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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的声音渐渐变小,我清晰地看见了记者的眼神由鄙夷变成了呆滞。
林声瘫坐在地上,白色衬衣上沾满了灰尘。
我坐在栏杆上恍惚地晃着点着了一根烟,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妈明明抱着林大海让你爸快跑的,可你爸吓得尿了裤子。”
“所以,一刀,两刀,三刀,十七刀”
“你爸被砍了一刀,我妈被捅了整整十七刀”
“林声,你让我给你道歉,那谁来跟我道歉?”
“我妈就是该死的吗?”
我抬起头,看着一片寂静的人群,轻声问:
“你们能告诉我答案吗?”
他们躲闪着我的眼睛,那个骂得最凶的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挤进了人堆里。
宋瑶突然挣开警察冲过来,却被警戒线绊倒。
她跪在地上,裙子上沾满灰尘:
“乔宴,你先下来,我求你,你先下来”
我无趣的收回眼神。
“算了,我要去找我妈妈了。”
我松开双手,身体往后仰去。
风在耳边呼啸的刹那,我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乔宴!”
我失踪了。
严格的说是,我被人认为无法生还。
因为打捞队打捞了七十二个小时,依旧没有找到我。
和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犯儿子是否应该父债子偿的讨论相比,现在网上一片安静。
安静到好像这件事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唯一在乎的大概就是徘徊在江边的宋瑶了。
陆念一把花插进我床边的花瓶里,语气波澜不惊:
“她还不肯放弃,前两天因为脱水送进了医院,一醒过来就吵着回了江边。”
我恍若未闻地锻炼着自己的左手腕。
之前刀划狠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陆念一不满地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乔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头也没抬:
“随便她,还有别叫我乔宴了,乔宴已经死了。”
陆念一嗤笑一声:
“你要是早点答应我,哪用受这份罪,还要假死换身份。”
我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倚在墙上的女人。
女人下巴有一道伤疤,连到锁骨,显得异常凶悍。
这是她五岁时被她爸用酒瓶划的。
陆念一是我们小镇上的杀人犯的女儿。
名声比我还臭。
因为她爸杀了六个人。
后来,我爸也杀了人,陆念一特地从城东跑到城西来看我这个杀人犯的儿子。
那时,我正捂着头被一群人揍。
陆念一看了整整看了半个钟头,才狠狠踹了一脚垃圾桶把那些人吓走。
她染着一头黄毛,眼神狠厉,打量我的眼神像是打量一个玩具。
她问我:“诶,你爸杀人了?你爸还杀了你妈?”
我整理好衣服,木然地抬头看她:“你要打我吗?”
陆念一愣了一下后,摇头。
我哦了一声爬起来。
那天,陆念一跟在我身后跟了一整晚,直到我回家。
后来,我时不时就能在学校门口看见她。
她骑在摩托车上抽着烟。
烟圈吐到我脸上,语调吊儿郎当:
“你爸杀人犯,我爸也是杀人犯,他们都说我们天生一对。”
“谈吗?”
我对她说了第一句脏话:“滚!”
那之后,我和陆念一也能轻松地说上几句话了。
她有时会赶走打我的那些人,然后沉默地跟在我身后不说一句话。
她知道我在忍着,忍到考上大学彻底离开这个地方。
可陆念一总是跟我说:
“乔宴,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我们和那些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那时的我对陆念一的这句话嗤之以鼻。
心想,我不本来就不信人性,以后没人能伤的了我。
可惜,宋瑶成了我心中的例外。
也让陆念一的话落了地。
我们和他们的确是不一样的。
他们可以站在高台之上高高在上的审判我们。
哪怕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我突然笑出声:
“陆念一,当初你让我有事联系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陆念一也笑了,
“是是是,要不是我这些年努力,你的小命大概要交代在江里了。”