆满。
我用一场交易,换来了一个男人一生的爱和守护。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