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战地医院闷热的帐篷里,我看见丈夫搂着文工团新秀的腰。
沈澜,她只是受惊了,你体谅些。
我笑着摘下婚戒,塞进他染血的急救包。
周凛,你的东西掉了。
转身签了最危险的境外维和申请。
他撕碎我的调令:你赌什么气
三个月后我阵亡的消息传回国内。
葬礼上他攥着染血的戒指发疯。
再相遇是在国际医疗峰会。
他红着眼闯进VIP休息室:跟我回家。
我身后的法国医生将手搭上我腰际:
抱歉,沈医生今晚要参加我们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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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生死线
热浪粘稠得如同融化的柏油,沉沉地压在阿富汗南部这间简陋的战地医院上方。临时搭建的迷彩帐篷隔绝不了正午毒辣的阳光,空气里浮动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消毒水味,还有伤口腐烂特有的甜腻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死亡的独特气息。
沈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连续十六个小时的高强度手术,她的手臂肌肉早已僵硬得发颤,指尖却依旧稳定地操控着手术刀,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精准地剥离一枚深深嵌入伤员大腿动脉附近的弹片。每一次镊子的轻微移动,都牵动着伤者微弱的心跳和周围医护紧绷的神经。汗水顺着她的眉骨滑下,刺得眼睛生疼,她甚至没空抬手去擦。
血压70/40!还在掉!
血袋!快!O型血最后一袋了!
沈医生!肺动脉有活动性出血!止不住!
焦灼的喊声在狭小的手术区域此起彼伏,像一根根不断收紧的钢丝,勒得人喘不过气。伤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士兵,胸腹连合伤,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沈澜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眼神锐利如鹰,所有的感知都压缩在眼前这片血肉模糊的战场上。
电凝笔!最大功率!吸引器跟上!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手中的器械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与死神争夺着这年轻的生命。汗水流进眼睛,视野模糊了一瞬,她猛地甩了下头。
就在这时,帐篷厚重的帘门被粗暴地掀开。
一股裹挟着沙尘和硝烟味道的热风猛地灌入,冲淡了帐篷里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却带来了另一种更令人心头发紧的喧嚣。一队荷枪实弹、浑身尘土和血污的士兵抬着担架,嘶吼着冲了进来。
让开!让开!紧急伤员!
沈医生!沈医生在哪!
是周队长!周队长受伤了!
周队长三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瞬间刺穿了沈澜高度集中的神经。她的心脏骤然一停,手中的电凝笔在伤员的组织上烙下一个微小的、不该有的焦痕。她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和弥漫的烟尘,精准地盯在刚刚被安置在角落一张行军床上的高大身影。
周凛。
她的丈夫。
他侧躺在行军床上,迷彩作训服被撕开一大片,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背肌。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肩胛骨斜划至后腰,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正汩汩地向外涌着暗红的血,染透了身下的白单。剧痛让他英俊刚毅的脸庞扭曲着,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因失血而泛白。
沈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猛地冲向头顶,又在瞬间冻结了四肢。她几乎是本能地想冲过去。
然而,脚步刚抬起,便死死钉在了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棱冻住。
周凛的身边,紧挨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文工团的台柱子,林倩。
她穿着一身显然与战场格格不入、却依旧勾勒出玲珑曲线的演出服改成的便装,此刻那张曾经在舞台上顾盼生辉的精致小脸,沾满了灰尘和泪痕,写满了惊魂未定。她整个人几乎都依偎在周凛没有受伤的那一侧臂弯里,双手紧紧抓着他染血的衣襟,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周队长……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我们都要死了……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周凛的声音因疼痛而沙哑变形,却带着一种沈澜从未听过的、近乎笨拙的温和。他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林倩颤抖的肩膀,以一种保护者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更紧地搂向自己,手掌甚至在她纤细的背上轻轻拍抚着,试图给予安慰。他的目光,也全然落在怀中受惊小鸟般的林倩脸上,专注而疼惜,仿佛这嘈杂血腥的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澜站在几步之遥的手术台旁,沾满鲜血和汗水的无菌手套还紧紧捏着那枚刚刚取出的、带着体温的滚烫弹片。周围所有的声音——伤员的呻吟、仪器的尖叫、医护的呼喊——都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只剩下眼前这让她浑身血液倒流、灵魂抽离的画面。
她的丈夫,她结婚三年的丈夫,在枪林弹雨里,在生死边缘,用她从未享受过的温柔姿态,紧紧搂着另一个女人。
