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修三百年终于飞升,结果天庭HR发我工牌：恭喜入职天庭流水线。
＞996是福报,007是功德。玉帝在动员大会上激情演讲。
＞看着PPT上大罗金仙晋升需三千年绩效全优,我默默掏出了祖传的锈剑。
＞培训导师冷笑：仙力都锁在工牌里了,还想反抗
＞当剑尖捅穿KPI显示屏时,整个仙界突然断电了。
＞原来修仙的终极哲学,是学会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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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像是天河漏了底,噼里啪啦砸在勤勉阁低矮的瓦檐上,汇成浑浊的水流,沿着早已被岁月啃噬出无数沟壑的石阶,一路呜咽着冲进黑暗里。
空气又湿又冷,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带着一股子陈旧纸张和廉价灵墨混合的、挥之不去的霉味儿。
阁内唯一的光源,是李长寿案头那盏苟延残喘的萤石灯。
豆大的惨绿光晕,勉强照亮他面前那方寸之地——一张摊开的、绘制着繁复到令人眼晕线条的巨大阵图草稿。
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猩红的朱砂批注,像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寅时三刻前,必须改好呈交紫微垣司阵科,逾期扣本月功德点三十,直接影响年度‘勤勉’考评,晋升通道关闭风险增加百分之……
脑子里自动循环播放着顶头上司那张油滑又刻板的脸,以及他毫无起伏、却字字诛心的传音。
李长寿狠狠吸了口气,鼻腔里那股子霉味更重了。他端起手边一个豁了口的粗陶杯,里面是黑乎乎、散发着诡异焦糊气味的液体——号称能提神醒脑、堪比千年玉髓的灵气咖啡,下界小作坊批量炼制,天庭底层仙吏的续命标配。
灌下去一大口,苦涩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酸馊感直冲天灵盖,激得他浑身一哆嗦,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效果立竿见影,那点摇摇欲坠的清醒,愣是被这生化武器硬生生拽了回来。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眼前因过度疲劳和劣质咖啡因叠加产生的重影,重新拿起那支笔尖都快磨秃了的符笔,哆哆嗦嗦地蘸了点同样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劣质灵墨,朝着阵图上一个被朱砂圈出来、标注着灵枢节点能量冗余超标,需优化结构,压缩成本零点零三灵石的地方,咬紧牙关戳了下去。
动作僵硬,仿佛手里捏着的不是笔,而是烧红的烙铁。
优化…优化…优化你祖宗！
喉咙里滚过一声模糊的诅咒,声音嘶哑干涩,几乎被窗外的雨声彻底吞没。
案头一角,一张皱巴巴、边缘卷起的黄符纸上,用同样劣质的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今天飞升了吗
墨迹早已黯淡,像一句被遗忘的、褪色的笑话。
这是他三百年前初登仙界时,带着无限憧憬贴在墙头的座右铭。
如今,那符纸被窗外渗进来的湿气浸润得软塌塌的,字迹洇开,模糊得只剩一片讽刺的猩红。
勤勉阁的窗棂纸破了个小洞,一丝裹挟着雨腥气的冷风钻进来,精准地扑在脸上。
李长寿打了个寒颤,布满血丝的眼睛无意识地扫过墙上那张褪色的符纸,又落回眼前那令人绝望的阵图和批注上。
飞升哈。
三百年前,当他耗尽所有心血,终于冲破凡尘桎梏,沐浴在那道接引仙光中时,他以为踏上的是一条霞光万道、直抵永恒逍遥的通天大道。
他想象的是朝游北海暮苍梧,是餐霞饮露,是参悟天地至理,是……总之绝不是眼前这个,散发着霉味、漏着雨、需要靠劣质咖啡因续命、没日没夜修改狗屁阵图以节省零点零三灵石的鬼地方！
他以为飞升是终点,是超脱。结果呢不过是从下界一个稍微大点的泥潭,一头栽进了天庭这个等级森严、规则冰冷、运转精密得如同巨大齿轮组的超级泥潭。
从一个坑,跳进了一个更深的坑。一个打着仙缘旗号的、永恒的坑。
什么逍遥自在全是狗屁！是天庭人事部画得最大、最圆、最香甜的一张饼！
李长寿！李长寿何在
一个尖利得不近人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片刮过生锈的锅底,穿透雨幕和勤勉阁薄薄的木板门,狠狠砸了进来。
李长寿浑身一激灵,符笔差点脱手掉在阵图上。
他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砰砰狂跳起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这声音他太熟了！顶头上司,那个掌管着他们这些底层地仙生死簿的紫微垣司阵科主事——赵扒皮！
他下意识地看向案头那沙漏法器里所剩无几的细沙,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完了！
寅时三刻！
交图的最后时限！
沙漏里那点沙子,眼看着就要流尽！
自己这里还有至少三处冗余超标没优化完！
完了完了完了…
李长寿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想抓起图卷,动作幅度太大,带倒了那个豁口的粗陶杯。
杯子里残留的黑褐色液体泼溅出来,正好浇在阵图一角。
劣质灵墨遇到这灵气咖啡,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洇开一团污糟糟的墨迹,恰好盖住了一个关键的符文节点。
