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眼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或者说,闭上左眼,我会来到平行世界,遇见那个17岁的少女。
——
1.
人质的血溅到我的左眼,爆炸致使耳朵一阵嗡鸣,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刺目的阳光洒进房间,我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左眼传来闷闷的痛,手指摸到眼睛上捂着的纱布,这是病房,我大概是受伤入院了。
不知道人质是否成功获救,我愣愣地想。
门外一阵喧闹,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探病的同事,而是一张、两张、三张陌生的脸,这三张脸接连的出现。
小桃子醒了!最前面的那张脸说道,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
看着三张高兴的脸,我摁了摁莫名酸涩的胸口,目光茫然,你们是谁
病房内忽然沉默,其中的少年怪叫一声,修长的手指一下子搭在我的手腕,这也没伤到脑子呀。他的两指自然地捏了捏我的脸,在摸我额头时,我有些疏离的偏过头。
小温桃!少年的手顿住,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桃子那名妇女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喊,她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我不自觉应了声嗯。
反应过来后,便不好意思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叫温桃,我叫温期至,是一名人民警察。
少年的手默默举起,眼里含笑,我可记得我们家小温桃长大后想当医生,怎么改了理想
什么理想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大概是爆炸后遗症。
我有些迟滞,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听不清话,只是出神地想:算了,等同事来解释吧。
他们慌乱地叫来医生,我任由医护人员做一系列检查,得到的结果是我磕到脑袋,短暂失忆了。
我渐渐听到他们的话,看着这具身体白嫩、没有一丝茧子的手,愣愣地想:这不是我的手,我大概真是温桃吧
可后来我知道我不是温桃。
医生说我的左眼要养一个月,可以回家养,记得每周末来换药,温家人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2.
我坐在温桃粉嫩软和的床上,突然听到一声愤愤的叫骂,可恶的孤魂野鬼,居然霸占我的身体!我上喂小猫,下喂小狗,扶过老奶奶,让过座,吃过汉堡,喝过奶茶,跑不了800,跳不了高,为!什!么!抢我身体!
这才是真正的温桃吧
是了,我并没有温桃的记忆,只有温期至的记忆,怎么可能是温桃何况我已经27岁,而温桃才17岁,整整相差10岁。
我和温桃进行沟通,她终于相信我不是故意占她身体,我想将身体还给她,她凭借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让我和她一起模仿那天受伤的场景,我照做了,但一无所获。
脑子安静下来,我以为她心情低落,想安慰但嘴笨,只好保持沉默,却听到她兴奋地说,你真的是警察吗那你可不可以把我的身体锻练成武林高手我想要马甲线、薄肌,还要1米88的高个儿!
我没料到她这个反应,听完半天,憋出一句,你17岁了,要在成年前长到1米88,很难。
温桃说她恨我是块木头,从此,她也常叫我木头。
但她是个有礼貌的小孩,有一次,我不让她叫我木头,而是叫期至,她便真叫了,不过喊得快时,总像是在叫我棋子。
我和温桃,就这样两个人共用一副身体,持续了两周,从一开始对我的防备,到后来的亲昵。
她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她想喝什么,我就喝什么,每天听她念叨,听她在脑子里和她的小哥吵架。
她的小哥是探病房的那名少年,叫温凌。
她还有一个大哥,叫温伝,和我同岁,很忙,到目前我只见过他两次。
但温桃的父母和温凌总陪着她,他们对我就像对自己的亲女儿,我生出贪念,觉得这样下去也挺好的,贪念一出,我便将它打散了。
我知道自己是个孤儿,这是温桃的父母,是温桃的家。
温桃有时会生气,自己的父母没发现她被我取代了,她认为是她常指挥我的原因,再加上我们在某些方面确实有共同点。
但我觉得,她的父母、哥哥其实早知道我不是她,即使我们某些方面很像,但下意识的小举动是骗不了人的。
我沉静,温桃活泼,我不习惯喊温父温母爸爸妈妈,而温桃却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鸟,总是爸爸妈妈个不停。
他们不敢质问我,大概是怕我这个‘厉鬼’气急败坏伤了温桃,可我不会伤害她的,我是一名警察。
3.
