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钟的最后一声余响落尽时,工具箱里的半块刀身突然震颤起来,与林夕手中的唐刀形成共鸣。金色的纹路顺着刀柄爬上他的手臂,与肩膀的齿轮疤痕连成一线,像条苏醒的蛇。
“这刀认主,也认亲。”五金店老板摸了摸那半块刀身,锈迹下露出熟悉的云纹,“老伙计当年把刀劈成两半,一半藏在钟楼,一半留给自已——他说这样,就算被‘吃’了,也能留半条命在外面。”
林墨突然指向窗外:“钟楼上有人!”
晨光把钟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尖顶的避雷针旁确实立着个身影,穿着褪色的蓝布衫,袖口飘起的带子在风里打旋——那是母亲最喜欢的那件衣服,袖口还绣着半朵樱花,和林墨发绳上的图案正好凑成一朵。
“她在等我们。”林夕的掌心印记烫得厉害,唐刀突然挣脱手,悬浮在半空,刀身的青灰色褪去,露出底下银白色的钢,刃口的金色血线化作流动的光带,“刀在引路。”
三人走出单元门时,便利店的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个被踩扁的牛奶箱,箱底印着模糊的绿色眼睛,正随着晨光融化。街角的路灯杆上,不知何时贴记了寻人启事,照片上都是些陌生的面孔,但每个人的瞳孔里都有个小小的齿轮——林夕认出其中一张,是五年前新闻里报道过的、在钟楼附近失踪的记者。
“这些都是‘清醒者’。”老板撕下一张启事,背面用铅笔写着串音符,和市政厅钥匙上的图案一致,“被齿轮吞进去的人,影子会留在外面,变成那些黑色羽毛。现在刀鞘归位了,影子也该醒了。”
他话音刚落,寻人启事上的照片突然动了。照片里的人开始挥手,表情焦急,像被困在玻璃后面。林夕的唐刀发出轻鸣,光带扫过那些启事,照片里的人影突然化作光点,顺着刀身的纹路涌进去,在刃口凝成细小的光斑——像缀记了星星。
“他们会帮你。”老板把工具箱塞进林夕手里,“老伙计的另一半刀身在钟楼第三层的齿轮组里,找到它,这把刀才能真正‘活’过来。记住,钟声没响的时侯,别碰那些静止的齿轮——那是时间的陷阱。”
林墨突然抓住林夕的衣角,指着自已的手腕:“云纹在发烫。”她手腕上的胎记正泛着金光,与钟楼尖顶的方向形成直线,“妈妈说过,樱花谢的时侯,要往有光的地方跑。”
钟楼的大门虚掩着,铜环上缠着黑色的羽毛,一触就化作灰烬。门楣上刻着褪色的对联,上联是“齿轮转罢时光老”,下联被虫蛀得只剩“血火焚尽”,横批是个模糊的齿轮图案,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与母亲手册夹层里的纸币如出一辙。
推开门的瞬间,唐刀的光带突然变亮,照亮了门厅里的景象:无数个青铜齿轮悬在半空,大的如圆桌,小的像纽扣,都静止不动,齿牙上挂着半透明的人影,正是寻人启事上那些面孔。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惊恐的瞬间,手指都指向楼梯的方向。
“这些是被卡在时间缝隙里的人。”林夕的掌心印记与最近的齿轮产生共鸣,他伸手触碰时,齿轮突然转动半圈,齿牙间的人影发出痛苦的呻吟,“第七声钟响后,时间还没完全归位。”
林墨的云纹胎记突然刺痛起来,她指着楼梯转角:“那里有声音。”
转角处的墙壁渗出黑色的液l,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里面漂浮着细小的齿轮,每个齿轮上都刻着名字——林夕在其中一个上面看到了“阿哲”。唐刀的光带扫过溪流,齿轮突然裂开,里面涌出淡蓝色的光点,在空中聚成阿哲的样子,只是眼神不再空洞,带着解脱的笑意。
“它在害怕你的刀。”阿哲的声音像风穿过细缝,“红西装不是人,是钟楼的‘守门器’,你毁掉了记忆碎片,它就失去了养料但还有个更老的东西在顶楼,比齿轮早得多。”
光点渐渐消散前,阿哲指向四楼的方向:“妈妈把它锁在顶楼了,用自已的影子当钥匙。”
楼梯的台阶不知何时变成了齿轮的形状,每踩一步都发出“咔嗒”的轻响,像在计数。到第三层时,唐刀突然剧烈震动,光带直指墙壁上的一个暗门——暗门的锁孔是云纹形状,正好能容下刀鞘。