李长寿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他看着那片狼藉,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三百年暗淡无光的仙途,看到了功德点被扣成负数,看到了自己被一脚踢出天庭编制,流落下界,甚至可能被打入轮回重新做人的悲惨景象。
李长寿！磨蹭什么！误了时辰,你这三百年的苦修就算是喂了狗了！
赵扒皮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毒的幸灾乐祸,已经在门外响起,伴随着不耐烦的叩门声。
就在李长寿绝望地盯着那片被污损的阵图,感觉自己的仙生也要跟着一起污损、完蛋的时候,一道刺目的金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勤勉阁污浊的空气和窗外沉沉的雨幕！
那光煌煌赫赫,沛然莫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天地本源的纯净与威严。
它如同实质的金色瀑布,瞬间冲垮了勤勉阁那脆弱的屋顶和墙壁的幻象,将李长寿整个人彻底包裹、淹没！
冰冷雨水的湿气、劣质灵墨的臭味、灵气咖啡的焦糊味、还有赵扒皮那令人作呕的尖叫声……所有的声音、气味、触感,都在接触到这金光的刹那,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瞬间消融、蒸发、无影无踪！
时间、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溶解。
李长寿感觉自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裹挟着,向着某个至高无上的源头急速飞升。
三百年来积攒的疲惫、焦虑、绝望,在这纯粹的光流冲刷下,竟奇异地被暂时涤荡一空。
一种久违的、近乎于本能的悸动在神魂深处苏醒——那是三百年前,他冲破凡尘、初窥仙门时才有过的,对大道、对永恒、对超脱的纯粹向往！
金光渐敛。
脚踏实地感传来,却非泥土或石板,而是一种温润、坚硬、散发着淡淡暖意的玉石触感。眼前豁然开朗。
没有勤勉阁的霉味和漏雨,没有赵扒皮的聒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无垠、仙气氤氲的巨大广场。
脚下是光洁如镜、流转着柔和霞光的白玉地砖,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远处,巍峨的宫殿群悬浮于缥缈的云海之上,金瓦琉璃,雕梁画栋,仙鹤祥云环绕,瑞气千条。
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纯粹的仙灵之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洗涤神魂,让人通体舒泰。
这才是真正的仙界！
这才是飞升者该有的待遇！
李长寿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三百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浊气一扫而空,连带着刚刚被赵扒皮吓出的冷汗都蒸发得无影无踪。
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在胸中激荡,他甚至想仰天长啸,一抒这三百年憋屈！
新晋飞升者,李长寿,请至‘登仙台’乙字区列队,准备入职仪式！
一个清晰、标准、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播报,在广场上空回荡,精准地送入每一个刚刚沐浴金光而来的幸运儿耳中。
李长寿满腔的豪情壮志被这突如其来的、公事公办的通知卡了一下,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他循声望去,只见广场中央,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玉台巍然矗立,台身刻满玄奥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玉台下方,已然排起了几条长龙。队伍里全是和他一样,刚刚被金光接引而来的新晋仙人,脸上还残留着激动、茫然、以及一丝丝被这宏大场面震慑住的呆滞。
一个穿着制式银白仙袍、面无表情的仙吏,手持一块闪烁着微光的玉板,正站在玉台入口处,眼神像扫描货物一样扫过每一个新仙,偶尔对着玉板点划几下。
李长寿压下心头那一丝古怪,快步走向标着乙字区的队伍,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努力挺直腰板,脸上挤出符合得道飞升身份的肃穆与庄重。
然而
！
当他排进队伍,看清前面人的状态时,那点肃穆差点没绷住。
这些新晋仙人,一个个虽然仙光缭绕,但那光芒……似乎有点黯淡
更扎眼的是他们身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有人眼袋发青,眼神空洞,仿佛刚熬了三天三夜的大夜；
有人下意识地揉着后腰,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还有人嘴角微微抽动,似乎在无声地背诵着什么。
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高度紧张的、如同等待宣判的……社畜气息
李长寿心里咯噔一下。
这氛围……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勤勉阁加班改阵图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肃静！
