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陆子铭双眼死死地瞪着我,那张英俊却因戾气而扭曲的脸僵硬着。
柳菲菲的抽泣瞬间卡壳,眼猛地睁大,直勾勾地盯着我,里面有震惊,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过了足有四五秒,陆子铭厉声质问:
“你说什么?苏蔓你再说一遍?”
他一拍桌子,“你再说一遍?!”
我没有躲避他的视线,重复了一遍:
“婚约解除,陆子铭,我们结束了。”
“苏蔓!”
陆子铭霍然站起,高大的身体带着戾气几步绕过办公桌冲到我面前,一把就揪住了我的衣领!
他的力气极大,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句‘结束’试试?!”
他额角青筋暴起,双眼赤红,粗重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谁给你的胆子?!就因为我教训了你几句?!就因为菲菲搬了你的办公室?!这点破事你跟我闹退婚?!”
他用力晃动着我,衣领勒得我喉咙生疼,眼前发黑。
“我告诉你苏蔓!想都别想!你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女人!别以为去了铭盛就能甩开我!你那点技术你那点技术”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
“松开我!”
我的声音因为被勒而有些变形,却依旧冷静。
陆子铭的手指铁钳般纹丝不动。
“放开苏蔓姐!”
一声焦急的叫喊传来。
柳菲菲此刻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也冲了上来,竟真的一把抓住了陆子铭揪着我衣领的手腕,试图用力掰开。
“子铭哥!你别这样!她不就是想激怒你吗?她就是想看你失态!为了她这种人不值得!松开吧子铭哥!”
陆子铭被柳菲菲这一拦一喊,似乎理智被拉回了一点,赤红的眼睛凶狠地盯着我,但揪着我衣领的手却没有松开。
场面僵持,一片混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我的手机。
陆子铭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几分力道。
我猛地一挣,向后踉跄几步,剧烈地咳嗽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救命的手机。
是周雅容的电话。
“谁的电话?!”
陆子铭的声音带着狂怒,死死盯着我的手机,“接!开免提!让我听听你又找上了什么下家!”
我按下了免提键。
“苏蔓,铭盛这边的手续全办妥了!市卫健委那个科研创新基金项目的申请材料,你是联合首席发言人,必须到场。”
“你在哪儿?派车接你。三点招标会之前,先来一趟省医技监督局,有个新备案必须你本人签名。”
省医技监督局?新备案?
联合首席发言人?
这几个关键词砸下来,办公室里另外两个人的脸色彻底变了。
陆子铭那狂怒的表情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和骇然。
他像是附录一!欢迎各位专家审阅质疑!”
全场再次哗然!
评委席瞬间响起一片哗哗的翻页声!
不到三天?!
在陆氏连核心技术所属都搞不清的时候,我带着团队已经着手优化甚至取得突破?!
柳菲菲那句“窃取技术”的指控,在此刻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回了她自己和陆子铭的脸上!
我看到陆子铭愤然睁开了眼。
有毒!
7
招标结果毫无悬念。
评审专家们几乎是以近乎热烈的态度全票通过了铭盛医疗的申报。
后续的流程推进快得出奇,铭盛团队被留下来商讨项目启动细节,我作为技术总监自然是无法缺席的。
会议一直持续到傍晚。
我走出卫健委大楼时,铭盛派来的商务车安静地等在路边。
“累坏了吧?”
周雅容亲自替我拉开车门,塞给我一杯温热的拿铁。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省电视台的专访和几个主流医学期刊的约稿得接一下。另外,”
她看了一眼手表,眼睛里带着促狭的笑意,“我可替你提前约了人,七点半,清竹记包厢。别迟到啊!”
“约人?”
我坐进车里,疲惫地靠向椅背。
“你那个青梅竹马的林景程,林大顾问啊!人家可一直在苦苦的等着你。”
周雅容挑眉,笑容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怎么着?还记不记得当年谁为了追你跑医学院食堂排队打饭被挤得鞋都丢了啊?”
林景程?
这个名字遥远又熟悉。
我和林景程从小在一个军区大院长大。
他是林家幼子,聪明绝顶,跳级读完高中后被家里强塞去国外学商。
我们之间的懵懂情愫,随着物理距离和文化差异而渐渐沉底,后来更被陆子铭的出现冲得七零八落。
我握着温热的咖啡杯,有些出神。
清竹记那是我们小时候常跟着各自家长去的地方。
“嗯,知道了。”
我应了一声,垂下眼。
回到公寓,简单洗漱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准备赴约。
看着镜子里有些苍白疲惫的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涂了点淡色唇膏。
就当是对旧人的尊重吧。
推开清竹记那个熟悉的竹韵包厢门时,里面的人闻声抬起头。
柔和灯光下。
林景程穿着烟灰色的针织开衫,袖口随意卷起。眉眼间多了份成熟和旅途带来的风霜感,但那笑容依旧干净澄澈。
“苏蔓。”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眼睛里笑意流淌,“好久不见。”
“景程。”
我朝他笑了笑,“怎么舍得回来了?”