第四周,我一早推开门,就见温父温母站在门外,目光戒备而心疼。
温凌跳出来,不知道从哪拎了桶黑狗血,大喊,呔!厉鬼,看我收了你!他今天请假没去学校,这会儿有些兴奋。
我心中了然,大抵温家人是怕我待久了,伤了温桃的身体。
温桃被这声大叫惊醒,她懵懵地看着眼前的场面,顿时吱哇乱叫,她以为昨晚偷吃温凌的珍藏版薯片,被发现了,这会儿温凌来兴师问罪,还带父母来作证。
听到温母叫了声温期至,温桃安静了。
她的家人将我和温桃的事情摆在明面上。
三堂会审,他们确认我不是温桃,我忽略闷闷的胸口,将一切如实告诉温家人,他们听到我是警察,且温桃还在身体里时,明显松了口气。
当听到我和温桃尝试换回来无果,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我其实很疑惑,为什么在唯物主义的世界里,他们会相信温桃是被鬼魂附身,而不是人格分裂,这样想,也这样问出口了。
他们说温桃是他们娇养长大的,从没受过半点委屈,唯一受过的重伤还是这次莫名的摔跤,伤到左眼,且每年都会进行身心健康检查,怎么可能人格分裂。
温桃也是这样想的,她从小周围的一切都很美好,家庭好,人缘好,样样都恰好,没有过糟糕的挫折,所以她发现我的存在时,才没有认为我是她的第二人格。
我想也是,温桃就像一个小太阳,我不应该是她的第二人格。
温家人确认我不是温桃,但还像往常一样对我好,温伝在第四周的周三回来,他从父母那里得知一切,来找我闲聊,我们两个27岁的同龄人,竟意外地聊得来。
我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确认温桃的安全,我们两个一握手,信任就慢慢建立起来,他的虎口有薄茧,应该是当过兵,打过枪。
4.
十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温父温母陪我到医院,最后一次拆纱布,我有些不适应地睁开左眼,光线一点一点渗进来,入目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右眼有一瞬间看不见任何事物,速度快得人类无法预测。
再看清时,哪还有温父温母的身影,只有同事的脸悬在面前。
同事说人质获救了,而我躺了一周,一周才一周吗像是过了一个月。
我办了出院手续,坐在出租车内,看着窗外变化的景物,大脑有些放空。
跟温家人相处的这一个月,像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也就成孤家寡人了。
梦吗在梦里,温桃应该回到自己身体里了,她应该很高兴。
这样想,我的眼里也染上笑意。
我任由棉被裹挟着沉沉睡去,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温桃。
第二天,伤假未完,我去照旧早起,洗完脸,镜子上映着的是一张凌厉又冷淡的脸,看了一个月温桃娇艳朝气的脸,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等等,我还记得温桃的脸
我不由得发怔,细细回想,温父温母及温凌温伝的脸竟然也清楚地浮现。
我有些诧异,梦是不应该记住人脸的,或许…那不是一场梦,温桃,真的存在。
刚恢复好的左眼有些敏感痛,我下意识地闭上它,眼前变成红色的塑胶跑道,温桃,呼呼…你停下来干什么快跑啊!
是错觉吗
我睁开眼,镜子里是我那张惊愕的脸。
再闭上左眼,眼前又是塑胶跑道,我闭上两只眼睛再睁开,又是镜中我的脸,我隐约意识到什么,手心捂上左眼,红色的跑道跑了半截多,我落在队尾。
身后传来哀嚎,啊啊啊!有道白色身影从背后超过我。
我看向她,不到200m,她的脚步就沉重得像绑了石头在跑,可当我操控着温桃的身体跑动时,我才知道…她应该尽力了。
5.
温桃的体力很差劲,像个破风琴箱一样呼呼喘气,脚步像有千斤重,口腔里涌上铁锈味,我好久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了。
用技巧和毅力支撑,我逐渐从队尾跑到队中,在最后百米冲刺时跑到第二名。
站着缓气的空隙,一群累得不行的人凑过来,有男有女,眼里满是惊奇,温桃!牛!你是不是偷偷练了啊啊…你背刺我!他们将我团团围住,太热情了,我有些不适应。
幸好老师把我叫走了,严肃地批评我前面三跑三停的行为,再和蔼地夸赞我对待800m测试认真努力的态度。
老师一走,温桃就出现了,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罚跑呢!
温桃我默念了一句,正准备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温桃急忙叫我到同学扎堆的地方拿书包。
我随意回应旁边喊温桃的小同学,提起她的书包就快步走,她们实在太活泼了。
谢谢你帮我跑800m,大救星哇!真是的,都高中了还要我们跑那么卖力,没跑前20名就要重考,气死我了,明明高一随便跑跑,及格就行,偏偏高一遇上了高老师,呜呜呜我这脆皮的体质…
我安静地听她碎碎念,却没发现自己是笑着的。
她说到激动处,下意识一挥手臂,却没动静,她这才恍然想起控制权在我手里。
在她的身体里,我其实可以隐约感知到她的情绪,由激动一下变成恐慌。
我呼吸微滞,慢慢放下捂着左眼的手,静静看着那张冷淡的脸,离开了卫生间。
6.
