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999+:第七位新郎 > 第一章

订婚夜,我偷看到未婚夫手机里999+条匿名短信:
井底很冷,但比嫁给你暖和。
次日,他温柔提议:去山里的古井许愿吧,很灵的。
我笑着点头,暗中换掉了他准备的安眠药。
暴雨倾盆的井边,他得意宣告:你将是第七个葬身于此的新娘。
不,我晃着直播屏幕轻笑,你才是第七个,几万观众正看着你下地狱呢。
警笛撕裂雨幕的刹那,他脚下一滑坠入深渊。
井底,六具森森白骨缓缓抬手,接住了那枚滚落的、浸满罪恶的婚戒。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在我脸上投下一片冷硬的阴影。
浴室里,水声哗哗作响,蒸腾的白雾模糊了磨砂玻璃门后的高大轮廓,
那是陈哲,我的未婚夫,此刻正在冲澡。
几小时前,是我们正式订婚的晚宴。
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槟和昂贵香水混合的甜腻味道,华丽的水晶灯明晃晃照着客厅里堆叠的精致礼盒,一切都像一场过度包装的美梦。
可我的手指却冰凉,带着一种陌生的僵硬感,一遍遍划过他手机的短信列表。
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收件箱的最顶端。
每天,午夜零点整。雷打不动。
内容永远只有一句,像用冰锥刻出来的字:
井底很冷,但比嫁给你暖和。
屏幕显示着:999+条未读。
这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甚至带点荒诞的数字,像密密麻麻的蛆虫,啃噬着我的理智。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直冲天灵盖,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指尖悬在删除键上,微微发颤。
谁谁这么无聊还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深入骨髓的恶毒诅咒
就在我心神剧震,几乎要把那冰冷的金属方块捏碎的瞬间,
宝贝,在看什么呢
陈哲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裹着温暖湿润的水汽,像一只突兀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浑身一激灵,手机差点脱手滑落。
仓促间,我凭着本能,拇指在屏幕边缘慌乱地一蹭,退出了短信界面,画面瞬间跳转回色彩明快的桌面壁纸——
那是我们上个月在阳光灿烂的海滩拍的合影,他搂着我,笑容灿烂得刺眼。
没…没什么!我猛地转过身,心脏在肋骨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一定僵硬得如同劣质面具,就…随便刷刷新闻。
声音出口,带着我自己都厌恶的、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陈哲站在浴室门口,腰间松松垮垮系着条白色浴巾。
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肩胛和紧实的胸膛滚落,在灯光下折射出暧昧的光泽。
他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几缕黑发黏在饱满的额角。
他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令人心头发软的慵懒和探询,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在观察它感兴趣的猎物。
他朝我走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悄无声息。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我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雪松香气的沐浴露味道,此刻却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真的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感受到他皮肤散发出的热烘烘的水汽,几乎要将我包裹进去。
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声音低沉而磁性,
带着一种惯常的、令人沉溺的宠溺,订婚夜,我的新娘居然在看手机嗯
他的指尖带着沐浴后的温热,极其自然地掠过我的脸颊,轻轻捏了捏我的耳垂。
这个亲昵的小动作,以往总能让我瞬间融化。
可此刻,我只觉得那指尖像淬了冰的针。
我强迫自己放松身体,迎上他探寻的目光,努力让眼底的惊惶散去,换上一点娇嗔的埋怨:谁让你洗那么久嘛……
声音努力放软,尾音拖长,像是在撒娇。
我知道自己演技向来不错,尤其在陈哲面前。
他似乎被我的撒娇取悦了,低低笑了一声,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
那笑容一如既往的英俊迷人,足以让任何不知情的女孩目眩神迷。
好了好了,我的错。他顺势揽住我的腰,手臂坚实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将我轻轻带向他。
我的脸颊被迫贴上他温热微湿的胸膛,那颗有力的心脏就在我耳边规律地搏动——咚,咚,咚。