那持玉板的仙吏一声冷喝,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穿透神魂的力量,让整个乙字区瞬间鸦雀无声。
列队！准备接收工牌！
话音刚落,登仙台上空,无数道细小的金光如同精准制导的流星,从玉台顶端的巨大符文中激射而出,瞬间没入每一个新仙的眉心！
李长寿只觉得额头一凉,随即一股微弱但清晰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摸,眉心处已然多了一个非金非玉、触感温凉的菱形小牌,牢牢吸附在皮肤上。
牌子上清晰地浮现出几行小字：
【姓名：李长寿】
【仙籍编号：丁亥柒陆叁】
【部门：兜率宫·基础丹火调控司】
【职级：见习丹火调控仙员（丁级）】
【初始功德点：100】
【KPI状态：未激活】
工牌！
李长寿脸上的庄重表情彻底裂开了。他死死盯着眉心那玩意儿,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飞升
入职
仙员
KPI
功德点
这信息量巨大又槽点满满的名词组合,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碎了他刚刚燃起的、对逍遥仙生的所有幻想！
这玩意儿……和他想象中象征仙道正果的仙箓、仙印、甚至是一朵祥云,都他娘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分明就是……就是一块写着工号、部门、职位和考核指标的……天庭工牌！
就在李长寿和其他新仙们被这工牌震得外焦里嫩、嗡嗡作响之际,登仙台顶端,那流转着强大符文的中心,空间微微扭曲,一道身影凭空浮现。
来人一身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威严,周身笼罩着令人不敢直视的煌煌神光。
正是统御诸天、万仙之主的玉皇大帝！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新仙,包括还在怀疑仙生的李长寿,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玉帝亲临！
这可是传说中的存在！
难道……难道之前的工牌是误会
这才是真正的飞升册封大典赐予仙职、仙宝、无上荣耀的时刻
玉帝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密密麻麻、如同蝼蚁般的新仙队列。
那目光深邃、淡漠,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绝对高度。他缓缓抬起手,动作充满了帝王的雍容与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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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的手势,登仙台两侧,两幅巨大无比、流光溢彩的光幕轰然展开！仙气氤氲,霞光万道,气势恢宏到了极点！
新仙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神灼热,充满了期待。是赐予无上仙法的宝诀还是封赏洞天福地的舆图
光幕稳定下来,清晰的画面和文字呈现。
左边一幅,巨大的标题金光闪闪：
【天庭新晋仙员职业发展规划与晋升路径图（试行版）】。
下面是一条长得令人绝望的阶梯：
见习仙员（丁级）→
初级仙员（丙级）→
中级仙员（乙级）→
高级仙员（甲级）→
资深仙官（地仙级）→
辅弼星官（天仙级）→
各部主事（真仙级）→
星君/天尊（金仙级）→
大罗金仙（战略管理层预备役）……
每个等级旁边,都标注着令人头晕目眩的时间：
丁级到丙级,需勤勉工作五百年,累计功德点十万,并通过初级仙职综合能力考核；
丙级到乙级,八百年,二十万功德点……
一路往上,箭头最终指向那个闪烁着诱人金光的大罗金仙头衔,旁边赫然标注着：晋升需三千年绩效全优,累计功德点十亿,完成重大战略项目若干,并通过大罗道果终极考核……
右边一幅光幕,标题更加直白：【功德点获取与消耗指南】。
画面快速滚动着各种条目：
【完成基础丹火调控任务（丁级）：+1功德点/时辰（标准工时）】
【加班调控（亥时至卯时）：功德点加成150%！】
【优化丹火流程,节约成本0.01灵石：+100功德点！】
【发现并上报丹炉安全隐患：+500功德点！】
【年度绩效评定优：额外奖励功德点10000！】
【洞府租赁（丙级）：-50功德点/日】
【仙灵之气基础配额：-10功德点/日】
【《初级聚灵术》玉简租借：-1000功德点/次（限时三日）】
【申请调岗手续费：-50000功德点】
……
李长寿看着那光幕上冰冷的文字和数字,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一点点变凉。
三千年绩效全优十亿功德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块温凉的工牌,又看了看光幕上那长得令人绝望的晋升阶梯和密密麻麻的功德点消费清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一路窜到头顶。
这哪是什么仙道坦途
这分明是……一张卖身契！
一份无期徒刑的判决书！
一个用大罗金仙这个终极诱饵吊着,让你永生永世、没完没了为其打工的庞大机器！
所谓的功德点,就是这机器里流通的、控制你一切的……血汗工分！
玉帝那威严宏大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再次响彻整个登仙台,回荡在每一个新仙的耳畔和神魂深处：
诸位爱卿！