他笑着拉开旁边的椅子让我坐下:“怕回来晚了,有些人就要被不开眼的石头绊住一辈子了。”
他意有所指,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只有彼此才懂的了然。
很明显,周雅容将我的近况告知他了。
他果然一直在等我。
菜肴陆续上来,是我记忆中爱吃的口味。
阔别多年,似乎隔阂并不存在。
我们聊着儿时大院里的糗事,他绘声绘色讲着国外求学时各种奇葩经历,我简单提了多年的医生生涯,刻意绕开了陆子铭那段,只讲了几个特别惊险成功的手术案例。
气氛融洽,像暖泉流淌。
“所以,你是真的跳槽去了周大姐那里?”林景程给我盛了碗汤,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嗯了一声。
他放下勺子,“周大姐有手段,但做事有原则,是个能成大事的掌舵人。在那里比你在那家眼瞎心盲的医院强百倍。”
他没有追问详情,但话语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
一股暖意无声滑过心尖。
饭快吃完,我起身去洗手间。
穿过回廊,刚要推开洗手间的门,旁边一个包厢的门砰地被撞开,浓郁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一个踉跄的身影冲我倒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向后一躲。
“蔓…蔓蔓?!”
带着一身酒气的陆子铭,满眼通红撑住墙壁站稳,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有些狼狈,眼神里有怨恨、痛苦,还有一丝极深的不甘和绝望。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身后跟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陆总喝多了,您别介意”那女人试图打圆场,声音带着怯意。
我皱了皱眉,不想在这种地方和他纠缠。
正要侧身绕过。
陆子铭却像是被我的冷淡彻底激怒,猛地一步跨过来,用力抓住我的胳膊!
“说话!你怎么会在这?谁许你出来的?!”
他力气很大,抓得我手臂生疼。
“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去见了那个林景程?!我查过包厢了!清竹记!哈!你们从小就爱来这儿幽会是不是?”
“你是不是早就跟他勾搭上了?!所以才那么迫不及待地甩开我!跑去帮铭盛?啊?!”
他嘶吼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走廊两端已有服务生和其他包厢的客人探出头来。
“放手!”我用力挣扎。
“陆总!陆总您别这样!”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也吓坏了,想拉他。
“滚开!”
陆子铭暴戾地挥手将那女人推开,她踉跄一下撞在墙上。
“我不准你跟他在一起!你听见没有苏蔓!你是我的!”
他几乎是咆哮着,带着绝望的嘶吼。
“不就是个招标会吗?我输得起!你要气我罚我随便!跟我回家!立刻!马上跟我回家!”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炸响!
不是我打的。
林景程不知何时已闻声冲了出来。
他身材高大,挡在我身前。此刻,他的手还扬在半空中。
陆子铭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耳光打得踉跄倒退了好几步,撞在墙壁上才没摔倒。
酒似乎瞬间醒了大半,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指着林景程,又指着我。
“林景程!你敢打我?!好!好得很!苏蔓!”
“你就是勾搭上了他是吧?你就这么急着要对我赶尽杀绝?还要带着你的野男人一起羞辱我?!你这个”
他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
因为林景程根本不想跟他废话,直接将他砸在了防火门上。
“澎!”
一声沉重的闷响!
陆子铭一声闷哼,顺着防火门软软地滑坐到地面上,剧烈地呛咳起来。
林景程看也没看地上的陆子铭一眼,而是小心翼翼地看向我。
“没事了。”
他的声音很柔,眼底的心疼清晰可见,“对不起,我来晚了。有磕着碰着哪儿没有?”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喉咙堵得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巨大的、久违的被保护的感觉,和被尊重心疼的暖流猛地冲垮了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那一刻,所有的疲惫、委屈、在陆子铭面前强撑的坚硬,全数化为乌有。
有热泪滑落
林景程轻轻将我揽入怀中。
“我在呢。”低沉的声音抵在耳边,“以后都在。”
我的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里。
安全感!
“蔓蔓”
他似乎想确认我的状态,微微拉开一点距离,低头想看我。带着薄茧的拇指轻柔地蹭过我被陆子铭抓握得发红的手腕。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子铭哥!”
是柳菲菲!