沈医生!沈医生!周队长伤得很重!快来看看啊!一个士兵焦急地冲着沈澜大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周凛似乎这才被惊醒,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直直地撞上了沈澜的眼睛。
那眼神里瞬间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剧痛带来的生理性扭曲,有被撞破的狼狈和一闪而过的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烦躁和不耐烦。他似乎想解释什么,嘴唇动了动。
沈澜却在他开口之前,动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摘下了自己沾满血污的无菌手套。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接着,她的左手抬起,落在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
那里,一枚样式简洁的铂金婚戒,在帐篷昏暗的光线下,曾经象征着一生一世的承诺,此刻却显得如此冰冷而讽刺。
她的手指用力,戒指被褪了下来。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指尖的血污,直刺心底。
周凛看着她这个动作,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点烦躁迅速被一种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沈澜,你……
沈澜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她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像冰原上转瞬即逝的极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她迈开步子,穿过混乱的士兵和医护人员,一步一步,走到周凛的行军床边。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凛肩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扫过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最后,落在他那只依旧紧紧环抱着林倩的手臂上,和他怀中那个哭得楚楚可怜的女人脸上。
然后,她微微俯身。
在周凛惊怒交加、林倩惊恐睁大的目光中,在周围所有士兵和医护愕然的注视下,沈澜那只捏着戒指的手,精准而缓慢地,将那一小圈冰冷的金属,塞进了周凛挂在行军床边、那个同样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军用急救包侧面的小口袋里。
动作轻柔得像放下一片羽毛,却又重若千钧。
周凛,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帐篷里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冰冷质感,你的东西掉了。
说完,她直起身,再没有看周凛瞬间铁青的脸和林倩煞白的表情一眼。她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个躺在手术台上、尚未脱离危险的年轻士兵——那里已经有其他医生接手。
她只是平静地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径直朝着帐篷角落那张堆满文件的简易办公桌走去。那里,放着一份她早已看过无数遍、边缘都被摩挲得有些发毛的申请文件。
白色的封面上,印着醒目的深蓝色联合国徽章和一行加粗的黑体字:
联合国维持和平行动——高危任务区医疗支援申请
沈澜拿起笔。笔尖落在签名栏上,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的名字——沈澜——两个清隽有力的汉字,清晰地烙印在纸页上,也像烙印在她过往三年的婚姻上。
最后一笔落下,力透纸背。
她将签好的文件递给旁边一个负责文书的年轻护士,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麻烦你,立刻帮我传真给总部。加急。
做完这一切,沈澜才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其他什么的液体,露出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
然后,她迈开脚步,在所有人震惊、不解、甚至带着同情的复杂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弥漫着背叛与血腥的帐篷。灼热的阳光瞬间吞噬了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像投入一片刺眼的白芒之中。
2
背叛之痛
沈澜!你给我站住!
暴怒的吼声裹挟着热风从身后追来,沉重的军靴踏在滚烫沙地上的脚步声急促而充满压迫感。
沈澜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她只是继续向前走着,走向营地边缘那片用于停放医疗物资和转运伤员的空旷沙地。正午的太阳毒辣地炙烤着大地,空气扭曲着,地面蒸腾起的热浪模糊了远处的山峦轮廓。
沈澜!周凛几步就追了上来,带着伤的高大身躯依旧敏捷得惊人。他一把扣住沈澜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强行将她拽停,迫使她转过身面对他。
他肩背上的伤口显然只是做了最基础的包扎止血,绷带边缘洇开一大片刺目的鲜红,脸色因失血和暴怒而显得异常苍白狰狞。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着,那双曾经让沈澜沉溺的深邃眼眸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一种被忤逆的狂躁。
你发什么疯!他低吼着,气息粗重,带着血腥味喷在沈澜脸上,把戒指扔了签那个鬼维和申请就因为我抱了一下林倩!她当时吓坏了!刚从爆炸点撤下来!那是应激反应!我是她的队长,安抚队员情绪是我的职责!你一个军医,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在这种地方跟我闹!