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煽动力,尔等历经千辛万苦,斩断尘缘,飞升至此,实乃大毅力、大机缘！此非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天庭,乃诸天万界运转之枢纽,秩序之基石！
尔等能在此效力,是莫大的荣耀,是无上的福报！
他手臂一挥,指向那两条令人窒息的光幕路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激情：
看见了吗这就是天庭为尔等铺就的通天大道！只要勤勉！只要奉献！只要将尔等的每一分仙力、每一滴心血,都毫无保留地投入到这维系诸天运转的伟业之中！996,是尔等积累福报的基石！007,更是铸就无上功德的熔炉！今日的汗水,必将浇灌出明日的大罗道果！荣耀！永恒！皆在尔等手中！
玉帝的声音如同雷霆,裹挟着某种强大的精神烙印,震得整个广场嗡嗡作响。
那些刚刚还面露茫然和绝望的新仙们,在这股强大的精神感染和大罗道果终极目标的诱惑下,眼神开始变化。
迷茫渐渐被一种狂热的希冀取代,绝望被一种打了鸡血般的亢奋冲散。
不少人脸上甚至泛起了激动的红晕,胸膛起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大罗金仙之位上,俯瞰众生的辉煌景象。
荣耀！永恒！
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声力竭地喊了出来。
996是福报！007是功德！
更多的声音加入,起初稀稀拉拉,很快汇聚成一片狂热的浪潮,在白玉广场上回荡,淹没了其他一切声音。
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被成功学点燃的、不顾一切的奋斗激情。
李长寿站在狂热的人群中,却像一块格格不入的寒冰。
玉帝那充满煽动性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魂上,非但没有点燃他的热血,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荒谬和冰冷。
他看着周围那些涨红了脸、挥舞着手臂、嘶喊着口号的同僚,仿佛看到了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在名为福报和功德的舞台上,上演着一出荒诞至极的闹剧。
勤勉阁…赵扒皮…阵图…零点零三灵石…
下界三百年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碰撞。
眼前这宏大、神圣的登仙台,这威严的玉帝,这狂热的口号,与勤勉阁里那霉味、那劣质咖啡、那无休止的优化和刻薄的逾期扣点,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仙界和下界,并无本质不同。
只不过,这里的牢笼更大,更华丽,镀着永恒和道果的金边。
这里的剥削更彻底,更精妙,裹着福报和功德的糖衣！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头。
李长寿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当场呕吐的冲动。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眼神却一点点沉静下来,沉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狂热的口号浪潮在他身边汹涌,他却如同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礁石。
就在这狂热的氛围达到顶点,新仙们仿佛已经准备好为天庭流尽最后一滴仙力时,一个穿着考究云纹仙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标准职业化微笑的仙人,凭空出现在登仙台前方。
他手里捧着一块巨大的、光华流转的水晶板。
诸位新晋同僚,大家仙安！
他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仙术,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耳中,温和悦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亲和力,
我是本次‘新仙职业素养提升特训营’的总教头,玄明子。首先,恭喜大家成功通过飞升考核,正式成为光荣的天庭一份子！未来的仙途,必将光辉万丈！
玄明子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下方情绪各异的新仙们。
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
要想在仙途上走得更远、更快、更稳,光有热情是不够的！还需要系统的知识！高效的技能！以及……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对天庭伟大事业发自内心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因此,接下来为期七七四十九天的封闭式特训,将是诸位仙途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玄明子手中的水晶板亮起,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课程表,
课程安排如下：
《天庭组织架构与核心价值观精解》、《功德点高效获取的108种方法》、《仙力资源精准投放与成本控制（初级）》、《高效沟通：如何向上管理你的星君》、《压力缓解与仙体劳损防治（基础篇）》……
