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拆开那封印着鲜红公章的信时，手指没有一丝颤抖。
信纸薄如蝉翼，却仿佛承载千钧重量。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几行铅字——“经初审核实，您提交的深发展股票认购证申请材料符合规定，中签结果将于1988年1月正式公布。”落款处盖着“深圳市认购证管理办公室”的大红印章，日期是三天前。
成了。
他心头微松，像是一根绷了太久的弦终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不是狂喜，而是笃定。
他知道这张纸意味着什么：历史上的深发展认购证，中签率不足百分之八，但每张中签后在黑市上能炒到十几万甚至二十万元。
而他手中这张，不只是财富的钥匙，更是他从江南机械厂这个锈迹斑斑的铁笼里挣脱而出的船票。
他将信轻轻压在书桌玻璃板下，正对着台灯。
灯光透下来，那枚红章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灼灼生辉。
两年。
距离1990年12月19日上交所开市，还有整整两年。
足够他在这片尚未觉醒的资本荒原上，埋下信封，眸光渐冷。
这张认购证，他从未对外声张，连班婉也只是模糊提过一句“在等个好消息”。
能精准锁定他、又能调动市总工会名义发通知的，绝非普通人。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人影——王金发。
工会副主席，因贪污案牵连正处停职审查，却因旧伤“复发”迟迟未被收押。
此人阴险记仇，曾多次在背后使绊，更因江离揭发赵德海而视其为眼中钉。
如今赵德海已被开除，王金发孤立无援，正是狗急跳墙之时。
——虽已无权，但章还是真的。
12月28日清晨，江离将材料装入牛皮纸袋，亲自送至厂办。
他不仅交给了人事科，还在厂公告栏张贴了自述信副本：
＞
“本人江离，江南机械厂三级技术员，自1985年起参与国家批准的证券市场投资，所有行为均依法合规。此次申请深发展认购证，亦属个人合法理财，望组织明察。”
字字坦荡，句句光明。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有人嗤笑：“装什么清高，还不是想投机？”也有人嘀咕：“人家1985年就炒股了？那会儿股票是啥都不知道吧？”但更多人开始观望——这江离，似乎真有点来头。
当天下午，市工商局来电。
“江离通志，我们注意到你厂公告栏的内容。请问你是否收到过境外机构的委托函？是否参与过外汇黑市交易？”
江离语气平静：“我从未接触境外资本，所有投资均有凭证可查。如需核实，我愿配合提供全部材料。”
对方沉默几秒，道：“暂无违规证据，不予介入。”
电话挂断，江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破局了。
他用一张旧凭证、一份联名说明、一封公开信，将自已从“可疑分子”变成了“先行探索者”。
王金发借势设局，他便顺势而起，把黑暗中的算计，晒进阳光之下。
1988年1月5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江离裹着棉衣下楼，走向筒子楼尽头的信箱。
寒风刺骨，铁皮信箱上结着薄霜。
他拉开自已的格子，里面空空如也——正要转身，却瞥见底部压着一封牛皮纸信，无邮戳，无寄件人，封口处，一抹暗红蜡封，凝如血滴。
他心头一跳，手指微顿，随即取出信封，背身挡住寒风，缓缓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
灰白影像中，一个背影站在深圳某银行门前的长队里，肩上挎着帆布包，衣领竖起，正是他当年排队购买认购证的那一幕。
照片背面，一行铅笔字，歪歪扭扭，却透着阴冷：
＞
“有些事，不该你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