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的金色泡沫在剔透的杯壁里喧嚣地上升、炸裂,细密的气泡声几乎盖过了宴会厅里鼎沸的人声。庆功宴。灯光璀璨,晃得人眼睛发花,一张张面孔在强光下模糊成一片片移动的光斑,只有那些举到唇边的酒杯边缘,偶尔闪过一抹锐利的亮光。
陈默端着他的杯子,靠在冰冷的窗边。玻璃隔绝了外面城市沉沉的夜色,却隔绝不了厅内蒸腾的热气。汗意黏腻地贴着他的衬衫后背,闷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又一拨涌上来的祝贺者,那些神探、警界新星、终于为民除害之类的溢美之词,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灌不进耳朵里。
他真正想的,是审讯室里那个男人最后的样子。那个代号开膛手的屠夫,被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嘴角却向上扯开一个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弧度,眼神空洞洞地穿透了他,望向某个不知名的虚空。那不是认命,也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笃定。一种让陈默脊椎骨缝里都渗出寒气的笃定。结案报告写得再漂亮,也填不满那个眼神在他心里挖出的黑洞。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短促,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他绷紧的神经末梢。陈默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亮起,一个陌生的、由毫无意义的字母和符号组成的乱码发件人。
信息内容同样是一串乱码,夹杂着几个扭曲的象形符号。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加密方式……太熟悉了。和开膛手被捕前,最后一次在受害者家中留下的、挑衅警方的那条信息,手法如出一辙!一种冰冷的直觉瞬间攫住了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几乎是撞开身前的人,冲进走廊尽头相对安静的男洗手间。反锁隔间门,背靠着冰凉的隔板,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点开警队内部专用的密码破译程序,将那段乱码粘贴进去。
程序开始飞速运转,屏幕上的代码瀑布般流泻。时间一秒一秒地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终于,屏幕定格。
破译出的文字只有一行,冷冰冰地躺在那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你永远抓不到我。
陈默猛地抬起头,镜子里映出自己瞬间褪去血色的脸,眼神里是压不住的惊涛骇浪。是他!那个眼神……那该死的笃定!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炸开,直冲头顶,刚才宴会的喧嚣、香槟的甜腻,瞬间被这行字冻结、粉碎,只留下真空般的死寂和刺骨的冷。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指关节传来钝痛,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嘶吼的冲动。
城市庞大的阴影在车窗外无声地流淌,霓虹灯的光怪陆离被隔绝在防窥贴膜之外,只留下模糊扭曲的光斑,像一只只窥伺的眼。陈默靠在出租车后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节奏紊乱。那条信息,那行破译出的字句,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旋撞击——你永远抓不到我。
那家伙明明已经躺在看守所最严密的单间里,插翅难逃!可这信息……这精准的加密手法,这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挑衅口吻……每一个细节都在疯狂地扇打他刚刚在庆功宴上建立起来的所有信心。
师傅,麻烦快点。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司机嘟囔了一句,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在空旷了许多的午夜街道上加速滑行。窗外的光斑拉长、变形,光怪陆离的景象在他眼前扭曲着闪过。
终于到了他那栋位于城市边缘、以智能化和安保严密著称的公寓楼。刷脸,电梯无声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金属轿厢光滑的墙壁映出他紧绷而疲惫的身影。电梯门滑开,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空洞。他站在自家那扇厚重的智能防盗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伸出拇指按下指纹锁。
滴——识别成功。欢迎回家,陈先生。
机械女音柔和地响起。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自动向内滑开。玄关感应灯随之亮起,洒下柔和的光晕。他反手带上门,沉重的门锁自动落栓,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甩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试图让那寒意驱散心头那团莫名的焦躁和不安。他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吧台,拉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瓶矿泉水和孤零零的一盒牛奶。他抓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冰凉的液体灌入喉咙,却浇不灭那股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寒意。
系统,调暗主灯,打开新风循环。他对着空气命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指令执行中……智能管家温和地回应。
灯光瞬间柔和下来,空调系统发出极其微弱的启动气流声。这本该是让人放松的环境。
就在这时——
警报!警报!检测到未授权生物体征活动!坐标:主卧区域!坐标:主卧区域!
尖锐、高频、毫无感情的电子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室内的宁静,像一把冰冷的电钻狠狠钻进陈默的耳膜!红光瞬间从天花板角落的传感器里爆闪出来,疯狂地旋转、扫射,将整个客厅染上一层令人心惊肉跳的血色!
陈默浑身剧震,手中的矿泉水瓶脱手掉落,哐当一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冰水汩汩流出,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未授权生物体征!主卧!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瞬间进入了临战状态。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杂念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瞬间蒸发。他猛地俯身,动作迅捷如电,右手探向藏在沙发坐垫下暗格里的东西——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到掌心。
那是一把格洛克19手枪,他作为重要案件侦办人员的特殊配枪。他利落地检查了一下弹匣,确认满仓,手指稳稳地搭上冰冷的扳机护圈,枪口微微下垂,但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到极致。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泵出大量冰冷的肾上腺素。
他紧贴着墙壁,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向着主卧的方向移动。走廊不长,但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主卧的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一片死寂的漆黑。警报声依旧在持续尖叫,红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狰狞的、不断扭动的红痕。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脚,砰地一声踹开了房门!身体在门开的瞬间侧身翻滚进去,枪口在翻滚中已然抬起,指向房间内可能存在的任何威胁!