每念出一个课程名,李长寿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些名字,剥去那层仙气飘飘的外衣,内核简直和下界那些职场PUA、成功学洗脑、以及教你如何更好地被资本家榨干的培训课程,一模一样！
……以及最后的压轴大课,
玄明子提高了音量,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神圣的表情,由我本人亲自讲授的——《从优秀到卓越：如何规划你的三千年大罗晋升之路》！
哗——
下方的新仙们,尤其是那些被玉帝点燃了奋斗之魂的,立刻爆发出热烈的、充满期待和崇敬的掌声。
玄明子满意地点点头,双手虚按,示意安静。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群,当掠过李长寿那张毫无表情、甚至带着一丝死寂的脸时,微微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在特训开始前,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玄明子的声音变得无比庄重,他手中的水晶板画面一变,化作一片深邃的、仿佛有无数星辰流转的复杂符文阵列,散发出玄奥莫测的气息。
请诸位凝神静气,将一丝本源仙力,注入你们眉心的工牌之中！
玄明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引导着某种神圣的仪式,
此乃天道契约！象征着尔等自愿融入天庭秩序,将自身仙力与智慧,毫无保留地奉献于维系诸天运转的宏图伟业！契约一成,仙道坦途,便在脚下！
话音落下,所有新仙眉心的工牌同时亮起微光,与玄明子水晶板上那巨大的符文阵列产生了共鸣。
一股无形的牵引力传来,仿佛在催促着他们献上自己的力量。
李长寿感觉眉心一热,工牌微微震颤。
他看着周围那些毫不犹豫、甚至带着虔诚表情,开始引动仙力注入工牌的同僚,又看了看玄明子那张在符文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肃穆、实则虚伪至极的脸,还有水晶板上那所谓的天道契约……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锁链。这就是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锁链。一旦套上,永生永世,便再无挣脱的可能。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指尖似乎想要触碰眉心的工牌,动作却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傀儡。
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仙力,在他指尖艰难地凝聚,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的眼神空洞,死死盯着玄明子身后那巨大的契约符文,又似乎穿透了它,看到了某个更遥远、更绝望的未来。
玄明子的目光再次扫过李长寿,看到他指尖那微弱的仙力光芒和僵硬的姿态,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掠过一丝极淡的、混杂着轻蔑与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不再关注这个冥顽不灵的异类,转而用更加激昂的语气,引导着其他新仙完成这最后的神圣绑定。
很好！就是这样！敞开你们的心扉,拥抱这伟大的契约！让你们的仙力,成为支撑天庭运转的基石！让你们的未来,与天庭的荣光同在！
玄明子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
水晶板上,代表新仙工牌的星光,一个接一个地亮起,稳定下来,如同被牢牢钉在星图上的棋子。
李长寿指尖那点微弱的仙力光芒,在周围一片契约达成的辉光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黯淡,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它挣扎着,明灭不定,最终,在那无形的、巨大的牵引力下,还是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朝着那枚象征着永恒奴役的工牌,沉了下去。
七七四十九天,如同在一条由仙术PPT、成功学鸡汤和精妙话术铺就的、滑腻冰冷的隧道里爬行。
特训营设在悬浮于云海深处的一座巨大仙岛上。岛上山明水秀,仙禽瑞兽徜徉,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环境比勤勉阁好了不止万倍。
然而,这仙境般的景致,却成了特训营那令人窒息氛围最绝妙的讽刺背景板。
李长寿坐在一间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的悟道静室里,四周是氤氲的灵气,面前悬浮着一块光华流转的水晶板。
板子上,玄明子那张永远挂着职业微笑的脸被放大,正口若悬河：
……所以,同僚们！要深刻理解,我们节省的每一丝仙力,优化的每一个流程节点,都是在为天庭这艘巨轮增添动力！都是在为你们自己积累通往大罗道果的阶梯！想想看,当你优化掉一个冗余的聚灵阵回路,节省下零点零五灵石的成本,换算成功德点,那就是五百点！距离大罗金仙的目标,又近了一步！这是多么伟大的成就！多么激动人心的自我实现！
玄明子挥舞着手臂,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感染力。
水晶板下方,实时滚动的文字交流区里,新仙们的发言如同打了鸡血：
【玄明上仙高见！弟子昨夜彻悟,已将洞府基础照明阵法由‘九星连珠式’优化为‘七星伴月式’,预计每日节省灵力零点零零一单位！积跬步以至千里！】