经过这一场测试,我知道温桃是真实存在的,闭上左眼,我可以看到温桃的世界,那是一个与现实没有差别的平行时空,偶尔我会驻足。
我预估两个世界的时间差,总在下午捂着左眼去见温桃,因为另一个世界是晚上,我不想打乱温桃的生活,却想听听她的声音,每次做完任务听她不停地讲话,就很愉悦。
时间一长,温桃就开始感到害怕了。
她怕我其实是潜伏在她身边,准备等她过完高三的苦日之后,抢她身体的坏鬼,真是奇奇怪怪的想法。
我跟她说:在我原本的世界里,我一样有疼爱我的父母,哥哥、姐姐……
我给她的脑子里勾勒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家庭里的女儿被迫不定时来到陌生的世界。
也许是顶着温桃这张天生爱笑的脸,也许是我讲的故事太真实,温桃居然相信了,并对我有些怜爱,会让我在白天找她,并投喂我。
他偶尔会把遇到的新鲜事、八卦讲给我听,会向我吐槽。
我才知道,原来耀眼的小太阳也会有讨厌的人。
不过,会被温桃讨厌,那人大概很惹人厌了,不予评价。
我是上过高中的,并且考上了警校,记忆力不错,温桃不懂的题会问我,我也会耐心地辅导她。
但我们虽然共用她的身体,却只存在我控制身体、她在脑子里或者她全部控制身体、我消失的情况。
所以,温父温母就会看到学习的温桃,一下变成冷淡地讲题,一下变成兴奋地做题。
他们惊慌失措,一审问温桃,才知道我还在她身体里。
本来取纱布那一次,他们便以为我永远离开温桃的身体了,没想到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又来找她这么久。
网上都说鬼魂待在活人身边太久,
是会吸阳气的,可温桃和我待那么久,却仍然是那副气色很足的样子。
7.
我在他们谈话时回避,大概过了三天,才再次遮住左眼,出现在温桃身体里,彼时我躺在床上,而温桃正准备吃早饭。
那只咬了白粥的汤勺因为我的出现,敲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饭桌上的温家人听到,却没注意到我来了。
脑里传来温桃懒懒的声音,棋子你来啦,我好困呐,正好你今天替我上学,好不好
临近高二上期末考,温桃最近为了过个好年,精力都献给了学习,累得睡眠不足。
我从没一大早来过,这会儿她突发奇想。
我很少拒绝她,这次没意外也答应了,她现在那么累,去上课也是低效的学习,还不如等她调整过来之后我再讲给她听。
温桃听到满意的答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期至姐姐~我这几天没胃口,都浪费妈妈做的小蛋糕了,你让妈妈留着,等中午我…啊不你吃几口,我尝尝味儿,超好吃的!
她一撒娇就喜欢喊我姐姐,这么多年也不是没人喊过我学姐,但我就爱听她喊我姐姐,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温暖的感觉。
说完这话,温桃就没声了,她是真的累了,一秒入睡。
我端起温热的白粥,三两下喝完,桌上的菜也不挑食地夹去吃。
说实话,今天工作晚了,没时间吃晚饭,也没吃夜宵的习惯,索性空腹睡觉,这会儿加上温桃的饿,是真饿了且双倍。
我吃饭的动静引得温家人关注,能感受到他们落在我身上的视线,他们应该反应过来我不是温桃。
我擦擦嘴,看着温桃的妈妈,叫了一声阿姨。
温桃让你给她留个小蛋糕,她太累,睡着了。看着温母呆住的表情,我想我的表情应该是淡定的。
我在温家人注视下走出家门,坐上温家的私家车。
尽管学校与家只隔了一条路,但为了温桃温凌两哥妹,在学校附近买了房的温父温母还是不放心两人步行,强制安排他们坐车。
车内的环境很舒适,刚坐稳,温凌就从书包里掏出上次没组装好的手枪模型。
自从他知道我是警察后就拿着各种枪模型,让我教他拆、装。
很顺口地喊我,期姐!你上一次才教我到一半。
温凌的狗狗眼圆而亮,要是有条尾巴,肯定摇成螺旋桨,完全没有当初拎狗血那部拽样。
他今年高三,准备明年考华岚警校,那是我的母校。
我刚开始听到这个名字有点懵,在平行时空,居然也有这样一所警校,两个时空都是2024年,要不是存在时间差,我真会以为我和温桃他们同属一个时空。
我很乐意教这个未来的‘学弟’。手指熟练地组装完手枪,车就停下来了,果然近…
温凌推开门,一手挎着书包,一手拿着手枪模型,跑得飞快,他怕忘记组装步骤,在脑里不断复盘,期姐,我先走了!