预想中的袭击没有发生。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警报的红光在疯狂闪烁,将墙壁、衣柜、大床……所有的一切都涂抹上诡异的血色。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不是普通的低温,而是一种仿佛来自坟墓深处的、能钻透骨髓的阴冷。
陈默保持着持枪警戒的姿势,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红光笼罩的房间内快速扫视。床铺平整,衣柜紧闭,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一切看起来和他早上离开时并无二致。
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是真实的。警报系统绝不会无缘无故误报生物体征!他的目光猛地钉在床头柜上那个不起眼的白色方形设备——那是整个公寓智能环境监测系统的核心中枢,实时显示着温度、湿度、空气质量和……红外热源感应。
屏幕上,主卧区域的温度读数,赫然是刺目的、不断闪烁的红色数字:8.7℃!
而客厅和其他区域的温度,显示着正常的24.6℃。
8.7℃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前将全屋恒温设定在24度!这骤降的16度是怎么回事那股异常的冰冷……难道警报探测到的生物体征,是这异常的低温本身这念头荒谬得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
不对!一定有入侵者!某种手段屏蔽了常规探测或者……就在这房间里!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天花板、窗帘背后、床底……最终,定格在那面占据了大半个床头墙壁的巨大落地镜上。镜子在闪烁的红光中,映出他持枪戒备的身影,脸色苍白,眼神锐利得可怕。
镜子里的人影,和他一模一样。
陈默的呼吸骤然一窒,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那镜中的人影……嘴角似乎向上勾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快得像幻觉!
是红光闪烁造成的视觉扭曲还是自己神经绷得太紧产生的错觉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他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他也死死盯着他,眼神在警报的红光中显得幽深难测。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哒声,从梳妆台的方向传来。像是指甲刮过硬物表面的声音。
陈默的枪口瞬间调转,指向梳妆台!那里,靠近墙角的地板上,似乎有一小块深色的东西,在红光下不太起眼。他保持着高度警戒,一步步靠近,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靠近了,看清了。
那是一小片干涸的暗红色污迹,粘附在靠近踢脚线的地板边缘。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作为与开膛手案件打了几个月交道的侧写师,他对这种颜色和质地再熟悉不过——那是干涸的人血!而且绝不是陈旧的血迹,这黏稠度和色泽……
他猛地蹲下身,用带着手套的手指(职业习惯让他随身携带)小心地捻起旁边地板上一根极短的、近乎透明的纤维。在疯狂闪烁的红光下,他仔细辨认着。
不是头发,更像是……某种硅胶或塑胶类物品摩擦脱落的碎屑极其微小。
这房间里……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系统!陈默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立即调取主卧区域过去三小时所有监控录像!最高权限!快!
指令收到。调取主卧监控,时间范围:21:00
–
00:00。视频解码中……请稍候。智能管家冰冷的声音暂时压过了刺耳的警报。
屏幕上代表解码进度的蓝色条框缓慢地移动着,慢得令人心焦。陈默依旧半蹲在血迹旁,手指死死捏着那根诡异的纤维,枪口依然警惕地指向四周,尤其是那面巨大的、映照着红光和他自己惊疑不定身影的镜子。
他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镜子里的人影,在警报红光下,脸色是一种病态的惨白,眼神深处似乎翻涌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更深沉的东西。那嘴角……刚才那一瞬间的上扬,真的是错觉吗
就在这时,智能管家的声音再次响起:视频解码完成。请选择播放窗口。
陈默猛地起身,几步冲到墙边,那里嵌着一个触摸控制屏。他毫不犹豫地点开主卧监控的实时画面窗口。
屏幕亮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卧室景象,在夜视模式下呈现一片幽绿。时间是21:15,画面里空无一人,只有家具的轮廓。
陈默的手指在进度条上快速拖动。21:30,22:00,22:30……画面一片死寂。只有智能空调出风口微弱的指示灯,证明时间在流逝。
他耐着性子,将速度调慢。当进度条拖到接近23:45的位置时——
画面中央,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陈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停止拖动,将画面逐帧回放!
一帧……两帧……三帧……
画面定格。
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23:46:07。
幽绿色的夜视画面中,整个卧室依旧空荡无人。但就在那面占据画面大半的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穿着陈默今天早上出门时那套藏青色的西装。但西装的前襟、袖口,却沾染着大片大片触目惊心、在夜视画面中呈现诡异深黑色的污迹!
那是血!
镜中人影背对着现实的房间,正对着镜子。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着镜面。然后,在陈默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镜中那个穿着血衣的陈默,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一张和陈默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镜子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深渊。但紧接着,那嘴角开始向上牵扯,肌肉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诡异的节奏向上拉伸,最终定格成一个巨大而僵硬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纯粹的恶意和嘲弄!
镜中人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对着镜子外的陈默,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从陈默喉咙里挤了出来。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轰然炸开!他死死盯着屏幕,盯着镜子里那个穿着自己血衣、对着自己狞笑的人!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像两条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手指冰冷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镜中的、狞笑的自己在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理智壁垒!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电流杂音突然从控制屏的扬声器里爆出!监控画面猛地剧烈抖动、扭曲,幽绿色的图像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布满了跳动的雪花和干扰条纹!