他的声音一句高过一句,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沈澜的耳膜。周围的士兵和医护人员都停下了动作,远远地看着,没人敢靠近,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沈澜被他钳制着,手腕剧痛。她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平静地迎视着他喷火的眸子。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周凛预想中的愤怒、委屈或者嫉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冷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扭曲而陌生的脸孔。
职责沈澜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刮得人生疼,周队长,你的职责范围,包括用丈夫的怀抱去安抚受惊的‘队员’包括在她依偎着你的时候,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别侮辱‘职责’这两个字,也别侮辱我的智商。
你!周凛被她话里的嘲讽和冰冷的眼神刺得更加暴怒,手上力道更重,沈澜!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现在!立刻!跟我回去!把那个该死的申请撤回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前线!是战场!不是让你耍小性子闹脾气的地方!你签的那个地方比这里危险十倍!你是医生!你的职责是留在这里救人!不是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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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死沈澜终于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周凛因伤踉跄了一下。她看着他肩头那片刺目的血红,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反而向前逼近一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周凛,你觉得留在这里,看着你抱着别的女人,在你所谓的‘职责’和‘安抚’下,我就不是在等死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尖锐,像玻璃碎裂的声音:
那个高危区是地狱,这里难道就是天堂!至少去那里,我死也死得干干净净!不用再被你恶心!
恶心周凛像是被这个词狠狠扇了一耳光,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骇人的铁青,眼中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怒火烧尽。他猛地抬手,指向沈澜的鼻子,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沈澜!你他妈别不识好歹!老子拼死拼活在前线,是为了谁!你以为你当个军医就了不起了没有我们这些当兵的拿命顶着,你拿什么救死扶伤你现在跟我谈恶心你有什么资格!
他胸膛剧烈起伏,肩头的伤口因为激动而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绷带,顺着他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滚烫的黄沙上,瞬间被吸干,留下一个个深褐色的印记。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沈澜,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资格沈澜看着他滴血的手臂,看着他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情意也被这鲜血彻底浇灭。她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近乎悲凉的弧度。
对,我没资格。她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疏离,我没资格要求我的丈夫在生死关头只属于我一个人。没资格在你周队长的‘职责’面前谈什么忠诚。更没资格……让你觉得恶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肩头那片刺目的红,最终落回他因暴怒而赤红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宣判:
所以,周凛,我们两清了。
你守你的国门,尽你的职责。
我,她微微扬起下巴,指向营地外那片被战火蹂躏、黄沙漫天的焦土,去走我的黄泉路。
说完,她再没有一丝留恋,决绝地转身,朝着营地指挥中心的方向大步走去。灼热的风扬起她染血的衣角,单薄的身影在漫天黄沙和刺目的阳光下,竟透出一种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
周凛站在原地,肩头的血滴答落下。他死死盯着沈澜消失在指挥中心门帘后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愤怒、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在心头疯狂交织。
好!好得很!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物资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箱子凹陷下去一大块。鲜血顺着他的拳头流下,混合着沙土,一片狼藉。
沈澜!你有种!有种你就去!老子倒要看看,离了我周凛,你他妈在那鬼地方能活几天!他冲着指挥中心的方向嘶声咆哮,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激怒后的狠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厉内荏。
3
绝望重逢
三个月后,北城,军区总院特护病房。
窗外是灰蒙蒙的阴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补品混合的沉闷气味。周凛靠在病床上,肩背的伤口已经拆线,留下一条狰狞扭曲的蜈蚣状疤痕,新生的皮肉泛着粉红色。外伤在愈合,但内里的骨头挫伤和神经损伤带来的隐痛依旧折磨着他,让他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和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手里捏着一份文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是沈澜签下的维和申请批复副本。上面高危任务区、紧急医疗支援、批准等字眼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三个月了,杳无音讯。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去打探,得到的消息都含糊不清,只说那个区域最近冲突激烈,通讯完全中断。
烦躁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无数次想起沈澜最后那个决绝的眼神,那句去走我的黄泉路。愤怒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东西取代——一种混杂着悔意、担忧和强烈不安的焦灼。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错了