曾经让我觉得无比安稳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像沉闷的鼓点,敲打着不祥的预兆。
对了,宝贝,他温热的嘴唇贴着我的发顶,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提议周末去郊外野餐,
明天天气不错,我们开车去郊外走走吧呼吸点新鲜空气,庆祝一下我们的新身份。
他顿了顿,似乎很随意地抛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诱饵:我听说,附近山里有一口古井,特别神奇,许愿很灵的。
好多人都说,对着它许下关于‘永恒’的愿望,特别容易实现……我们去看看
古井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狠狠扎进我的大脑深处。
手机屏幕上那行幽蓝冰冷的字迹瞬间在眼前爆炸开来——井底很冷,但比嫁给你暖和。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四肢百骸都浸泡在刺骨的冰水里。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窒息。
我埋在他胸口的脸上,所有伪装的娇嗔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僵硬和无法言喻的惊悚。
他感觉到了我身体瞬间的僵硬吗
嗯怎么样他稍稍松开我,低头看我,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期待和温柔,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足以溺毙任何警惕,
就当是我们订婚后的第一次小冒险就我们两个人。
我抬起头,迎着他那双深情的眼睛。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胃里翻江倒海,恐惧的酸液灼烧着喉咙。
但我知道,任何一丝犹豫或惊恐的流露,都可能提前撕碎这层危险的伪装。
我必须比他更会演戏。
我用力眨了眨眼,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去,再抬眸时,
脸上已绽开一个毫无破绽、甚至带着点小雀跃的灿烂笑容,像骤然点燃的烟花。
好啊!我的声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兴奋和甜蜜,主动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带着水汽的下巴上印下一个吻,
听起来好浪漫!就我们俩,去许个‘永远在一起’的愿望!
我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手指却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这摇摇欲坠的伪装。
陈哲似乎完全被我的热情感染了,笑容更加舒展迷人,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满意光芒。
他收紧手臂,将我更深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头顶。
嗯,永远。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感,像最甜蜜的毒药,
缓缓注入我的心脏,睡吧,我的新娘,明天要早起呢。
他松开我,转身走向卧室,浴巾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步伐沉稳而自信。
我站在原地,脸上那虚假的笑容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一点点碎裂、剥落,最终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白。
浴室明亮的灯光照在我身上,我却感觉像独自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原上。
手机屏幕上那999+条冰冷刺骨的短信,和他口中那口灵验的、能实现永恒愿望的古井,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发出尖锐的啸叫。
这绝不是巧合。
一个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的恐惧:他要我去的地方,就是短信里那个冰冷的井底。
那个许愿很灵的地方,恐怕是他早已为新娘们准备好的冰冷坟墓。
订婚夜的香槟气泡仿佛还在舌尖残留着一丝虚假的甜腻,但胸腔里翻涌的,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被毒蛇缠绕的窒息感。
陈哲在我身边很快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深长,手臂占有性地环着我的腰。
黑暗中,他那张英俊的侧脸轮廓模糊,却散发着一种沉睡猛兽般的、令人心悸的安稳。
仿佛刚才那个提议去古井许愿的男人,真的只是沉浸在幸福的余韵里。
我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地躺在他怀里,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逃离。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终于,确认他彻底睡熟后,我以最微小的幅度,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自己从他沉重的臂弯里剥离出来。