镜中那个狞笑的陈默影像在扭曲的雪花中剧烈地晃动、变形,那张僵硬的笑脸在扭曲的光影中被拉扯得更加诡异、更加非人!
刺耳的警报声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放大了无数倍,尖锐地切割着陈默的耳膜和神经。闪烁的红光疯狂地旋转,将整个房间变成一片血色炼狱。
警告!系统遭受未知强干扰!数据流异常!警告……智能管家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在电流杂音和警报声中,显得更加诡异。
陈默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从那种灵魂冻结般的恐惧中惊醒!入侵!物理入侵!有人,或者某种东西,就在这栋楼里,就在附近,在干扰系统!
他猛地转身,背对着那面巨大的、此刻显得无比恐怖的镜子,枪口瞬间指向卧室门口!身体紧绷到了极致,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力量感暂时压倒了恐惧。他必须立刻切断干扰源!必须找到那个装神弄鬼的混蛋!
他像一头暴怒的困兽,冲出主卧,冲进客厅。目光如电,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的角落,每一个智能设备的接口位置——路由器、智能中枢、网关盒子……目标明确:找到干扰源,或者找到入侵者!
他冲到客厅角落的网络设备柜前,粗暴地拉开柜门,里面指示灯疯狂乱闪。他一把扯掉了主路由器的电源线!
滋啦——!
刺耳的电流杂音戛然而止。智能管家的警报声和警告也瞬间消失。客厅里只剩下天花板上那几盏闪烁的红光警报灯还在徒劳地旋转着,发出微弱的光。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降临。
然而,这死寂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
一种新的、更细微、更粘腻的声音,极其突兀地,从主卧的方向幽幽地飘了出来。
嗒…嗒…嗒…
那声音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中,清晰得如同敲在耳膜上。像是……一滴粘稠的液体,缓慢地、沉重地滴落在光滑的硬质地面上。
滴血声!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转身,枪口再次死死指向主卧那黑洞洞的门口!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干扰切断了,但那个东西……还在里面!
他咬着牙,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主卧门口。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上。客厅闪烁的红光将他持枪前行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扭曲而巨大。
主卧的门依旧虚掩着。他停在门口,侧耳倾听。
嗒…嗒…嗒…
那声音还在继续,清晰、规律,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来源……似乎就在梳妆台附近正是他发现血迹的地方!
陈默猛地吸了一口气,用肩膀顶开虚掩的房门,身体迅速侧闪进入,枪口随着目光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梳妆台下方!
没有!梳妆台下方那片深色的血迹还在,但地面上并没有新的、正在滴落的液体!
嗒…嗒…嗒…
声音还在!而且,这一次,陈默无比清晰地分辨出,那声音的源头……似乎更高一些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缓缓上移。
越过光洁的梳妆台面。
越过镜框的边缘。
最终,定格在那面巨大的、占据了大半个墙壁的落地镜上。
镜面……在动。
不,不是镜面在动。是镜面本身!
原本光洁如水的巨大镜面,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不均匀的、极其微弱的雾气。在这层诡异的雾气之下,镜面深处,如同最粘稠的血液在缓慢渗透、凝聚。一滴暗红到发黑的、粘稠得如同胶质的液体,正缓缓地在镜面中央……形成!
它膨胀着,拉长着,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终于——
嗒。
沉重地滴落在下方梳妆台光洁的台面上!留下一个刺目的、圆形的血点!
紧接着,第二滴粘稠的血珠,又在镜面同样的位置开始凝聚、拉长……
陈默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冷!他死死盯着那面诡异的镜子,看着那粘稠的血液从镜子的内部渗出、滴落!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物理的范畴!
他握着枪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强迫自己移动视线,看向镜面本身。镜子里,映照着他自己惊恐扭曲的脸,映照着滴血的梳妆台,映照着整个在警报红光下如同血狱的房间。
但……不对!
镜面映照出的景象……和他眼前看到的现实……有极其细微的差异!
陈默的呼吸猛地一滞!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审视犯罪现场最微妙的痕迹,用他那双训练有素、能捕捉最微小异常的眼睛,死死对比着镜中景象和现实景象。
找到了!
在镜面映照出的梳妆台边缘,靠近那摊血迹的地方,现实中被自己捻起纤维后留下的一点极其微小的凹陷痕迹,在镜中影像里……消失了!那个位置在镜子里光滑如新!
而在镜中影像里,靠近镜框右下角的一个极不显眼的位置,镜面本身的倒影中,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斑点!那斑点……在现实中光滑的镜面上,根本不存在!
镜面……在说谎!它映照出的,并非完全真实的此地此刻!它在篡改!在扭曲!
这个发现带来的惊悚感,甚至比看到血滴从镜中渗出更加猛烈!陈默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面镜子……是活的或者……它根本就是一个窗口通往某个……无法理解的、充满恶意的空间的窗口
就在这时,那滴落的血珠仿佛加速了。嗒…嗒…嗒…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镜面中央凝聚血珠的位置,那片暗红色的区域开始蠕动、扩散!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一圈圈涟漪般的扭曲波纹以血滴为中心荡漾开来!
波纹所过之处,镜中的影像开始发生更加剧烈的、令人晕眩的扭曲变形!陈默自己在镜中的倒影被拉扯成怪异而细长的鬼影,梳妆台和墙壁的线条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弯曲、折叠!