他这一嗓子,把周围同学的视线都吸引到我身上了,有几个是温桃的同学,她们朝我挤眉弄眼,大概想问我怎么从妹妹变成姐姐了。
我怎么知道我无奈失笑,这臭小子!在心底笑骂出声,却忽然愣住。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染上温桃的三分性格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8.
凭借记忆来到温桃的教室,老师在三尺讲台上的教书声夹杂着书页翻动声,一瞬间将我拉回高中,我不仅没走神,反而更专注了。
我的高中回忆起来,只有霞光将孤单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一下课,我条件反射般走进教师办公室,刚迈进一只脚时乍然惊醒,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纸黑笔,沉默住了。
哦对,现在是温桃的高中,有要好的同学,不用因为找人说不上话就去找老师问问题了。
况且这节数学课对我来说没难度,根本没有难题要问。
我冷着脸,鞋尖快速调转方向,准备离开办公室。
这时,有名女老师眼尖地看见我,诶温桃,你来得正好,把作业发下去。
我闻言转身,看了一下组名,那是化学组的老师,原来温桃还是个化学课代表。
抱着将近30多本作业还有空卷,有点沉。
我想到温桃抱着脸一垮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幸好她在重点班,不然就要抱50多本了。
走进教室,我将作业放到讲台的一角,听到下面一阵哀嚎。
补药啊桃子,我补药写作业!课代表,你帮我写吧!可恶的阿对老师,又布置作业!吵得我脑子嗡嗡疼。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认识三个小组的组长,难办地在讲台上的一堆卷子底下翻了翻,没发现座位表,还有3分钟上课,我干脆把作业往地上一放,僵硬地坐回温桃的座位。
刚坐下,前排右手边的女生就转过身来,表情疑惑,你怎么不顺便把作业拿下来
见我沉默,表情又变得惊恐,你要我自己上去拿吗不要啊!好尴尬。原来她是二组组长。
我默默记住她的长相,要上课了,下课再发。她听后才松了口气。
认真听完课,下课后,我上讲台把部分作业给了她。
正要观察剩下的两位组长是谁,后腰就被人猛地抱住,可恶哇桃桃,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人你居然没把第一份作业交给我!
我身体顿时变得僵硬,随便塞了一打给她,快步离开,听到有人在身后嘀咕,奇怪,耳朵怎么红了我转头看她,记住了她的长相,是三组组长。
剩下一组组长的作业,我的眼睛扫射过去,心里想:看着我的就是组长。却发现整个组的人都在看我,眼里闪烁着我陌生又熟悉的光。
他们盯着我干什么这下我不确定谁是组长了,想着干脆问好了,但以温桃的性格,忘记组长这件事很奇怪。
我忽然有一个新发现,这群人不只是看我,还在看一名五官很深邃的男生。
那名男生也在看我,我试探性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把最后的作业放到他桌上,等了3秒,没有质疑声,看来赌对了。
记住他的脸是一组组长后,我转身就走,却被叫住。
温桃,我想过了,明年我们就升高三了,我前几天跟你表白确实不理智,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看戏的人群‘喔’声一片。
表白什么表白我有一种自家白菜差点被猪拱了的感觉,脚步没停就坐回位置上。
这是温桃自己的事,我不能插手。
见我没应话,一组组长表情有些失落,听取哀声一片。
9.