凛哥,喝点汤吧,阿姨特意熬的。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周凛的思绪。
林倩端着一个精致的保温盅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羊绒衫,衬得小脸更加白皙精致。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和心理疏导,当初那个在战场上吓坏的小鸟早已恢复了往日的明艳。她看向周凛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倾慕。
放那儿吧。周凛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淡,视线依旧焦着在手中的文件上。
林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柔柔地绽开,将保温盅放在床头柜上,顺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凛哥,别太担心了。沈医生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她医术那么好……
出去。周凛突然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林倩愣住了,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屈地看着他:凛哥,我……
我说,出去!周凛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戾气,直直刺向林倩。那眼神里,再没有三个月前在行军床上安抚她时的温和,只有赤裸裸的厌烦和驱逐。
林倩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得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慌忙站起身,咬着嘴唇,含着泪快步跑了出去。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周凛烦躁地将手中的文件狠狠摔在床头柜上,保温盅被震得盖子跳了一下,汤汁洒出来些许。他闭上眼,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沈澜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总在他闭上眼时清晰地浮现。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周凛以为是护士,不耐地低吼: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他的直属上司,旅长赵振国。赵旅长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他手里拿着一份盖着鲜红印章和黑色加粗字体的文件,脚步沉重地走到周凛床边。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周凛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赵旅长手里的文件,那上面刺眼的讣告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视网膜!
旅长……周凛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赵振国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眼神复杂,有痛惜,更有一种沉重的惋惜。他将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文件递到周凛面前。
周凛……赵旅长的声音有些发沉,带着一种宣告噩耗的艰难,……你要节哀。我们刚刚收到联合国驻当地机构……以及前线指挥部确认的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
沈澜医生所在的医疗车队……在前往C区难民营进行人道主义医疗支援途中……遭遇极端武装分子埋设的重型IED(简易爆炸装置)袭击……
周凛的瞳孔骤然放大,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坐直身体,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剧痛传来,他却毫无所觉。
车队……完全被摧毁……赵旅长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痛楚,现场……极其惨烈……无人生还……沈医生她……确认……牺牲。
牺牲两个字,如同两颗子弹,精准地贯穿了周凛的太阳穴!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他死死地盯着赵旅长手中的讣告,那白纸黑字,像无数扭曲的恶鬼,狰狞地嘲笑着他。
不可能……他喃喃道,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可能!她……她怎么可能……他猛地伸出手,近乎粗暴地一把夺过那份讣告!
目光急急地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时间、地点、事件描述……最后,是那行冰冷残酷的结论:沈澜同志……不幸罹难……遗体……无法寻回……
遗体无法寻回……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周凛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他死死攥着那份薄薄的讣告,纸张在他手中被捏得变形、碎裂。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目光疯狂地扫视着讣告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错误!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官方的、不容置疑的死亡宣判!
不——!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嘶吼猛地从周凛胸腔里爆发出来!绝望、悔恨、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掀开被子,不顾背上的剧痛,踉跄着就要下床,动作间带倒了床头柜上的保温盅。
哐当!一声脆响,精致的瓷盅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滚烫的汤汁和碎片溅了一地,也溅到了周凛赤裸的脚踝上,烫红了一片。他却浑然不觉,赤红着眼睛,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嘶吼着:假的!都是假的!她没死!她不可能死!我要去找她!我现在就去!
赵旅长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周凛!冷静!你冷静点!这是联合国的正式通报!现场……现场找到了一些……遗物……
遗物周凛的动作猛地僵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旅长,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希冀,什么遗物给我!给我看看!
赵旅长沉重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密封的透明物证袋。
袋子不大,里面装着几样东西:一块被高温烧灼变形、边缘焦黑的不锈钢铭牌,上面模糊地刻着Shen
Lan的拼音和一个红十字标志;一小片染着深褐色污迹、材质特殊的迷彩服碎片;还有……一枚小小的、同样被高温熏得乌黑、甚至有些变形,却依旧能辨认出原本样式的——铂金戒指。
正是三个月前,在阿富汗那个闷热的战地帐篷里,沈澜亲手摘下,塞进他染血急救包里的……那枚婚戒!