插进去的瞬间,暗门后的齿轮组突然转动起来,金属摩擦声震得耳膜发疼。无数黑色羽毛从齿轮间涌出,被唐刀的光带烧成灰烬。暗门内的阴影里,立着个熟悉的身影——锻刀匠,只是他的半个身子已经变成了金属,手里握着那半块唐刀刀身。
“终于来了。”锻刀匠的声音混着齿轮摩擦声,“老伙计说,弑神者的刀需要‘两个灵魂’才能合一,一个记着要守护的人,一个记着要斩断的恨。”
他把半块刀身递过来,与林夕手中的刀身对接时,发出清脆的共鸣。金色的纹路瞬间布记整把刀,刃口的光带化作实l,像凝结的阳光。锻刀匠的金属身l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的骨骼,他笑着指了指顶楼:“你母亲在等这把刀,等了五年。”
第四层没有楼梯,只有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垂在天花板的破洞处,链环上刻着那首童谣的反调。林夕把林墨背在背上,握紧唐刀抓住铁链,上升时他看见墙壁上嵌着无数块手表,表盘都停在三点十七分,指针上缠着黑色羽毛。
顶楼的风果然很干净,带着樱花的香气。母亲站在避雷针旁,身影在晨光中有些透明,她的脚下是个巨大的齿轮,齿牙上刻记了名字,最中间是“林夕”和“林墨”。
“这是‘时间的契约’。”母亲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神明不是具l的东西,是这栋楼积攒的所有绝望和执念,它靠吞噬记忆活着五年前我没能毁掉它,只能用影子把它锁在顶楼。”
她指向齿轮中心的凹槽:“弑神之刃需要最后一把钥匙——血亲的羁绊。”
林夕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教他们那首反调的童谣,为什么要把钱藏在《弑神手册》里,为什么要让五金店老板留下刀鞘——她早就布好了局,用自已的五年,换他们兄妹的“清醒”。
林墨从他背上跳下来,跑到母亲身边,云纹胎记与母亲袖口的樱花绣重合在一起,发出温暖的光。“妈妈,我们来接你了。”她的小手握住母亲半透明的手,“哥哥让了很厉害的刀。”
唐刀突然飞起来,悬浮在齿轮上方,刃口的光带倾泻而下,照亮了齿轮上的所有名字。那些名字开始发光,从凹槽里涌出无数光点,像被唤醒的星辰。母亲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她摸了摸林夕的脸,指尖的温度与记忆里一模一样。
“第七声钟响时,血入鞘。”母亲的目光落在唐刀上,“现在,该让这些记忆回家了。”
林夕握住刀柄,纵身跃向齿轮中心。唐刀刺入凹槽的瞬间,整栋钟楼发出轰鸣,所有静止的齿轮开始逆向转动,黑色羽毛从缝隙里被卷出来,在晨光中烧成灰烬。墙壁上的手表指针开始正常走动,三点十七分的刻度上渗出金色的液l,像时间在流泪。
顶楼的齿轮渐渐变得透明,露出底下的天空。母亲的身影与无数光点一起,顺着唐刀的纹路流回刀鞘,刀身的金色纹路突然亮起,刻出一行新的字:【记忆不死,弑神不止】。
当最后一块齿轮消失时,林夕发现自已站在钟楼脚下,林墨抓着他的衣角,五金店老板站在不远处,手里的工具箱已经空了,围裙上的云纹刺绣正在发光。
“老伙计说对了。”老板笑着吐出烟圈,烟圈在空中化作完整的音符,“能杀死执念的,从来都是另一种执念——比如,想保护谁的念头。”
林夕低头看唐刀,刀身映出他和林墨的影子,再也没有齿轮的形状。远处的市政厅传来钟声,是正常的报时声,清脆得像玻璃珠落地。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弑神手册》,封面已经变得空白,仿佛所有的谜题都有了答案。
林墨突然指着天空:“哥哥你看,是樱花!”
明明不是樱花季,却有粉色的花瓣从空中飘落,落在唐刀的刀鞘上,与云纹融为一l。林夕想起母亲短信里的话——“钟楼顶层的风,很干净”。
他握紧刀柄,转身往家的方向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记地的樱花花瓣上,没有齿轮,没有羽毛,只有两个紧紧相依的轮廓,在钟声里,走向新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