早上上了五节课,高三比高二晚放学,我谢绝坐温家的私家车,独自走在街上,这是学校边的小吃街。
温桃还没睡醒,我买了她爱吃的那家手抓饼,偷偷藏进书包里,这种不健康的食品,温桃妈妈是明令禁止温桃吃的。
我没吃过,听温桃念叨,想着她睡醒应该有胃口就买了。
温桃醒来,如愿吃到了小蛋糕和手抓饼。
天快亮了,我困倦地补了补觉。
工作到中午,温桃那边也下课了,我将早上的知识一字不落地教给她。
温家人对我的态度不是那么排斥了。
我问温桃,她说她告诉温家人,我是平行时空的旅客。
温家人相信我是被迫来到这个世界,他们都相信了我的谎言,也不全是谎言,毕竟我只闭上左眼,真的会被动来到这里。
温桃快要生日了,12月12日…双12,我给她准备了一件礼物,这是在平行时空我唯一可以送给她的礼物。
在一家小店里,凭借暗号可以向店长领取一份礼物,这份礼物被温桃领取的时候,店长很惊讶,笑着说,我还没跟任何人说过暗号呢。
这位店长曾经被我救过,暗号是她告诉我的,没想到在平行时空起作用了。
礼物是一条黄金的日月星辰项链,寓意月亮守护太阳。
温桃很喜欢这条项链,几乎天天戴着。
她问我生日是什么时候,想在我生日那天也送我礼物。
我随口胡诌了个数字,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我只知道我是院长妈妈在双12那天捡的。
10.
温桃的世界过新年了,我的世界还差几周,她邀请我一起跨年,我答应了。
出人意料地是,温母包了两个大红包,一个是给温桃的,一个是给我的。
我推辞,她却态度强硬,并且红了眼圈。
她好像要哭了,我不太懂,一个占了她女儿身体、相处不到一年的陌生人而已,她为什么伤心
我只好接过红包,交给温桃保管。
跨年夜,温桃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她指挥我回复信息。
不熟的同学群发‘新年快乐!’熟悉的朋友她就会认认真真地祝福。
脑海里闪烁着她喜悦的脸。
看久了屏幕,我眼睛酸涩地看向窗外,和温桃见到了凌晨第一束烟花。
新年过后,我的工作越来越忙了,不仅是当警察的主职工作,还有画画的兼职工作。
我的聊天列表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局里的同事,一个是点乐漫画的编辑,这是一个小漫画平台。
我是最新的一批画家。
满屏都是编辑的信息:
[至温大大,明天能画《案情》吗][至温大大,你已经3周没交稿啦。][至温大大,你已经5个月没更新啦,我要被读者骂死了QAQ]
[一年了。。。]
[至狗!你死哪去了!快给我交稿!!(愤怒)]
[至狗!有胆你自己注册账号,我不要替你挨骂了。]
[至狗至狗至狗…]
最后一条消息截止至昨天。
由于第一批画家合同签得松,我的隐私工作做得好,除了编辑,没人知道我的私人账号。
我已经断更一年半,她除了发信息来催促我外,没有其他办法。
《案情》是我一时兴起画的,现在没打算继续画下去。
[我打算开新书,画了一部分稿子,明天早上9点,老地方见。]
那边秒回:[你终于舍得回我了!]
[不儿——你不画《案情》了!不要啊,我承认我不该骂你,对不起,你不要不画啊!]
[(图片)]
[!!大大,劳斯,虽然你画的很好看,但不代表你又可以挖坑!]
我盯着屏幕,一分钟后,编辑——‘我爱工作’回复:[好!老地方见。]
11.
第二天我把稿子交给她,封面是一个人的影子,影子中央站着一名笑容灿烂的少女。
编辑是个青年女子,她捧着稿子,努力严肃道:至温劳斯,如果这次你的漫画《平行时空》不能完结的话,按照合同上的规定,你就要赔偿违约金了。
会完结的,麻烦你了。
《平行时空》是以温桃为原型写的,我想让她在我的世界留下一点痕迹,它应该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看我变得好说话,编辑试探地问,那《案情》,你还写吗
没灵感了。
编辑表情失落,不过没有多问,我们签了一份关于新漫画的合同。
这几天很忙,忙到我没时间去找温桃。
但每当看到冷调的房间挂满活泼的画时,浑身的疲惫就一洗而空。
没见到温桃的第八天,温桃大概已经放暑假,我忙里偷闲,捂上左眼去见她。
一进到她的身体,我就察觉到不对劲,眼皮太沉了。
我半掀起眼皮,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温桃温桃!我在心里喊她,她却没有一点动静。
旁边有低低的哭泣声,我意识到温桃可能被绑架了。
身体软得不可思议,我扶着墙站起,摸索四周,被一只温热的手拉住。
跌倒在一个人的怀里,我下意识反击,手下是瘦得可摸见骨头的胳膊。
‘唔’那人毫无防备一声闷哼。