看到戒指的瞬间,周凛所有的嘶吼、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彻底抽干了。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直直地向后倒去,重重地跌坐回病床上。那双曾经锐利逼人、此刻却布满血丝、充斥着疯狂和绝望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着物证袋里那枚乌黑的戒指。
他颤抖着伸出手,近乎虔诚地、却又带着毁灭般的力道,一把夺过那个小小的物证袋。
冰冷的塑料触感贴着掌心,隔着袋子,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枚戒指残留的、属于沈澜的冰冷气息。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悲嚎,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哀鸣,猛地撕裂了病房死寂的空气!
周凛像一头被彻底击垮的野兽,佝偻着高大的身躯,将那个装着戒指的物证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攥在掌心,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血肉,嵌入自己的骨髓!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
滚烫的、迟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悔恨和剧痛,终于排山倒海般将他彻底吞噬。他攥着那枚染血的、冰冷的戒指,如同攥着自己碎裂的心脏,在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在象征着沈澜彻底消失的白色讣告旁,发出了绝望到灵魂深处的哀嚎。
4
新生之路
两年后,瑞士,日内瓦。
冬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为庄严肃穆的万国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多种语言交织的低语声。一场由世界卫生组织(WHO)和无国界医生组织(MSF)联合主办的国际医疗救援峰会正在这里举行。
会议间隙,精英云集。西装革履的官员、穿着白大褂的顶尖医学专家、来自各大基金会的高层,三三两两地聚在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或宽敞明亮的休息区,低声交谈,交换名片。
靠近走廊尽头的一间VIP休息室门虚掩着。里面,沈澜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窗外日内瓦湖平静的湖面和远处连绵的雪山。
时间是最好的雕刻师。两年战火淬炼与生死边缘的行走,早已磨去了她身上曾经所有的脆弱和彷徨。阳光勾勒着她清晰的侧脸线条,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带着风霜的痕迹,却更显坚韧。那双眼睛,沉静如深潭,偶尔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沧桑与洞悉。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身姿挺拔利落,气场沉静而强大。
她不再是依附于谁的菟丝花,她是经历过地狱熔炉淬炼,在废墟和硝烟中亲手重塑自己命运的——沈澜医生。
澜,感觉如何时差还困扰你吗温和醇厚的男声带着一丝法式口音,从身后传来。
沈澜转过身,眼底的锐利瞬间被暖意取代。走过来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考究的深蓝色西装,金棕色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鼻梁高挺,湛蓝色的眼睛像日内瓦湖的湖水,深邃而温柔。他是安东尼·杜兰德,MSF组织内顶尖的外科医生,也是沈澜在非洲最危险战区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战友和伴侣。
安东尼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际,姿态亲昵而充满保护欲。
还好,习惯了。沈澜微微一笑,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窗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静谧而美好。
就在这一刻,VIP休息室虚掩的门,被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蕴含着巨大力量的手,猛地推开了!
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门外走廊的冷风和一种近乎暴戾的焦躁气息,闯了进来。
周凛。
他穿着笔挺的陆军常服,肩章上的两杠两星在室内光线下闪着冷硬的光。英俊的脸上风尘仆仆,下巴上带着青色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乌青。那双曾经锐利深邃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像熬了无数个通宵的困兽,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窗边那个依偎在外国男人怀里的身影上。
震惊、狂喜、难以置信、还有喷薄欲出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占有欲和失而复得的狂乱,在他眼中疯狂交织、翻涌!
两年!整整七百多个日夜!他活在无间地狱里,活在悔恨的毒火和绝望的寒冰中!他以为她早已化为异国焦土上的一缕孤魂!他无数次在深夜攥着那枚冰冷的戒指,对着空气嘶吼她的名字!
可现在,她就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在一个陌生的、金发碧眼的男人怀里!阳光勾勒着她清晰的轮廓,她看起来……那么强大,那么耀眼,那么……陌生!