【师兄大才！小弟深感惭愧,回去立刻优化我的净尘术！】
【报告教头！弟子发现兜率宫丙字区丹房控火法阵第三序列有0.3%效能冗余,已连夜提交优化方案！】
【卷王！绝对的卷王！膜拜大佬！】
【大家加油！KPI才是硬道理！早日晋升,洞府贷款利息都能少交点！】
李长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发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玉质桌面上划着。
他旁边的蒲团上,一个面皮白净、眼袋却乌青发亮的新仙,正一边疯狂地在自己的记录玉简上刻划着玄明子的金句,一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对李长寿说：
李兄,听见没零点零零一单位！积少成多啊！咱们起点低,更要拼命优化！我昨晚只调息了两个时辰,就琢磨出一个更省力的御风诀起手式,至少能省千分之五的仙力消耗！玄明上仙说得对,时间就是功德点啊！
李长寿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他目光扫过静室角落里,一个负责洒扫的低阶仙仆。那仙仆动作麻利,脸上却带着和李长寿在勤勉阁时如出一辙的麻木和疲惫,正小心翼翼地用最节省仙力的方式,操控着一股微风,将玉屑扫拢。李长寿的目光最终落回自己眉心那枚温凉的工牌上。
锁链。无处不在的锁链。从玄明子激情四射的洗脑,到同僚们自发内卷的狂热,再到这仙境牢笼里每一个麻木运转的齿轮……无形的锁链早已编织成一张巨网,将每一个灵魂牢牢束缚。
而他眉心的工牌,就是这张网的核心节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三百年苦修得来的仙力,如同被套上了缰绳的野马,只能在工牌所允许的、极其狭窄的范围内运转。
每一次试图调动超出工作需求的仙力,工牌都会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和滞涩感,如同无声的警告。
……因此,诸位！
玄明子的声音陡然拔高,结束了今天的课程,也宣告了这场特训的终结,
七七四十九天的淬炼,你们已非吴下阿蒙！你们已经具备了成为一名优秀天庭仙员的基本素养！你们已经踏上了那条通往无上荣光的通天大道！
他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一种大功告成的、近乎神圣的光辉。
现在,是时候了！去迎接属于你们的、真正的荣光时刻——飞升入职仪式！去领取你们神圣的职责！去开启你们光辉的仙途！
巨大的传送仙阵在悟道静室中央亮起,柔和的光芒笼罩了所有人。空间微微扭曲。
下一刻,李长寿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巨大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望不到尽头的……传送带上
不再是登仙台那祥云缭绕的广场,而是一个极其巨大、充满未来感和冰冷秩序感的纯白色空间。高耸的穹顶镶嵌着无数发出恒定冷光的巨大晶石,将下方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无数条一模一样的金属传送带,如同一条条银白色的巨蟒,在巨大的空间里纵横交错,平稳而无声地向前滑动。
传送带两侧,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工位。每个工位都极其简单：一张同样材质、散发着金属冷光的桌案,一把同样冰冷的椅子,桌案前方,悬浮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闪烁着数据和图表的半透明光屏——KPI显示屏。
空气中不再是清冽的仙灵之气,而是一种经过高度提纯、略显稀薄、带着一丝臭氧味道的标准工作灵气。
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传送带运行的低沉嗡鸣,以及无数光屏上数据流刷新时发出的、如同无数蚊蚋振翅般的细微滋滋声。
李长寿低头,发现自己身上那件在特训营穿的普通仙袍,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套制式的、毫无特色的灰白色工装,左胸口的位置,清晰地印着他的仙籍编号：丁亥柒陆叁。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块工牌依旧稳稳地吸附在那里,此刻正散发着比平时更强烈的微光,与整个空间弥漫的冰冷气息隐隐共鸣。
丁亥柒陆叁！李长寿！速至丙字区第七万六千三百零四号工位就位！你的初始任务已下发！延误将计入首次KPI考核！
一个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合成音,直接在他的工牌内部响起,震得他耳膜发麻。
同时,他脚下的传送带微微一震,开始加速,载着他和其他同样穿着工装、一脸懵逼的新仙们,朝着前方那片由冰冷金属、闪烁光屏和无数灰白工装身影构成的、浩瀚无边的工位海洋滑去。
李长寿被传送带精准地吐在了一个编号为【丙-76304】的工位前。
冰冷的金属椅子,冰冷的金属桌面。桌面上悬浮的光屏已经亮起,上面清晰地显示着：
【欢迎新员工：李长寿（丁亥柒陆叁）】
【部门：兜率宫·基础丹火调控司】
【初始任务：监控并维护编号【离火-丁-9527】丹炉底层基础控火阵（第3序列）运行稳定。】
【当前状态：灵力输出波动：+/-
0.5%
(正常范围：+/-
0.3%)
需优化。】
【任务时限：即时生效,持续至换班。】
【初始KPI评分：60（及格线）。优化波动至标准范围,评分+10。每节约0.01灵石成本,评分+5。发现并上报隐患,视情况加分……】