小姐姐,我没恶意,你不能乱走动,被发现会被打。耳边是压得闷闷的气音,是一名女生。
我察觉到她的善意,选择相信她,坐到她旁边的空地上。
我低声询问她知道什么消息,她也低声回笞我。
原来她是高考结束完的准大学生,在兼职期间被人贩子拐了,是最先一批到这的人,眼见一个个女孩从这间房入又从这间房出。
她得知温桃是准高三生,低声安慰我,不要怕。
她跟我讲高三的备考事宜,似乎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哐当’一声,门从外面被狠狠推开,外面的光也很暗,但足矣照亮满屋少女惊惶的脸。
我眯着眼睛,看到一名脸上带疤的男人将衣衫褴褛的女人扔进来,肉体拍击地面的沉闷声惊得本就提心吊胆的人一声尖叫。
‘啊!’这声尖叫,使得男人的目光锁定她,拖起不断往后挪的女人,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向斑驳的墙面砸去。
一下两下,砸得女人没了声响。
我死死地盯着,指尖插进肉里,手腕又被那双温热的手拉住。
她紧紧咬着下唇,朝我摇摇头,不要冲动。
我知道不能冲动,我比谁都冷静。
那个男人举着铁棍,警告了所有人,他把那扇门关住,房间里又陷入一片昏暗。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的环境,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我走到那个女人旁边,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声。
那个女人眼睛肿得睁不开,她的手指轻轻颤抖,嘴唇在翕动,我听见她说,救我。
别怕,我是警察。我在她耳边呢喃,她一瞬间攥紧了我的手。
如果不逃出去,她的下场,就会是温桃的下场。
桃桃,睡吧,睡一觉就好了。我心想,第一次希望温桃继续昏迷。
12.
我扶着她,让她靠在墙上,将手轻轻抽开。
那名准大学生正在给那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整理衣服。
我环顾四周,这间房间里加上我,一共有14名女性,单凭我一个人肯定不能逃走,必须所有人团结起来!
我是市公安局特警支队第一突击组组长,温期至。
我现在想问你,你听得到吗我单膝跪在靠在墙壁的女人面前,声音不大不小,只够旁边的人听见。
准大学生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我,似乎想问:你不是准高三生吗她欲言又止。
女人有了动静,她低垂的头抬起来,看到一张年轻稚嫩的脸,怔愣一下,面露苦笑。
请相信我。我握住她那双青紫交加的手,一字一顿道。
女人空洞麻木的眼睛忽然落下泪来,她无声地呜咽,紧紧握住我的手。
外面有多少人我问她。
五…五个人,都是男的,畜生!她开口,声音很沙哑。
你看清楚我们在哪吗
我…我不知道…她眼神迷茫,我看见窗户外面有大风车!
我的心一紧,连忙追问:是不是…有三个大风车
对!
南郊,这里是南郊!我忽然有些脊背发凉,南郊,人贩子,14名女性,女大学生…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我想起局里同事常感慨的一桩案子。
一名刚高考结束完的女大学生,凭一身散打,用自己的命,救了13名女性。
我猛地抬头看向准大学生,确认般地问:你是不是会…散打
准大学生一懵,震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两个时空…事件重叠了。
可是怎么会明明这件事发生在2020年,而温桃的世界2024年才发生!
这说明什么,如果不按原本走向,让她活着,那我是不是可以在现实世界里找到温桃的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我心乱如麻。
现在是几点我想到同事说过他们带队赶来的时间,下午4点30,他们在这个时间赶来慢了一步,准大学生已经死了。
如果能赶在这个时间前,跑出去和他们会合,那么准大学生就能得救!
外面5个人,我现在在温桃身体里,力量能发挥七成,再加上准大学生的散打,这就够了。
我不知道。
大概下午1点多。
两道声音同时开口,我看向说出时间的准大学生,她笑了笑,我一直在心里计算时间,大差不差是这个点。
我跟她说出我的逃跑计划,女人在一旁害怕地开口:他们都很壮,都有武器!
大部分人知道我们的计划,都很害怕失败,我跟她们说:我们会拦住他们,你们跑,只要跑出去了,警察就在外面。
她们听到有警察在外面,恐惧的眼睛忽然变得坚定而明亮。
她们没有武力,但她们保证跑快一点,不至于拖我们后腿。
13.
