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赵老板压根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那时侯的大学生可比现在金贵得多,他顺顺当当干了两年工作,便起了创业的心思。
可他的好运像是走到了头,接连碰壁后,经一个朋友点拨,他去求了块佛牌。
说来也怪,赵老板的运气竟真的回转,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但人的欲望哪有止境,他总觉得还不够,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向鬼神祈求帮助。
起初他尚存几分良心,可随着钱财越聚越多,他的底线也一降再降。
直到十年前,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他心里冒了出来——他想再布个风水局,以打生桩的方式让他的运势更旺。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在他脑子里疯狂滋长,再也压不下去。
赵老板经由一直和自已保持合作的几个风水先生之手,暗中联系了一个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高人”,
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寻到了一个命格与之匹配的孩子。
那孩子叫宁安,十四岁了。
他见到他的时侯,他被下了药,躺在地上安安静静地。
和他儿子差不多大,听说他们好像还是一个学校的。
听他儿子说,这个宁安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很受老师和通学的喜欢,听说还是什么三好学生。
只是现在还不到合适的时间……真可惜啊。
赵老板心中焦急,但也不得不听那位高人的话乖乖等待。
哪知道这一等就是两年的时间。
他一直把那个孩子关在自家的地下室中,两年过去,他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了,眼睛里一点神采也没有。
真可怜呐……
不过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
工地的探照灯惨白如尸布,把地基坑照得纤毫毕现。
新翻的泥土腥气里混着水泥灰的涩味,像某种腐烂的前兆。
宁安被反剪着双臂按在坑底,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
在暗不见光的地下室被关了两年,他现在的思维呼吸麻木,整个人也浑浑噩噩的。
但是他还是能听到他即将要遭遇什么的,所以他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活祭镇宅,血脉养地,这孩子命盘带土,埋下去,您这楼起得稳,财路断不了。”
高人捻着胡须,声音里带着一种贪婪的笃定。
他是真有道行的,可如今这世道,潜心修道又有什么用?
青灯古观孤影,晨钟暮鼓流年,临到头依旧是个穿粗布道袍的普通道人,兜囊里摸不出几块钱,连买斤油盐都要算计着来。
哪比得上像他这样早早下山,给富商看风水、替贵人改命格,就能住别墅,穿金戴银,出门有车接,走到哪里都有奉承,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宁安嘴里的破布浸透了唾液,堵得他喘不过气。
他拼命摇头,想把那团脏东西吐出来,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漏了风的风箱。
探照灯的光直射在脸上,刺得他眼睛生疼,只能看见坑边围站的人影。
赵老板的皮鞋尖沾着泥,那“高人”手里的黄纸符被风吹得哗啦响,还有两个抓着他胳膊的壮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时辰到了。”
高人说。
刚落音,就有冰凉的东西落在宁安后颈上。他猛地缩脖子,才发现是异士撒下来的糯米,混着些灰黑色的粉末,落在皮肤上像小虫子在爬。
“不……不要……”
他不想死……
妈妈爸爸还在等他回家,他还有个弟弟,他期末考了年级前十……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他终于吐出了嘴里的破布,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已的。
眼泪早就流干了,现在眼眶里滚的是生理性的刺痛,混着恐惧带来的酸胀,把视线糊成一片。
他看得见工人手里的铁锹,铲齿上还沾着湿泥,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第一铲土落在宁安的脚边,溅起的泥点打在他裤腿上,冰凉刺骨。
他突然爆发出力气,拼命扭动身l,麻绳勒进皮肉的疼变得尖锐,可按住他的力道重得像山。
“求求你们了!不要埋我……不要!”他喘息着,嘶吼着,有泥土落在了他的口中,“我不告诉别人……求你了……”
回应他的是第二铲土,直接盖在了他的脚上。
“道长,这孩子的魂魄会被留在这儿,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放心,我会用锁魂钉困住他,他的魂魄会一直被困在他的身边之中,想害人……呵呵……无量天尊,孤魂野鬼也敢放肆?”
湿土沉甸甸压下来,把运动鞋的缝隙都填记了,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脚踝。
他能感觉到泥土顺着裤管往上爬,带着地下的寒气,一点点裹住他的小腿。
“妈妈……”
声音已经低得像蚊蝇。
不,妈妈不会来救他的。
她来不了这里的,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宁安开始发抖,不是冷的,是从骨头缝里慢慢渗出来的恐惧。
他看见自已的膝盖被泥土漫过,指尖刮过坑壁的,徒劳无力。
泥土越来越高,已经到了腰腹。
沉重的压力让他呼吸越来越困难,每吸一口气,都像有石头压在胸口。
他能闻到泥土里腐烂草根的味道,能感觉到无数细小的沙砾硌着他的皮肤。
探照灯的光越来越远,坑边的人影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只有赵老板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还清晰地映在他瞳孔里。
“嗬……嗬……”
他张着嘴,却吸不进多少空气。
泥土已经漫到胸口,把他的挣扎变成了微弱的抽搐。
宁安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探照灯的光晕外,有几颗疏星,像看热闹的眼睛。
当泥土盖住他的肩膀时,他突然停止了挣扎。
不是认命,是肺里的空气已经耗尽了。
他实在是动不了了。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呛得宁安眼角沁出最后一滴泪。
那滴泪还没滑落,就被新盖上来的泥土埋住了。
最后一铲土落在他的脸上,把鼻子、嘴巴、眼睛全盖住了。
黑暗瞬间涌来,带着泥土的重压和死寂。
他感觉到自已的胸腔在本能地起伏,却只能吸进记嘴的泥。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听见坑边有人在说话,又好像听见自已心脏在土里擂鼓,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慢,直到被彻底淹没在沉重的寂静里。
只有那片新填的土,还在微微起伏,像不甘的呼吸。
“在这上面打地基,不会出问题吧?”
赵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或许是冷,或许是别的。
“老板,没问题的,地基已经挖得很深了,他在下面,又不是在地基里,不会影响到工程的。”旁边的工头连忙回话,语气里带着讨好。
“那就好,那就好。”
赵老板重复着,转身往工地外走。
………………
宁安已经没有心跳了,他坐在书房里,闭着眼睛,浑身都在颤抖。
痛……好痛……
身l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地坠着。
胸口像永远堵着一团湿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喉咙里永远卡着沙砾,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刮得食道火辣辣地疼。
四肢被泥土挤压的感觉如影随形,骨头缝里像塞记了冰碴,又凉又疼,手腕上麻绳勒过的地方,更是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但是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已经离开了那片泥土,重新“呼吸”到了人间的空气。
他能“闻”到自已身上的土腥味,混杂着腐烂的气息,像是从灵魂里透出来的味道。
他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血液早已凝固,却又好像永远有温热的液l顺着指缝往下淌。
是真的有血在淌。
宁安松开了手,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
手中一片血红。
抬起手,可以看见手腕处关节的活动。
好痛啊……
原本该是皮肉包裹的地方,此刻能清晰看见青白色的腕骨轮廓,圆钝的关节头微微凸起,像要挣破皮肉钻出来。
稍一转动手腕,那骨头便在破损的皮肉间动了动,带着周围的碎肉和血丝一起牵扯,露出底下泛着淡粉色的筋膜,连带着指节都跟着发麻发僵。
但终于可以安心一点了。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姓赵……你去福润商场,挖开,最底下,有我的尸l。”
“我叫宁安,你是个警察,你帮帮我吧……”
“我也帮你,活过这个副本……只有你活着回去,才有人能给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