巨大的冲击让周凛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他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胸膛起伏不定,所有理智的弦在见到沈澜的这一刻彻底崩断!
他无视了安东尼的存在,无视了这里是什么场合,眼里只有沈澜!他大步向前,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掠夺的气势,朝着沈澜伸出手,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里磨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濒临崩溃的哀求:
沈澜……跟我回家!
5
结局
那嘶哑破碎的声音,裹挟着门外涌入的冷风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狂乱,如同重锤狠狠砸在VIP休息室宁静的空气上。阳光似乎都为之凝固。
安东尼搭在沈澜腰际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湛蓝色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冰,带着毫不掩饰的保护欲和警惕,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堵无形的墙挡在沈澜身前。
沈澜的身体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一瞬僵硬。仿佛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从遥远时空强行拖拽回某个不愿再记起的噩梦。但仅仅是一瞬。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头从安东尼温暖坚实的肩膀上抬起。动作从容,没有丝毫慌乱。她甚至没有立刻看向门口那个风尘仆仆、双眼赤红的闯入者,而是先给了身边的安东尼一个安抚的眼神,极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
然后,她才转过身。
日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清晰地勾勒出门口那个高大身影的轮廓——笔挺的陆军常服,肩章上的两颗星闪着冷光,下巴的胡茬和眼下的乌青诉说着旅途的疲惫与内心的煎熬。周凛。他站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那双布满骇人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钉在她脸上。
沈澜平静地迎视着他。
没有震惊,没有慌乱,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狼狈而陌生的样子,如同映照一个……路人。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愤怒或怨恨都更让周凛感到恐慌。那是一种将他彻底从她生命中剥离的平静。
家沈澜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琉璃,清脆而冰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嘲弄,周队长,你在说什么
周队长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狠狠扎进周凛的心脏。她以前,从不这样叫他。
澜澜!周凛的声音拔高,带着被刺痛后的急切和焦躁,他向前猛地跨了一步,试图缩短那几步之遥的距离,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错了!当年在阿富汗……是我混蛋!是我被所谓的‘职责’蒙了心!我没看清自己的心!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我……
他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浓重的悔恨和痛苦,语无伦次。那些在无数个被悔恨啃噬的深夜里反复咀嚼的忏悔,此刻倾泻而出,试图冲刷掉眼前这道冰冷的屏障。
够了。沈澜淡淡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冻结了周凛所有的倾诉。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庞,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物品。
周队长,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客套的疏离,如同在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对话,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忘了。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的时候,属于沈澜的过去,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她顿了顿,目光坦荡地迎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现在的我,活得很好。有新的生活,新的……爱人。她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安东尼,嘴角自然地勾起一抹温暖而真实的弧度。
安东尼立刻领会了她的意图,手臂更加坚定地环住她的腰,将她更亲密地护在身侧。他看向周凛,湛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强势,用流利但带着法式口音的中文,清晰而缓慢地宣告:
周先生,如你所见。沈澜医生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很相爱。
未婚妻!周凛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抽了一鞭子,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死死盯着安东尼环在沈澜腰上的手,那姿态如此自然,如此亲密,充满了宣示主权的意味。一股灭顶的嫉妒和绝望瞬间吞噬了他!
不可能!他嘶吼出声,赤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指着安东尼,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你骗我!沈澜!是他逼你的对不对是他趁人之危!你跟我走!离开他!我们回家!回北城!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转业!我陪着你!我们重新开始!把过去都忘了!好不好澜澜!跟我回家!他再次伸出手,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就要去抓沈澜的手腕。
周凛!沈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休息室。她猛地退后一步,避开了他伸来的手,眼神锐利如刀,彻底撕碎了最后一丝客套的平静,只剩下冰冷的警告和彻底的疏离。
你听不懂人话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切割着周凛最后的希望,我说了,过去结束了!我跟你,早就两清了!从我在战地医院签下维和申请的那一刻起,从你的戒指被我塞回急救包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一个结局——永不相见!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目光扫过他因震惊和痛苦而僵住的脸,最后落在他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头上。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悲凉的冷笑: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MSF的沈澜医生,是安东尼·杜兰德的未婚妻。跟你周凛,跟你那个所谓的‘家’,没有一毛钱关系!