门被再一次打开,我盯上了那根铁棍,在男人拖拽目标的时候,悄悄绕到他身后,男人骂骂咧咧,注意力全然被目标吸引。
我压低重心,猛地扑到他身后,左手死死扣住他握铁棍的手腕,右手飞快地捂住他的嘴,他的惊喊被拦在嘴里。
趁他转身想甩开的功夫,右手从他腋下穿过,狠狠一肘他握着铁棍的手臂,同时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左手猛夺走脱手的铁棍。
侧身躲开他挥来的拳头,我利落地用铁棍的钝头,用尽全力地砸向他的后颈。
劫匪身体猛地一僵,还未发出声音,便直直倒地。
都别愣着!我将铁棍抛给准大学生,向其他愣住的人喊道,必须趁其他同伙没反应过来之前逃走。
我先走在前面,房间外,方桌上坐着抽烟的两名同伙看见,立马拿刀站起来。
和我预料的一样,他们有刀,万幸外面的门敞开着,但屋里只有两人,那其他两个人就在外面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能跑一个是一个!
跑!我摸了一根扫把,将两名人贩子拦住,准大学生见状握着铁棍赶紧帮忙。
其他人直奔敞开的大门。
艹!他妈的!老二这狗东西,居然能被一群弱女人阴了!
一名人贩子唾骂,阴狠地一刀劈向我,差点将扫把手劈断。
他们的打法毫无章法,但胜在力气大,我趁机换了把更趁手的武器——铁棍。
一和他们对上,我就清楚他们手上染过鲜血,不再收敛,棍棍砸在命门上。
见一刀朝准大学生脑袋劈去,我连忙握着棍子,将刀挡住,另一名人贩子趁势咬牙一刀劈向我,我侧身闪躲,却避免不了被划伤胳膊。
啊!一声惊叫在我脑中兀地响起。
是温桃!她醒了。
好疼,棋子,呜呜…她低低地抽泣几声,却在看清我的处境时,深深憋住。
别怕…桃桃,我会送你安全回家的。我的棍子狠狠砸向人贩子的脑袋。
他应声倒地,剩下最后一名人贩子。
走!我朝准大学生喊,她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往外跑。
我专心对付最后一名人贩子,他倒地时,我的血也顺着手背滑落。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我对温桃说。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对不起…对不起温朝至!往日清脆朝气的声音这时哽咽得不成样。
我怕事件重演,解决完人贩子后,就立马跑出去。
眼前的一幕惊得我听不清温桃在说什么。
14.
12名女性全部获救,警察成功赶到,举着枪对准最后一名人贩子。
他的刀搁在人质的脖子上,那名人质是……准大学生。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我。
为什么她还是遇险了
温桃。我不自觉呢喃,确认温桃的存在,她在脑海里回应,我在。
我紧紧盯着准大学生的背影,握住从人贩子手里抢来的刀,放轻脚步,慢慢逼近。
人贩子面前的警察看到了我,他们震惊,眼神示意我离开,处在极度恐慌中的人贩子并未发现异常。
都退后!不然我捅死她!人贩子的手轻轻颤抖,刀面陷进准大学生的表皮。
我找准时机,身体紧绷,猛窜到人贩子旁边,右手攥住他的手腕内侧,左手把那根匕首打飞。
踹向他的膝弯,将他死死钳住,警察见状迅速上前,顶替我将人贩子制住。
同志,多亏你了!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我抬头,看见同事的脸,他看着我的眼里满是陌生,也对,毕竟是温桃的脸。
我看见准大学生获救了,温桃也获救了,放下心来,身体虚脱,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15.
起来躺在自己的床上,饥饿感阵阵袭来,身体无力,拿过旁边的手机,发现已经过了两天。
怎么回事明明在温桃的世界还待不到一天。
我点开跟同事的聊天记录,上面询问我怎么没去局里。
我迫切想知道心里的猜测,醒过神,匆忙向局里赶去。
四年前那件案子,南郊人贩子绑架案,14名女性,准大学生,你还记得吗
旧事重提,同事的眼里闪过一抹遗憾,那名准大学生,我永远不会忘记,她很勇敢。
她还活着,对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地发问。
同事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叹息:她死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而且你记岔了,当时只有13名女性,哪来的14名
不可能!我下意识反驳,明明…明明就是14名!
里面有一个叫温桃的女生,对不对
同事摇了摇头,我虽然不记得当年那些女性的名字,但我敢肯定没有温这个姓氏。
没有这个人我呆呆地呢喃,没有温桃不,是温桃没在我的世界,或许两个世界并不兼容。
只是事件重叠而已,对…是这样。
我却没发现自己的面部表情是多么割裂。
同事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了嘛
我像是一下子找到倾诉对象,问他说明我在南郊遇到的一切。
他听完,面色凝重道:温姐,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我苦笑,向局里请了假,真的去看了心理医生。
薄薄的诊断单新鲜出炉,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中度幻想症’‘建议系统心理干预+药物辅助’。
我没有接受心理干预,只是按时吃药,不要命地接受一件件任务。
将近一年没有见到温桃,错过了她的高考。
又回到了那种孤孤单单的日子,我每日深夜回家,蜷缩在满是温桃画像的房间里,吐到干呕。
没抵住对温桃的思念,我断了药物治疗。
16.