她大看到靠在防火门旁狼狈不堪的陆子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疯了似的扑过去。
“子铭哥!你怎么样?天啊!他们打你了!苏蔓!你好狠的心啊!你勾搭别人把子铭哥打成这样!你这个”
她尖利的控诉如同丧钟敲响。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心中有了清晰的决断。
“景程,”
我的声音还有些微颤,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明天陪我去选婚戒吧!”
8
招标项目资金到位后,铭盛心脏研究中心的筹备进入最关键阶段。
我几乎泡在了实验室里。
跟团队细化每一个移植环节的操作规范,尤其是针对林景程那天提出的潜在并发症风险点进行验证优化。
林景程说到做到,接任了铭盛集团的首席战略顾问,名正言顺地留在了我身边。
每天只要我不加班到深夜,他必然准时出现在楼下车里,接我去吃饭。
清竹记风波后,他没再过多追问陆子铭和柳菲菲的事,只是用笨拙的方式给我炖各种汤汤水水,美其名曰:
“补足项目攻坚阶段流失的脑细胞”。
这晚。
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路边。
坐进副驾,林景程侧头看我,目光扫过我眼下淡淡的青痕,皱了皱眉:
“又熬到这么晚?数据要紧,你的胃更要紧。”
他说着,从保温袋里拿出食盒,“银耳雪梨,清火润燥。”
甜汤的温度刚刚好。
“陆氏医院好像撑不住了。”
林景程忽然淡淡开口,发动了车子。
他没有看我,语气像是在聊天气。
“这几天圈子里都在传,核心技术被你抽走,最大的财源又没争过我们,内部管理据说更是一团乱麻。好几个大股东在抛售股份了,我托人查了查二级市场异动,情况属实。”
医院破产?
这个结局似乎在情理之中。
“嗯。”
我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心底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抽痛,旋即被更大的平静湮没。
是时候彻底埋葬了
隔天下午,柳菲菲找到了铭盛大楼的前台。多日不见,她憔悴了许多。
她站在大堂,显得有些局促,手里紧紧捏着一个信封。
前台给我打了电话。
“苏医生,楼下陆小姐找您。要请她上来吗?”
我犹豫了一下。
“让她在楼下咖啡厅等我。”
我下去时,柳菲菲已经选了个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
看到我进来,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太大带翻了桌上的水杯,手忙脚乱地擦拭,那份狼狈让她精心维持过的表象瞬间碎裂。
“苏苏医生。”她声音很细。
我坐到她对面,没点东西。
“有事?”
柳菲菲用力抿了抿唇,双手将那个信封推到我面前。
“这个给你的。”
“医院破产清算了。子铭哥陆总他他把你们之前准备的那套婚房卖了。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信封有点厚度。
看来是那套价值不菲江景大平层的房款?
倒是个“体面”的分手费。
我没碰那个信封。
“不必了!陆氏的结局是他亲手选的,财产怎么分配与我无关。”
柳菲菲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通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我知道你恨我,更恨他。我我那时候我当时是昏了头”
“我根本没资格出现在你们中间是我把他搞成这样的是我”
她哽咽着说,仿佛有无尽的后悔要倾吐,
“都过去了。”
我打断她的哭诉,“柳菲菲,这出戏唱到现在,观众都散了。”
我没兴趣看她表演幡然悔悟的独角戏。
柳菲菲被我噎住,眼泪凝在眼眶里。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只有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我站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走了。”
“等等!”
柳菲菲慌忙从随身的链条包里摸索出一个硬质塑料病历本外壳。
“这个你落在办公室地上的东西”她慌忙把病历本外壳推向我,急切地说,“里面的本子那天太乱了可能丢进碎纸机了就就剩下这个壳子…我看你好像很珍视它”
病历本壳子?
我垂眸看着桌面上那个蓝色的、边缘因为无数次翻阅而磨得发白的塑料外壳。
这是旧时光的印记
“也好。”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过去的碎片拖着,我和陆子铭,两清了。”
说完,我拿着那个残破的病历本外壳,转身离开。
咖啡厅大门外。
林景程不知何时在等着,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怎么这么久?”
他自然地把花塞进我手里,玉兰清冽的香气钻入鼻腔。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实验室那边准备好了,就等你的签名批准。”
说完,他很自然地接过了我另一只手里捏着的破旧病历本壳,精准地投进了旁边感应开启的垃圾桶。
“走吧,亲爱的~”
他拉住我的手,手心温热而干燥。他眨了下眼,带着一种将阴霾彻底扫除的清爽笑意。
我被他拉着往前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垃圾桶。
过去,被轻描淡写地留在了那里。
我用力回握住那只温暖的手掌。
爱意在指尖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