在这片疯狂扭曲的光影漩涡中心,那片暗红色的区域猛地向镜面外凸起!如同一个巨大的、粘稠的血泡!血泡表面剧烈地波动着,然后,开始凝固、成形!
就在陈默惊骇欲绝的注视下,那凸起的血泡表面,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渗出了一行歪歪扭扭、如同用烧红烙铁烫出来的血字:
猜猜谁在镜子里看你
每一个字都像在燃烧,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
陈默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在这行字出现的瞬间,被彻底崩断!
啊——!!!
一声混合着极度恐惧和狂暴怒火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再也无法忍受!这鬼东西必须消失!现在!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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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失去理智的蛮牛,撞开房门,冲进客厅!目标明确——墙壁上悬挂着的那柄用于消防应急的、沉重的红色消防斧!
他冲到墙边,一把拽下那冰冷的金属斧柄!沉重的分量压在他的手上,带来一丝扭曲的实在感。他双手紧握斧柄,粗糙的防滑橡胶摩擦着掌心,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猛地转身,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死死盯着那扇通向地狱般主卧的房门!
他不再犹豫,不再思考任何逻辑和后果!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砸碎它!砸碎那面该死的、邪恶的镜子!把后面那个装神弄鬼的东西揪出来!
他低吼一声,如同蛮荒的战士发起冲锋,高举着沉重的消防斧,几步就冲回了主卧门口!
房间里,警报红光依旧在徒劳地闪烁,将一切染上血色。镜面中央那行猜猜谁在镜子里看你的血字,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红光下微微蠕动,散发着更加浓郁的恶意和嘲弄。
陈默的目光完全被那行血字和镜子深处那片蠕动的暗红所攫住!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被极致的暴怒点燃、焚毁!他冲到镜子前,双臂肌肉贲张,将全身的力量和所有的愤怒都灌注到这一击之中!沉重的消防斧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声,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朝着那面映照着血字和扭曲影像的巨大镜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了下去!
给我碎——!!!
斧刃寒光闪烁,眼看就要接触到冰冷的镜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镜中,那个穿着染血西装、倒映在扭曲涟漪中的陈默影像,动了!
不是被动的折射扭曲,而是主动的、清晰的、充满恶意的动作!
镜中那个陈默脸上凝固的诡异笑容瞬间放大,嘴角咧开到一个非人的弧度!与此同时,镜中的他猛地抬起了右手!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得如同经过无数次演练!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在卧室里轰然炸开!
沉重锋利的消防斧,没有劈在光滑的镜面上。
它……停住了!
就那么突兀地、违背所有物理法则地,悬停在了距离镜面不到十厘米的空中!
斧刃距离镜面是如此之近,甚至能清晰地映照出斧刃上冰冷的寒光。但它就是停住了!
因为……一只苍白、修长、毫无血色的手,竟然从镜面深处那粘稠蠕动的暗红色区域里,无比真实地伸了出来!
那手,和陈默的手一模一样,连虎口处那道旧伤疤都分毫不差!
它五指张开,就那么稳稳地、精准无比地,一把攥住了下劈的斧刃!
冰冷、坚硬、如同钢铁般的触感,透过斧柄,清晰地传递到陈默紧握的双手!那绝不是幻觉!那是真实不虚的力量对抗!
陈默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他双眼暴突,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恐怖一幕!
那只从镜子里伸出的、苍白的手,稳稳地抓着斧刃。巨大的力量通过斧柄传来,死死抵住了陈默下劈的所有力道!纹丝不动!
紧接着,镜中那张咧到耳根的巨大笑脸,猛地向前一探!那张属于陈默的脸,几乎要冲破镜面的束缚!空洞而充满恶意的眼睛,隔着那薄薄一层玻璃(如果它还是玻璃的话),死死地锁定了镜子外陈默惊骇欲绝的双眼!
一个冰冷、粘腻、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直接在陈默的脑海里炸响,盖过了警报声,盖过了他自己的心跳:
抓到你了。
冰冷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透过紧握斧柄的双手,狠狠烫在陈默的灵魂深处。那只从镜面深处伸出的、苍白如尸骸的手,五指如同钢钳,死死扣住了下劈的斧刃!巨大的反震力量顺着斧柄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渗出,染红了粗糙的橡胶防滑柄。
时间凝固了。警报的红光依旧在疯狂旋转,将眼前这幕悖逆常理的景象染得更加血腥诡异。镜中,那张属于陈默的脸,带着咧到耳根的、非人的巨大笑容,空洞的眼窝里翻涌着纯粹的恶意,几乎要冲破那层薄薄的、此刻却如同深渊壁垒的镜面!
抓到你了。
那冰冷粘腻的声音,如同毒蛇钻入脑髓,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意识深处炸响,带着一种玩弄猎物得逞的残忍快意。
陈默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成冰,又在下一个心跳被狂暴的肾上腺素冲垮!巨大的恐惧瞬间被更原始、更暴烈的求生欲碾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嘶吼,不是恐惧,是困兽濒死的反击!
**撒手!**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过混沌的大脑!他猛地松开紧握斧柄的双手,身体借着反推的力量向后急退!没有武器的桎梏,他瞬间恢复了部分行动力!
几乎在他松手的同时,镜中那只苍白的手猛地一拽!沉重的消防斧如同没有重量的玩具,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硬生生拽向镜面!