床垫发出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呻吟,在我耳中却如同惊雷。
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心瞬间窜遍全身。
我屏住呼吸,像一缕没有重量的幽魂,悄无声息地滑向客厅。
没有开灯,窗外城市残余的霓虹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我目标明确,陈哲那个鼓鼓囊囊、塞得严严实实的黑色登山包,就立在玄关柜子旁。
那是他傍晚回来时顺手放下的,当时他还笑着说明天要用的小装备。
黑暗中,我摸索到背包的拉链,冰凉的金属拉头触感让我指尖一颤。
拉开背包,一股崭新的尼龙绳和某种皮革混合的、略带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小心翼翼地探手进去,指尖最先触碰到几捆坚韧的登山绳,冰冷而沉重。
接着是折叠工兵铲坚硬的棱角,然后是厚实的黑色大号垃圾袋,塑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每一样物品,都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在我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这绝不是去郊外徒步、对着古井浪漫许愿该带的东西。
我的手指继续在冰冷的工具缝隙中摸索,心跳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
终于,在一个内层的小隔袋里,指尖触碰到一个熟悉的、冰凉光滑的小塑料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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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把它轻轻抽了出来。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勉强能看清瓶身上的标签。
那是一瓶进口的助眠保健品,包装精致,印着让人安心的绿色植物图案。
陈哲最近工作压力大,一直在吃它。
他还曾体贴地倒出一粒,用温水喂我服下,说我需要好好休息,明天才能光彩照人。
瓶子里,只剩下几颗白色的药片。
黑暗中,我死死攥着这个小瓶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瓶所谓的保健品,恐怕就是明天许愿仪式上,确保我毫无反抗之力、任他拖向井底的门票。
一股混杂着恶心、愤怒和冰冷的决绝在翻腾。
恐惧依旧存在,但它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住了,那是对生的渴望,是对眼前这张温柔面具下极端邪恶的反抗本能。
我不能再做待宰的羔羊。
我赤着脚,像猫一样溜进厨房。大理石台面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打开顶柜,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手指精准地掠过一排排瓶瓶罐罐。
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摸到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塑料瓶。
这是维生素片。
我拧开陈哲的瓶子,将那几颗白色的毒药全部倒进自己掌心。
然后拧开自己的药瓶,倒出数量完全一致的普通白色药片,一颗,两颗……
动作稳定得超乎自己的想象,将它们全部装进了陈哲那个危险的瓶子里。
做完这一切,我将那个装着真正安眠药的纸巾团塞进睡衣口袋深处,把陈哲的瓶子原样拧好,小心翼翼地放回他背包内层的那个小隔袋里。
拉好背包拉链,一切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卧室,重新躺回陈哲身边。他依旧睡得很沉,呼吸平稳。
黑暗中,我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轮廓。
恐惧并未消失,但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占据了主导。
口袋里的那团纸巾像一块烙铁,烫着我的皮肤。
明天,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不再是单方面为我准备的坟墓。
谁把谁推下去,还不一定。
窗外,天光一点点艰难地撕破沉沉的铅灰色云层,光线吝啬而惨淡。
没有阳光,只有一种压抑的、令人胸口发闷的灰白。
天气预报里那个明媚的晴天,被一场不期而至的厚重阴霾彻底吞噬。
风开始刮起来,带着湿冷的土腥气,呜呜地穿过高楼间隙,拍打着窗户,发出不安的呜咽。
陈哲的心情却似乎完全不受这糟糕天气的影响。
他哼着轻快的小调,动作麻利地检查着那个鼓囊囊的黑色登山包,拉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甚至还体贴地为我准备了轻便的冲锋衣和登山鞋。
宝贝,别看现在阴着,山里空气好,说不定一会儿就放晴了!
