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杖的闷响和刘观凄厉的惨叫,成了奉天殿退朝的背景音乐。
文武百官鱼贯而出,一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动了龙椅上那尊杀神。
武英殿内。
气氛与殿外截然不同。
朱元璋抱着朱宸,正用筷子头蘸了点肉汤,小心翼翼地往孙子嘴里送。
“大孙,香不香?”
朱宸砸吧砸吧嘴,感觉这没放盐的肉汤淡出个鸟来,但还是配合地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香个屁,还没我上辈子吃的方便面调料包有味儿。】
【不过看在老爷子你刚才那么霸气的份上,给你个面子。】
朱元璋见孙子笑了,自己也乐得合不拢嘴,哪还有半分刚才在朝堂上的暴戾之气。
旁边的朱标,脸色却依旧有些发白。
他看着父皇,欲言又止。
“标儿,有话就说,别跟个娘们似的。”
朱元璋头也不抬地说道。
朱标深吸一口气,躬身道:“父皇,儿臣只是只是觉得,对刘观,是否有些太重了?”
“廷杖二十,他那把老骨头,怕是撑不住。”
“他虽言语冒犯,但终究是出于一片公心,如此一来,恐寒了天下文臣之心。”
朱元璋放下筷子,用一种看傻儿子的表情看着他。
“公心?”
“他那是公心吗?他那是为了自己的清名!为了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冒死直谏’的好名声!”
朱宸在旁边听得直点头。
【老爹还是太嫩了。】
【这帮文官,最会玩的就是这套,用自己的命,来绑架皇帝的名声,怎么算都不亏。】
【死了,是忠烈。活下来了,是斗士。名利双收啊。】
朱元璋像是能听到朱宸的心声似的,接着说道:“咱就是要拿他开刀!”
“杀鸡儆猴,这只鸡,必须得挑个又肥又叫得响的!”
“刘观是都察院御史,是文官清流的头头,打他,就是打所有人的脸!”
“咱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在咱这里,祖制、礼法、清名,都他娘的是个屁!”
“咱大孙的安危,咱大明的江山,才是最大的道理!”
一番话说得是杀气腾腾,毫不讲理。
朱标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父皇的手段虽然粗暴,但却是最有效的。
经过今天这么一闹,恐怕再也没有人敢对“监国”一事,提出半点异议。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父皇的用心。
这个“监国”的名头,不是枷锁,而是最坚固的盾牌。
从此以后,宸儿的一切惊世骇俗之举,都有了“天授神权”的合理性。
而他这个太子,和满朝文武,就是这面盾牌的执盾人。
想到这里,朱标的心境豁然开朗,之前的忧虑和恐惧一扫而空。
他对着朱元璋,郑重地长揖及地。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受教了。”
这一拜,是心悦诚服。
朱元璋很满意儿子的转变,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
“以后,宸儿在内,你在外。他出主意,你办事。你们父子俩,就是咱大明的定海神针。”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在外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
朱元璋眉头一皱:“让他们滚进来!”
很快,户部尚书茹太素和兵部尚书沈溍连袂而入,两人脸上都是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
“陛下!出大事了!”
茹太素一开口,就带着哭腔。
“刚刚接到各地加急奏报,今年北方大旱,南方大涝,预计秋粮要减产四成以上!”
“国库里去年拨给河南赈灾的银子还没补上,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更要命的是,”兵部尚书沈溍接过话头,声音都在发抖,“九边军镇的秋冬军饷和过冬物资,还差着老大一个窟窿!”
“总计下来,银两缺口,高达高达三百万两!”
“这要是发不下去,边军会哗变的呀陛下!”
轰!
三百万两!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武英殿里每个人的心头。
朱标的脸色瞬间变得和茹太素一样惨白。
大明初立,连年征战,国库本就不丰。
这三百万两的亏空,简直是要了大明的命!
朱元璋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他一脚踹在茹太素的屁股上。
“废物!一群废物!”
“国库没钱,你们户部是干什么吃的?咱养你们,就是让你们来跟咱哭穷的吗?”
茹太素被踹得滚出老远,连滚带爬地跪好,哭喊道:“陛下,非是臣等无能啊!”
“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百姓本就贫苦,实在实在是不敢再加税了啊!”
“加税,是官逼民反。不发饷,是边军哗变。”
“这这是个死局啊陛下!”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朱元璋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茹太素说的,是实话。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沉默中,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盐引”
朱宸被这压抑的气氛搞得有点不爽,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干。
【卧槽,开局就王炸?三百万两的亏空?】
【这不就是给我送人头来了吗?】
【我这刚到账的皇家图书馆,可不是摆设啊。】
他的脑海里,那本巨大的《皇家图书馆全典》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到了经济卷。
无数关于盐政、税改的方案,像瀑布一样流过。
他挑了个最适合大明现状的。
“开中”
朱元璋和朱标同时一愣,齐刷刷地低头看向他怀里那个正在啃拳头的奶娃娃。
“大孙,你说什么?”
朱宸歪了歪脑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又吐出两个字。
“商税”
盐引?开中法?商税?
这几个字,单独拿出来,谁都懂。
但被一个婴儿断断续续地说出来,就显得无比诡异。
茹太素和沈溍也懵了,呆呆地看着那个皇长孙。
朱标最先反应过来,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又不太确定。
“父皇,宸儿说的盐引,莫非是指盐业专卖?”
朱元璋脑子里也是一道闪电划过!
对啊!盐!
自古以来,盐铁专卖,都是国家最重要的财政来源!
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开中法开中法又是什么?”茹太素这个户部尚书,忍不住插嘴问道。
朱宸仿佛听到了他的疑问,不耐烦地又吐出几个字。
“商人运粮换盐引”
轰隆!
这一次,不光是朱元璋和朱标,连地上的茹太素都听懂了!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让商人把粮食运到边关去,凭运粮的凭证,来换取贩卖官盐的资格!
这这是何等天才的构想!
这一招,一石三鸟啊!
第一,解决了边关的粮食问题,连运费都省了!
第二,朝廷不用出一分钱,就能拿到大笔的盐税!
第三,将天下最富有的商人群体,牢牢地绑在了朝廷的战车上!
“神了!简直是神了!”茹太素激动得浑身发抖,直接对着朱宸的方向,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监国殿下真乃神人也!此法一出,何愁国库不丰!何愁边军不稳!”
朱元璋死死地抱着朱宸,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孙子,而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他仰天大笑,笑声比刚才在奉天殿时还要畅快,还要得意。
“哈哈哈哈哈哈!”
“咱的监国,一言可兴邦!”
他低头,狠狠地亲了一口朱宸的脸蛋,满脸的胡茬扎得朱宸一阵痒。
【哎我操,老爷子你轻点,口水都蹭我脸上了!】
【淡定,淡定,这只是常规操作。】
【等我把宝钞、一条鞭法、摊丁入亩都给你们整出来,你们不得把我供起来啊?】
朱元璋可听不到他的吐槽。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什么三百万两的亏空,在咱大孙面前,算个球!
他指着茹太素和沈溍,意气风发地吼道:
“还跪着干嘛!”
“马上去内阁,就以监国殿下的名义,拟旨!”
“颁行‘开中法’,昭告天下!”
“咱要让天下人都看看,咱大明的监国,是何等的天纵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