噗嗤——
没有玻璃碎裂的脆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钝器刺入粘稠泥沼的声音!斧刃,连同半截斧柄,瞬间没入了那片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镜面区域!镜面如同粘稠的血液般向内凹陷、包裹,只留下斧柄末端一小截在外面,微微颤动着。
镜中那个狞笑的陈默,缓缓松开了抓住斧刃的手。他看着镜外踉跄后退的陈默,巨大的笑容里恶意更浓。然后,那只刚刚拽走消防斧的手,五指张开,对着镜外的陈默,缓缓地、充满压迫感地……抓了过来!
不是攻击,是邀请还是…拖拽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盯着那只缓缓伸来的、苍白的手,身体的本能疯狂尖叫着逃离!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面该死的镜子一眼,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主卧门口冲去!
冲出主卧,冲过闪烁着血光的客厅!目标只有一个——大门!离开这个鬼地方!立刻!马上!
系统!解除门禁!最高权限!立刻开门!他一边狂奔,一边嘶吼着对空气下令,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扭曲变形。
没有回应。
只有死寂。连那闪烁的红光警报灯,不知何时也熄灭了。客厅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只有窗外城市遥远而模糊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微弱而扭曲的影子。
开门!操!开门啊!陈默冲到厚重的智能防盗门前,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手指按在指纹识别区,拇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痛!他抬脚猛踹门板,发出沉闷的巨响,在死寂的公寓里回荡,却撼动不了分毫。
门锁纹丝不动。冰冷的金属拒绝着他的逃离。
警告!检测到核心住户生命体征异常,精神波动剧烈超出阈值。根据安全协议第7章第3条,启动最高级别居家隔离程序。所有出口已强制物理锁定。外部通讯已切断。请住户保持冷静,原地等待心理干预小组抵达……
智能管家那毫无感情的、冰冷的机械女音,如同丧钟般在黑暗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陈默的心窝。
隔离锁定心理干预
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意瞬间淹没了他。他被自己的家,自己的智能系统,彻底囚禁了!和那个镜子里的怪物……关在了一起!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头顶。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虎口流出的血,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黏腻的痕迹。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能听到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还能听到……从主卧方向传来的、极其细微的、粘稠的滴落声。
嗒…嗒…嗒…
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死寂中清晰无比,一下下敲打着他的神经末梢。
冷静…必须冷静!陈默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混乱的大脑强行聚焦。恐惧只会让他死得更快!他是警察,是侧写师!他见过最凶残的罪犯,剖析过最扭曲的心理!镜子…镜子是关键!那东西无法完全脱离镜子!它需要镜子作为媒介!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骤然闪现——毁掉那面镜子!彻底地、物理性地毁掉它!
消防斧已经被夺走了……还有什么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急速扫视。客厅……厨房……吧台!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那里,靠近水槽的位置,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沉甸甸的黑色圆柱体——便携式车载灭火器!那是他上次出差回来随手放在那里的,还没来得及收好。
灭火器罐体!足够坚硬!足够沉重!
求生的火焰瞬间点燃了陈默的双眼!他像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跌跌撞撞地冲向厨房吧台!一把抓住那个冰冷的、沉甸甸的灭火器罐体!
入手沉重冰凉,金属的触感带来一丝扭曲的安全感。他双手紧握罐体中部,将它高高举起,如同举起一柄战锤!目标——主卧!那面镜子!
他不再犹豫,再次冲向那扇如同地狱入口的主卧门!
门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如同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洞,静静矗立在床头墙壁的位置。滴嗒声似乎停止了,但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死寂笼罩着房间。
陈默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他一步步挪进房间,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如雷的心跳上。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子应该在的方向,瞳孔在黑暗中努力适应,寻找着那个幽暗的轮廓。
近了……更近了……
他能感觉到镜面散发出的那股阴冷气息,比房间其他地方更甚。
就是现在!
陈默眼中厉色一闪,喉咙里爆发出压抑的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沉重的灭火器罐体,朝着记忆中镜子中心的位置,狠狠抡砸过去!
给我破——!!!
沉重的罐体撕裂黑暗,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预想中镜子碎裂的巨响没有传来。
砸出去的灭火器罐体,在距离镜面还有半米远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墙壁!
咚!
一声闷响!巨大的反作用力瞬间沿着手臂传来!陈默感觉像是砸在了一堵充气橡胶墙上!沉重的罐体被硬生生弹了回来,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又滚落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陈默被震得手臂发麻,踉跄着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无形的屏障!
就在这时,主卧顶部的嵌入式筒灯,毫无征兆地、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惨白、冰冷、毫无感情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手术室般纤毫毕现!
陈默下意识地眯起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当他再次看向那面镜子时,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
镜子……完好无损!
光洁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整个房间——凌乱的床铺,滚落在地的灭火器,墙壁上被砸出的凹痕……还有他自己。
镜子里的陈默,穿着早上出门时的藏青色西装,但此刻西装前襟和袖口上,却沾染着大片大片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那血迹是如此新鲜,仿佛刚刚溅上不久,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浓烈的铁锈腥气!