再次见到温桃,又是在暑假。
她的世界已经深夜,温桃在睡觉,静悄悄的。
我站在阳台上,俯看远方的灯光,感受到缕缕微风拂过,这个世界是这么真实,真实到我有些眷恋。
我站了很久,久到怕温桃被夜间的风吹感冒。
我躺进温桃的被窝,贪恋那一丝丝温暖。
早晨6点,温桃还没起床,我走下楼打算吃早饭。
饭桌上的温父温母听到声音看过来,温母惊讶道:放假怎么起这么早
我的脚步顿住,这才想起来温桃放暑假了。
阿姨。
温父温母表情僵住,温母突然站起来,妘妘
伝伝我疑惑地转过身,以为温伝在我后面,却并没有。
温父按住温母,摇了摇头。
温母呼了呼气,扬唇笑问:是期至回来了吗
抱歉阿姨,我又来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温母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我感到有些疑惑,不太明白他们眼里那种复杂的情感。
以为他们是讨厌,他们却殷切地给我盛饭。
我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触碰温母的脸颊,喃喃道:你们…太真实了。
温母忍不住了,颤抖地抓住我手,泪水砸落在桌面上。
砸得我胸口发闷,我抽出手,自顾自吃着饭。
中午,温桃醒了,她笫一句话就叫我,姐姐。
姐姐你为什么要叫我…姐姐我抓住这个话题,将一切疑惑宣之于口。
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温桃在我脑子里放声哭泣。
从温桃嘴里,我终于知道温父温母的异常所在。
原来他们一直以为我是他们的大女儿,那个刚出生就是死胎的孩子,温妘。
怎么可能我感到荒谬,甚至我可能是温桃,也不可能是温妘,温妘就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啊。
不,不对,我只是温期至。
我不想跟温桃谈论这个话题,我也不想她叫我姐姐,也重新叫回‘棋子’。
断药之后,我断断续续又可以见到温桃。
大概温桃跟她父母说过,我不喜欢成为温妘,之后温母再也没失控地喊我‘妘妘’。
温凌温伝也知道我回来了,温凌如愿考上了华南警校,他邀我一起去他的学校参观。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平行时空里的母校。
母校里的蓝天白云是一样的,教学楼、宿舍是一样的,就连那只常对学生开屏的蓝孔雀也一模一样,是我记忆中的母校。
夕阳西下,这次母校的霞光依旧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与那时不同的是,温凌的影子与我并肩行走。
17.
又是一年,我跟温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这一杯,致老妈。
这一杯,致老爸。
我们举杯相饮,嘻嘻笑笑。
这一杯…他们齐齐看向我,致温期至,感谢你的到来,祝你余生平安喜乐!
感谢我的到来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角划过一滴泪,遇到你们,是我一生最喜乐的事情。
温桃的酒量着实不好,脑袋昏昏沉沉塞进暖和的被子里。
醒来是满墙温桃的画像。
我再也没有见到温桃他们,毫无半点方法,我去询问心理医生,确诊重度幻想症。
她告诉我:你应该好好出去旅行,去散散心吧。
我辞职了。
同事让我去散散心,编辑看出我的憔悴,她让我病好再画画。
可我不想,我将最后一张漫画画完,画里的主人公终于打破时空壁垒,见到了另一个世界、17岁的自己。
一年、两年、三年,我太久没见到温桃了。
她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我想我大概真是病了吧她大概真的只存在幻想之中。
毕竟周围人都是这么说的,华岚警校也根本没有温凌这个人。
薄薄的一页病例单放在书柜里,压着一条日月星辰项链,月亮围在太阳外围,盖住了‘温桃’两字,太阳压住的‘温期至’上面,写着曾用名三个小字。
我从积灰的箱子里翻出来一封信,上面清隽的字写着‘致27岁的自己’:
亲爱的棋子:
……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人,祝你余生喜乐无忧。
to姐姐
爱你的桃桃。
泪水早已晕开墨色的字迹。
我攥紧皱巴巴的信纸,泣不成声,这一怀,致温桃,愿你余生平安喜乐。
我颤抖的捂上左眼,听到一声清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