周先生,安东尼适时地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他微微侧身,将沈澜完全护在自己身后,湛蓝的眼眸直视着周凛赤红的双眼,沈澜医生的话,我想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了。这里是国际峰会的休息区域,请你自重,立刻离开。否则,我将通知会议安保。
自重离开周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安东尼,又转向沈澜,眼中翻涌着被彻底羞辱和抛弃的疯狂,沈澜!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嘶哑破碎,这两年!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我生不如死!我每天都在后悔!我攥着你那枚戒指,我把它看得比我的命还重!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被我害死了!我他妈恨不得跟着你去死!
他猛地从贴身的军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透明物证袋。袋子被他攥得死紧,几乎要嵌入掌心。透过有些磨损的塑料,可以清晰看到里面一枚被高温熏得乌黑、边缘有些变形的铂金戒指!
正是两年前,那份冰冷的讣告旁,被他死死攥着、如同攥着自己碎裂心脏的那枚婚戒!
你看!你看啊!周凛将那袋子举到沈澜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癫狂的绝望,它还在!它一直跟着我!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心!澜澜,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就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让我用下半辈子赎罪!求你!
他看着沈澜,眼中充满了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王牌特战队长的冷硬与骄傲。
沈澜的目光落在那枚乌黑的戒指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冷的、扭曲的金属,曾经象征着她对婚姻所有的憧憬,也见证了她最彻底的绝望和心死。如今再看,心中竟再无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漠然。
赎罪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悲悯,周凛,你的罪,是你自己造的孽。与我何干
她的目光平静地移开那枚戒指,重新落回周凛写满痛苦和乞求的脸上,声音清晰而决绝,如同法官最后的宣判:
你的痛苦,是你应得的惩罚。
你的悔恨,是你自己的囚笼。
你的余生,是你自己的苦役。
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的未来,不需要你赎罪。
更不需要你……参与。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周凛仅存的希望。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骨头,眼中那疯狂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绝望。
好……好……好……他惨笑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充满了被彻底碾碎的悲凉。他死死攥着那个装着乌黑戒指的物证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仿佛要将它连同自己那颗早已碎裂的心脏一起捏碎。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沈澜最后一眼。那一眼,复杂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翻涌着悔恨、痛苦、不甘、绝望,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然后,他猛地转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说一个字。挺直的脊背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僵硬,一步一步,沉重地、踉跄地走出了VIP休息室。阳光落在他笔挺的军装上,却只照出一片荒凉的孤寂。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他最后那抹绝望的身影。
休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日内瓦湖的波光,在阳光下无声地荡漾。
安东尼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他低头,担忧地看着怀中的沈澜:澜,你还好吗
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虽然她掩饰得极好。
沈澜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肺腑中最后一丝与过去有关的尘埃彻底呼出。她抬起头,迎上安东尼关切的蓝眸,那里面映着她此刻的样子——平静,坚韧,带着一点点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释然。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嘴角重新扬起一个真实的、温暖的弧度,如同冰雪消融后的春日暖阳。她抬手,轻轻抚上安东尼英俊的脸颊,指尖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很好。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与笃定,眼神清亮,清晰地倒映着眼前这个在硝烟中与她并肩、给予她新生和爱的男人。
从未有过的好。
因为,她顿了顿,目光越过安东尼的肩膀,望向窗外那片辽阔的、波光粼粼的湖面,声音里带着一种斩断所有过往、拥抱崭新未来的力量,我的未来在这里。
和你一起。
安东尼湛蓝色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深情点亮。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沈澜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融。
是的,我的玫瑰。他轻声呢喃,如同最郑重的誓言,你的未来,我们的未来,就在这里。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温柔地包裹着相拥的两人。窗外,日内瓦湖平静无波,倒映着澄澈的蓝天和远处的雪山,一片安宁祥和。
硝烟散尽,玫瑰盛放。属于沈澜的战场,早已换了人间。那些刻骨的背叛、锥心的痛楚、绝望的生死……都化作了滋养她重生的养料,让她在远离故土的异国他乡,在爱与被爱中,真正地、坚韧地绽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