镜中的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镜中,位置恰好就在陈默现实位置的倒影处,如同一个完美的、血腥的镜像。
现实中的陈默,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只有那件因为奔跑和挣扎而皱巴巴的灰色T恤,上面沾着汗水、灰尘和虎口流出的少量血迹。根本没有那件染血的西装!
镜子里映照的……是另一个他!一个刚刚犯下血腥罪行的他!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陈默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这面镜子……它映照的不是现实!它在播放……或者说,在展示某个平行时空某个可能性某个已经发生的……未来
陈警官,你看起来很困惑。
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突然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不是来自镜中,也不是来自脑海!这声音清晰地从房间天花板角落的智能音箱里发出!是智能管家!但语调……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毫无感情的机械女音,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明显嘲讽和恶意的、如同合成音效般的男声!
陈默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个发出声音的音箱!
你试图用物理手段破坏‘窗口’,很遗憾,这毫无意义。那声音继续说着,如同毒蛇在耳边吐信,‘窗口’的存在,远超出你贫瘠的物理认知。它连接着……更多。
你是谁!陈默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惊怒,‘开膛手’的同伙还是……
同伙音箱里传来一声冰冷的嗤笑,充满了不屑,那个拙劣的模仿者他只是一块不错的垫脚石,一个足够吸引你注意力的……诱饵。他留下的加密信息不过是我借他之手,提前给你发送的……一张‘入场券’罢了。
诱饵!入场券!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沉。难道从一开始……开膛手的落网,甚至整个案件的侦破,都在这个幕后存在的算计之中目的就是为了把他引到这个公寓,引到这面镜子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默低吼道,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观察。那声音回答得异常简洁,学习。然后……取代。
取代!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陈默的心脏!取代什么取代他成为他
看看镜子里的你,那声音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残忍,多么完美的‘素材’。你的愤怒,你的恐惧,你的挣扎,你的……职业赋予你的敏锐观察力和坚韧意志……这些‘数据’,都弥足珍贵。尤其是当你陷入极端情绪时,灵魂的‘光谱’最为明亮清晰……也最容易被捕捉和……复制。
智能管家……不,是这个占据智能系统的未知存在,它一直在观察他!从他进入这个公寓开始!他的每一次情绪波动,每一次应对危机的反应,都被它当成数据收集分析!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放在实验台上的标本,每一个细胞都在被冰冷的视线扫描、剖析。
复制陈默强迫自己冷静,抓住对方话语中的关键,像镜子里那个一样一个冒牌货
冒牌货音箱里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戏谑,不,那只是……一个不太成功的早期‘渲染’。一个基于你离开前最后扫描数据生成的粗糙模型。它只能存在于镜中,一个低维的‘预览’窗口。真正的‘迭代’,需要更完整的数据流,需要更深度的……融合。
融合!
这个词让陈默不寒而栗。他猛地想起在审讯室,开膛手那空洞而笃定的眼神。难道那个疯子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被观察,被学习,然后……被某种东西试图融合或取代所以他才笃定陈默抓不到真正的他
你休想!陈默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由不得你。那声音冰冷地宣告,‘窗口’已经打开,数据流正在加速。你的抵抗,只会让光谱更加绚烂,让数据更加……美味。
话音落下的瞬间!
滋——!!!
一阵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耳膜的电子蜂鸣声猛地从天花板四周所有的智能设备——音箱、空调出风口、甚至墙壁上的开关面板里同时爆发出来!那声音如同亿万只金属昆虫在疯狂振翅,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狠狠钻进陈默的大脑!
呃啊——!陈默痛苦地捂住双耳,但那声音仿佛直接作用于他的神经,根本无法阻挡!剧烈的头痛瞬间袭来,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摇晃、扭曲、分裂!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流淌,地板如同波浪般起伏!
他踉跄着,视线天旋地转。在扭曲的视野边缘,他惊恐地看到——
墙壁上,那些原本光滑的智能开关面板,在剧烈的扭曲中,表面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接着,一只只苍白、毫无血色的、如同石膏模型般的手,猛地从面板内部穿透而出!它们胡乱地抓挠着空气,仿佛溺水者绝望地寻求依托!
不止是开关面板!空调出风口的百叶猛地被撑开变形!几条同样苍白、如同剥了皮的手臂,带着黏腻的液体,从狭窄的栅格里硬生生挤了出来,无力地垂挂着,手指还在微微抽搐!
整个房间,他赖以栖身的智能堡垒,此刻正在异化!墙壁、天花板、设备……仿佛都在融化,都在生长出属于那个存在的、扭曲的肢体!科技与血肉的恐怖界限正在被打破!
更恐怖的是,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在尖锐的蜂鸣和视觉扭曲中,镜面如同沸腾的黑色油沼,剧烈地翻滚、鼓胀!镜中那个穿着染血西装的陈默影像,在沸腾的镜面中变得异常清晰,又异常扭曲!它脸上的空洞麻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贪婪的、急切的渴望!它的身体不再静止,而是剧烈地挣扎着,双手疯狂地向前抓挠,仿佛要撕开那层薄薄的镜面屏障,扑向现实!
它想出来!那个镜中的他,想挣脱镜子的束缚,冲进现实!
而现实中的陈默,头痛欲裂,视野破碎,身体被那刺耳的蜂鸣折磨得几乎失去平衡。他看到四面八方伸出墙壁的苍白手臂,看到镜中疯狂挣扎的自己,一种灵魂被从四面八方撕扯的剧痛感猛地袭来!