他笑着拉上背包最后的拉链,拍了拍鼓起的侧袋,那里装着换好药片的瓶子。
他的笑容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虚伪。
那眼神里,除了惯常的温柔,似乎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猎物即将到手的亢奋。
我配合地露出期待的笑容,穿上他递来的冲锋衣。
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像一对真正甜蜜出游的情侣,手牵着手下了楼。
坐进他那辆宽敞的黑色SUV里,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城市清晨稀疏的车流。
车内异常安静。
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
陈哲专注地开着车,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某种无声的节拍。
我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铅灰色笼罩的城市剪影。
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浑浊的天光,像一块块巨大的、没有生气的墓碑。
车子逐渐驶离市区,高楼大厦被低矮的厂房和零散的郊区建筑取代,最终,连这些也稀疏起来。
视野变得开阔,但天空更加阴沉。
灰黑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
风更大了,卷起路边的尘土和枯叶,拍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快到了。陈哲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和不易察觉的紧绷,
前面拐进去,路不太好走,坐稳了。他指了指前方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坑洼不平的土路岔口。
车子颠簸着驶离公路,轮胎碾过碎石和泥泞,发出沉闷的声响。
土路蜿蜒着伸向越来越浓密的树林深处。
参天的树木枝叶交错,遮蔽了本就微弱的天光,车内迅速昏暗下来,如同提前进入了黄昏。
空气变得潮湿而阴冷,混杂着腐烂落叶和泥土的浓重气息。
越往深处,道路越是崎岖难行。
车轮不时陷入泥坑,车身剧烈摇晃。
四周的树林越来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只有车灯勉强撕开前方一小片晃动的、被扭曲的树影笼罩的空间。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地方…可真够偏的。我轻声说,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干涩。
嗯,灵验的地方嘛,总是藏在深处,不容易找到才显得珍贵。
陈哲嘴角勾起一抹含义不明的笑,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泥泞的路面,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腾出一只手,伸向后座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保温杯。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他拧开盖子,递给我。
保温杯里飘出淡淡的红枣姜茶的甜香。这是他早上特意准备的。
我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热气,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出发前,我亲眼看着他往这个杯子里倒了东西——正是他背包里那个被我处理过的瓶子里的药片,磨成了粉。
谢谢。我接过杯子,指尖感受到杯壁传来的温热。
我凑到唇边,假装喝了一小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舌尖,带着姜的辛辣和红枣的微甜,但更多的是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的恐惧。
我将杯子拿在手里,没有再喝第二口。
陈哲似乎并不在意我喝多少,他只是需要我喝过。
他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颠簸的路面,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又颠簸了不知多久,车子猛地一沉,彻底陷进一个泥坑里,发动机徒劳地嘶吼了几声,彻底熄火。
啧,只能走过去了。陈哲啧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懊恼,反而有种终于到了的如释重负。
他利落地解开安全带,跳下车,绕到后备箱去拿那个沉重的登山包。
动作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冲锋衣的内袋,那里鼓出一小块方形的轮廓,是他的手机。
这个动作细微而自然,却像一根针,刺破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他需要确保通讯工具在关键时刻失灵。
我也下了车。
冰冷的、带着浓重湿气的风瞬间灌满鼻腔,呛得我咳了一声。
树林深处特有的寂静和寒意包裹上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的腥味。
不远了,就在前面。陈哲背上沉重的登山包,动作熟练,朝我伸出手,笑容依旧温柔,来,小心点,路滑。
我没有去握他的手,只是点了点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脚下的泥土湿滑粘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茂密的树冠遮蔽了天空,只有偶尔几缕惨淡的天光艰难地穿透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曳、如同鬼爪般的光影。
四周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低沉呜咽,以及我们踩在湿滑腐叶上的沙沙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林间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眼前的树林骤然稀疏。
一片不大的空地出现在视野中。
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口古井。
它由粗糙的青黑色石块垒砌而成,饱经风霜,石缝里爬满了深绿色的滑腻苔藓。
井口呈不规则的圆形,边缘被岁月磨蚀得坑洼不平。