光屏旁边,一个同样材质、形状古怪的金属符笔悬浮着,笔尖闪烁着微弱的灵光。
李长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传送带的嗡鸣,光屏数据的滋滋声,远处其他工位上偶尔传来的、被压抑的咳嗽或叹息,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稀薄的标准工作灵气……所有的一切,汇聚成一股庞大而冰冷的洪流,冲击着他最后残存的一丝侥幸。
飞升入职仪式神圣职责光辉仙途
骗子！
全是骗子！
从下界的勤勉阁,到登仙台的煽动,再到特训营的洗脑,直到此刻这冰冷、精确、如同巨大棺材般的工位……一条赤裸裸的、流水线般的剥削链条,终于在他面前撕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露出了它狰狞、高效、将每一个灵魂都碾磨成标准零件的本来面目！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李长寿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那笑声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彻底看透后的、冰冷的、死寂的空洞。
他没有去碰那根冰冷的符笔,没有去看那闪烁着刺眼数据的KPI光屏。
他的手,缓慢地、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伸向了自己破旧道袍那宽大的袖口深处。指尖触碰到了一截冰冷、粗糙、带着铁锈特有颗粒感的物体。
玄明子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长寿的工位旁。他依旧穿着那身考究的云纹仙袍,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职业化的微笑,只是此刻,那笑容里淬满了毫不掩饰的冰碴和赤裸裸的嘲讽。
李长寿,丁亥柒陆叁。
玄明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工位的隔音屏障,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还杵着做什么你的丹炉波动超标了零点二个百分点,KPI评分正在实时下降。不想第一天就被打回‘勤勉阁’重修吧哦,不对,现在那里应该叫‘绩效改进中心’了。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落在李长寿那只伸在袖中的手上,嘴角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
玄明子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刺耳,还在想你那点可笑的凡间把戏一把……生锈的破铁片
他嗤笑一声,充满了极致的轻蔑,醒醒吧,丁亥柒陆叁！这里是天庭！是秩序之地！你所有的仙力,都锁在这块工牌里！
他伸出保养得宜、带着仙玉扳指的手指,虚虚点了点李长寿的眉心,动作充满了侮辱性。
在这里,你唯一的价值,就是像他们一样——
玄明子的目光扫过旁边工位上那些埋头在光屏前、被数据流映照得脸色发青、手指在符笔上飞速划动的新仙们,——当好一颗合格的螺丝钉！把你的每一分力气,都榨出来,变成功德点！变成KPI！这才是你唯一的‘道’！反抗
玄明子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肩膀微微耸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看蝼蚁般的怜悯和鄙薄。
省省吧。你那点可怜的仙力,连工牌的禁制都冲不破。你那把破铜烂铁,连这工位的防护仙阵都蹭不掉一点漆！认清现实,低头干活,才是你这种……
他刻意顿了顿,上下打量着李长寿那身寒酸的工装,……丁级仙员的唯一出路。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钢针,一根根扎进李长寿的耳朵里。周围工位上,几个离得近的新仙似乎听到了动静,偷偷投来惊惧又麻木的一瞥,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手指在符笔上划动得更快了,仿佛生怕被这异类牵连。
李长寿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住了那截粗糙冰冷的铁锈剑柄。玄明子的每一句嘲讽,每一个轻蔑的眼神,都像滚油一样浇在他早已冰冷死寂的心湖上。没有愤怒的火焰升腾,只有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东西,在死寂的冰层下疯狂凝聚。
工牌禁制仙力螺丝钉唯一的道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手从袖中抽了出来。没有光华,没有仙韵。握在他手中的,只是一把剑身布满暗红锈迹、刃口坑洼不平、甚至剑尖都钝得如同烧火棍的……废铁。剑柄缠着的破布条脏污不堪,散发着凡间铁匠铺里最劣质铁器的土腥味。与这充满未来科技感和冰冷仙术的工位,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玄明子脸上的讥笑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更加浓烈的荒谬和鄙夷,他甚至懒得再看那破剑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身份的亵渎。
李长寿没有看玄明子,也没有看周围那些惊恐麻木的目光。他的视线,越过了悬浮在面前、不断闪烁着【波动超标！-0.5