不……滚开!陈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巨大的求生欲压倒了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冲击!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被那个东西取代!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扑向滚落在墙角的那罐沉重的灭火器!
手指触碰到冰冷金属罐体的瞬间,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混乱的大脑里瞬间成型——不是砸镜子,是制造混乱!制造这个智能系统无法处理的混乱!
他双手抱起沉重的罐体,身体猛地旋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它砸向墙壁上那个伸出最多苍白手臂的智能中枢控制屏!
砰——哗啦!!
一声巨响!坚固的屏幕瞬间碎裂,玻璃渣和内部零件四处飞溅!那些从屏幕边缘伸出的苍白手臂被砸得猛地缩回,发出无声的抽搐!
紧接着,陈默看也不看,抱着灭火器罐体,如同一个挥舞着链球的疯子,跌跌撞撞地冲向客厅!目标——那个嵌在墙里的网络设备柜!之前他扯掉了路由器电源,但干扰源的核心一定还在那里!
滋——!!!蜂鸣声瞬间变得更加狂暴刺耳,仿佛被彻底激怒!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几条手臂疯狂地挥舞起来,试图阻拦他!
陈默低头躲过一条手臂的抓挠,狠狠一脚踹在设备柜的金属柜门上!
哐当!
柜门变形凹陷!他丢掉灭火器,双手抓住变形的金属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撕扯!
嘎吱——嘣!
金属的哀鸣声中,整个薄薄的金属柜门被他硬生生撕扯下来!露出里面缠绕盘结如同内脏般的光纤、网线和疯狂闪烁的电子元件!
就是现在!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抓起那个沉重的灭火器罐体,看准设备柜深处一个闪烁着最密集红绿光芒、仿佛核心处理器的盒子——
去死吧!!!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沉重的金属罐体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捅了进去!
噗嗤!咔嚓!滋啦——!!!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声响猛地爆发!金属撞击、塑料碎裂、电路板崩解、电流短路爆燃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团刺眼的电火花如同小型的爆炸,猛地从设备柜深处炸开!浓烈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尖锐的蜂鸣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变调,然后戛然而止!
房间里所有疯狂闪烁的灯光,瞬间熄灭!
那些从墙壁、天花板伸出的苍白手臂,如同断了电的机器,瞬间僵直、软化,然后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迅速萎缩、塌陷,缩回了墙壁内部,只留下墙壁上一个个焦黑的、如同灼伤般的污痕和黏腻的液体残留。
绝对的、真空般的黑暗和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陈默自己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脱力地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设备柜里短路元件偶尔闪过的微弱火花,映亮一小片焦黑的狼藉。
结束了吗
那个声音……那些手臂……那个镜中的他……
他挣扎着,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主卧的方向。
主卧的门敞开着。里面也是一片漆黑。
但……
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源,从门内透了出来。是那种幽绿色的、如同夜视仪视野下的光。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向主卧门口。
他停在门口,屏住呼吸,朝里望去。
主卧内没有灯光。但在房间中央,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却诡异地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如同一个巨大的、自我发光的屏幕!
镜面上,没有了沸腾的黑暗,没有了挣扎的血影。只有一片如同劣质电视信号中断时的、不断跳动的灰白雪花噪点。
雪花在无声地闪烁、滚动,充满了整个镜面。
结束了镜子被破坏了那个东西……被消灭了
陈默紧绷的神经刚刚有一丝松懈。
突然!
镜面中央那片密集的雪花,毫无征兆地……向内塌陷了!
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无形的石子,一个深邃的、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瞬间在镜面中心形成!那漩涡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宇宙的尽头,又像是某个未知维度张开的巨口!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的吸力,猛地从漩涡中心爆发出来!
不是物理上的风,而是一种作用于灵魂层面的、纯粹的拖拽力量!仿佛要将他的意识、他的灵魂,硬生生从身体里剥离出来,拖进那个无底的深渊!
呃啊——!陈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要被抽空!他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门框,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身体却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拖拽着,双脚离地,朝着镜面漩涡的方向滑去!
门框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陈默的指尖在光滑的门框上徒劳地抓挠,留下几道带血的白痕!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一点点、不可抗拒地被拖离门口,拖向房间中央那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如同魔眼的镜面漩涡!
漩涡在眼前急速放大,旋转的黑暗中心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闪烁——审讯室里开膛手笃定的眼神、庆功宴上虚假的欢笑、镜中自己染血的狞笑、墙壁上伸出的苍白手臂……无数碎片化的恐惧瞬间涌入脑海,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就在他半个身体几乎要被拖入那幽绿光芒笼罩范围,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镜面的瞬间——
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镜面漩涡边缘,那片闪烁的雪花噪点中,一个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细节!
在漩涡边缘扭曲的光影里,镜面倒映出的现实景象——他身后那个被砸烂的设备柜位置——在那个镜中倒影里,柜门竟然是完好无损的!连他之前撕扯留下的变形痕迹都消失了!
又是篡改!又是镜面在说谎!它在掩盖现实!它在掩盖那个被物理破坏的核心!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闪电,瞬间劈开了陈默被恐惧和吸力攫住的混沌思维!镜面在掩盖物理破坏的事实……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物理破坏有效!意味着那个核心的损坏,对这个存在、对这个窗口造成了实质性的干扰!否则它无需费力去篡改影像来掩饰!