井口上方,架着一个同样古旧、布满虫蛀痕迹的木制辘轳,一根粗粝的麻绳垂落,一端消失在井口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井沿周围的地面寸草不生,只有湿滑乌黑的泥泞,像被反复践踏、又不断被雨水冲刷过的屠宰场。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浓重土腥、苔藓腐败和某种更深邃、更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
从井口幽幽地弥漫出来,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陈哲在距离古井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他放下沉重的背包,动作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郑重。
他转过身,面向我。
脸上那一路维持的温柔面具,在井口阴森气息的衬托下,如同劣质的油彩,开始片片剥落。
天空仿佛感应到了这口井的存在,低垂的云层翻滚得更加剧烈,墨汁般的颜色迅速晕染开来,沉甸甸地压向大地。
第一颗冰冷硕大的雨点,如同铅弹般狠狠砸在我的额头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狂暴的雨幕。
天地间一片混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和狂风的呼啸。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冲锋衣,紧贴在皮肤上,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就是这里了。陈哲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与狂风骤雨的喧嚣形成诡异的对比。
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赤裸的、审视猎物的平静。
雨水顺着他冷硬的颧骨线条不断淌下,那双曾经盛满柔情的眼睛,此刻在灰暗的天光下,幽深得像两口无波的寒潭。
他弯腰,拉开那个沉重的登山包。
哗啦一声,包里的东西被粗暴地倾倒在我脚边湿滑的泥地上——登山绳盘踞如蛇,折叠工兵铲闪着冷硬的金属光,厚实的黑色垃圾袋被雨水打得紧贴在地面。
最后,是那个熟悉的小塑料瓶,在泥水里滚了半圈,停了下来。
他弯腰拾起瓶子,拧开盖子,倒出几颗白色的药片,摊在掌心,伸向我。
雨水瞬间打湿了药片。
乖,把它吃了。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这样……不会太痛苦。睡一觉,愿望就‘实现’了。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细微、近乎扭曲的弧度,眼神像冰冷的探针,刺穿雨幕,牢牢钉在我脸上,捕捉着我每一丝可能的恐惧和崩溃。
雨点疯狂地砸在脸上,冰冷刺骨。
我看着他掌心里那几颗被雨水泡得微微发胀的白色药片,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但另一种更强烈的、近乎冷酷的清明却占据了上风。
就是现在。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伪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脸颊不断淌下,视线有些模糊,但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掠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带着残忍快意的光芒,他以为那是绝望的平静。
陈哲,我的声音穿透雨幕,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笑意,你手机没信号吧
他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内袋里的手机,动作带着一丝被打断节奏的烦躁。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我动了。
我猛地从自己冲锋衣内侧一个特制的、防水拉链的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机。
屏幕是亮着的!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满格的信号!还有正在运行的视频通话界面!
屏幕上分割成数个小窗口,挤满了戴着耳机、神情震惊的脸孔!
看看这个!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尖利。
我将手机屏幕猛地翻转,正对着他惊愕的脸!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几个大字:【新娘井真相直播:第六位新娘的反击!】下方滚动的评论如同爆炸般疯狂刷屏:
【天啊!是真的!】
【恶魔!他就是那个连环杀手!】
【警察!快看定位!】
【主播撑住!我们看着呢!】
【井边那个包!绳子!铲子!铁证如山!】
陈哲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撕得粉碎。
惊愕、难以置信、被彻底愚弄的狂怒,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眼中炸开!
他英俊的五官在暴风雨中剧烈扭曲,那张精心维持的温柔面具彻底崩裂,露出底下狰狞可怖的恶魔本相!
你……你做了什么!他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调,像野兽的咆哮,瞬间被狂暴的雨声吞没大半。
他猛地朝我扑来,如同被激怒的猛兽,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那只刚刚还摊着药片的手,此刻青筋暴起,五指箕张,带着风声直抓向我的喉咙!
我早有防备,在他扑来的瞬间,身体猛地向后急退!
脚下湿滑的泥地让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他那致命的一抓。
冰冷的泥水溅了我一身。
我做了什么我稳住身形,背对着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井,
隔着密集的雨帘,死死盯着他因狂怒而扭曲的脸。
我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屏幕的光芒在灰暗的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照亮了我嘴角那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我只是在出发前,用你的助眠药,给你泡了杯特制的姜茶!我的声音穿透风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你背包里那瓶‘好东西’,早就被我换成了普通的维生素片!至于这个——
我再次将直播界面亮给他看,屏幕上疯狂滚动的评论和无数双愤怒的眼睛,就是最有力的武器。
你以为这深山老林是你的屠宰场陈哲,时代变了!你的信号屏蔽器,干扰不了我的卫星热点!
