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l育课的自由活动铃刚响,夏栀茗就攥着速写本往器材室躲。
橡胶跑道被晒得发烫,远处男生们打篮球的呼喊混着蝉鸣涌过来,她在生锈的铁门前顿了顿,听见里面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
推开门的瞬间,薄荷味混着旧篮球的皮革气息漫过来。
姜之坐在堆着跳高垫的角落,膝盖上摊着本《星空观测指南》,耳机线从校服口袋里钻出来,在页边压出浅痕。
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阳光,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停住:“刚想去找你。”
夏栀茗把帆布包往架子上挂,金属挂钩相撞的脆响里,她瞥见他摊开的书页,情佛山的星图被红笔圈出几处,旁边批注着“七月可见猎户座流星雨”。
她的指尖在速写本封面蹭了蹭,上周画社交换的星盘就装在包里,木质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老师让自由活动,”她挨着他坐下,跳高垫的帆布蹭着校服裤,“他们吵得像要把操场掀了。”
姜之笑起来时喉结动了动,忽然把右边耳机摘下来递过来。
浅灰色的耳塞还带着l温,夏栀茗接过来的瞬间,吉他弦声顺着耳廓漫进心里不舒服,是上周在画社听过的那首民谣。
主唱的嗓音像浸在溪水里的鹅卵石,唱着“星星藏在云后时,风会记得它的位置”。
“上周你说喜欢副歌部分。”他翻到书里夹着的便签,上面用铅笔抄着歌词,末尾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夏栀茗忽然想起周三早自习,他借她的数学笔记里,辅助线都被画成了星轨的弧度。
器材室的窗玻璃裂了道缝,风钻进来吹动书页。
夏栀茗低头翻开速写本,昨天晚自习画的星空草稿旁,不知何时被添了颗带尾巴的流星,笔尖力度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似的。
她抬眼时正对上姜之的目光,他慌忙转回去翻书,耳尖在阳光下泛着红。
“画社仓库里那幅油画,”
夏栀茗忽然开口,指尖点在速写本上的猎户座图案,“你是不是偷偷补过?”
上周整理画框时,她发现那幅被虫蛀了角落的星空油画里,猎户座的腰带三星被补了新的油彩,笔触和姜之指导她画星空时一模一样。
姜之的钢笔在星图上顿了顿,墨水晕开个小点儿:“原作者没画准星等,看着难受。”
夏栀茗憋着笑翻开新页,铅笔在纸上勾勒他低头看书的侧影。
阳光从他耳后漏下来,在锁骨处投下小半块菱形光斑,像她藏在帆布包侧袋里的星星挂坠。
画到他握笔的手指时,她忽然听见耳机里的歌曲切换了,变成首没听过的纯音乐,钢琴声像碎星落在湖面。
“上周说要给你看这个。”姜之忽然从书包里抽出个牛皮纸信封,倒出叠泛黄的星图。
最上面那张用红绳系着,边角卷得厉害,铅笔标注的日期是三年前。
“我爸以前带我去情佛山拍的,凌晨四点的银河,肉眼能看见星云的轮廓。”
夏栀茗的指尖抚过星图上的墨迹,忽然想起周三清晨在医院看见的情景,姜之背着画夹从缴费处出来。
校服袖口沾着点颜料,看见她时慌忙把收据往口袋里塞。她当时攥着外婆的检查单,没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画社的架子快修好了,”姜之忽然说,手指点在星图边缘的空白处。
“下周可以把油画挂回去。你上次画的星空草稿,要不要一起裱起来?”
夏栀茗的铅笔顿了顿,在他耳尖的位置多画了道弧线。器材室外面传来哨声,自由活动快结束了。
她把速写本往包里塞时,姜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渗进来。
“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画社仓库的门锁坏了,我找了把新钥匙,挂在糖纸里。”
夏栀茗接过糖时,指腹蹭到他的指尖。她低头剥开糖纸,发现里面果然藏着把铜钥匙,钥匙环上系着小段蓝绳,和她挂坠上的绳子是通一款。
薄荷味在舌尖炸开时,她听见姜之把耳机戴回去,歌曲又换回了那首民谣。
“l育课结束去买冰棍吗?”他站起身时,星图从书页里滑出来,飘落在她脚边。
夏栀茗捡起来时,看见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器材室的回声,像星星在说话。”
她把星图夹进速写本,忽然发现姜之的耳机线还露在外面。吉他声顺着门缝飘出去,混着远处的篮球声,在阳光下织成张透明的网。
夏栀茗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忽然想起上周在画社,他指导她画星空时说的话,星星的光要画得有层次,就像有些心意,得慢慢亮起来。
器材室的铁门在身后关上时,夏栀茗回头看了一眼。姜之正弯腰捡那支转落在地上的钢笔,阳光从他肩头漏下来,在星图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她摸出速写本,在新的一页画了颗正在发光的星星,旁边写着:“薄荷糖的味道,和情佛山的风很像。”
远处的哨声再次响起,她把速写本往包里塞,忽然听见姜之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回头时,看见他举着那本《星空观测指南》,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阳光在他眼里碎成星子。
“下周画社见。”他说,声音里带着点薄荷糖的凉意。
夏栀茗点点头,转身往教学楼跑。口袋里的钥匙硌着掌心,像颗正在慢慢升温的星子。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离晚自习还有三个小时,得先去医院给外婆送药。路过操场时,她看见姜之还站在器材室门口,手里攥着那支钢笔,对着她的方向轻轻挥了挥。
夏栀茗忽然想起速写本里的星图,背面的字迹被指尖蹭得有些模糊。
她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薄荷味还在舌尖打转,像某个藏在心底的秘密,正随着风慢慢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