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大明朝最高权力的象征。
往日里庄严肃穆的早朝,今日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龙椅上的朱元璋,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太子朱标侍立一旁,手心已经攥出了汗,强撑着镇定。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成了一根弦,等待着那只靴子落地。
终于,左丞相胡惟庸出列了。
他手持玉笏,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可以写进教科书。
“启奏陛下。”
他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臣,有本奏。”
“说。”朱元璋只吐出一个字,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臣听闻,陛下欲在松江府试点,清丈田亩,核实人丁?”胡惟庸问道。
“确有此事。”
“臣,恳请陛下三思!”
胡惟庸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恳切。
“陛下,我大明以仁孝治国,太祖高皇帝定下的祖制,便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士绅乃国之基石,乡里之表率。优待功名之士,是历朝历代的规矩,更是为了彰显朝廷重文尊儒之心啊!”
“如今一旦清丈田亩,将士绅与庶民同等对待,岂不是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届时,人心浮动,纲常错乱,国本动摇,其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臣附议!”
“请陛下三思!”
“祖宗之法不可变啊,陛下!”
话音刚落,他身后立刻跪倒了一大片官员,异口同声,声势浩大。
整个奉天殿,几乎有一半的文官都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用最恭敬的姿态,表达着最强硬的反对。
朱标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预想过会有阻力,却没想到,这阻力会如此之大,如此之决绝。
这已经不是劝谏了。
这是逼宫!
【哟,来了来了,大型道德绑架现场。】
【一口一个祖宗之法,一口一个国之基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忠君爱国呢。】
【说白了不就是:你要动我的蛋糕,我就拉着所有人一起死给你看。】
朱宸被一个老太监抱在怀里,百无聊赖地吐了个泡泡。
【老胡这演技,不去拿个奥斯卡都屈才了。】
【可惜啊,他这套pua,对付一般皇帝还行,对付老朱这个究极卷王,纯属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朱元璋听着大孙的心声,再看看下面跪着的那一帮“忠臣”,心中冷笑。
他没有发怒,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变。
“胡爱卿。”
“臣在。”
“你的意思是,咱不清丈田亩,这天下就安稳了?”
胡惟庸心中一喜,以为皇帝有所松动,连忙道:“陛下圣明!只要陛下收回成命,安抚士林,天下自然上下一心,国祚绵长!”
“好一个上下一心。”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踱步走下御阶。
他每走一步,殿中官员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走到胡惟庸面前,拿起他手中的奏本。
“户部尚书茹太素前日上奏,松江府去年入库税粮,三十七万石。”
“可咱的锦衣卫查到,光是你胡惟庸在松江府的田庄,去年一年的产出,就不下五万石。”
朱元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胡惟庸的心上。
胡惟庸的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
“你一个左丞相,就占了松江府明面上税粮的七分之一还多。”
“咱再问问你们。”
朱元璋的视线,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官员。
“你们在松江府,在苏杭,在应天府,又有多少‘隐田’啊?”
“你们一个个自称国之栋梁,咱的国库空得能饿死耗子,你们的粮仓满得往外流油!”
“你们吃的米,是咱大明的米!”
“你们穿的丝绸,是咱大明的桑!”
“你们享受着朝廷的俸禄,庇护着你们的宗族,却连一粒税都不想给国家交!”
“现在,咱不过是想查一查,咱自家的地,到底有多少。你们就给咱扯什么祖宗之法,国本动摇?”
朱元璋猛地将奏本摔在胡惟庸的脸上。
“咱告诉你们,什么他娘的叫国本!”
“让百姓有饭吃,让边军有衣穿,让咱的江山,千秋万代传下去,这才是国本!”
“你们这帮只知道往自己家里捞钱的蛀虫,国贼!”
“也配跟咱谈国本?”
“你们的脸呢?”
一番话,骂得是酣畅淋漓,也骂得是杀气腾腾。
跪着的一众官员,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像筛糠。
胡惟庸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朱元璋的怒火,远未平息。
“标儿!”
“儿臣在!”朱标立刻上前。
“传旨!”
“命,刑部右侍郎暴昭,为‘钦差总督清丈事宜’,即刻赶赴松江府!”
“特赐尚方宝剑,锦衣卫百户随行!”
“凡有阻挠清丈田亩者,不论官职,不论功名”
朱元璋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先斩,后奏!”
轰!
“先斩后奏”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子里炸开。
暴昭?
众人面面相觑,许多人甚至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脸色大变。
刑部右侍郎暴昭,大明官场上出了名的酷吏,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据说他审案,从不用刑,只用一双眼睛盯着你,就能让你把祖宗十八代干过的亏心事都交代出来。
因为弹劾淮西勋贵,他被贬过三次,又被朱元璋亲自提拔了三次。
他就是皇帝养在刑部的一条疯狗。
现在,朱元璋把这条最疯的狗,放出来了。
还要去松江府这个豪门遍地,关系错综复杂的地方。
这已经不是清丈田亩了。
这是要去抄家灭门啊!
胡惟庸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明白了。
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们讲道理。
皇帝要的,就是他们的钱,和他们的命。
【可以啊老朱,直接王炸。】
【暴昭这张卡用得妙啊,专业对口,战斗力爆表,还是个没有派系背景的孤臣,简直是干这种脏活累活的最佳人选。】
【这下松江府那帮土皇帝,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朱元璋听着大孙的肯定,心里舒坦多了。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胡惟庸,以及他身后那群瑟瑟发抖的“忠臣”。
“怎么?”
“诸位爱卿,还有本要奏吗?”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既然没有。”
朱元璋转身,缓缓走回龙椅。
“那就退朝吧。”
他坐回那张冰冷的椅子上,重新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仿佛刚才那场雷霆之怒,只是一场幻觉。
但所有人都知道。
大明的官场,天,要变了。
一场血雨腥风,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