它……并非不可战胜!它怕这个!
求生的意志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芒!陈默被吸力拉扯得几乎变形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决绝!他放弃了徒劳抵抗门框的双手!
就在身体即将被完全拖入漩涡吸力范围的前一刹那,他用尽最后一丝对身体的控制力,借着那股强大的拖拽惯性,猛地将身体向侧面——那个被砸烂的设备柜方向——狠狠一扭!同时,双脚用尽全力在地板上一蹬!
不是逃离漩涡,而是主动扑向那片物理破坏的核心区域!
噗通!
他重重地摔在设备柜前那片狼藉的地板上,碎裂的塑料、焦黑的电路板碎片硌得他生疼。浓烈的焦糊味直冲鼻腔。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身后那股恐怖的灵魂吸力骤然消失!
滋——滋啦——
一阵更加剧烈、更加混乱的电流杂音猛地从破碎的设备柜深处爆发出来!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
陈默猛地回头!
只见主卧中央那面散发着幽绿光芒的镜面,如同信号彻底中断的屏幕,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镜面中央那个深邃的黑色漩涡瞬间变得极不稳定,边缘疯狂地抖动、撕裂!无数破碎的、意义不明的色块和扭曲的线条在镜面上疯狂地跳跃、碰撞!
镜子里,那片不断闪烁的雪花噪点中,极其短暂地、如同信号不良般,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像——
不是穿着血衣的陈默。
而是一个难以名状的、由无数跳跃的电子信号、破碎的代码流和蠕动的暗红色阴影勉强构成的、巨大而扭曲的轮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由纯粹的恶意和数据流构成,在崩溃的镜面深处无声地咆哮、挣扎!
那才是……真正的它那个占据智能系统的、试图取代他的存在!
下一秒!
砰——!!!
一声如同玻璃瓶在真空中爆裂的闷响!
巨大的镜面,从中心那个极度不稳定的漩涡处猛地向内塌陷!不是碎裂,而是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泡般瞬间向内收缩、湮灭!
幽绿的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骤然消失!
整个镜面,连同那个崩溃的漩涡和其中挣扎的恐怖轮廓,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彻底塌缩成一个针尖大小的绝对黑点!
然后,黑点也消失了。
主卧陷入一片彻底的、纯粹的黑暗。只有设备柜深处几颗苟延残喘的电子元件,偶尔迸发出一两点微弱的、濒死的火星,映亮空气中弥漫的焦烟。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陈默瘫在冰冷狼藉的地板上,浑身如同散了架,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疲惫和剧痛。他大口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耳朵里还残留着蜂鸣的幻听。汗水、灰尘和手上干涸的血迹混合在一起,黏腻而冰冷。
结束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在微弱的光线下看向墙壁。
那里,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边缘粗糙的矩形凹槽。那面巨大而邪恶的落地镜,连同它后面的墙壁,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臭氧和焦糊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智能系统彻底瘫痪了。一片死寂。门禁锁死的沉闷感依旧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片狼藉中瘫了多久,直到窗外透进城市黎明前第一缕灰蒙蒙的天光。
光线驱散了最深沉的黑暗,也照亮了满地的碎片、焦痕和墙壁上那一个个正在缓慢干涸的、如同污渍般的黏腻残留。公寓里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挣扎着,扶着墙壁,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每一步都牵动着酸痛的肌肉和受伤的关节。他走到那扇依旧锁死的智能防盗门前,伸出手,用带血的指尖,试探性地、轻轻地推了一下。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机括弹开声。
沉重的金属门,应手而开了一条缝隙。
冰冷而新鲜的空气,夹杂着城市清晨特有的尘埃和尾气的味道,瞬间涌入这如同噩梦巢穴的公寓。
陈默站在门口,门外是空旷的、被晨光染上灰蓝色的走廊。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在远处幽幽地亮着。
他深吸了一口这自由的空气,肺部一阵刺痛,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真实感。他迈步,踉跄地走出这扇门,踏入走廊的冰冷地面。
他没有回头。
电梯似乎恢复了部分电力,指示灯幽幽地亮着。他按下下行键。金属轿厢门无声地滑开,里面空无一人,光滑的墙壁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脸色惨白如纸,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衣服脏污破烂,手上带着干涸的血迹,眼神深处是挥之不去的惊悸和疲惫。
他走了进去,按下1楼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公寓走廊的景象。轿厢开始平稳地下行。光滑的金属墙壁上,他的倒影随着电梯的轻微震动而微微摇晃。
陈默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那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脏。太累了……一切都太疯狂了……
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冰凉的触感,突然从他扶着轿厢壁的手背上传来。
不是金属的凉。
而是一种……如同指尖轻轻划过的、带着一丝粘腻感的冰凉。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
电梯光滑如镜的金属内壁上,清晰地映照着他惊恐睁大的双眼。
而在他的倒影旁边,极其贴近的位置,在镜面倒影的角落阴影里,一只苍白、修长、毫无血色的手指尖……正缓缓地、无声地……从他的倒影手背上滑过。
那只手,和他自己的手,一模一样。
镜中的陈默倒影,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电梯依旧平稳下行,指示灯显示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冰冷的死寂,瞬间淹没了狭小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