我的目光如同冰锥,狠狠刺向他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失焦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他的耳膜:
你以为我是第六个不!
我扬起下巴,指向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冷酷:
你才是第七个!看看屏幕吧!看看这几万双眼睛!看看他们是怎么看着你自掘坟墓的!
轰隆——!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如同天神震怒挥下的巨鞭,撕裂了混沌的雨幕,瞬间将整个阴森的空地映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头顶炸响,仿佛大地都在脚下颤抖!
惨白的电光精准地定格了陈哲的脸。
那张英俊的面孔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扭曲。
惊愕、狂怒、被彻底揭穿的羞耻、以及计划完全崩盘的难以置信,所有情绪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他脸上疯狂混合、炸裂!
他精心维持的优雅、从容、温柔假象,在这一瞬间被这道天罚般的闪电彻底劈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野兽般的狰狞和暴怒!
贱人!!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声音撕裂了狂暴的雨声,带着要将我碎尸万段的疯狂。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像一头被激怒的棕熊,不顾一切地再次朝我猛扑过来!
巨大的身形带着风声,每一步都踏得泥水飞溅!
他眼中燃烧着毁灭的火焰,目标只有一个,夺回那个正在直播、将他所有罪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手机,
然后将我撕碎,扔进那口等待已久的深井!
我背对着古井,退无可退!
就在他布满青筋的巨掌即将抓住我手腕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穿透力极强的、尖锐的警笛声,如同划破地狱的号角,
由远及近,撕裂了狂暴的雨幕和风声,无比清晰地刺入了这片被诅咒的空地!
那声音如同带着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陈哲身上!
他猛扑的身形骤然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狂怒扭曲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更加深刻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猛地扭头,循着警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
警笛声!
在这样偏远的、他精心挑选的、本应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响起了警笛声!
这不可能!他的信号屏蔽器……他的完美计划……
他看向我手中那依旧亮着、疯狂滚动的直播屏幕,又猛地看向警笛声传来的、被雨幕和密林遮挡的方向。
那双被闪电照亮的眼睛里,愤怒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茫然无措的、信仰崩塌般的空洞。
完了。
这两个字,清晰地刻在他瞬间灰败的脸上。
就在他心神剧震、防御彻底崩溃的这一刻!
脚下湿滑如油的泥地,终于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陈哲僵直的身体,为了看清警笛方向而微微前倾的动作,成了压垮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穿着厚重登山鞋的脚底,在混杂着雨水、苔藓和腐烂落叶的泥泞上猛地一滑!
呃啊——!
一声短促、充满了极致惊愕和恐惧的怪叫从他喉咙里挤出。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他高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猛地向后仰倒!
双臂徒劳地在空中乱抓,却只抓到冰冷的雨水和虚无。
那张写满惊骇和绝望的脸,在倒下的瞬间,被惨白的闪电再次照亮,如同慢镜头般定格,
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扩张到极限,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呼喊,却只灌入了冰冷的雨水和狂风。
噗通!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
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而是……某种东西坠入深水的、带着空洞回响的撞击声。
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陈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口青黑色古井的圆形井口之中。
只有井沿上被带起的几点浑浊泥水,以及那根垂落的、沾满滑腻苔藓的旧麻绳,在风雨中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前一秒还是他狰狞扑来的狂怒,下一秒便是警笛破空,再下一秒……是那声令人灵魂冻结的落水声。
我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几乎要破膛而出。
手中紧握的手机屏幕依旧亮着,直播界面里,评论如同海啸般彻底爆炸:
【掉下去了!】
【老天!他掉井里了!】
【报应!活该!】
【主播!主播你没事吧!】
【警察来了!我听到警笛了!】
我踉跄着向前挪了两步,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粘腻的泥泞里,双腿沉得像灌了铅。
我靠近井沿,探出头,屏住呼吸,朝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望去。
井口下,只有一片吞噬一切光线的浓稠墨黑。
雨水落进去,发出单调而空洞的滴答声,像计时沙漏里最后的流沙。
没有呼救。没有扑腾的水声。
什么都没有。
仿佛那深沉的黑暗,在瞬间就吞噬掉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连同他所有的罪恶和咆哮。
死寂。
一种比狂风暴雨更令人窒息的死寂,从井底弥漫上来。
就在这时——
一道刺目的手电强光猛地从侧后方打来,穿透雨幕,直射在井沿上!