KPI！】警告的冰冷光屏,越过了前方密密麻麻、如同蜂巢格子般排列的无尽工位,仿佛穿透了这巨大冰冷的厂房穹顶,看到了那悬浮于云海之上、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
他的眼神,空洞,死寂,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洞穿一切的平静。
然后,他动了。
没有调动一丝一毫眉心工牌允许的工作仙力。所有的动作,纯粹源自这具在凡间打磨了三百年、此刻却显得如此孱弱的肉身。他仅仅依靠着腰腿拧转的力量,如同一个最笨拙的凡人樵夫,抡起了那把锈迹斑斑、沉重无比的铁剑！
手臂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贲张、颤抖,破旧的工装袖口被撕裂,露出青筋虬结的小臂。那把沉重的锈剑,带着一股笨拙、缓慢、却透着一股子同归于尽般狠厉的决绝,划出一道毫无美感可言的、沉重的弧线！
目标,直指面前那块悬浮的、不断闪烁着冰冷数据和刺眼红光的——KPI显示屏！
玄明子脸上的鄙夷瞬间化为惊愕,随即是暴怒：你找死！
他下意识地就要催动仙力,引动李长寿眉心工牌的强力禁制,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蝼蚁彻底镇压！
然而,太晚了。
那把锈迹斑斑、坑洼钝厚的剑尖,裹挟着李长寿全身的力气和那点微不足道的肉身蛮劲,以一种近乎荒谬的、缓慢而坚定的姿态,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怼在了那块由精纯仙力构成、理论上足以承受真仙全力一击的KPI光屏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璀璨夺目的仙光破碎。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琉璃盏被顽童用石子砸中般的——
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被锈剑捅中的那块光屏,接触点上,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无声地荡漾开来。那涟漪并非寻常的能量波动,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劣质墨汁滴入清水般的浑浊黑色,并且瞬间凝固！
紧接着,以那个黑点为中心,无数道细密、漆黑的裂纹,如同拥有生命的蛛网,疯狂地向着整个光屏表面蔓延！滋滋的电流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光屏上原本稳定流淌的数据流瞬间扭曲、错乱,化作一片疯狂跳动的、意义不明的乱码和雪花！刺目的红光警报疯狂闪烁,频率快得几乎连成一片,发出尖锐到撕裂耳膜的蜂鸣！
这诡异而迅猛的崩坏,并未止步于一块光屏！
李长寿工位上方,那盏提供恒定冷光的巨大晶石灯,啪地一声,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熄灯的区域,如同瘟疫般瞬间扩散！以李长寿的工位为核心,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向着四面八方急速吞噬！一排排,一片片！丙字区第七万六千三百排……第七万排……第六万排……巨大的穹顶之下,代表秩序与运转的恒定光源,成片成片地熄灭！只留下那些KPI光屏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疯狂闪烁的最后一点红光,如同垂死巨兽眼中不甘的血色。
不仅仅是光！
那低沉平稳、象征着整个天庭流水线心脏搏动的传送带嗡鸣声,在同一瞬间,戛然而止！无数条银白色的金属巨蟒,瞬间僵死,凝固在巨大的厂房里。一些站在传送带边缘的新仙,猝不及防,被惯性带着向前踉跄扑倒,发出惊恐的尖叫。
那些悬浮在每一个工位前的KPI光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同时掐住了脖子,尖锐的警报蜂鸣声在达到最高峰的刹那,集体失声！只剩下屏幕彻底熄灭前,残留的最后一点微弱光影,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一张张惊恐万状、呆滞茫然的脸孔轮廓。
冰冷稀薄的标准工作灵气供应,也瞬间中断！空气骤然变得沉闷、凝滞,失去了那种被强行注入的活性。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前一秒还是高效运转、冰冷有序的庞大机器,下一秒,已彻底陷入一片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深渊！只有无数双在黑暗中骤然睁大、充满了极致惊恐和茫然的眼睛,证明着这里并非虚无。
李长寿站在原地,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捅穿了光屏的锈剑剑柄。剑尖依旧深深嵌在屏幕碎裂的中心,残留着几缕跳动的、微弱的电火花。
冰冷的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自己心脏在死寂中疯狂擂动胸腔的巨响,还有那柄祖传锈剑剑柄传来的、冰冷粗糙的触感。
工牌锁住了仙力天道契约至高无上秩序牢不可破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视线穿透眼前绝对的黑暗,仿佛再次看到了那高踞九天、运转着这庞大剥削机器的冰冷意志。
原来,修仙的终极哲学,既非长生,也非逍遥。
而是在这永恒的流水线上,学会掀翻那张写满KPI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