紧接着,是纷乱急促的脚步声、踩踏泥水的声音,以及严厉的呼喊:
警察!不许动!
林小姐!退后!远离井口!
几道穿着雨衣、荷枪实弹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般冲破雨幕,迅速包围了这片空地。
手电光柱交错扫射,锁定在我身上,也照亮了地上散落的绳索、工兵铲和那个滚在泥水里的药瓶。
我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手机屏幕的光芒映着我湿透的、苍白的脸。
我对着冲在最前面的警官,也对着手机屏幕上那无数双见证一切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他……下去了。
话音未落。
当啷——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撞击声,突兀地从那深不见底的井口传来。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凝固。
所有手电光柱,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聚焦在古井的井口边缘。
一枚戒指。
一枚白金打造的、造型简洁却价值不菲的订婚戒指。
它正躺在湿漉漉、布满滑腻苔藓的青黑色井沿上。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它光滑的表面,戒圈内侧,似乎还残留着属于陈哲手指的温度和尺寸印记。
它刚才……明明应该牢牢戴在陈哲左手的无名指上。
它是怎么上来的
就在这枚戒指吸引了所有目光的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刺骨的寒风,毫无征兆地从那深不见底的井口猛地倒卷而出!
带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土腥味、苔藓的腐败气息,还有一种……更深邃、更久远的、如同被封存了千百年的、冰冷绝望的死亡气息!
这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像一只无形的、巨大的冰冷手掌,狠狠拂过井边每一个人的面颊。
我站在最靠近井口的位置,首当其冲。
那股阴风扑面而来,穿透湿透的冲锋衣,直刺骨髓深处。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个凄厉绝望、饱含怨毒的女声,在耳边汇聚成一声无声的尖啸,直接刺入脑海深处!
嗬……
我身边的警官,一个身经百战、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竟也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脸色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瞬间变得煞白,握着枪的手都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其他几名年轻警员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直播屏幕上的评论,在短暂的死寂后,彻底疯了:
【卧槽!那风!你们感觉到了吗!】
【戒指自己上来了!】
【主播脸色好白!】
【井里有东西!绝对有东西!】
【那风声……我戴着耳机……像女人在哭……】
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几柄利剑,刺破井口的黑暗,颤抖着向下探去。
光柱艰难地穿透浓稠的黑暗和弥漫的水汽,最终落在了距离井口约六七米深的、幽暗的水面上。
水面浑浊,倒映着上方晃动的手电光,破碎而诡异。
就在那晃动的、破碎的光影之下——
水面之下,影影绰绰。
不是陈哲挣扎扑腾的身影。
而是……一片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的森白!
六具!
六具森然的白骨!
它们姿态各异,有的蜷缩,有的舒展,如同某种诡异的水下森林,静静地矗立在浑浊的井水之中。
空洞的眼窝向上仰望着,仿佛穿透了水面,穿透了手电强光,穿透了层层雨幕,死死地盯着井口上方,
盯着那枚被雨水冲刷的戒指,盯着我们这些闯入者,也盯着那个刚刚坠入它们中间的……第七个猎物。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六具沉寂多年的白骨,此刻,它们那嶙峋的、只剩下指骨的手掌,竟然……齐齐地向上抬起!
以一种极其缓慢、僵硬却又无比同步的姿态,向着水面之上伸来!
它们枯骨般的手掌,在浑浊的水下微微张开,形成了一个向上托举的、阴森恐怖的姿态。
仿佛……是在等待。
等待接住什么。
等待接住那个刚刚坠入它们冰冷怀抱的……第七个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